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力量——致丽辉的第0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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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辉:

你好!

石黎大夫是我的主治医师。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脸上的笑肌不发达,开始还以为他不会笑哪!他的长相忘了。不过有一样我至今难忘,就是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一天比一天多,而且,慢慢的眼白变成了黄色。

他每天都要过来看我,包括星期天。听护士的意思他好像星期天是要休息的,估计是特意来医院看看我还在不在人世。

记得石黎大夫每次查房都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金属的,有点像圆规,有两只脚,每只脚顶端都有尖。看来真是圆规。

他就用这个东西在我胸前皮肤上划,一边划,一边问:

这里知道吗?

知道。

这里知道吗?

知道。啊——好像——啊——

他可能是被我给折磨的,每天都垂头丧气的,我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而且,慢慢的,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刚入院的时候,我的胳膊还能动,脸上痒也能自己蹭一蹭。入院没几天,胳膊就一点都动不了了,这时候我可就开始遭罪了。

是的,手不能给脸抓痒才是遭罪呀!其他的算什么?前面说的深度感觉、神经痛什么的跟这个比简直就不算什么。

脸上痒,一般是,从一个点开始。痒的感觉由这一点像水波纹一样像四周蔓延。不一会儿就像脸上爬满了蚂蚁一样。进而这些蚂蚁仿佛在钻洞,然后就感觉这些小动物钻进脸部肌肉,在里面钻来钻去。仿佛心脏都揪起来了。

我妈喜欢把我的胳膊放在胸前。石大夫看到了就会告诉我妈说:

不要把手放胸前,这样会压迫胸腔影响孩子呼吸。

呼吸困难是真的,别说是住院期间,就是现在呼吸也好不到哪去。我的受损部位比较高,是颈椎,胸部肌肉不听使唤,犯了严重的自由主义。在胸腔里面的肺叶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直以来,我的胸部就像放着杠铃片,吸气时候,胸腔扩张过程中,显得非常吃力。时至今日依旧如此。大概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每天都在缺氧状态下生活,就像天天登珠穆朗玛峰似地。有一种被别人勒脖子的感觉。不是总想去珠峰探险吗?现在好,天天体验着高原缺氧,真是幸福!

住进医院没几天吕刚、刘铁红就说:

反正在医院也是呆着,啥忙也帮不上,我们出去挣钱给你治病。

可能他们是没挣到钱吧。不然,他们怎么会一直没回医院哪。挣钱不容易呀!我理解,理解万岁吗?他们交住院押金的时候,真是慷慨,慷慨地很,医院让交6000块钱押金,他们毫不犹豫的就一次性交了3000。

怎么样,丽辉!

吕刚他们讲义气吧?

不过,这败家医院真是败家,没几天就把3000块钱给用光了。

要说,在沈阳我们也不算举目无亲,父亲就曾经去过两个亲戚家,说是让他们每人借500块钱。我爸还承诺马上回家取钱,其实就是窜钱呗!

他们有没有答应,怎么答应的我并不清楚。清楚的只是我爸回来说他们过后就把钱给送来,没想到我在沈阳住院期间他们并没有来。

所以我就一直觉得是我爸理解错了那个“过后”的意思。

呵呵!

这不是吗?过后,这个过后应该是十多年之后了。他们来我姥姥家串门的时候,还解释哪。他们跟我姥姥说:

我们当时单位效益非常不好。

姥姥来我家的时候,我妈也没说什么。就说:

当时,也知道他们生活不容易。

是的,我也理解。

其实他们也不用解释,反正这辈子我们也没什么机会打交道了。

当然,这话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这不是之后我妈还过去看了一次他们的母亲哪?老人家瘫痪了,精神失常的老人家看见我妈,据说还认识,我妈给她钱,一个劲儿的不要。我妈走的时候他们还要给我吗钱哪!

呵呵!

住院押金花光的那几天,真是多亏石黎大夫。他一直没有给我停药,是他给我做的担保,用的是别人的药。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我用什么药,都要看一看滴流瓶子上的标签。那几天标签上的药名还是那几种药还是那几种药。可是患者名字不是我。

父亲过了好几天才回沈阳。那时候电话也不方便。石大夫可是一次也没有催我们,钱的事连提都不提。我知道他承担的风险有多大,那几天,我就好像在烧钱。一瓶滴流就是200多块钱。

由于,用的药太贵,父亲曾经几次要求换药,有没有放弃给我治疗,那就只有父亲心里知道了。其实,我也知道,可是呢!我就是不说。

O(∩_∩)O哈哈哈~

这里好像有点抱怨,其实,也不算抱怨,实话实说而已。

要不是石大夫一再强调我当时有多严重,估计早就换药了。他就跟其他病友和病友的家属抱怨换药的事儿。这些人也是没有一个人惯着他的。他拧不过医生,和其他病友,就过来难为我妈,我妈也是坚持不换药。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太了解他为什么会跟我商量这种事。都说“知子莫若父”。我看未必吧。

我这个人什么德行他居然没看出来。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真是失败。

我还是比较自私的,根本没理他那套说辞。干脆利落地告诉他:

不换。

当时还是觉得保命要才是硬道理。

没办法“蛤蟆没毛——隋根”。我是直到

体温正常了,才同意换药的。

在医院的期间,由于种种原因,父亲经常和母亲吵架。确切的说是他找茬跟我吵架,我不理他。他就和我妈吵。很多病友来劝他,还可以,他还没有彻底不要face,他至少属于“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

不过,毕竟人一旦动了当婊子念头,想装纯也装不像啊!没过几天就又得发作,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基本上都形成规律了,有点像女人的月经,而且是月经正常的那种。

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就和他吵起来了。而且,之后我们吵架也成了常态。说真的人要是不要脸了,也真是够可以的,毫无顾忌呀!

一次,我们吵得特别凶。石大夫这个人吧!给我的感觉应该是文质斌斌的那种人。那天好像变了个人,把我父亲呵斥住后,就命令他去办公室。

呵呵!

住院部医生办公的地方也叫办公室吧?我不知道。从来没问过。我只知道护士一般在护士站。仅此而已。

我爸从石大夫那里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不知道石大夫给他吃了什么药。而且,从此开始对我特别好。说真的,当时,我还真是不习惯。天天问我吃什么呀?要不要这个呀?要不要那个呀?那时的我真是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一点变态。

某个时刻,我几乎就要被感动了,认为还是血浓于水啊!本来我懒得理他的,可是呢!想想,人也不能太不识抬举,是不是?

由于对他印象有所好转,由于他总是问,由于感觉到不要点东西他还得烦我,就要了一样。结果,证明了一句民间的俗语真是正确得不要不要的:

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要的是烤地瓜。他翻脸了。原因一大堆,最后重点落在钱上。后来我才知道,沈阳的烤地瓜真是贵啊!

好吧!

·我理解他。

我没理他。他叨叨咕咕好几天。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地瓜买回来了,并且特意借了个电炉子偷偷摸摸的开始烤。医院是不让用电炉子的。真是……

烤地瓜的味道一出来,我就明白了。怪不得买地瓜了。多亏这一次没有着急感动。地瓜是冻的,坏了。我好像在那本书上看到过地瓜坏了是不能吃的,吃了会中毒。

我没吃。他就又开始发飙。妈妈也说地瓜坏了,也没吃。他为了证明地瓜是好的,全吃了。我一直等着他中毒,结果他咋的没咋的。

看来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啊!

直到出院后母亲才说为什么他在石大夫找他谈话后对我那么“好”。其实,石大夫跟他说的话,就是母亲不说我也清楚。医院有一个实习医生,男的,瘦瘦的一张蜡黄色的大长脸。

是的,我不太喜欢他。

他在我睡觉的时候,和我妈说过,说我好不了了。其实那时候我已经醒了。其实,好不了了就是活不了了的意思。还有就是我也懂一些医学知识,知道高烧超过两周意味着什么。

刚进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当时我就特别怕死,不敢睡觉,怕一觉睡过去,从此再也无法醒来。

那时候,我基本上白天就一直盯着滴流,一滴一滴的滴着;犯困的时候就数数,滴流滴一滴就数一个数;晚上,我一般会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直到看得天花板开始动起来,是出现幻觉了;我每天都是进入半昏迷状态的时候才能睡一会儿的。

呵呵!

那时候是不睡不行了,坚持不住啊!

哎!

其实,这应该就是昏迷了吧,准确的说是处于半昏迷状态。我相信,每次醒来都是靠我的“求生欲”强烈的“求生欲”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的。

住院的第38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那天,一大早护士就推着车,“哗啦——,哗啦——”的照例进了8008号病房。护士走过来按部就班地给我量体温。拿出体温表,捏住一端,熟练地甩了甩,然后看一看,再甩一甩,看一看;护士把体温表放倒我胳肢窝后就去给里床的老干部打滴流了。

回来的时候,护士看完体温表就跑出去了。随后石大夫就风风火火的跑来了。我说脚步声怎么那么大哪!原来是他在跑。

石大夫让护士又给我测了一次体温。

37.8℃。

他很高兴。

呵呵!

第一次看见他笑。心里想原来他也会笑。之后他过去看了看老干部。老干部跟他道辛苦。他就说:

就是挣这个钱的。

老干部耳朵有一点背,就问:啊!?

石大夫就用喊的:

我说,我就是挣这个钱的。

啊——哈哈哈——

老干部挺清楚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了。

原来石大夫也会开玩笑。

第二天,38℃,我问他怎么又高了,他说:

没什么。你没听说过“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吗?你身体素质这么好,体温高点怕什么?

然后,他就呵呵呵的笑。

这时候我才搞明白。

啊哦!

他在跟我我开玩笑。明白了,我死不了了。

第三天,体温35.5℃,我又是吓一跳。就问石大夫怎么回事。他的回答很干脆:

运动员的身体素质好呗!

这倒是真的,没出车祸之前我不运动的时候脉搏跳动速度一分钟也就五十几次。平时体温也确实不高。

在那之后我就一切正常了。

丽辉,说真的,石大夫还是笑的时候,帅。

你的老同学:王殿波

2011年5月20日10:2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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