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记·真焰菩萨·上》

那红色的十字架在他手中闪耀,月光透过玻璃将鲜血洒在地面上

辛酉躲在藏经石窟里,委屈的想一头撞死。

月前,刘彻下令开放边境,允许西域商户进入长安外城经营,于国于民这都是件好事,但有一群人却正为此抓耳挠腮,心急火燎,而这群人里恰好就有辛酉。

每当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世界安静入睡,突然!平地炸雷一声响!砰砰砰嘭砰砰砰!你悄悄起床,透过窗缝偷瞄,如果看见一个黑影背着一篓炸弹,阴测测的拖着一具炸成焦黑,生死不明的人体从大街上走过,那这个人一定就是辛酉。

辛酉,年方二八,妙龄女子,江湖人称三更炮,善使火器,尤其喜欢半夜偷袭目标,是西北排名第二的赏金猎人。

就在开关互市的命令发布前三天,整个西北和华中的赏金猎人都被一张悬赏令勾引到了长安附近。

“缉捕采花大盗何欢,生死不论,赏金一万两,发布人:丹山庵主,公证人:蜀郡太守曾景鸿。”

这事情明眼人一瞧就晓得,是何欢自己找死,调戏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位高权重的小寡妇,但没人敢在街面上瞎议论,毕竟前车之鉴还正描在散布全国的夺命悬赏上。

赏金绝高,担保靠谱,此榜一出,各路人马纷纷大动,黑白两道,用尽百般手段人脉,终于探到何欢落脚在了长安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妓楼,昼夜不分的跟十五岁的花魁丫头厮混在一起,穷奢极欲,花天酒地。

辛酉花大价钱买到此消息,心说何欢纵欲日久,此时必定肾虚,只要埋伏好,趁夜炸他娘的几炮,干掉这个色魔应该不成问题,一想到黄金万两唾手可得,辛酉的口水就不自觉打湿了衣领。

可当辛酉风尘仆仆的赶到长安城外,却发现大半个武林都围在了城墙根儿,知道的是说他们贪财喜功,以多欺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绿林起义,一大帮武林高手聚众谋反。

辛酉沮丧的往小坟堆上一蹲,看这架势,把何欢千刀万剐了都分不够一人一口,一个相熟的猎人走过来,递给辛酉一壶酒,辛酉痛饮而尽,语气里无限悲伤:“老祝,看来这次咱们都白跑一趟了,金子飞走了。”

“还是有机会的。”老祝嘿嘿一笑:“这里就像个番人的动物园,老虎狮子豹子,大象犀牛黑熊,还有一群野狼,这帮家伙牙尖、彪悍,但肉只有一块,所以只能互相牵制,但咱们是狐狸,专门捡漏”

辛酉闻言大喜,和老祝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密谋到深夜,老祝决定去盘盘道儿,结果有去无回,第二天辛酉在臭水沟看到了他死不瞑目的尸体,她泪腺一紧,终究没哭,江湖儿女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肯定是有几派高手封锁了去那妓楼的通路,老祝被发现后没能及时脱身,然后被灭口。

白天城门大开,每个进出都城的人都要被官兵和江湖侠客分别盘查一遍,有些模样俊俏的甚至还被猎人们扒了衣服检查,因为何欢虽然擅长易容,但他从不扮丑,他曾放言他何欢何时何地都是英俊潇洒的,绝不像旁人,为了活命连狗洞都钻。

他这句话是有暗指的,说的是元鼎二年,因为小妾被何欢玷污后自杀,龙门镖局总镖头怒不可遏,约他在镖局大院单独决斗,几十回合下来,总镖头被打的鼻青脸肿,一声口哨,埋伏好的本局高手一拥而上,可没撑多久,也全数体无完肤,抱头鼠窜,何欢平素最恨人不守诺,不由得动了杀心,总镖头见无路可逃,就地一跪,顺着狗洞就往外钻,何欢见状,转怒为笑,挑破镖头衣衫,在他背上刻了字便飘然而去。

后来其他镖师回来查看情况,就发现了狗洞里昏厥的总镖头和他背上血淋淋的猪狗二字。

所以说围捕何欢的局面实际上已僵持了,只怪赏金太高,这也是丹山庵主始料不及的结果。

但现在局面又变了,皇帝允许西域番商入境,边境进出宽限放松,长安令为了贯彻皇帝旨意,限长安城外的私人武装在一天之内滚蛋消失,以免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和恐慌。

城墙根儿的大半个武林简直欲哭无泪,他们一走,何欢说不定就跑了,兴许还扮成金发碧眼的波斯帅哥,大摇大摆的越出国境,从此白马西风,浪迹天涯,只留下个万两黄金的灿烂背影。

辛酉看到官差和禁军在赶人,悻悻的去西市买了一匹枣红马,想着先去温州找一趟老祝的家眷,报个死讯,多少留下些银钱,随后就换一个倒霉鬼追捕,继续她居无定所,四处放炮的生活。

临走之前,她不甘心的去妓楼所在的的东城溜达了一圈,果然,妓楼方圆十几条街已经被清空,各个方向上纷杂的插着不同门派势力的旗帜,辛酉长叹一声,翻身上马,准备转身告别这笔天价赏金。

可这笔赏金却自己从天而降,稳稳的把她搂进怀里。

那些围堵的高手收了本家的命令,决定在事情无可挽回前,鱼死网破,不惜一切代价的抓捕何欢。

但何欢何许人也,龙虎道门历代最强的俗家弟子,奸淫掳掠八年有余,百花丛中恣意狂奔,从未听闻他曾受过伤。

何欢气定神闲的同小花魁道别,打晕几个闯进屋里的刀客,径直一道向外走,他身后铺满或昏或伤的武林高手,暗器多的像下雨,他随手从路边捡了一把伞,转一次伞柄,就有几根伞骨飞射而出,等到油伞变得软趴趴,那些放暗器的好手们也变得软趴趴了。

走到包围圈边缘时,何欢正四下寻觅交通工具,不期然瞧见了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辛酉,觉得这姑娘和那良马的姿色都尚可,配得上让他骑上一骑,于是轻身上马,拥她入怀,一路策马扬鞭便往城门奔去。

辛酉搞清状况后,预测自己命不久矣,外面那群想钱想疯了的家伙一见自己跟何欢搅在一起,肯定会不假思索的格杀勿论,而何欢也不是什么好鸟,自己打不过他,他为了隐匿行踪,很可能会把她先奸后杀,凌辱致死,可怜自己正当妙龄,连小伙子手也没牵过就要死于非命,命苦啊!

辛酉可谓是心惊胆战,六神无主,一颗小心脏砰砰砰的猛跳,何欢却突然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右手松开缰绳,握住了她攥在胸前的拳头:“不要怕,就要出城了。”

枣红马一跃而起,跳过路障,何欢手中剑光凌厉一闪,四五个杀过来的人影就被狠狠甩在了后面。

辛酉吓得不敢呼吸,一根狼牙棒蹭着她发梢掠过,差点破了她的脸,等两人骑进森林,甩开了大宗的追击者,辛酉才开始大口的呼吸。

至夜,何欢寻了一个大梧桐树,在地下铺了枯叶子和他雪白的外衫,:“你睡吧,我守夜。”辛酉战战兢兢,不敢多言,生怕一句话勾起他性趣大发,反扒了她的衣服。

半夜三更,辛酉靠着生物钟准时醒来,摸到腰间香囊里的小炸弹还在,顿时心安不少,她眼睛提溜一转,瞧见何欢靠在树干,似睡未睡,她觉得反正是死不如赌一把,塞两颗炸弹到他裤裆,炸不死他也能坏了他祸害女人的家伙。

她刚摸到何欢的裤腿,何欢就睁开眼,一把将她拖进怀里。一手压住她的脉门,让她浑身无力,另一只手轻柔的抚上了她浑圆的胸脯。

不愧是采花大盗,手法真熟练,辛酉心里冷笑。

砰!

辛酉被远远推开,烟雾散尽,她望见对面的何欢变成了蜂窝头,一脸怒气,气势汹汹的跑过来,抓着她的马尾猛甩她的头:“在自己胸口藏炸弹!你是杀人还是自杀!”

那颗胸衣里面面缝着的炸弹是按压启动的,原先是光荣弹,如果辛酉被人抓了,她还能选一条同归于尽的路,不至于死的窝囊,但何欢的手速实在太快了,在辛酉主动把胸往他身上撞的时候,他就察觉了炸弹启动时的温度,迅速把它抓了出来,飞快的向上抛,然而还是不够快,于是把自己炸成了长卷发。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辛酉横眉冷目,视死如归:“但你要敢对我动手动脚,我肯定会让你后悔!”

何欢充耳不闻,只是对着她敞开的斜襟感慨:“炸弹没了,胸脯就小了一半,可惜可惜。”

辛酉头有点晕,但还维持着宁死不屈的表情:“除了仗着武功高强欺负女人,你还会什么?有本事你放了我呀!不放我你就是个废物!”

何欢失笑,他阅女无数,头一次见嘴这么笨的女人,不由觉着自己见识浅薄了:“你跟采花贼说这个有用吗?再说——”何欢眉锋一挑:“我从来不欺负女人。”

辛酉的表情像吃了屎。

她用关爱智障的目光看着何欢:“远的不说,元鼎二年你逼死呼镖头的小妾,还有,睁大你的狗眼,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不是被你劫来的吗?”辛酉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攥紧小炸弹。

何欢本想帅气的撩撩头发,奈何卷发都已成团,撩不动,他清清嗓子:“我想辛姑娘你是误会了在下,其一,童小姐的事情我也很遗憾,我跟她你情我愿,那一夜都过得很愉快,只是我留给她的信物被正房发现了,这世道,她也只能被逼着投井殉节了。”何欢带着温柔笑容,一步步接近辛酉:“其二,我是被辛小姐你秀丽的容貌所折服,真心想和你同床共枕,共结连理。”

重点在同床共枕吧,辛酉翻个白眼,闪身避开何欢伸过来的爪子:“你既已认出我的身份,就快些放我走,免得被我炸成酥皮鸭。”

“炸成什么不要紧,只求千万别把小生我榨干就好。”何欢不要脸的继续往前来凑。

“看来是小花魁年岁尚小,功夫不到家,你虽寻欢日久,精力倒还是旺盛!”辛酉往地上唾口唾沫:“无耻淫贼,要么你放我走,要么咱们决一死战!”

“辛小姐莫不是吃了醋?”何欢笑的春风和煦,谦谦君子,说出口的话依旧不堪入耳:“那花魁的功夫确实一般,不如辛小姐让我领教领教上乘的功夫?”

领教你大爷啊!辛酉大吼一声,双手抛出炸弹:“我炸死你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何欢两剑切开了炸弹,抬眼却看见辛酉已匆匆跨上马去,不要命的往长安方向狂飙,他心说罢了,本想拿她逗个闷子,免得路远无聊,谁知她竟丝毫不对他的俊脸动心。

他转念一想,不对,后面还有追兵,何欢心头一惊,辛酉骑着他逃跑用的马,如果遭遇追捕之人,她必定会被抓起来逼供,非死即残。

麻烦,真麻烦,女人真麻烦,可谁让他在这世上最爱的就是女人。

师傅也曾说过,何欢今生短暂,而且多半会死在女人手里。

何欢追上去时,辛酉肩头已经中了箭,他挥舞长衫,遮住弓箭手的视线,一边用剑砍杀敌人,一边稳住受惊的枣红马:“马儿乖,咱们这就走,不跟坏人玩。”他把辛酉平放马背,扔了手里破烂不堪的长衫,一挥马鞭绝尘而去,等跑的远了,他将辛酉抱下马,察看了伤口后纵马而去。

辛酉以为他走掉了,懒得管她这个累赘,谁知不多会儿他又回来,手里拿着一瓶药丸,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中的是毒箭,何欢单枪匹马回去夺了解药救她。

她不说话,任由他褪了她三层薄衣,何欢初见辛酉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她的胳膊和后背大小分布着近百个疤痕,多数是火药渣滓砸出的小坑,还有若干刀剑旧伤,何欢本要运功逼出毒血,又嫌速度太慢,他把嘴唇贴上伤口,重重的吮吸一口,辛酉浑身一抖,他给她上金疮药,她轻微的倒吸一口气。

何欢替她穿好衣服,哭笑不得的看着辛酉,她现在的表情就是个大写的委屈,像是小孩子闹别扭,脸鼓的像个包子,嘴唇用力抿着,他忍住笑:“你把嘴张开。”

辛酉愤愤的把脸一扭,片刻又缓缓转回来,把嘴张开个缝。

何欢指尖一弹,两粒解药滑进辛酉喉咙。

“现在你只能跟我走了,咱们先去边关躲一躲,如何?”何欢看起来有些得意:“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强行不轨之事。”他胜券在握的望着辛酉,贱贱的玩起头发:“你不跟我走也行,只是日后可千万别想念我哦。”

辛酉眯起眼睛,直视着何欢的桃花眼:“我有个问题,以你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东躲西藏,那你去边关到底有什么目的?”

何欢佩服辛酉的敏锐,“不愧是著名猎人三更炮。”他也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得道的狐狸,悠悠道:“不可说,不可说,但我保证安全护送你到合适的藏身之所。”

辛酉长叹一声,认了命,为今之计,也只有与虎谋皮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一去月半,何欢领着辛酉悠闲的游山玩水,平路坐车,遇山骑马,水路坐船,闲的时候干掉几个尾随而来的小尾巴,因为日子过得太舒适,辛酉久违的开始上膘,原先紧绷的肚子有了软软的触感,没错,她被采花贼养肥了,可恨的是同样大鱼大肉的何欢却依旧身段轻盈,皮肤也白嫩的让女人嫉妒。

问何欢要去哪里,他就指着西北,问他去干什么,他就摇头。

辛酉一直在暗中观察何欢,起码从日常来看,他不算是个变态,也不似传闻中那样嗜色如命,虽然一路上免不了沾花惹草,但也仅限于调戏客栈老板娘和货郎家的小妹妹,还有,偶尔对她动手动脚……

辛酉越来越琢磨不透何欢,他没事就来撩拨自己,却又不是真的好色,倒像是故意看她窘迫,逼她自卫反击,往往一见辛酉掏出炸弹,他便一溜烟跑的没影了,幼稚得很。

时间转瞬而过,当辛酉乘坐的客船转过一个小水泊,她看到河流尽头出现了一片大沙漠,夕阳给金黄的沙粒镀上一层血色,烈烈朔风骤起,腾挪翻涌那遮蔽天空的苍云,如山沙丘上缓缓移动着几头骆驼,除此以外,天地间惟余几缕残光,这风景肃杀到了极致,辛酉初见,一时震撼的说不出话。

“我们到西凉了,这里叫酒泉。”何欢敲敲辛酉后脑勺:“下船,咱们连夜赶路,把你安全送到市镇,你我就分手。”

沙漠里的月亮大得惊人,胜过白昼里的太阳。月光下遍地银沙,辛酉四顾无人,催骆驼赶上了何欢:“你到底去哪里?难道是西域?”

何欢的骆驼打了个喷嚏,颠的他眉头一皱,他叹息,说:“敦煌。”

“去干嘛?”辛酉睁大眼睛,月光下的何欢又俊俏几分,惊艳的耀眼。

“我不能说,你也不要再问了,知道的越多你越危险。”何欢突然正经起来,面无表情的告诫辛酉不要跟人提及他的去向,又骑了几个时辰,他突然丢给她一包银子:“往北五里,就是一座酿酒为业的庄子,你去躲上一阵,等风头过去,想去哪里都行。”说完,他跳下骆驼,换上枣红马,举起了鞭子。

辛酉慌了,全然不顾平日里的高冷和矜持,一把拽住何欢的衣领,几乎将他拖下马来,她急的脸红:“那你还回不回来?我们还能不能再见?”

何欢诧异的望向辛酉,他始料不及,她竟在分别时挽留他,看她的表情,却也不能判断她是否动了情,是把他当作伙伴,还是有了蒹葭之意,但何欢希望她没有爱上自己,因为他不值得。

“我怎能舍得了这花花世界,当然要回来继续祸害少女。”何欢也一改往日公子做派,仰天大笑,眉宇间意气风发:“至于是否能再见,那要看老天的缘分了!不过我可不想再见你了,万一被你炸晕了拿去领赏,岂不毁了我一世英名!”

他一甩马鞭,策马狂奔,一路傻子一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消失在了拂晓的天光里。

辛酉被逗笑了,擦擦眼角的泪珠,赶着骆驼去找那酿酒的庄子。

一进庄子,辛酉就被浓郁的酒香熏红了鼻子,因为酒精镇痛、消毒,所以她打练武开始就贪杯嗜酒,只是为了任务经常要自我克制,这次闯到酒窝里,辛酉心里顿时萌生出一种回了家的温暖感,连带冲淡了不少离别之痛。

这庄子名叫开杨,当地民风淳朴,因为偏僻,对金银俗物也不甚在意,日常的吃穿用度基本都自给自足,实在不出产的就拿酒去集市上换,辛酉在这里呆了三天,也大醉了三天,她给了一个不会汉语的大妈几锭碎银,晚上就趴在大妈女儿的小床上睡觉,大妈和女儿暂时挤在一起睡。

到了第四天正午,太阳威势正隆,烤的空气都扭曲出了颜色,宿醉初醒的辛酉醉眼朦胧,抱着酒坛子蹲到门槛上,不一会儿,炽烈的光就晒得她头痛,忍不了了,辛酉打了个酒嗝,等不了了,辛酉的眼睛越来越涩,她刷的起身,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雷厉风行的拿两只骆驼换了一匹大马,跟大妈告了别,问清了去敦煌的方向,马不停蹄的就出发了。

她忍不了自己对这段感情优柔寡断,日夜纠结,要靠喝酒才能减弱相思之苦。

她等不了何欢那不可预测,生死不明的归期,她更怕他从此消失,两人死生不复相见。

她必须去敦煌,不然她会后悔一辈子,她不是深闺里的小姐,一个名声在外的江湖儿女竟然连心里话都说不出口,真叫人笑掉大牙!

何欢,你等着,不管你认不认,老娘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以后你要管不好那玩意儿,那就我就替你管!大不了一刀两断,好叫你安生陪我过日子!

辛酉一身红装,脸上还带着醉酒的潮红,咬牙切齿的就朝敦煌杀去。


两日后到了敦煌城外,辛酉很明显的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她心里弥漫起不好的预感,她想进城,却看见都护府的重甲兵把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正急火攻心,蓦的想起自己赏金猎人的身份,她手忙脚乱的找出缉名衙门发的通行令牌:“我是二品猎人,有要务进城,快放我进去!”

百夫长验过令牌,摇了摇头:“你的品阶不够资格,不能进城。”

辛酉浑身冰凉,城里一定是出大事了,她焦灼的抓住百夫长的身体:“那发生什么了?这你总能告诉我吧!”

百夫长垂眼,抬手示意一个小兵来解释,小兵的性格活泼许多,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主城里的人基本都死绝了,只剩下几千个人了,起因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她被西凉地方的人供奉为真焰菩萨,拜火教的人说她是拜火教的圣女之一,不小心掉落红尘,所以要把小姑娘烧死,让她归天,重返圣域,但佛教徒说小姑娘是红莲真焰菩萨托生世间,救苦救难,要把她接到大菩提寺,终身修行,直到圆寂,两派在敦煌都是信徒广大,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有法力的大师傅还相互斗法,民众也被煽动起来,不管平日关系亲疏,只要教派不同就彼此厮杀,号称为护教而死,能上天国,入极乐,就这样五万多人口几个日夜就拼杀完了,外地的教徒还在源源不断赶来,我们都护府得到消息,火速派兵,日夜兼程,这才把事态控制下来,都护大人有令,即日起封锁全城,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辛酉耐着性子听完,迫不及待的问:“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白衣侠客来过,个子高,长得帅——”

小卒面带狐疑的打断辛酉:“是不是武功奇高,使一手好剑?你怎么知道他?你是来找他的?”

辛酉喜出望外:“对对对!他现在在哪里?”

小卒的神情很复杂,探询的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百夫长,犹豫着说:“我知道这个人,他比我们到得早,很积极的调停两派的冲突,但无济于事,后来爆发大面积的流血冲突,他已经无力阻止,于是就把真焰菩萨劫走了,现在不知去向。”

什么?!他连七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吗?还是他有不得不做的苦衷?

这个消息不啻晴天霹雳,轰的辛酉外焦里嫩,她扶着墙,心力交瘁:“我大概…去哪里能找到他?”

小卒苦笑:“他现在无论被哪边发现都必死无疑,都护府的精锐也在追杀他,总而言之,他死定了。”

辛酉心惊胆战,局面竟会如此险峻,何欢一定是疯了,才会来趟这浑水。

百夫长拔出了刀,训练有素的甲兵们也齐刷刷拔刀,他冷冷道:“姑娘与都护府的要犯有瓜葛,还请跟我们回府一趟,待事情解决后,若姑娘真与此事无关,相信都护大人自会释放姑娘。”

事情解决之日,就是何欢身亡,真焰菩萨落入某方势力手中之日吧。

辛酉的眼神犀利起来,双手一挥,几十枚黑球就落入重甲兵的铠衣领口,那是遇热即爆的闪光弹,此刻接近午时,铠甲吸热正烫,一瞬间城门口便噼里啪啦的一片混乱,辛酉纵身而起,踩着百夫长的肩膀跃上城楼,翻身落回街面,她从地上捡了块黑布蒙面,顺着小巷逃走了。

她藏在一间空房里,一直蛰伏到天黑才出门探查,沿着墙角走了不久,她看到远处的城中心点着一团巨大的篝火,几十个红衣的大光头叽里咕噜的商量一阵儿,叫来一个被绑住双手的灰衣小光头,随后,像是询问到了什么,一人举着一个火把开始向同一个方向狂奔。

辛酉一拍大腿,不好,多半是何欢被发现了,她不紧不慢的跟在大光头们后边,突然从青稞地里杀出一百来个灰衣光头,两伙人拿着法器厮杀起来,红衣光头口中发出怪叫,便有浑身燃着幽蓝火焰的野兽和凶鸟来攻击敌人,灰衣光头则是念念有词,那鸟兽便近不了身,并且身体胀大,力量暴增,红衣光头渐渐落了下风,留下一半人舍命断后,另一半人骑上野兽继续进击,辛酉也深吸一口气,施展轻功尾随而去。

大光头们出了城,寻到一块巍峨的山壁,其上凿满了洞窟,何欢理所当然的出现了,手中一柄长剑,神色淡然倨傲。

为首的光头愤怒的说活,竟然是汉语:“妖人,快把圣女还给我等,不然就烧死你!”

何欢面无表情,理都不理大和尚一句。

然后大和尚们就真的放火了,他们一齐怪叫,幽蓝色的火蛇就从地下钻出来,密密麻麻积攒了上千条,它们顺着石壁向上攀爬,一时间周遭都变成诡异的蓝色。

辛酉按耐不住了,不管不顾的砸下全身的炸弹,趁着烟雾爬到了何欢身边,何欢的神情从大惊,大喜,继而变成大悲,最后又恢复平静,不等辛酉开口说话,他便对空斩了一剑,一道银色锋芒成型,沿着石壁向下飞掠,每杀死一条火蛇,亮度便减弱些许。

“你也会法术?”辛酉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何欢不说话,面色凝重的向下看去,灰衣和尚已经赶到,领头的两个光头仇视的对望,然后更加憎恨的望向何欢,虽不情愿,但他们一起出招了。

一个浑身盛放蓝焰的青铜力士从天而降,身长百丈,大地为之一颤,它用磨盘大的眼睛锁定了何欢,何欢暴躁的把辛酉推进石窟:“你照顾好她。”

何欢双手持剑,脉门不断有金色的血液流入剑柄,长剑得了何欢的精血,开始迸发出耀眼圣光,本身雕刻的道家符篆愈发明显的浮出,最后竟悬在了何欢周身:“清明灵台,方天以正,诸心诛魔,无往不胜!”

何欢暴吼一声,提剑冲向力士砸过来的巨拳。

辛酉在角落里看着何欢和力士生死厮杀,她起初站着,后来跪在地上,她想帮他,可她无能为力,她没了炸弹,武功弱,除了哭,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忽然看见了端坐一旁的小人,那是个盛装的小女孩,满身金银珠宝,容貌绝美,表情是一种训练过的端庄,一双金色的眸子像是流动的黄金。

有办法了!她抱过小女孩冲到洞口:“你们不要打了!放了他,我就把菩萨给你们!”

何欢见状目眦欲裂,掌心发出一束白光,把辛酉和女孩推进了洞里:“辛酉!今天她若是出了差错我必拿你殉葬!”

光头们看到女孩确在此处,纷纷露出狂喜的神色,更加卖力的攻击何欢,一个个将魂魄献祭进了力士体内,力士凭空抽出巨斧,再朝石壁发狠劈砍,何欢自知抵挡不住,反手将长剑刺入心口,整个人化为一道金色伏魔大阵,朝力士义无反顾的撞了过去。

青铜力士被困在了阵法里,一束赤色天雷从天而降,巨响过后,留下一个数百丈的天坑,光头们死绝了,石壁安然无恙,事情终于结束了。


辛酉躲在藏经石窟里,委屈的想一头撞死。

何欢死了。

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菩萨。

她站起来,睁着通红的眼,她揪住女孩的衣服,想骂想诅咒,但她说不出口,女孩的表情无喜无悲,仿佛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辛酉想,不如自己也死吧,从这石壁上跳下去不就好了。

“不要死。”女孩抓住辛酉的手,仰头看她。

辛酉对着那双天真的眸子,终于嚎啕大哭,她紧紧抱住那个女孩就像何欢曾经将她拥在怀里。

既然你要我照顾好她,那我就照顾好她,这次是你欠我的,何欢。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真焰菩萨。”

“什么叫菩萨呀?”

“菩萨,是救苦救难的人。”

“菩萨也是人吗?”

“有人心者皆可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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