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
您还好吗？
这两天我定了回婆婆家过年的车票。前几年您身体不好，为了陪您，我们很少回老家过年。您总挂念我的公公婆婆年龄大了，去年过年，您专门让我们回婆婆家。中间打过几次电话，您都说自己好着，回家后才知道您又开始便血，还瞒着我们，怕我们担心。而到了今年过年，突然少了牵挂，心里很不适应呀！
四、五年前，您第一次重病住监护室时，您我都很紧张，后来病情控制不住，腹水加重，我执意把您带回家，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安安静静在家里陪您最后一程。但您竟然奇迹般的挺过来了，失而复得的激动！
我以前很不懂事，您帮忙看孩子，我还时不时任性的对您发个小脾气。至到您病重后才知道珍惜，在家里学着做些您爱吃的饭，尽量不外出，在家多陪您聊聊天。其实您还挺乐观，就算您卧床无法自理，就算您已经没有力气喊我，也不让我一直守在您床边，而是打电话叫我！您是希望让我拥有自己的时间和生活呀！
因为您好几年病重不能外出，平时就喜欢与亲友们打打电话，总是鼓励大家多注意身体，总是说自己好着。虽然一次次住进监护室，您反而总是安慰我，怕我着急。
正因为您的心态平和，所以在监护室外，那个悲欢离合集中上演的地方，我才能拿着佛经，一页一页的读，一遍一遍的看，静静的等待接您回家。
最后一次住院前，您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好，反反复复交代了很多身后的事情，但我总是抱有一线希望，祈祷您这次还能撑过去。病情出乎意料，不是原来常出现的肝硬化引起的消化道出血，而是十二指肠穿孔，必须马上手术。虽然我知道您的肝硬化加糖尿病，伤口后期愈合容易出现问题，但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
手术后刚开始您还能撑着，疼痛时哼几声，有时给我说说话，抱怨连口水都不能喝。我用温水给您润口时，舌头上口腔里都能揭下来厚厚一层白膜，能想象您有多干渴多难受呀！
因为您的肝功能不好，注射输入的大量药物代谢不了，很快从伤口开始渗出腹水，一会儿功夫，您伤口上的纱布、腹带，连带衣服、床单就都湿了。就算注射了人血白蛋白，也无法缓解。通常外科医生每天只换二次药，但您需要换药的次数太多，医生护士都很难顾上，一次次深夜里，我在值班医生面前独自徘徊、反复催促，最多也只能在晚上多换一次药，没等天亮就湿透啦。
看到您难受的样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自己要来纱布、棉条、腹带，学样给您多换几次，身体能稍干一会。
再往后，因为腹水太多，消耗太大，连纱布棉条很难要到了，我这时才开窍反应过来，试着用几块尿不湿垫在纱布外，再裹上腹带，您的衣服床单湿漉漉的情况才略略改善。而到这时，离您手术后已经近十天了。想想那么多天来，您一扎多长的伤口就一直在那潮湿冰凉的布中泡着，会有多难受呀！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您手术后，刚开始还能用麻药止痛，但您肝功能不好，医生很快停用了麻药。一扎长的伤口，一天天都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慢慢的出现了组织坏死。一天两次的消毒擦洗，都要用镊子把消毒棉条戳进伤口反复擦拭，以去掉伤口周围已经坏死的组织。您疼痛难忍，只能轻轻哼哼几声。我不忍直视，真觉得像在自己身上划开的口子一样的疼。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您在医院的半个多月，每天的吊瓶基本从早打到晚，24小时不停，很快两个胳膊上都找不到一点可以扎针的血管，只好改扎到两个腿上。因为害怕跑针，您的腿被固定起来。您循环不好，虽然我每天都给在给您按摩，腿还是一点点发紫变肿。仍旧没有任何办法！
再后来，感觉您对身体开始失去控制，不停的想上厕所，又没力气大便出来，小便一次也很少。我买来各种开塞露，又担心碰破您消化道脆弱的血管。尽管很想减轻您的痛苦，但还是没有起到作用。仍然没有任何办法！
一天天过去，您的话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黄，慢慢出现了浮肿。我已经能够感受到能量在您身上慢慢消耗殆尽。医生只能用药物维持。而我也只能陪在您身边，同您说说话，眼巴巴看着您受罪！总是没有任何办法！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最后一天早上回公司上班。等下午接到电话赶回医院时，您已经不能跟我说话了。当时真是悔到心痛呀，为什么自己总是糊涂，一到关键时期就昏头，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这也导致很久以来我都非常自责，经常会梦到您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用痛苦的眼神责怪我的离去。但这时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啦。
最后几个小时，我就躺在您身旁，抚摸着您的头发，牵着您的手，一直在跟您说话，我坚信您肯定能听到我说的话，肯定能感受到我有多爱您。
最后，我自己先穿上您的老衣，试好后再给您换上。实在不愿意让您孤零零的待在冷冰冰的殡仪馆，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那一刻才明白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真的是从内向外一点点渗出来的痛！
您挂念不让我太劳累，早早立下遗嘱，要求直接火化，不办后事，不葬墓地。可我当时已经蒙了，完全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幸亏单位几十位同事帮忙，一块给您办了简单隆重的葬礼。又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雪中送炭。
孝当竭力，回头看看，没觉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您是菩萨，先给了我七八年时间适应您的病情，又给了我半个月时间适应您的离去。但您光顾着让我适应，自己却受了太多的罪！
现在独自在家时，一闪念间，还能感受到您的存在。您对我那么心重，是否真的留在家陪着我？
爱您的女儿 静静
2016.12.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