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黄泉的真像
上一章|长生馆（4）土伯九约
扶风城北近郊有一小镇平安，镇上有间客栈名为长生馆。菜品新奇，食客云来。
客栈有条古怪的规矩：不敬鬼神。
掌柜的长生携经书18卷涉海而来，常与人言三两收尽世间妖。以美食为媒介熨暖天地人心，了却世间魑魅魍魉夙愿。
长生言：经书卷满之日，长生长生之时。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
那么路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九曲的黄泉是土伯的牛角，那么这条路的最终尽头又会是通向哪里呢？
亡灵须得一路走到哪里，又才能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下黄泉呢？
李轻侯低头向下望去，只见得土伯的这对角不知道究竟有多长，深深的陷入见不得一丝光线的黑暗当中。上下都没有尽头，也没有一丝的光亮。
莫非是那片比黑暗还更深处吗？
“魂兮归来乎！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轻侯回来，回来吧。”
上空的黑暗处，摇摇的传来了巫婆婆凄厉的呐喊，就像是在自己的耳边炸开了一般。
打断了李轻侯的思索。
“魂兮归来乎！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魂兮归来乎！入修门些。工祝招君，背行先些。秦篝齐缕，郑绵络些。招具该备，永啸呼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李轻侯想明白了，原来是一炷香的时间快要走到了尽头。匆忙中趁着夜叉没注意，偷偷的落下了队伍。
拔开葫芦沿着黄泉一边飞一边灌起来黄泉水，一开始的时候，还能被巫老太的声音牵引着一点点的往天上飞去。
可是自他的葫芦灌满收进自己开的天府之后，便感觉到有一双炯炯不带一丝情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更准确的说，李轻侯此刻是灵魂出窍，所以这道目光更应该是落在自己的魂魄上。他的魂魄上泛起一道道的鸡皮疙瘩，双腿战栗，几欲先走，这份刺激来的比在地上废去了自己天府的那位褪凡化龙的高手更具威胁。
“唔——有趣的小东西，你的身上有着他的味道，过来罢。”
说话的是一尊超乎陆上人想象的无比强大与伟岸的存在，这是一尊比陆上人的历史还要更久远，久远到足以与天地存在的时间并列的古老神祇。
他是这片幽冥的支配者，是掌控着死亡与支配着所有逝去生命魂魄的存在。他拥有着漫无边际的神躯与浩如星海的法力。
这尊古老伟大的存在，他嘴中所说的有趣，并未是李轻侯的魂魄如何，而是他口中的“他”一个与自己并列，甚至于还要超越自己的同样伟大存在。
只是尊贵如这等的存在，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又是如何会与卑微、弱小如此的生命扯上了关系。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愈发的好奇。
“幸运的小家伙，你是如何与‘他’扯上关系的？”
李轻侯，不知道这尊伟大的存在口中的“他”是谁，甚至是他连说话的这尊存在的位置在哪里都不清楚。
“伟大的存在啊——不知道您说的‘他’是——”
“也是尊贵如‘他’这等的存在，又怎么会与地上的蝼蚁扯上关系呢，‘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啊。”
虽说这尊伟大的神祇嘴中说着老朋友，可是李轻侯却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到半点的情感，波澜不惊。
“他——”
李轻侯嘴中的话，只是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在他的视野中，他看到了那原本比黑暗还要更深邃的黑暗深处，有一日一月正在冉冉升起。
李轻侯的眼前先是出现了半盏残月，这半盏残月，一会变化成太阳，一会又变换成月亮。而且它们不是在向外散发着光芒，而是在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黑暗。
这——。
轰隆隆声不绝，李轻侯脚下踩着的大陆在不断的下沉，他的眼中看的也就越发的清晰。
而自己先前所经历与看到的那黄泉那十八层的幽冥，或许也不能被称呼为黄泉，因为越是远离，才越是看的仔细。
那是九曲十八弯金灿灿的水流，越往下走，水流越是粗大，最后就像是陆上夜晚天空上出现的整片星空一般浩瀚。
而到了无尽的黄泉的底下，李轻侯脚下踩着的大陆就这么直直的定在了这对“日月”的跟前。
不对，这两颗绝对不是日月，直到到了跟前，李轻侯才明白过来，若说是太阳与月亮，应该是在向着外面散发与折射着光芒才是，而这两颗日月，却是在吞噬着四周的黑暗。
这！这是！这是那尊说不出的伟大存在的两颗眼睛啊！
那金灿灿九曲十八弯的黄泉也不是什么黄泉，而是这尊古老神祇头顶上的一对牛角啊！
李轻侯忽的就明白了自己的姨娘，巫婆婆在那铸好的土台上的“咒语”。
“魂兮归来乎，土伯九约，伏亓察吾身。魂兮归来乎！君无下此幽都些。”这便是对这位伟大存在的呼唤，从遥远的陆上，呼唤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在呼唤他。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而这句想来便是那些远古的练气士曾有人见过这位存在的真实际面貌。
土伯九约，约字的意思就是曲。
九约说的也不是与土伯许下的九个约定，九约，便是九曲。土伯的两个角，便是九曲黄泉。
“这是怎么回事？”
越是被土伯注视，李轻侯便越是觉得自己的灵魂，越发的沉重，而巫老太那原本炸开，回响在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越行越远，周围的黑暗便愈发的浓厚了。
李轻侯苦笑一声：果然是神明不可欺，这黄泉水是动不得的。
他知道，土伯这尊伟大的存在并没有对自己做些什么，只是伟大尊贵如他这等存在，哪怕只是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自己的魂魄都是受不了的。
轰隆——
“无趣的小蝼蚁······啊”
就在李轻侯的魂魄眼看着就要被土伯的目光给撕裂的时候，土伯张嘴吐出一口气，如雷鸣般的气息飘到李轻侯的魂魄上，生生的又把他那即将破碎瓦解的魂魄，定回成了原样，而是不仅是还原了这么简单。
李轻侯就觉得自己的魂魄如雨后春笋一般，忽得被春雨这么一浇灌，刷刷刷的节节高升，一直从那开府境成长到了那鱼龙九变，眼看着就能越过那道龙门，叩开仙门。
不过想来也是，土伯身为幽冥的主宰，他可是这片幽冥的支配者，是掌控着死亡与支配着所有逝去生命魂魄的存在。
哪怕只是他吐出的一口气，落在自己的身上，何妨不是一种天大的造化呢？
而李轻侯也借着土伯的这口气，趁机看清楚了一部分幽冥一部分的真正面貌。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能不论是从什么角度，都能看到一座座如金字塔结构一般的十八层地狱。
这场面是何其的震惊。
自己之前所看到的层层大陆，全貌竟然不过都只是一对九曲十八弯如插天的牛角，所谓的十八层地狱，亦然不过只是这对牛角上的十八道细腻纹理构成而已。
只因是，这对牛角太长、太过广袤，所以不论是人还是兽，只要落入其中穷其一生都未必能走出一道纹理，所以里面的人看起来才以为成一片又一片的大陆。
一道九曲十八弯的黄泉水沿着牛角由南向北，一上一下，由远方而来，又向远方而去。
又有岩浆自从牛角上的一座座大陆中喷涌而出，将一座座大陆串连在一起，上面的每座大陆，便是下面大陆的天穹。
这样连接在一起的无数层大陆，蜿蜒曲折而形成了九道扭曲远看如同地上黄河般的九道曲线。
土伯九约说的便是这道九曲黄泉。
然后，这黄泉与十八层地狱，却不过是一对无比庞大的牛角，而这对牛角之下，土伯的身影便是李轻侯穷尽一生都目光所不能极。
而他现在所站在的这片广袤的大陆，原来不过是土伯鼻子尖的。他向上望去，这对牛角不知道有多长，深深的插入那比黑暗还要深邃的黑幕当中。
于这片黑幕之中，有一对太阳与月亮，正在露着幽幽的青光，只是这对日月发亮，却一点都不亮，不仅不亮，还在吞噬着无尽的黑暗。
“噗嗤——”
震惊之后，便是一个胆大的想法。
李轻侯心中忽的想到扶风城中整天板着一张脸与自己师父一并被例如五大长老之一的魔道长老马长老。
马长老可不姓马，只是因为其终日都在板着一张老脸，后被扶风城的城民做成诗——
“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方才落下来。”
这是像土伯眼睛和鼻子相隔这么远······，李轻侯实在想不清楚，倘若是真有这么一滴眼泪，土伯需得多少年才能流到鼻子尖。
“轻侯——魂兮归来乎！归来！”
突然一声凄厉的呐喊声于那处比黑暗还要更深邃的黑暗处，隐隐的传来，那是巫婆婆在隔着生与死的界限，在发出的呼唤声。
李轻侯抬头向着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隐约的看到一个渐渐模糊的身影，佝偻着一道苍老的身影，点燃着扎好的纸币、纸马。
“魂兮归来乎！君无下此幽都些。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此皆甘人。归来！恐自遗灾些。
魂兮归来乎！入修门些。魂兮归来，骑马归来乎——”
“轻侯——魂兮归来乎！归来！此时不回还待何时？归来乎，来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