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那些树

故乡的老槐树·摄于2014年2月
故乡的桐树·摄于2014年1月
故乡的杨树·摄于2013年5月

文/李亚伟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河提上的柳树已吐出了嫩芽,墙外的玉兰花散着春天浓郁的芬芳,桌角摆着的绿萝在换了一次水后显得越发的灵气逼人,每天早上还未醒来,我就会被窗外说着情话的归燕吵醒,我突然意识到,春天来了。春天来了,总想到郊外去看看刚刚露头的小草,领略一下“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总想到林下走走听听大自然的声音,感受一下“上有黄鹂深树鸣”的惬意;总想在河堤上坐坐嗅嗅这满堤的春意,体会一下“拂堤杨柳醉春烟”的盎然。突然间想起了故乡的那些树,那些曾经陪伴我度过童年的记忆。

说起故乡的树,首先想到的是村北头的那棵老槐树,老槐树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村里人为了保护槐树,用青砖砌了一个圆形的护栏。老槐树几经火灾却依然顽强地活着,她早已成为村里人的精神寄托。每逢初一十五,附近的村民便会来此拈香朝拜,为远行的亲人祈求平安,为家里的孩子祈求祝福。对于老槐树,我们总是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但是村里还有很多自家栽的槐树,这些槐树一到春天便开满了白色或红色的花,那些槐树才是我们的乐园。小时候一放学,我和小伙伴们总是不顾槐刺,一个个窜上槐树,看着满树的槐花,伸手一捋就是一大把,放在嘴里,有说不出的清新和香甜。

小的时候物资还不算丰盈,供销社里的东西也不像现在超市里的那样齐全,里面没有蔬菜可买。虽然生活好了,家家的粮仓里都是五谷丰登,但是在这个季节,几乎每家每户都会想着法子弄点青菜吃,地里的荠荠菜下炝锅面的时候放几颗能增色不少,树上的槐花拌上面放点油盐蒸好,再浇点蒜汁是每个小伙伴都期盼的美食。槐树的枝桠一般都很低,小孩子们身手敏捷不费劲就能上去,每到这个时候,树上是小伙伴们开心的笑声,他们把瞅好的槐花一枝枝撇下,树下是大人们忙碌的身影,他们把一串串槐花捋好,放进身后的篮子里,到了晚上家家的厨房都飘出一股馋人的香味。

我们家一直没有种槐树,前些年爷爷健在的时候在宅前栽了一棵,还用一段红绳把它绑在旁边的杨树上,怕它长歪了,又怕被小孩子扳着树梢摘槐花。春节回家,见绑绳也已经不知道被哪个顽皮的孩子给扯断,槐树却越发的粗壮了,只是爷爷已经过世三年多了。这么多年在外求学、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故乡的槐花了。

老槐树西边不远处有一个园子,是村里的一个孤寡老人拾掇的,园子里种着些时鲜的蔬菜。当然那时候的我们兴趣不在这些蔬菜,而在围墙里面的果树,我记得里面有杏树、桃树,是否还有其他树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每到果树挂果的时节,我和小伙伴们便会一起到园子里偷果子吃。那个时候我是一群人里面年龄最小的,翻墙的水平还没有练出来,他们看我翻个墙都如此费劲,总是把我拽到墙头上不让我进去,让我在上面把风。他们在里面边吃边摘边提防草屋外边拴着的那条大黄狗,因为墙头上有我把风,所以他们并不担心老人,当然我们也有失手的时候,被逮到了以后,老人到家里找大人告状,我们又免不了一顿臭骂。

去年回家才知道老人去世已久,走在斜坡的小路上,路过园子,想起年少时的往事,真是感慨不已。走着走着,上初中的堂弟问我:哥,你小的时候偷过园子里的果子吗?我说,估计咱们村的小孩子们都进去偷过果子,只是现在老人不在了,园子荒了,也再也没有人进去摘果子吃了。说到这里,我眼前又浮现出老人追赶我们这群调皮的孩子时那蹒跚的身影。

老宅门前的路中央,还有一棵粗壮的榆树。在农民的眼里,榆钱也可称得上是一种美食,榆树的枝桠很高,不像槐树那么可以轻易的爬上去,但是只要想吃榆钱,这一点都难不倒我们。爷爷从工具箱里找来一个大的弯剪,剪子是爷爷当汽修厂厂长的时候自己做的,当年用来剪铁皮的。爷爷在剪刀的后面装上弹簧,可以保持剪刀的前面一直开着口,然后把剪刀后面的下半部分绑在一根长竹竿上,上半部分和一根长长的绳子拴在一起。用的时候,一只手擎着竹竿将剪刀前面开口的部分对着细枝,另一只手抓着绳子,猛然一用力,长满榆钱的小枝便落了下来,榆钱拌上面蒸着吃和槐花的味道不相上下。

门前的那棵榆树还有一个神奇之处,那就是能够预报天气。我小的时候农业机械化水平还并不是很高,但是已经是家家都有拖拉机了。每到麦收,村子里一个生产大队的村民便会在村头或者麦地里找出一块空闲地来,他们提前用石碾子压平、砸实,当作打谷场。每家每户都有一块地方用来堆放麦子,大人们在这里把麦子脱壳、晾晒、去杂质,小孩子们在光溜的打谷场上奔跑、嬉戏、闹着玩。这个时候,天气对于农民来说显得异常重要,虽然电视和广播里有天气预报,但是往往并不十分准确,耽误了农时。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的,每到快要下雨的时候,我们家门前的那棵榆树有一个比较粗的枝桠便往下面滴水,往往是雨来的越大,水滴的也就越厉害。叔叔大爷们只要一瞅树枝和地面,便知道今天能不能下雨,下多大的雨。到后来榆树被老人们越传越神,有老人说树上住着神仙,还有人说这棵树本身就是修行多年的树仙。我记得十多年前村里要修路,准备把树给砍了,砍树之前还举行了一个祭拜的仪式。树早已砍了多年,可是路却直到今年才开始动工铺设。

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小伙伴们爱心泛滥,不要说自家养的猪羊鸡鸭,就是在草丛里逮到的蛐蛐也能在文具盒里养上几天。当时大家的文具盒里面除了没有文具,你可以在里面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爬猹(蝉的幼虫)、蛐蛐、椿猴、夹夹虫等等。我记得我有第一个双层文具盒的时候,我在下面的一层养了几只椿猴,没注意有一块橡皮在下面忘了拿出来,结果不到一天,橡皮被椿猴啃得成了碎末,回到家里还不敢跟家里人说。当然那个时候大家养的最多的还是蚕。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家里找到了一块沾满蚕子的旧布,给我们一人分了一小块。蚕子的孵化很有技巧,不能在太阳底下晒,那样会把蚕子晒空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们自己去孵化的。上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传道解惑,我们在下面正襟危坐,把带有蚕子的破布放在腋下去暖,时不时地低下头把布取出来看看有没有孵好的。我们看着透明的蚕子渐渐地透出黑点,接着蚕壳逐渐破裂,最后孵出小蚕。小伙伴们把孵出的小蚕小心翼翼地用笔尖挑进早已用桑叶铺好的文具盒里,然后每天换桑叶,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直到文具盒再也盛不下它们,便从家里的旧物中找来一个破鞋盒,重新安置它们。后来蚕便开始吐丝、结茧、破茧、变蛾、产子,然后等来年再接着养。小伙伴们养蚕只是图个有趣,更有趣的其实是看着它们每天一个样的成长和给他们找食物。

蚕很有趣,非桑叶不食,小伙伴们想偷懒,用杨树、柳树和桐树的叶子试着替换,结果蚕就是不下嘴,没办法我们只得换回来。我们村里只有几棵小的桑树,上面的叶子远远不够几十个小孩养蚕用,还好邻村有一棵比较粗壮的桑树。放学的铃声一响,小伙伴们便挎着书包一溜烟地跑到邻村的桑树下,桑树比较大,只有堂哥他们几个身手特别敏捷的小伙伴才能爬得上去。他们一边摘桑叶往下面仍,一边往嘴里塞着桑葚。树下的小伙伴们也赶紧从书包里掏出文具盒,把老的叶子取出来换上新的叶子,还不耽误摘树枝上的桑葚吃。青色的果子没人愿意去碰,吃一颗变酸倒了满嘴的牙,连晚饭都没法吃,只有那些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的桑葚才是酸甜适宜的好东西,不一会大家的嘴唇都变成了黑色,然后我们互相取笑着,打闹着。

吃饱了桑葚,小伙伴们还不想回家。路过村东北角的时候,有一片柿子林,我们把书包往地上一撂,不一会儿一个个又窜上了柿子树。柿子树和槐树一样,枝桠比较低,比槐树好一点的地方是它的上面没有刺,所以小伙伴们都比较喜欢在上面玩耍。我们在一起发明了一个在树上专门玩的游戏叫“摸树猴”,其实跟捉迷藏差不多。一个人蒙上眼睛,在树上捉其他人,被捉者在树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后不能再来回走动,也不能掉到地上,捉到了谁或者谁下了地就算输,输者再把眼睛蒙上接着捉其他人。想想那个时候我们的胆子真是大,不管是捉人者还是被捉者谁都没有从树上掉下来过。

柿子林里有十几棵柿子树,柿子树枝繁叶茂,相互交错,大家从一棵树上跑到另一棵树上根本不用下地。每一个人对每一棵树都了如指掌,哪里有大枝,哪里有小桠,什么时候该跳,什么时候能蹦,即便是蒙上眼睛,我们也熟稔于心。柿子树也是一位老人种的,我们只是在上面玩耍,从来没有摘过一个柿子。

十几年的光阴匆匆而过,故乡里的一些老人都故去了,故乡里的一些树也不见了,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连老树根也找不到了,留下的只有那段记忆却依然静静地躺在心底,永远不能抹去。

——2015年3月14日,下午,窗外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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