七月的雨

1

北方的夏季总是来的晚一些,五月末柳絮扬花,春花凋谢夏花初蕾,盛夏不疾不徐而来。曾以为最爱的是江南的烟雨朦胧,小桥流水,直到与生活6年有余的家乡告别之时,望着车外眼帘里绿意盎然的白杨树、湛蓝的天空、轻动的白云,才体会到什么是“一花一树总关情”,最难忘的是浓浓的故乡情….

初到济南之时,诸多的不适应,最觉得难忍的是炎热,不是江南那般潮湿、也不是华南沿海的闷热,而是既闷又干燥的如火炉般的烤热。于是非常想念东北清爽舒适的气候。七月,由于办理个人业务不得不再次赶回家乡,阔别一月之久,傍晚下车的一刹那,闻着空气里夹杂的淡淡青草味道,是属于夏日里的香气,远离城市的喧嚣,宁静的让心安定,突然感慨“吾心安处即是吾乡”。夜晚站在窗前,恰逢月圆之时,朦胧的月光洒在沾满露水的大地上,迎面吹进来的晚风清凉、舒适、潮湿,又带着丝丝青草与露水的甘甜,窗外虫鸣蛙叫,一切在夜幕下安静祥和,怀抱双臂,就那样在窗前愣了神。想起了鲁迅的那篇文章《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想起儿时在自家的院落处,也是这样虫鸣蛙叫的夜晚,大人们摇着蒲扇在院子里乘凉,也有那么一堵墙,只不过没有美女蛇,也没有讲故事的老人……

清晨空气如泉水般清冽,沁人心脾的舒适感,天空蓝的如一块没有杂质的水蓝色画布,不,任何蓝色的色调都不及天空的那般蓝的灵动,蓝的清澈,蓝的纯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晴朗的天空,渐变的积雨云不知何时从四面八方慢慢地纷沓而至,于是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整个小城被细雨朦胧的烟雾笼罩着,周围路边被雨水洗礼过的树木枝叶,绿得鲜艳,无比动人。家乡七月的雨,总是那么频繁,有时候是温润的细雨,有的时候是猝不及防的急雨,有时候是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但是天气的变幻也如北方人的豪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阴晴都是那么干脆。雨水过后的清凉总是能勾起淡淡的往事……


2

年少时候的我是在生产队长大的,每个生产队也叫一个连,因为家乡这片土地是当年60万转业官兵和下乡知青们一点点开垦出来的,所以叫第XX连,也叫生产队,连队。

七月正值暑假,傍晚时分,我们总是会在自家的院落外玩耍,男孩子喜欢踢球、跳墙、到林间去打游击游戏;女孩子喜欢跳皮筋、打沙包、跳方格,外面的院落是土地,但是我们每次放学回家都会扫的很干净,周边挨着马路有一条沟渠,沟渠上架着一条水泥桥。我们住的是五家一栋的平房,每家院落外挨着沟边处都有两颗垂杨柳。对面挨着马路的沟边种着整齐的榆树,还有一大簇一大簇的开得茂盛的刺玫树,院落里篱笆下是如墙一样一排排的格桑花,远看,在风中摇曳,像花海,耳边总能想起沙宝亮的那首《暗香》,然后眼前是燕西和清秋跑在花海里的情景……

记得一次也是傍晚灰蒙蒙的天空,要下雨,起了风,远处白杨树沙沙作响,我坐在自家门口的水泥石板凳上,闻着淡淡的刺玫花香,风轻轻的吹在脸颊上,静静地望着远处场院晒场周围深绿色的树林,就那样静静的坐着,脑海里突然在想,20年后我还会记得此时此刻的情景吗?儿时的自己那时也只不过十岁有余,那时候我们都喜欢看动画片《哆啦A梦》、《美少女战士》,真的幻想自己能有个魔法棒,转一圈就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对于梦想,在我们心里还只是个遥远的未来,记得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就是那样一个要下雨的傍晚,我静静坐在温热的水泥板凳上,安静了许久,内心的答案是很想成为一名作家,永远记录下来眼前的美好。

那时候我们喜欢在院子里晒一大浴盆的水,傍晚的时候,端进屋里,再去路边采几朵刺玫花,洒在浴盆里,本以为会想电视剧里那样洗香浴,没想到花瓣里却有小虫子。记得小时候的母亲很漂亮,个子高高的,长得大眼睛,落落大方,宽宽的额头有美人角。那时候虽然家境不富裕,但是记得一次母亲买回来两块雪纺料子的布匹,让邻地点会做裁缝的阿姨给她和我们一人做了一件裙子。母亲的裙子青色的、印着孔雀羽毛的长裙,前面是系扣子的;我们做的是红色绸缎的像旗袍一样的裙子;记忆里母亲很少穿那件裙子,总是珍藏在一个布质的包裹里面。记得少有的时候母亲会穿上,然后洗了头发,擦上一点大宝发油,屋子里是淡淡的香,母亲穿着飘逸长裙的背影很美。


3

儿时,七月的雨有时候会下一下午,整个下午就在自家的小屋里安静的午睡,木头材质的窗户外,是后院,有一颗很大的沙果树,坐在窗台,伸手就可以触到枝叶。睡醒了,就抱着温顺的猫,静静的坐在窗台边,看着屋檐滴落下来的雨。傍晚,雨停了,一排排平房炊烟袅袅,像小村落一样,安静祥和。饭后,大人们在院落周围或是马路的石桥边上,唠着家长里短,活里活外。乌云散去,夕阳洒着金线,照在朴实的邻里乡亲的脸上,也映红了天边的云际,红彤彤的火烧云,院落里的我们兴奋的看着天空,嘴里像念着童谣一样,背诵着课文“大白狗变成红的了,红公鸡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然后天色渐渐暗下去,我们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家。

儿时的我不缺少玩伴,远方四姨家的表姐每到暑假总会来我家跟我们住上一段时间。记得一次七月雨后,外面依旧刮着风,阴着天,表姐带着我们到外面玩,路边的垂柳已经长到了地上,我们在两颗柳树之间把它们柔韧的枝叶缠在一起,然后当做秋千,坐在上面荡来荡去,也会用柳枝编几个花环戴在头上。那时候四姨很疼爱我们,给表姐买了衣服,也会给我们姐妹捎来新衣服。记得那年给我和姐姐一人买了一条粉色带着圈圈,圈圈周围沾着金星的九分短裤,虽然穿着有一点肥,但是那时候对于家境不富裕的我们来讲,那是我们觉得最好看的裤子,穿了好几年。

记得几天前,母亲过生日,四姨和表姐还有表姐家的小外甥女,都来一起给母亲过了一个温馨简单的生日。四姨老了,短发,但是发髻跟母亲一样还有美人角。外甥女6岁了,人小鬼大,遗传了四姨和表姐的一副水灵灵的大眼睛。席间,还看到了表哥家的二胎宝贝儿子的照片,眼睛也是圆溜溜的大,四姨的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时间匆匆,一晃,我们都长大了,我们的母亲都老了。


4

现在的七月,也如儿时那般,总是会下着清凉的雨,但是没有了连队,没有了邻里乡亲,没有了篱笆,没有了格桑花、刺玫树,母亲也不再如年轻时候那般有着乌黑的长发,擦着大宝发油,穿着青绿色带着孔雀羽毛图案的连衣长裙了……岁月,偷走了母亲的年华和光阴,如今的我们也再也回不去儿时的天真烂漫了。

7月的雨后,望着窗外更深露重的夜,皎洁的月光,仿佛是20年前穿越而来。想起了席慕蓉的那首《山月》:“月光衣我以华裳,林间有新绿似我青春模样。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尽可别离。但终我俩多少物换星移的韶华,却总不能将它忘记。”

记得近年新出的那部电影《哆啦A梦伴我同行》,在哆啦A梦的帮助下,大熊长大了,最终和静香结婚了,而哆啦A梦不得不回到22世纪去。我们每个人身边,都曾有一个没有魔法的哆啦A梦守护着我们,可每个人终究要学会一个人独自长大,那些在成长中消失的我们身边的人们,有多少人,在我们成长的路上一路相伴,给我们带来欢笑和力量,又在我们成长的路上,渐渐消失。我们的青春,就像大熊和哆啦A梦一样,没有人可以永远的陪伴在左右,青春慢慢随风而逝,斗转星移,万物变迁,时空里留下的只有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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