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蔡泽列传（四）

须贾吃草

范睢返回后准备好大车驷马，亲自替须贾驾车，然后向相国府中行进。路上有认识范睢的行人看到后，都纷纷躲避，须贾感觉很奇怪。车辆到达相国门前后，范睢对须贾说：“大夫稍微等我一下，我先替您到府中通禀张君。”须贾就在门前等待。

过了很久，也不见范睢返回，须贾就问把门的军士：“范先生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这是什么原因？”把门的回答说：“他是秦国相府，哪里有什么范先生。”须贾说：“刚才驾车拉着我一起来的就是范先生。”把门的说道：“他是我们的相国张君。”须贾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上当被坑，赶紧袒露衣服膝行，通过把门的向范睢谢罪。

范睢这才命上挂进起宽大的帷帐，召集来很多待从，让须贾进见。须贾叩头承认死罪，他说道：“我须贾没有想到您能够到达青云之上，我再也不敢说读过书籍，也不敢再参与天下之事。我的罪过应当下油锅，请您把我扔到偏僻荒凉的野外，我的生死由您决定！”

范睢故意装作惊讶问：“你有什么罪啊？”须贾说：“如果拔下我的头发来点数我的罪过，也不能计全。”范睢说：“你的罪过有三项。当年楚昭王时，申包胥为楚国击退吴军，楚王封给他楚国的五千户食邑，但申包胥推辞不接受，他说他的祖坟就在楚国，击退吴军也是保全了自己的祖坟。我的先人坟墓也在魏国，但你从前却认为我有外心勾串齐国，向魏齐诋毁我。这是你的第一桩罪过；当年魏齐在厕所中污辱我，你没有制止，这是第二桩罪过；更过分的是你酒醉也向我身上撒尿，你怎么能忍心啊？这是第三桩罪过。但我今天并不想处死你，因为你刚才送给我一件绵袍，还算是有点人情味，所以我决定放过我。”

范睢让须贾返回，然后进入秦昭王宫中，把事情的经过报告给秦昭王，拒绝须贾这次出使所提的要求。

须贾去向范睢辞行，范睢大摆宴席，把各国诸侯的使者全部请到，食物十分丰盛。范睢让须贾坐到堂下，在他面前放上马吃的豆料，命令两名黥徒夹着他，像喂马一样喂食。范睢责令他说：“你替我去报告魏王，赶紧送魏齐的脑袋来！如若不然，我马上屠平大梁。”须贾返回后报告魏齐。魏齐很惶恐，偷偷逃到赵国，隐藏在平原君家中。

范睢担任相国后，王稽对范睢说：“有三种事情的发展不可预料，无可奈何的事情也有三种。大王什么时候晏驾，这是不可预料的第一件事情；君相有天是否有天忽然去世，这是不可预料的第二件事情；臣我哪天突然去世，这是不可预料的第三件事情。伴随着这三件事情，会有三事情无可奈何：大王一旦晏驾，君相虽然后悔没有推荐臣，那时却无可柰何；君相有天忽然去世，您就是再想起推荐我，也已经无可奈何；臣我哪天突然去世，君相再想起没有报答我，也已经无可奈何。”

范睢听完很不高兴，进宫去报告秦昭王说：“没有王稽的忠心，大王不能收纳臣，没有大王贤圣，也不能让臣富贵。现在臣我已经官至相位，被封为列侯，但当年推荐我的王稽仍然是名宫廷谒者，这应该不是他带臣入关的本意。”

秦昭王召来王稽，封为河东守，特许他三年不用向朝廷汇报工作。范睢又推荐了郑安平，秦昭王任命他为将军。范睢散尽家中财物，用来救济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现在却处境艰难的人，一顿饭的恩德他肯定补偿，睚眦那样的怨恨也要进行报复。

范睢担任相国的第二年，即秦昭王四十二年（公元前265年），秦军攻占韩国的少曲和高平。

秦昭王听说魏齐躲藏在平原君家中，想要替范睢报仇，就写信给平原君说；“寡人我听说君相行事高义，我想和君相结成布衣之友。君相如果能来会见寡人，寡人我愿意和君相连饮十天。”平原君害怕秦王，信以为真，就到秦国去见秦昭王。

秦昭王和平原君连饮数天，然后对平原君说：“当年周文王得到吕尚尊称为太公，齐桓公得到管夷吾后尊称为仲父，现在范君就是寡人的叔父。范君的仇人隐藏在君相家中，我希望君相派人回去取他的脑袋来。如果不这样，我不会放君相出关。”

平原君说：“富贵时结交贫贱的朋友，是因为在贫贱时有交情；富裕了还不忘交往贫穷的朋友，是因为不忘记贫困时的友情。魏齐是我赵胜的朋友，就是在我家中，我也不会交出，何况他根本不在我家中！”

秦昭王写信给赵孝成王说：“大王的弟弟赵胜被扣留在我国，因为我国范君的仇人魏齐躲藏在平原君家中。大王赶紧派人送来魏齐的脑袋。如果不这样，我会派兵进攻赵国，也不释放大王的弟弟出关。”

赵孝成王派兵包围平原君家，魏齐趁夜间逃出，去找赵国相国虞卿。虞卿估计不能说动赵王，就留下相印，和魏齐一起抄小路逃亡。在路上两人商量，估计诸侯除去魏国之外，没有谁敢招惹秦国，就逃奔到大梁，想通过信陵君帮助逃往楚国。信陵君听说后，也很畏惧秦国，犹犹豫豫不肯见他们，他问身边左右：“这个虞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侯嬴在旁边，他说道：“人很难被别人了解，了解别人也不容易。虞卿当年穿着草鞋、肩扛雨伞去面见赵王，赵王赏赐他一双白璧和一百镒黄金。第二次会面后，赵王拜他为上卿。第三次面见后，赵王封他为相国，封万户侯。那个时期，天人人都争相了解他。魏齐在走投无路时去找虞卿，虞卿不贪图重爵厚禄，留下相印，舍弃万户侯后从小路逃走。他们在穷途末路时来归附公子，公子问却问‘他是什么样的人’。这说明人很难被别人了解，了解别人也不容易。”

信陵君听完后感觉十分惭愧，赶紧驱车到野外迎接。魏齐听说信陵君开始时不想见自己，因发怒而拔剑自刎。赵王听说后，派人把魏齐的脑袋送到秦国，秦昭王这才释放了平原君。

公元前264年，秦军攻占韩国的汾陉，在黄河岸边的广武山上修筑城池。

以后五年，秦昭王采用范睢的计谋，对赵国使用反间计，赵王用马服君的儿子赵括接替廉颇为将。秦军在长平大败赵军，然后包围邯郸。后来范睢和白起不和，向秦昭王进馋言，秦眧王下令杀掉白起。秦王任用郑安平率军进攻赵国，被赵、魏、楚三国部队击败，郑安平率领两万秦军投降赵国。按照秦国的法律，推荐的官员犯罪，推荐人和被推荐人同罪，范睢应当被夷灭三族。范睢自知罪责难逃，就跪在草垫上请求处罚。

秦昭王担心伤害范睢，就传令秦国：“有敢说出郑安平这事的，和郑安平的罪责同样判处。”秦昭王追加赏赐范睢的食物更为丰盛，以便安抚范睢。之后两年，河东郡守王稽和其他诸侯勾结，事情败露被诛杀，范睢更闷闷不乐。

秦昭王在临朝时叹息不止，范睢进前说道：“臣我听说过‘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现在大王临朝忧愁，臣我要求治我的罪。”秦昭王说：“我听说楚国的宝剑锋利，但其歌舞却很拙劣。铁剑锋利，士兵就会作战勇敢；歌舞拙劣，国君的谋略肯定深远。深谋远虑的君主指挥勇敢的军士，我担心楚国会趁我们疲惫时生出图谋。凡事不能未雨绸缪，就不能应对突发事件。现在我国武安君刚死，郑安平等人叛变，整个国家中没有良将可用，在外面却有很多敌对势力，所以我很忧愁。”

秦昭王本来是用这话来激励范睢，但范睢听到了白起之死，不由地心生恐惧，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应对。蔡泽听说后，就向西进入秦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