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醒的焦虑(2月)

时间公正而冷静,它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管陈佳美是否已经准备好,转眼就到了开春的2月,春节也悄然而至。2月10日,陈佳美就正式踏入30周,接下来就是32周,8个月了。

准备进入孕周3字头的陈佳美的心情是复杂的。从孕初期等到孕中期,延续到孕后期,陈佳美依旧没有那种觉得孩子可爱,看到婴儿用品就兴奋,母爱泛滥的情况。而且,她知道李顾家的状态也不相伯仲,可能李顾家比自己还稍微要好一些,起码他有个亲外甥,很早就练习过怎么跟小孩子相处,带一下小孩。虽然李顾家嘴上说挺烦外甥的,但是每当外甥跟家婆家公视频,李顾家还是会去露露脸,逗一下外甥。

而陈佳美自己,因为自己在家里是姐姐,从小没有感受过炽烈的家庭温暖,跟弟弟也不算很有爱,又很少跟孩子们来往,所以到孕后期依旧没有办法跟其他孕妈心情一致地期待孩子的到来。

她在大学的闺蜜群跟宝妈程可恩和方旭婷说,现在还是觉得胎动很恶心,那是生理跟心理的不适应。对孩子非常上心的方旭婷马上回复说,你跟你老公根本就不该成为父母。陈佳美马上就被这话突然气得想爆炸,想要反驳,但又好像反驳不了。的确是没有考虑太多,就跟李顾家头脑发热,一合计就不做措施怀上了这娃娃。

而李顾家呢?跟陈佳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摸着陈佳美的肚皮,感受娃娃在肚里或轻微或偏大的动作,李顾家都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嫌弃:唔…很恶心。换了别的女人,可能马上就生气得要炸起来,但陈佳美总是笑笑说:你也说是吧,像有只小怪兽在里面偷偷摸摸地蠕动。有时候还用力一击,顶心顶肺的。陈佳美趁着娃打嗝,抓住他的手让他感受,没几分钟李顾家就皱着眉头说,我可以不摸了吗?很奇怪。陈佳美摇摇头,就是不放手,说:才几分钟,你想,我每天不定时都要忍受这小怪兽呢。

春节前夕,陈佳美跟往年一样,也是年27开始放假。

一大早,一早已经放假的李顾家就跟着陈佳美到市妇幼产检。这次做的是晚期B超,距离上一次的B超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陈佳美这次选了市妇幼的新院区,美其名曰感受感受新院五星级的服务和环境。

不到8点他们就到达医院。跟旧院不同,新院家属可以陪同到候诊室,跟孕妇一起并排等待。陈佳美先到医生那里报道,再去B超台报道。因为人少的关系,没多久就到陈佳美B超。百无聊赖的李顾家跟陈佳美报备了一声,就开始到候诊室外的小卖部,餐饮店溜溜了。

陈佳美觉得没所谓,她深深地明白,即使嘴上说让老公增加参与感,男人也应该要分担等等冠冕堂皇的话也遮盖不了事实——产检其实大多数都是女人的事,无论结果怎么样,最直接承受后果的都只是女人。

陈佳美安安静静地躺在B超台上,对于做B超已经是轻车驾熟。

这次又是男医生呢,医生在肚皮上涂上耦合剂的时候,陈佳美就开始回想,上一次四维的时候,也是男医生,好像之前也是遇到男医生的次数比较多。

对于男医生,陈佳美倒是没所谓,她清楚明白,对于医生来说,自己只是芸芸检查众生中的一人,不会因为性别而对一切有什么影响。若果结果和过程正常的话,自己绝对不会在B超医生的脑海里留下一星半点的印象。陈佳美最喜欢这种水过不留痕的感觉,那就说明娃一切都好。

大约过了5分钟,B超就做完了。陈佳美整理好衣服,跟医生道谢,医生让她10分钟后打印结果。陈佳美坐在外面的候诊椅上,没有急着寻李顾家。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个时候的李顾家在做什么,去了哪里,她安安静静地跟孕妇群的群友聊天,分享新院的B超候诊速度有多快,逛逛淘宝,百无聊赖地等待。

10分钟后,陈佳美到B超机打印结果。

24周左右四维的时候,显示比预产期小了一周。虽然陈佳美没有别的孕妈那么小心翼翼,郑重其事,但是对于出现这种及格线以下的结果都事情的时候,陈佳美还是感到不高兴的。从那天起,陈佳美就肉蛋奶吃起来,每天都2只鸡蛋,1杯牛奶起步,外加适量水果蔬菜淀粉。

来,让我们看看这位小朋友有没有乖乖地长身体。陈佳美心情愉快地拿起打印完毕的纸质结果。显示发育是29+,已经跟孕周相符。

这时候,李顾家终于把自己遛回来了。问陈佳美,结果怎么样?追上来了没有。陈佳美笑笑说,追上来了,现在与孕周相符了。李顾家长呼一口气,笑意盈盈地看着B超报告单。

顺利地完成了产检,李顾家和陈佳美跟往常一样到星巴克喝东西。陈佳美一如既往地点了拿铁燕麦奶,李顾家点了特浓咖啡。

陈佳美想的是,产检完就在家里看看有什么帮忙收拾的,采购的,好好地看看别人家是怎么过年的。没想到,看中了一双NB鞋子的李顾家却不依不饶的,想拉着陈佳美逛遍了本市的所有专卖店,商场,就是想要买到那双鞋子。陈佳美也不傻,她才不想怀着孕跟李顾家走那么多的冤枉路,跟李顾家出了个主意——打电话到店里,确认有无现货,如果没有,过去也是白瞎搞。李顾家连连称是,马上打了几通电话,本市得到的却都是没货的答案。一不做二不休,李顾家给邻市更大的门店确认了一下情况,果然,有货。

由于工作的关系,李顾家春节放假期间,不能离开本市,刚得到好消息的李顾家又犯起愁来。陈佳美说,单位查你有没有离开本市,不过是用手机显示的行程码,如果你不把手机带过去,就查不到了,对吧。李顾家想想也是的,说不定如果关机了,也是这个效果。当下李顾家就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出行。陈佳美不慌不忙地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当下就出发了。

本市距离邻市不远也不近,他们住的地方需要先开车到商场,然后地铁一小时左右过去。李顾家一路上一直问陈佳美,真的没关系吗?身体可以吗?陈佳美自信满满地说,很好啊,没有任何问题,你不记得以前我们可以一逛一整天都不带休息的吗?

到目前为止,除了胎动较大的时候,生理厌恶以外,陈佳美还没有出现过很强烈的不适。容易困倦,身体没那么灵活倒是有的,但没有出现诸如耻骨痛,腰痛,关节痛,肠胃不适的症状。

换乘地铁,找到门店,花了一些脚力和时间,尽管陈佳美已经是一个体力很好,没有什么不适感的孕妇,到了门店还是感到累了。坐在试穿凳子上看着李顾家挑选,试鞋。

陈佳美看着试衣镜里面的自己,除了肚子,身材虽然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是尽管不愿意接受,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提醒着自己确实已经是一个是个人都看出来怀着孕的大肚婆了,走一会儿路就需要好好歇息,不能任意妄为,让自己陷入危险。那些逛一整天都不带休息的日子,可能已经再回不来了。再过多一些时日,生完了,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怎么样,要面对怎么样的挑战呢。

这么一想,陈佳美的心情突然就坏了起来,心底燃起的是一种浅浅的绝望,淡淡的焦虑。事到如今,生孩子这个意外的事情,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无论这一胎成功还是不成功,陈佳美都是一个已婚已育的女人,还没有好好准备,就已经开启了一段不知前程的新的人生,你说没有恐惧吗,那是不可能的。跟李顾家再合拍,他对她再好,依旧无法抚平她对自己未来的恐惧。她很清楚,有些事除了自己,比如怀孕生子这种女人独担大梁的事,没有人能帮得上忙,帮上的都只是杯水车薪。正因为了解事实的真相,陈佳美的恐惧和不安才会到来得那么深刻。

陈佳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李顾家看出了陈佳美那落寞的表情。走过来问陈佳美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不舒服。陈佳美反应过来,仰脸向李顾家一笑说,你快点吧,我困了,想回去睡觉。李顾家不敢怠慢,马上买完,就扶着陈佳美踏上归程。

进了地铁,陈佳美挨着李顾家说,幸好我们这个时候出来,有的人已经回老家了,有的人还在坚守岗位,我们才有位置坐。你知道吗,孕妇群很多孕妇抱怨说公交,地铁都没有人让座。李顾家说,那幸好你不用坐地铁公交,不然我每天都要担心。陈佳美扑哧一笑,你担心归担心,但是也做不了什么,怀孕了也不是有什么病,如果实在很累,可以问问坐着的人是否能给我让个座。自己想要的不开口争取,等别人来打救,回头还指责别人不主动,这个做法也是不道德的。李顾家说,你也太爱操心了,还想得那么深入。困了就休息一下吧,还要坐很久呢。陈佳美没作回应,挨着李顾家就睡着了。

晚上,陈佳美的精力恢复了过来,挨着李顾家跟他说下午在血点时候的想法,李顾家沉默了许久,说,我知道怀孕让你身体很痛苦,我没有办法去替你承受一切,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所能去保护你,安慰你,让你感到安全。以后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把孩子带好的。

陈佳美白了他一眼,说,呸,就凭着你隐瞒我抽烟的事情,这一番话就很难相信。李顾家急红了脸,又不知道如何辩驳。


今年是陈佳美和李顾家第一年一起过春节。往年,陈佳美得一个人准备年夜饭,忙忙碌碌是必然的,但却不一定其乐融融。今年嫁了李顾家,在婆家过除夕夜,陈佳美多少有点期待的——不需要自己一个人准备,早早能吃年夜饭,李顾家也陪着自己。

终于到了除夕。果然是早早就吃年夜饭,年夜饭很简单,就比平时多了几道肉菜,口味也是非常清淡。这让陈佳美稍微有点失望,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晚上跟李顾家早早就睡下,临近12点的时候,再怎么禁止烟花爆竹销售,人民群众依然能够搞得到这些违禁品并按时燃放。陈佳美发现李顾家附近的爆竹声比娘家的爆竹声要少,好像没那么热闹的感觉,在爆竹声中依然能够安睡。

半夜,陈佳美突然从梦中醒来,做了个什么梦,完全不记得,就这么样醒了过来。李顾家在身旁鼾声如雷。陈佳美闭着眼凝着神想东想西,脑子里突然想起还有2个月多一些,肚子里的娃娃,怎么样也要出来了,要经历生孩子的痛苦,产后恢复的折磨,还要学习面对身体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的自己……种种噩梦一样的东西,像带着狰狞的笑容向自己逼近。这么想着的陈佳美,除了一身冷汗。

陈佳美睁开眼,看到天色尚暗,估计是凌晨3点左右,楼下的猫在一声一声地叫唤,叫得陈佳美越发心烦。趁着微弱的光线,陈佳美看看身旁的男子,睡得那么沉,那么安稳,鼾声有节奏地起起伏伏。

这一缕一缕的忧思,男人如何能懂。诉说的时候,男人但凡能够流露出半点恻隐,丝丝内疚,都算是幸运了。女人和女人的悲喜尚不能相通,又怎么能奢求男人会理解女人对于生育,养育的恐惧。一切其实还得如自己一直成长走来的那样——自己才是自己最强大的后盾,步步精心地规划,学习,自我教育,成长。孕后期的这一刻,陈佳美依旧没有想明白,到底人类生儿育女的目的是什么。从宏观可以说是为了人类传承,基因延续这些理由,说尽漂亮话,但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呢?生儿育女又是为了什么?

像自己和李顾家那样,尚算同心同德,和睦有爱,能吃喝玩乐到一起,三观融到一处,有没有孩子似乎都能够长相厮守,不敢疲倦的,到底生儿育女是为了什么?

生完之后,也许还会因为养育教育的问题,分工出现矛盾,让本来的恩爱夫妻变成仇人。不生孩子这些问题就没有机会出现了,一生了孩子,就有很多事件会涉及这些未知数了。生儿育女,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佳美又闭上了眼镜,半梦半醒。

年初一早上8点半。

陈佳美醒来,摸上床头的手机,关掉飞行模式,各种拜年微信映入眼帘。爸爸一早也跟陈佳美微信问好,妈妈又给了李顾家,陈佳美,肚子里的娃娃红包,说了些祝福的话。身边的李顾家早就醒了起床,估计正在大厅玩手机。陈佳美想起第一年不在父母身边,醒来不是最熟悉的环境,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喊了李顾家进房间,看着李顾家的脸,突然就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说有点想家了。

李顾家又气又笑地说道,这回娘家不过40分钟的车程,我们可是年28才回来这里的啊。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呀,怎么哭起来了,还是个小孩子吗?说着又帮陈佳美擦掉带着眼屎的眼泪。

说不上来,陈佳美说,我就是觉得想家了,觉得醒来都不同了,又嫁给了你几个月光景而已,肚子就已经这么大,很快就要做别人的妈妈了,一切都太快。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李顾家抱着陈佳美说,都怪你,那么心急要做妈妈,现在可是只能后悔一下,什么都做不成啦。


年初二,陈佳美跟李顾家回了娘家,又到了舅舅家里吃饭。结婚是在12月,那时候陈佳美还不是很见肚子,一些人是不知道陈佳美有身孕的。有一位表姐对陈佳美说,怎么肚子突然就这么大了?什么时候的预产期。陈佳美笑笑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真的这么大了,预产期是4月。

表姐说,没想到啊。2个月前浑然不觉,2个月后都快要到预产期了。陈佳美又笑笑。

陈佳美在家族中是年纪比较小的,红包多是发给表姐表哥的孩子,自己还能继续收表姐表哥的红包,今年还多了娃娃的一份。

陈佳美看别的妈妈,会把娃娃的一份红包就开始存起来,作为各种日后的花费使用。但陈佳美看看红包,觉得也没有必要存起来了——都几乎是当地最低红包标准5块钱/个。

一个年,很快就过去了,陈佳美除了走亲戚吃饭,几乎都没有怎么外出。一则身子重了,到人多口杂的地方不方便,二来新年的天气实在太好,甚至有点热,两口子实在不愿意出去。不过,新年档的电影,他们倒是去看了2场。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什么缘故,觉得电影也没有往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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