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们的悲欢离合 《无名之辈》观影笔记

有些好电影是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的,当你看到任素汐、章宇、陈建斌、王砚辉这些低调又有实力的演员汇聚在演员表上,电影故事的视角又聚焦在了社会底层的小人物,那么十有八九,这是一部触动人心的好电影。

从电影名称《无名之辈》便可以看出,这是一部意在描绘社会群像的电影。电影采用了多线叙事结构,一条线为陈建斌饰演的落魄保安马先勇为了找回遗失的枪支,上演的“寻枪故事”;一条线为章宇饰演的胡广生、潘斌龙饰演的李海根“两个笨贼”,在逃亡过程中与任素汐饰演的“毒舌女”马嘉旗相遇,在空间上的斗室内、生活上的绝境中产生的情感纠葛;一条线为王砚辉饰演的破产老板高明的逃避与直面债务。中间穿插着李海根与肇红霞的恋情,少年高翔和马依依的青春故事等支线剧情。

保安、劫匪、残疾女、破产老板.......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大多数还处在社会的底层,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在司空见惯的社会新闻中也有迹可循。如:笨贼抢劫手机店误抢模型机;建筑工地资金链断裂,老板带着小三跑路;酒后驾车肇事,一家人的幸福毁于一旦,这些早早淹没在冗杂的信息海洋里了。而这些小人物突然闪了光,让你忍俊不禁,又掉下眼泪,如果用一个关键词来形容这道光束,大概是“尊严”。马先勇为了挣回失去的尊严,以一个平民身份,与歹徒以命相搏;胡广生犯下愚蠢的罪行后,更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一点悍匪的声名;马嘉旗以决绝的态度和凌厉的毒舌,完全压制住了“悍匪”的气势,却在尿失禁的那一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哭泣到崩溃;逃跑的老板高明调转了车头,回身参加自己的“丧礼”。他们企图赢得尊严的方法有的是错误的(犯罪、自杀),但当起身捍卫尊严的那一刻,光芒却是极为耀眼的。

胡广生以劫匪的身份与马嘉旗相遇,稍微对心理学有些了解的观众,肯定要一拍大腿,“这哪算爱情,分明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指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马嘉旗的无所畏惧来自于一心向死的绝望,而胡广生的内心深处的善良也注定了他只是外厉内荏,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并不存在劫持与反劫持的关系,毕竟胡广生有一千种方式解决掉一个虚张声势的残疾人。人都是向往绝境中的美好的,正是这种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反差,让人感觉到这段感情是温暖的、可信的、弥足珍贵的,不自觉就上扬了嘴角,在这个场景中影院里响起的笑声和抽泣声也是最多的。

电影中最鲜活、最丰满、最有力度的人物,我选择马先勇。从警队队长的只言片语中,我们可以梳理出马先勇的人生轨迹。曾经在基层派出所担任一名协警,对公安工作有着不输于正式民警的热情,但受到学历等条件限制,一直难以圆满自己的警察之梦,终于在长期努力和政策机遇下,他获得了转为正式民警的机会。而就在圆梦不久,在队长的婚礼上,不知是抒发心中压抑太久的喜悦,还是在领导面前努力进行一场拙劣的“讨好”表演,他在酒醉后驾车发生严重事故,妻子死亡,妹妹严重残疾,他也无法继续从事公安工作。变故之后,重新成为一名协警,成为了他人生最为强烈的目标。人到中年,经济窘迫,举目四顾,身边只有一个叛逆的女儿,和一个无法原谅自己的残疾妹妹,好不容易筹到钱付了房子首付,老板都能卷款而逃,当真是“人到中年不如狗”了。

马先勇与马嘉旗隔着门的一段对话,堪称全片最考验泪腺的片段了。门的外头,马先勇心怀愧疚地接受着责骂,他从未奢求过原谅,只有责骂会让他心里能舒服些;门的里头,马嘉旗确定了赴死的心,终于停止了对哥哥的怨恨,说出了深藏于心的关怀,轻描淡写之间,便把亲人之间的血浓于水展现出来了。

近些年,越来越多的导演,把警匪故事的主角目光聚焦到“协警”类的人物身上,如《烈日灼心》的男主角辛小丰,《暴雪将至》的男主角余国伟(工厂保卫科科长)。我曾在基层派出所工作过,身边有过大量“辅警”“协警”“联防队员”,领着仅有民警三分之一的工资,负责看人、巡逻等公安工作中最基础的部分。不必粉墨掩饰,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找不到其他出路,在公安机关糊口度日,但也有少数,工作热情并不输于民警,但苦于考试能力和一纸学历,无法完成身份的跨越。与警察相比,他们更接近于普通人,但无时无刻不处在身份焦虑之中,他们身着制服,与警察朝夕相处,却无法真正融入体制之内。在这样的处境之中,他们身上所迸发出来的对正义的执着、与犯罪斗争的悍勇,更显得尤为动人。

最后,说一些电影的不足之处,电影的精彩来自于多线叙事的精巧结构,而逃跑老板高明的叙事线显然太弱了,未讲清前因后果,为什么逃跑,又为什么回来,都没有做出合理的交代,有些浪费了王砚辉的好演技。最后所有线索汇集到具有象征意义的西山大桥上,警察为了促成这些巧合而展现出的“低能”,突然冲出的热血高校般的中学生团队,让人觉得有些突兀,所谓“编筐编篓,难在收口”,要把这么多线索完美汇聚成一个有力的结尾,确实太需要匠心了。最后的强行“皆大欢喜”的后续字幕,想必又是妥协的需要。

电影是造梦的工程,但现实远要比电影残酷得多。胡广生持枪犯下两起重罪,面临长期牢狱之灾的他,是否真的能够和马嘉旗天长地久?见惯了纸醉金迷的肇红霞,在一时感动后,是否真能愿意跟李海根过上平淡生活?仓皇出逃的老板高明,又是凭借什么东山再起的?立下功勋的马先勇,是否真的能够带着一个交通肇事罪的犯罪记录重做协警?

我们不忍追问,也虔诚希望这些平凡的人,能够拥有该有的幸福的生活,因为我们也是平凡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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