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简书首页就你一篇文|糖糖和他的一家

大家好,我是鸡血石,这是我在简书创作的第190天,今天首页只有一篇我写的文章,我要写一个家的故事,我想分享我和家人的那些温馨和感动,与此同时,希望我的文字可以对得起你的时间。

我叫糖糖,今年四岁。对,是乳名。“糖糖——“有人咂着嘴,“这该是个女孩名字吧?”我没理他。从小到大,妈妈都是这么叫我,“糖糖,怎么又尿床啦?”“糖糖,玩具放那儿,好好吃饭!”偶尔也这么叫,“糖糖今天真棒,是妈妈的棒——棒——糖——!”这时候,她的胖脸笑开了花。看得出,她喜欢糖糖这个名字,所以,直到现在,我也还喜欢。

和妈妈

我是在医院长大的。我是说,我直到满月那天才出院。我出生的那周,乡卫生院接二连三接生了七个孩子,全是男孩。我当然知道,我听得到走廊里起伏的男婴的烦人哭声。后来,那些熟悉哭声陆续消失。我以为他们学会了像我一样不哭,妈妈告诉我他们都回家了。“糖糖,等你满月了,咱也回家!”妈妈说这话是在夜里,白花花的灯光从头顶的天花板投射下来,经过蚊帐顶摊开的报纸一隔,变得柔和起来。那是八月的盛夏,夜静得能清晰听到院里角落草丛中的虫鸣。妈妈侧身搂着我,一手摸着我瘦瘦的小脑袋,喃喃自语。我闻着她满身的汗臭和奶香,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妈妈是个体育老师,在一个离家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教课。我满月后,跟妈妈住在外婆家,半岁后,妈妈带我坐两个多小时汽车,中间还转了一次,才来到她的学校。我把这儿称为妈妈的家。在妈妈的家里,我慢慢学会观察,感受这个崭新的世界,而妈妈则学会如何带着吃奶的孩子正常上课。学校领导的脸色有多难看我看不到,我只知道有时候我得一个人躺在单身宿舍的小床上,等妈妈回来。妈妈上课去了。妈妈会把我哄睡,放在小床的靠墙角的那头,外面再用被子、枕头围好,用椅子挡好。后退一步,再看一眼,转身出去。妈妈总以为我那时睡着了,而我却清晰听到她锁门离开留下的每个声响。

校园里传来一阵阵学生的喧闹,夹杂着妈妈吃力的口哨声。我看着头顶上低矮的天花板,暗自落泪,有时还放声大哭。妈妈说我变了,变成个爱哭的孩子。其实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只是想制造些声响,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来驱散孤单。你看,毛线团不会说话,磨牙饼干不会说话,给我啃得伤痕累累的乒乓球拍不会说话,那些花哨的音乐玩具也只会自言自语,聒噪得让人心神不宁。我不喜欢他们,只好自己哭着玩。我大声哭,起劲哭,正这样玩得高兴,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接着是开锁的声音。门开了,我看见妈妈慌乱地冲进来,满脸焦急,忐忑不安。看到这里,我脸上挂着泪,心里得意地笑。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终于,妈妈说,糖糖,明天妈妈送你去一个新地方,那里有好多小朋友,还有会唱歌会跳舞的阿姨,我们就分开一个白天,下午妈妈就去接你,好吗?我上幼儿园了。从此,每天早晨,妈妈的手机便准时唱歌,是那首熟悉的《启程》。我知道,我要上路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我和整天形影不离的妈妈要短暂分别了,我去上我的课,妈妈去上她的课。幼儿园门口,这次我是真的哭了,使劲攥着她的衣襟,放声大哭。我舍不得离开妈妈,哪怕一分钟也舍不得。下午放学,我早早背起我的小书包,来到那个我们早上分别的大门口,静静等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妈妈真的来了,人群中我第一个发现了她。看到妈妈老远叫着糖糖一路跑过来,我笑了,甜甜地笑了,在泪水滚落之前。

就这样,哭着,也笑着,我一天天长大。

和外公外婆

我叫他们爷爷和婆婆。这是他们那里的风俗,外公叫外爷或爷爷,外婆叫婆婆。他们那儿还有许多奇怪的风俗,比如说,妈妈生我之后,在我满月之前我们不能进他们家门。我早就认识外公外婆了,来到这个世上,一睁眼我就看到他们,看到手足无措的外公和抱着一堆小衣服笑得合不拢嘴的外婆。从那天起,外公外婆每天早上骑摩托车从村里赶到乡卫生院,捧上一小桶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那汤是给妈妈补身子的,我碰也不碰。我不喜欢羊肉难闻的膻味和汤里飘着的香菜那刺鼻的气味。

妈妈大概是真饿了,大口大口呼呼喝着汤。外公手忙脚乱地从外面摩托车上搬进来一堆吃喝,直到横七竖八地把这个空荡的病房填满。而病房外面走廊的尽头,早支好煤气灶,火烧得正旺,咕嘟咕嘟地炖着什么,飘来阵阵香气。天真热啊,外公的布衫汗湿了一片,还大把大把擦着汗。外婆坐在床边,边帮我换尿布,边叮嘱妈妈该咋样坐月子。她一把夺过妈妈手里的蒲扇,“跟你说了不能扇,等你老了头疼。”“热也不能扇,给你毛巾擦擦。”转脸伏下身子,用粗硬的手指头捏我的脸,“嗯,看糖糖,小脸都吃圆了!”说完,冲我做鬼脸逗我乐。

我吓坏了。我知道外婆是在逗我,可我还是害怕。外婆和蔼地坐在床边,脸色发暗,眼圈乌青,连额头都是青的,活像个鬼。妈妈告诉我,外婆害了坏病,血小板少的可怜,稍稍动动就大喘气,头晕眼黑口鼻流血,十几年了都是靠一天三顿草药撑到现在。妈妈还说,我外婆最疼我,说要去学校帮忙带我,可她身体那样哪敢劳动她啊。妈妈没让外婆跟去学校,外公外婆只好在家盼着妈妈隔三差五带我从学校坐车回来看他们了。

我喜欢外公外婆那药香四溢的家。门口的煤火炉上,草药煎的咕嘟响,腾起阵阵白汽。外婆用破布片垫着把手,把煎好的黑色的药汁沘出来,满满一碗。凉上一凉,然后皱着眉痛苦地大口吞咽。我喜欢看外婆喝药,看她喝完药转头吐着舌头跟我说,糖糖,药真苦啊。有时我也吃药,妈妈把感冒药捻成面,冲到勺子里喂我。我大口喝着,学着外婆皱眉吞咽,然后吐着舌头冲外婆说,婆婆,药真苦啊。喝完药的外婆精神似乎好了些,问,“糖糖,想吃啥饭?”“烙馍!面疙瘩汤!”“大米饭!”“韭菜饺子!”我大声应着。外婆高兴地跑去和面,妈妈冲我扬扬巴掌,威胁我,怪我不该乱使唤外婆,我则咯咯笑着跑向外公。

和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住在很远的家里,远得我都见不着他们。那次过节,妈妈请了几天假,带着我坐了一天的汽车,天黑透才赶到一个陌生的小院。一个和外婆年纪相仿的高瘦的女人从妈妈怀里接过我,咧开嘴冲我笑,轻声叫我糖糖糖糖。农村常见的低矮的老瓦房里,电灯泡柔弱的黄色光线照在她粘着柴草叶子的乱发上,看不清她暗影下的脸。妈妈一旁连声提醒我,“糖糖,叫奶奶,叫奶奶。”

这是我头一次回家,回爷爷奶奶家。这也是我头一回见到奶奶。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躲在妈妈怀里,那个高个女人,我奶奶,忙着从灶屋里端吃喝,炒鸡蛋,凉拌黄瓜,蒸馍,营养快线,——奶奶知道妈妈喝不惯这儿的稀饭。奶奶抱着我,妈妈坐在堂屋的小桌前吃饭。旁边床上躺着爷爷,从我们进屋,他就躺在那里,并没有起身。事实上,他躺在那里已经三年了,自从三年前在工地上摔断腰,爷爷就再没起来过。这些年,是奶奶一个人在家,边种地边照顾他。在奶奶的帮助下,爷爷强坐起来,斜靠在床头,伸长胳膊非要抱我。我看见爷爷新刮过的脸上苍白病容下不自然的笑。

爷爷是个内向的人。摔断腰之后,爷爷羞于见人,一躺三年,三年未出院门。爷爷显然没把我当外人,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他满布皱纹的老脸一个劲蹭我娇嫩的脸蛋,眼角泛着浑浊的泪花。奶奶嗔怪他吓到孩子,在围裙上擦手,要接我过去。爷爷把我搂的更紧,转脸乞求地望着妈妈。妈妈看了一眼爷爷,说就让爸再抱一会儿吧,糖糖还没见过爷爷,也一直想爷爷呢。妈妈骗人,我都没见过爷爷,才没想过爷爷呢,不过,我却没来由地喜欢这个病床上躺着的爷爷,喜欢他抱着我慢声细语逗我玩的感觉。这就是他们说的血缘吧。我咿咿呀呀地跟爷爷对话,支叉着小手往爷爷脸上摸来抓去,在爷爷脸上留下几道淡淡的血痕。

奶奶自责说,你看家里躺个老小孩,屎尿都要伺候,也没法去帮你们带孩子,天底下哪有这样做奶奶的啊。奶奶嘴里的老小孩,指的是爷爷吧?我看见爷爷涨红了老脸,嗫嗫着说不出话。奶奶说,伺候他也是伺候,伺候糖糖也是伺候,糖糖伺候着伺候着就会跑了,叫人有个盼头,他这啥时候能站起来?说着说着哽咽起来。吃完饭的妈妈忙过来安慰奶奶,我偷眼瞧了一眼爷爷,抱着我的爷爷别过脸去,早已老泪纵横。

我在爷爷奶奶家前后呆了五天,妈妈便急着带我赶回去上课。走的那天……原谅我吧,我是在不忍,也无法平静地叙述奶奶一个人送我们离别的情形。回到妈妈学校的家之后,妈妈时不时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给他们讲我会跑了,吃胖了,上学了。我也早学会说话,在话筒里清楚地叫爷爷奶奶。从那次回家,又三年了,我没再回过爷爷奶奶家。三年了,我想他们。

和爸爸

终于要说到爸爸。前面的讲述中,我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人,但到底还是绕不过去。跟其他小朋友相比,爸爸是个奇怪的人,他几乎很少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有时我忍不住会想,爸爸到底爱不爱我们。每年,他回来陪我和妈妈时,我有好几回想当面问他,为什么我出生要在医院呆一个月而不是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过两天就能回家?妈妈带我去学校把我一个人锁宿舍时他怎么不来陪我?还有那次我高烧迷糊妈妈喊同事连夜开车送我去医院,还有那次妈妈生病肚子疼得没法下床做饭……但我开不了口。我依稀记起刚出生时深夜医院走廊那个手忙脚乱给妈妈煮面条的那个身影,记起那个顶着雨冲到卫生院院里水龙头下给我洗尿布的身影,记起天蒙蒙亮的扛着包从出站口走来的那个疲倦的身影,当然还有夜色里拎着包在学校门口跟妈妈告别的恋恋的身影。那就是我爸爸,那个妈妈在电话里埋怨不爱我们的人,那个哄我睡前妈妈安慰说最爱我们的人。

“你爸回来了,糖糖,赶紧叫爸爸!”看着喊着糖糖张开胳膊等着我回应的那个人,我呆了我半分钟。我知道,这就是我爸爸。我也知道,就是他,给了妈妈一张结婚证书,却没能给他一场热闹的婚礼;是他,给了妈妈一个家,却没能给她一所遮风避雨的房子,是他,给了妈妈一个可爱的孩子,却没能给这对母子凡人都应有的朝夕相伴。也许,他给过承诺,只是,他还没给出现实。这就是我爸爸,他好像总是在我快要记不起他时出现,直到幼小的我逐渐长大,直到他陌生的面孔,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

一岁那年暑假,妈妈带我坐了很长很长的火车,去看爸爸。那是个偏僻的地方,人们却很热情。我见到了我久违的爸爸,在他那单薄却又温暖的怀抱里,我很快学会走路,学会啃馒头,吃难以下咽的面条。我喜欢那里,那是爸爸的家。那里有妈妈甜蜜的笑,有爸爸羞涩的笑。那些笑,那些短暂而幸福的时光,是我孤独时最爱回味的东西。

我开始喜欢上寒暑假,喜欢上火车,喜欢上那声声长鸣的汽笛。我知道,在长长的列车那头,是爸爸期待的大大张开的怀抱,可以让我放肆任性的怀抱。爸爸陪我一集接一集地看动画片,妈妈只会说看电视伤眼睛;爸爸陪我买我爱吃的冰激凌,妈妈只会说凉东西伤胃;玩兴正浓的我把妈妈端来的饭菜推到一边,爸爸说等糖糖想吃了再喂他;我把崭新的玩具拆得七零八落,爸爸会试着耐心地把他们修好。我用蜡笔在他宿舍墙壁上作画,把他的抽屉翻个底朝天东西倒一地。这时候,爸爸只会在一边静静看着我,脸上带着浅浅地笑。爸爸好像很少会生气。有一回睡觉前,我把七彩的肥皂泡吹得满床都是,亮晶晶地好看极了。爸爸好像真生气了,用指头弹我的小脑袋让我停下。爸爸很少这样对我的,我有些恼怒地把肥皂瓶扔到地上,冲他嚷,我生气了,不跟他玩了。我看到爸爸愣了一下,神情落寞,眼睛里闪过一抹心痛。其实,那句话是我在幼儿园跟小朋友耍的口头禅,也许当时我只打算跟他开个玩笑。看他如此,我有些后悔,却忍住没给他道歉,只是以后再没跟他开过这样的玩笑。

一个傍晚,妈妈接我从幼儿园回家,路过一片嘈杂的工地,妈妈指着一栋正拔地而起的高楼给我看,“糖糖,那就是咱以后的家了!喜欢吗?”新家是吗?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我想起妈妈学校那个平日里只有我们娘俩的家,想起每个周末回去时外公外婆飘着药香的家,想起我只回去过一次的有张沉重病床的爷爷奶奶的家,想起寒暑假时长长的火车汽笛那头让我任性的爸爸的家。而现在,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家了。暮色里,电动车在晚风中徐徐前行,我搂着妈妈的腰,把小脑袋惬意地贴在妈妈温暖的背上,一个家,两个家,三个家,四个家,自己的家,我低声喃喃着,那么多的幸福一起涌上心头。那一刻,我想,我一定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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