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杰克

       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杰克的人。

     有些时候,你认识了一群人,见识了一些事,这群人,这些事就构成了你的世界。但慢慢,你总要和一些人告别,把一些事淡忘,笑着认识新的人,见识新的事。

     这总让人感觉像是在填一口永远填不满的井,救一个粉身碎骨的人,尝一口早知道有毒的药。

     我这个人,一向是假装豁达的,对于身边男人来来往往,从来也不动声色,要是女人,我偶尔也会有声有色,可是纵情之后,都是绝情,所以我和男人的感情,一直比我和女人的感情更长,更持久。

    既然遇到都是偶然,那分开就是必然了。我告诉自己,在一起开心就好了,虽然这句话听上去像是一个骗炮的男人对女人说的话,但我只能这么说,毕竟我一直一副酷模样,总不能老泪纵横地哭着唱“爱我别走”,所以我少喝酒,一喝酒,尽管不大会乱性,但是容易动情,我生怕在没什么感情的人面前动情,我怕我一动情,看着他麻木的脸,我会忍不住动手。

      有些人,我一遇到就觉得可惜,可惜他遇到我太迟,明明真性情,却被折磨得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世上真有真性情这么一回事。又可惜他遇到我太早,离开我以后遇到的所有人,他再少有能看得上眼。有了比较,就难免挑剔,就像是惯钻花丛的男人,是不能靠养棵盆栽就足够解馋的。

      所以每一次分离,我都会惆怅不已,拍着别人肩膀说:“唉,你以后再也不会遇到有人如我了。”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心里无非是想:虽然你他妈的这么不要脸,但说的真对!

     下午的时候,杰克来看我。我这个人,虽然语文学得不好,但是从来都用词谨慎,是朋友我才说朋友,不是朋友,我至多说有人,有个人,有条人,有头人,是不会说有个朋友的。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并不是一见如故的那种,一见如故和一见钟情都是有点见不得光的。同性之间一见如故,说到底是臭味相投,异性之间一见钟情,或许只能表示他们想和对方睡觉的欲望十分强烈罢了。

     杰克我并不臭味相投,具体表现在他在千方百计想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的时候,我在努力不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仅仅从这一点上面,就足以形成鲜明对比,在语文上,这个叫反衬。  即使我保持了这么一个人格独立,同时我还是和他发生了关系,成为了朋友。 因为,我个人以为,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不是感情多深,时间多久,而是一种自在的状态,在这个人面前,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吹牛扯淡,在他眼里你是个疯子,可别人却以为你一本正经,在他眼里,你下流淫荡,风流高尚。

     于是乎,我们下午去看了电影。看电影这个项目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亲密到底了,因为,除非是一个人看电影时,我会认真看看电影,和别人看电影时,我大多都是想睡觉罢了,但是大白天,我不大好拉着别人说,走,我们去开个房睡会吧,我困了想睡觉,真的只是想睡觉,不是睡你。我也只能说,走,咱看电影去吧。所以我和别人看电影,就是去电影院睡觉,这项娱乐活动的亲密程度,也就仅次于去宾馆睡觉了。

     杰克睡在椅子上,我睡在杰克上。一觉睡醒,旁边的姑娘泪眼朦胧,杰克忍不住问:怎么了,电影这么感人吗?  姑娘哽咽着说:大哥,电影不感人,是你的脚太感人了。

杰克和我落荒而逃,来到街上,吃着街边店里的鸡,看着街上来往的鸡,唏嘘不已。

街边有个老女人摆摊,还是称作老婆婆吧,说老女人的话,男人自然只能看到女人两个字,自然能有不正当的联想。   老婆婆卖着一些没人用的生活用品,暴晒在三十一度的太阳下,她好像并没有感觉多少温暖,假装高尚一直是我的恶趣味,我走了过去掏出钞票就买了一大抱。     快餐店里,一群小学生在卖一些没人看的报纸,我还是走了过去掏出钞票就买了一大沓。

过了一会,那个卖报纸的小学生又走了过来,我想估计是来感谢我的,大手一挥说:不用谢,都是应该的。

小学生有点难为情,说:不是,叔叔,你能再买几份嘛?

我有点难为情,又掏出钱买了几份说:赶紧卖完,赶紧回家看动画片吧!

小学生又难为情说:叔叔,我不看动画片,我卖了钱一会准去网吧玩游戏。

我拉着杰克走了,临走前,把十几份报纸又塞给了那个小学生,难为情地说:多赚点,玩得开心点吧。

    走在街上,我不安地发现,街上每十米有个老人暴晒在太阳里,每五米有个小学生在卖报纸,每三步就有个递广告传单的,更让我不安地是,一路走过来,那些房地产的广告传单我一张没收到,收到的都是些"一个疗程,让你重振雄风"。

我说,你看到没,我总是收到这些男科的广告,这代表他们从我的长相判断,我应该私生活混乱,毕竟这种长相,想要私生活不混乱都是很难的。

    杰克一脸不屑,我又说:你知道为什么健身的广告传单发给我不发给你吗?

   杰克问为什么,我说:因为他们看我的身材,健美得不需要再健身了,而看你的长相,就算健身也不足以弥补损失了。

   杰克若有所悟,连连点头称是。

    就这么,一下午,我们一路吃喝,一路做着自以为好的傻事,吹牛扯淡,我照例和他说我的政治理想、情怀思想,他照例听得若有所悟,连连点头称是。

     我照例和他讲我的文学创作方面的构想,他和我讲几年前的某个女人。我照例和他讲我的环游中国,组建乐队的构想,他和我讲几个月前的某个女人。我照例和他讲我得创业计划,做慈善的构想,他和我讲这几天的某个女人。我照例和他讲我改变世界的构想,他和我讲路上的某个女人,路边的某个女人,桥上的某个,车上的某个,心里的某个。

我们坐在天桥底下的椅子上,竟然迎面走过来一个我认识的女人,我有点手口不及,慌乱多了,反倒显得有点镇定,就好像饿得久了反而感觉饱腹一样。我一副熟的样子打招呼:你也在啊。

她说你也在啊。

我说,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她说好。

     杰克吃惊不小,在旁边无聊地晒着太阳,我玩着一个棒球,一个刚刚从那个老奶奶那里买的棒球,我偷偷想,这个棒球应该是她不小心捡到的吧,又不小心竟然有人买了,她应该也吃惊不小。

我又偷偷想,老奶奶们卖的生活用品,小学生卖的报纸,卖的不是东西,卖的是一份良心吧,卖的是一份狡猾吧。

我要花钱买来我的良心安稳,他们也恰恰知道我不会置之不买吧,我说给杰克听,杰克连连点头称是。

    我们准备回去了,杰克开始煽情,说些什么,可能是人生最后一面了,什么一别永别啊,说要找个地方拍张合影,我们俩个找了很久,终于,在一张垃圾桶旁边,两人心安理得地拍了一张分手照。

      有时候,有时候,我也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终于,回来的时候,我口袋里除了一团空气,只剩另一团空气了。

    杰克打着车送我回来了,下车了,我说,握个手吧。我本意是想说抱一下吧,但又有点矫情过分,他故作不经意地握了一下。我下了车

  我看着后车窗,他在回头看着我,我眼睛感到了空气中的潮湿。

    一不小心翻了太多的老照片,老照片失而复得,就像是有人给我重新认证了一回,我早已淡薄的记忆。

有太多杰克,和我走失,我失落惆怅,但我不想再去想你们了,我没有和你们好好告别,我也不相信再能相聚的鬼话,我只想说,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不会忘记你。有机会,就江湖再见

 再见,杰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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