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陆分水岭(五)鲍勃·马歇尔荒野

Chinese Wall



清晨第一缕微光

劈开清冷夜晚的阴沉的黑暗。

幽暗的森林,暗淡,黑暗,狂野,

似乎渐渐柔和,变得更加温润

当迷雾重重,东方天空的玫瑰色映射在潺潺的溪流上,

当鳟鱼跃出小溪,鹿慢吞吞地喝水,

当远处的群山融为一团柔和的光芒,

这是每天最宝贵的时刻,

当此刻消失在遥远的地方,

当片刻的忙碌一去不复返,

大地回归自然的黎明。



告别冰川国家公园


烤面包加豆子


最后的合影


在peter 家吃晚饭

这首青涩的小诗描述的是艾迪隆代克山脉的清晨。它的作者名叫罗伯特·马歇尔,人们都亲切地称呼他鲍勃。写这首诗时,他只有22岁,正在雪城大学攻读林业学。还只有6个月大的时候,父母就带鲍勃到艾迪隆代克山度假,从那时起,艾迪隆代克山成了鲍勃的第二故乡。

1915年,年仅14岁的鲍勃和他的两个兄弟登上了海拔3352英尺的阿姆波珊徳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到1922年为止,他和兄弟们创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记录:征服艾迪隆代克最高的46座山峰,其中一些山峰还是处女峰。同年,鲍勃参与发起艾迪隆代克山地俱乐部。从此攀登这46座山峰成为纽约州的传统活动。鲍勃是完成这一纪录的第一人。

夏季休学的时候,鲍勃总是住在山里修建山径,训练户外新人。他编写了一本38页的指南书,详尽描述艾迪隆代克山的每一座山峰。年纪轻轻的罗伯特说远离文明回归自然是消磨夏日最棒的方式。

1924年,鲍勃以极优的成绩获得雪城大学林业学学位,在当年59名学生中排名第4。鲍勃对荒野有着不可思议的执着。人们都说他是荒野的孩子。但实际上他来自帝国的心脏——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大苹果——钢筋混凝土森林——纽约。1901年1月2日,小鲍勃诞生于一个富裕犹太裔家庭。鲍勃的祖上来自德国巴伐利亚,后来移民美国,到鲍勃这一代已是第三代。

鲍勃在4个孩子中排行老三。父亲名叫路易斯,母亲名叫弗洛伦斯。1891年,路易斯搬家到纽约州雪城的犹太社区,在那里开启了他的斜杠人生。当时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正在俄国掀起一场排犹运动。

身为宪法律师,路易斯和其他犹太社区领导人一起成立犹太人协会,要求国会干预俄国排犹运动。从此,路易斯成为犹太社区的风云人物。犹太人协会至今依然是美国政坛不可忽视的力量。母亲弗洛伦斯是一位优秀的犹太裔女性,在多个公益组织里扮演重要角色,为犹太妇女权益作出了积极贡献。

路易斯还是草根环保运动的积极分子。在他的推动下,纽约州通过了艾迪隆代克猫杀森林成为“永久荒野”的保护法案。路易斯还筹资帮助纽约州林业学院,这个学院就是雪城大学环境科学和林业学院的前身。

1925年,鲍勃加入了USFS。他被分配到蒙大拿的密苏拉,负责对森林火灾后植被动态恢复进行科研考察。那年蒙大拿和爱达荷发生了多达150处森林大火。鲍勃领导的调查队也加入灭火行动。鲍勃回忆说:“他一直冲在火线最前沿,每天工作18到20小时”。

以前只是在象牙塔中坐而论道空谈社会平等,而如今在和一线救火队员和伐木工作的朝夕相处的过程中,一贯养尊处优鲍勃深刻意识到了资本社会深层次的矛盾。从此,鲍勃的眼睛里不仅只有荒野,也更加关注社会底层。从那时起,他开始构建自己的自由社会主义哲学。

1928年,鲍勃暂时离开USFS,到安东尼·霍普金斯大学攻读植物生理学博士学位。1929年,他到阿拉斯加研究北极分水岭附近树际线植被生长状况。他在小城怀斯曼租了一所小房子,一住就是一年。这段时间里,他心无旁骛,生活里只有旅行、书籍、留声机和书桌。

透过小屋的窗户,他可以看到上柯尤库克河的美景。他背着沉重的行囊,风尘仆仆,在中央布鲁克斯山脉中徒步旅行。也就是这一年,鲍勃的父亲路易斯在瑞士苏黎世病逝。鲍勃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但他并不打算过一般富家翁的生活,他决心把自己的一生献给阿拉斯加,献给他挚爱的荒野。


熊的足迹



进入荒野


在巡逻站休息



河狸湖营地


斑点熊支线岔路口



草莓溪


挂食物


英姿飒爽的科学家


帐篷

7月18日,经过6天跋涉,我们回到东冰川村。6天前我还是一身虚胖,散发着文明人的油腻。6天后我已满脸尽是风霜之色,肌肉对荒野的记忆再次唤醒。在杰克·伦敦的名著《荒野的呼唤》中,杂种狗巴克曾经被文明驯服,将虚伪的谦恭和谄媚作为生活的准则,但阿拉斯加的荒野唤醒了它的野心和尊严。如今的我们正如巴克一样,被荒野唤醒了真正的自我。

虽然大陆分水岭小径已有近50年的历史,但只是最近几年才慢慢被人们所知,甚至许多东冰川的村民也才刚刚知道有这样的一条路的存在。因此东冰川村并没有多少像样的资源。Just Paul的推强烈建议我们去村子边缘的镜子营地。营地老板原在犹他州做厨师,几年才搬到偏远的蒙大拿。但由于疫情,他的饭店没有开张,只有当他知道Thru hiker 需要便宜的客栈时,就把自己的饭店拿出来供Thru hiker 们居住,一晚只要15美元。

我洗了澡,又把脏衣服都洗了,下午大伙一起去旁边的饭店大吃了一顿。第二天,我们把装备留在营地,搭车去玛利亚斯垭口,走完从玛利亚斯垭口到东冰川15英里的路段。这段路平静而无趣。我们吃够了蚊子的苦,只能低头猛进,到中午就回到了冰川村。下午我们又去杂货店买足了7天的给养。

Peter邀请我们4人晚上到他家里共进晚餐。我们不好空手而去,有顺便买了红酒和馅饼。Peter 独自一人住在火车站北面。窗外就便是刘易斯山脉。红酒和馅饼是多余的。因为Peter每年暑假都会在镇上的饭店当厨师,最拿手的就是酿酒和做馅饼。他从柜子里拿出了好几瓶自酿的国酒,连我这个对酒一窍不通的人都能闻到那股醉人的清香。

今天的主菜是烤面包配煮豆子。烤面包看上去更像我们的油饼。Peter说这是印第安人的吃法。饭桌上的话题依然围绕着半年前首都的那场风波。Peter念叨着对前总统的不满。而One Speed 夫妇并不加入声讨,只是夸酒好喝,饭菜可口,偶尔互相对视,尴尬地笑着附和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大概也是那位前总统的支持者吧。这顿饭就这样一种尴尬又十分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没错One Speed夫妇就是川普的支持者。讽刺的是他们和Peter 竟然面临着同样的尴尬。加州是深蓝州,反川普是政治正确。Just Paul后来说:“如果不是加州明媚的海岸,我们早搬家了”。如此看来川普也没那么重要,至少比不上加州明媚的海岸。

加州和爱达荷森林大火正盛。傍晚,我们昏沉的夕阳下返回营地,大家都有些沉默。我们是今年出发最晚的一批SOBO。而大部分SOBO已经到达海伦娜。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可能会在科罗拉多州遭遇大雪。Just Paul夫妇的下一站是基点牧场。而Sheepgoat准备了10天的食物,计划直接到林肯。而我却不知道下一站去哪。隐约之中,离告别的日子不远了。

7月20日,我们第二次来到玛利亚斯垭口。高达18米的方尖碑伫立在垭口南侧的广场上。这是为纪念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所建,在基石的角落还埋藏着总统遗孀亲手放入的铜盒。通往南方的小径就隐藏在广场南侧汽车营地的最深处。我们很快找到了它,欢呼着,挥舞着登山杖,进入大熊荒野。

第一天是艰苦的。大熊荒野被山火和飓风摧毁了山径。漫山遍野都是倒塌的大树。按照荒野法案的规定,荒野内不能使用电锯。又因为疫情,森林管理局缺乏人手,所以我们背着沉重的背包,有时要跳过一棵棵大树,有时又要从树底下狼狈地钻过去。有时候找不到路,只能爬到更高处慢慢搜索。我的秋裤很快就被树枝划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Sheepgoat走得非常快。但我勉强可以跟上他。Just Paul则被甩在后面。中午,我在本森溪旁的营地睡了一个午觉。但Just Paul夫妇却没有赶上来。我们只得留下标记,告诉他们我们会去7英里外的巡逻站等他们。

接下来,我们离开了过火区,山路渐渐地清晰起来。但我们却看到了灰熊留下的粪便和巨大的爪印。脚印比我的脚印还要大一些。看上去还很新鲜,可能就是昨天留下的,我们确信这是一只母熊带着孩子沿着山径行走,但并不知道她们去向何方。

下午3点,我们已经到达了巡逻站。这个巡逻站坐落在一处开阔的山坡上。木屋的窗户紧闭,路旁的马房里没有存放饲草。显然没有巡山员居住。两个女孩正在这里生火做饭。我们等待了近2个小时。Just Paul 夫妇才姗姗来迟。显然之前那段被摧毁的山径把他们折腾得够呛。尽管巡逻站的柱子上写着禁止露营,但我们还是在山坡上扎起帐篷。Sheepgoat说他想看看今晚的星空,就睡门廊上。令我想不到的是这竟然是我们这个临时Trail family的最后一晚。

7月21日,一大早我们就遇到了惊喜,一只黑熊就在离我们不远的树林里出现,然后又很快消失。Sheepgoat加快了速度。一个小时后,我已经很难跟上他的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茂密的森林中。而One Speed 夫妇则又一次远远地落在后面。

大山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只能听到背包上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和脚步踏在软土上的沙沙声,但只要我一停下来,周遭就立刻寂静下来。这份压抑仿佛暗含着夺人魂魄的咒语。我没法停下来喝水吃东西,也无法休息,甚至不敢分神留意周遭的风景。我就像一台行走机器一样在山径上飞奔,寻找Sheepgoat的脚步,看到的却是灰熊巨大的脚印。它们就像幽灵一样,我感受不到它的气息,却知道它一定在哪里注视着我。就在这时,我看到树上盖着一块破旧的木牌,上面写着鲍勃·马歇尔荒野。是的,我即将进入鲍勃·马歇尔荒野。


再次遇到灰熊的足迹


just paul夫妇


斑点熊河


Chinese Wall


熊尾草


翻越路障


在斑点熊河露营

1930年初鲍勃回到东部,如愿获得博士学位,在《科学月刊》发表了一篇对于他来说可视为里程碑的文章:《荒野危机》(The Prolem of the Wilderness)。“如果仅存在一个击退人类文明征服世界每一个角落这种偏执渴望的希望,那么这个希望就是那些愿意为荒野的自由而战的人们”。鲍勃如是说。

仅仅50年,美国西部还是牛仔、荒野猎人、边疆人的天下。但当工业之火吞噬大陆之后,荒野这个意向就从人们视野中消失了。美国人身上的野性被荡涤得干干净净,他们接受文明的规训,成为文明的奴隶。鲍勃曾痛心疾首地控诉:“森林之声淹没在机器马达的噪音中。松叶、野花和药草的香气、泥土新鲜的气味,和其他清新的气味被汽油的味道取代。微风拂面的触感和柔软尼特的触感都消失了”。

荒野成为了上层社会的奢侈品。那个时代伟大的冒险家、旅行者往往都有另一层身份,如科学家、外交官、资本家、贵族。而普通劳动者只是生产链条的上的一颗螺丝钉,永远禁锢在文明的枷锁里不得翻身。

发现罗布泊的伟大探险家斯文·赫定是地理学家。他的冒险活动得到帝国主义列强的支持。18世纪德国最伟大的探险家威廉·亚历山大·洪堡也出身贵族。在美国,如范德比尔特这样拥有巨额财富的家族都拥有大量林地。他们把这些荒野当作自己的私人花园。

鲍勃也出身于这个群体,但他意识到荒野不是贵族的玩物,而是大众的家园。他相信荒野不仅代表着一种独特的美学,更可以唤醒普罗大众冒险的渴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如刘易斯与克拉克那样的机遇,但即使一文不名的约翰·缪尔在眼睛受伤之后,也可以走入荒野追寻自己的自己的的梦想。

这篇文章标志着鲍勃走出荒野与人类之间的二元对立。他开始站在荒野的视角去观察社会。试图将对荒野的保护与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消除社会不平等。这是超越时代的洞见。鲍勃的思想越来越倾向于社会主义。他宣称:“我真诚地希望结束盈利系统,社会主义早日实现!”

1931年9月份,他又回到阿拉斯加,将目光对准荒野边缘的北极边民社区(Artic Frontier Society)。他进行了大量详尽、细致、科学的田野调查,最终于1933年,出版了社会著作《北极村》(Artic Village)。鲍勃将部分版税捐给了怀特曼的居民。

1933年,他发表了名为《人民的荒野》的文章。他认为国有化是实现林业可持续性发展与环境保护的最佳方式。美国国家森林将是“社会主义国家森林工业”强有力的范例。他还参与哥伦比亚租户失业联盟,抗议联邦政府减少对对科学事业支持,因此还曾短暂被捕入狱。

这段时间的鲍勃极富激情,写书只是他的工作的一小部分。他把荒野保护和林业系统改革作为实现其社会主义改造的切入点。他完成了长达1677页的《克普兰报告》。这份报告详细统计全美国有土地上所有无路化森林地区。为后世建立国家荒野的提供了数据基础。

在担任原住民事务局林业司司长期间,鲍勃将近2万平方公里的保留地纳入“无路化”、“荒野化”管理。又在林业局系统下建立了16个相似的保护区。1934年,他与阿巴拉契亚山径之父本顿莫凯、律师哈维·布鲁姆、林业师伯纳德·弗兰克一道发起了荒野协会。他们向全美国志同道合的人们发出了一份名为《帮助组织保护美国荒野的的组织的邀请》的邮件。邮件上说荒野不是奢侈品和万物,而是人类严肃的需求。他们希望整合那些关于国家需要从视觉和听觉上保护荒野免受机械式生活的侵扰的呼声。


路障



Chinese Wall




营地



食物

我在河狸湖附近遇到正在午睡的Sheepgoat。虽然我语调轻松,但掩饰不住疲劳,双腿不住地颤抖。Sheepgoat却看上去颇有余裕。他微笑地说:“你是赶不上我的”。我承认这一点。Sheepgoat的目标是7天行走180英里到达林肯。我恐怕跟不上他的脚步,但如果留下来和Just Paul夫妇一起行动,我有没有足够的食物撑到林肯。

独行阿巴拉契亚山径之后,现在的我如此渴望结伴通行。可是大陆分水岭又是一条非常孤独的小路。刚刚出发不到十天,我就迎来了一场由内心而发的危机。Sheepgoat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说道:“我用 Inreach发信息给Just Paul,他们会和你汇合。也许我们会在某个地方再次相遇,但现在恐怕要告别了”!

我把背包甩在一边,躺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丛林中。等了近1个小时,Just Paul才赶了上来。他们也一样疲于奔命,我们都为失去了Sheepgoat这样伙伴而感到遗憾。

我们的情绪都有些低落。Just Paul问我是继续前进,还是在此露营。

在鲍勃的头两天是如此的不顺,到目前为止,我们只走了30多英里,离林肯还有150英里。据说森林管理局缺乏人手,所以还有大量倒塌的树木形成的路障没有清理。而按照荒野法案规定,电锯一类的工具是禁止在联邦荒野内使用的,这使得清理路障工作更加缓慢。

前面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大陆分水岭小径主线,另一条是斑点熊支线。斑点熊支线可以节省一天路程。但因为是支线,所以路障被清理的几率更小。如果真如传闻所言,那么贸然斑点熊支线,可能耗费更多时间。此刻我的心情却如此的沮丧。

Just Paul问我今天有何打算。河狸湖营地足够容下10顶帐篷,溪水就在50英尺外的地方。而下一个水源地在7,8英里外。我的心情十分低落,于是便说就在这露营吧。一觉解千愁。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天空一扫前几日的阴沉,万里无云,蓝得纯粹。

昨日的沮丧留给昨日,今天的我浑身都是力气。吃完饭,我们立刻出发。只走了一英里,便告别了茂密的丛林。翻过一道狭窄的山口,大片的过火区出现在眼前。虽然满目疮痍,大多数树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但峡谷也显得通透,一眼可见远方。

这时Sheepgoat又 发来了问候。他说会走斑点熊支线。又说我们不久就会遇到了一个叫做Resdog的Nobo。他会带给我们斑点熊支线的情报。半个小时后,远处的山路上尘土飞扬。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灰色短裤,蓬头垢面的青年行色匆匆迎面走来。

没错,他就是Resdog。我们最感兴趣的问题是斑点熊支线的路障是不是被清除干净。Resdog摆了摆手,说:“相比风河岭和科罗拉多,斑点熊的路障根本不算什么,你们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我有可能在食物耗尽前到达林肯。

沿着草莓溪一路南下,到了中午1点钟,我们看到斑点熊支线的路牌,向南便是主线,向西就是斑点熊。我们没有立刻做选择,而是在路口坐下来吃午饭。一个午觉后,答案自在脚下。山路在草莓溪的巡逻站分岔。巡逻站的马厩里拴着几匹骡马,回廊上挂着两套马靴和马鞍。显然这里有人住。

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个英姿飒爽的女牛仔走了出来。她们是USFS旗下负责调查灰熊种群数量恢复情况的科学家。学者通常给人的印象应该是穿着斯文,坐在实验室,或是站在讲台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英气逼人,狂野不羁的学者。这十几天她们没有看到灰熊的踪影,主要依靠分析粪便成分,来确定种群结构和生殖状况。经过数十年来的保护,落基山灰熊的数量正在缓慢恢复。

说话间学者们把我们的水壶灌满,我们重新整理好背包。科学家目送我们渡过草莓溪。这天晚上我们在五角山半山腰的台地上宿营。营地绿草森森,野花遍地。但入夜后,我感受到了夏日不该有的寒冷。零下7度的睡袋如同浸满冰水的薄纸。我感受不到温暖。

第二天早晨,我们翻过折返垭口,来到昨天Resdog提到路障最多的路段。一路上,我都在数所遇路障的数目上,到达山下,竟然有上百棵之多。虽然倒塌的大树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但可能是因为我们做足了心理建设,所以反而觉得没有那么艰难。路边的蓝莓也已经成熟,我们边吃边走。似乎正如Resdog所说,斑点熊并支线上倒塌数目的状况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严重。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从离斑点熊河2、3英里开始的地方。高达20英尺的大树横七竖八地倒在路上。Resdog是从新墨西哥走到蒙大拿的Thru-hiker。看来他对路障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他的情报并不可信。我倒还好,60多岁的Just Pual夫妇可就够呛了。他们特走越慢。渡过斑点熊河的一条支流,我们沿着河谷右岸向斑点熊河源头前进。几乎每走两步就有大树倒在路上。植被茂密,遮天蔽日,令人窒息。Just Paul说这片森林病了。就是白尾鹿、灰熊也无立足之地。

直到傍晚7点,我们离斑点熊垭口3英里的渡口找到了勉强可以撑起两顶帐篷的营地。河水冰冷,我们都疲劳得说不出话来。蚊子苍蝇多得犹如会唱歌的乌云,迅速占满了帐篷外账的每一个角落。这一晚,我的梦里都是2016年强渡国王河的情景。

30年代的最后5年,鲍勃十分忙碌。科研考察、社会活动占据了他的绝大多数时间。他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工作热情和社会责任感。激进的社会主张甚至引起了美国国会的关注,鲍勃成为非美行为委员会的特别调查对象。但这没有阻止鲍,他依然不辞辛苦往返于荒野与城市年轻人。此时鲍勃年仅38岁。

鲍勃一生未婚。却留下了150万美元遗产,相当于现在的2900万美元。按照的他的遗愿遗产被分别用于建立三个基金会:其中一半资产用于社会主义生产机制的教育研究;四分之一用于公民自由权利的保障和发展。另有四分之一用于荒野协会的运作。除此之外,鲍勃还送给一生的挚友和向导赫伯·克拉克一万美元。而他的家族成员没有得到一分钱。

正是鲍勃的捐赠帮助荒野协会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时刻,和内华达山地俱乐部(Seirra Club)成为美国环保的先锋组织。之后的几十年内,荒野协会推动了许多有助于环境保护的法案。其中最重要的是1964年的《荒野法案》。

这是世界上第一次以法案的形式为荒野下了明确的定义:“与人类和其文明创造的风景相反,荒野特别指地那些土地和在其居住的动植物不受人类限制,同时人类只作为访客而非居民的地区。”

法案规定化为荒野的土地面积至少要有5千平方英里,必须将人类痕迹降到最低,必须提供自由户外娱乐的机会,还必须具有教育、科研和历史价值。联邦政府一共划出近910万英亩的土地作为官方承认的联邦荒野。

联邦荒野必须属于是国家森林、国家公园和野生动物保护区的公共土地。《荒野法案》要保证荒野的生态系统按照其自身规律发展,免于人类活动的影响,但同时也授权联邦政府对荒野地区进行管理,石油勘探和伐木是严格禁止的。与其他国家的自然保护区不同,美国的荒野允许游客访问,但机动车和自行车被严格限制在荒野之外。只有获取许可证才能徒步或骑马进入。

这些规定完全符合鲍勃在《人民的荒野》中提出的设想。到目前为止联邦荒野的数量已增至757个,面积超过1亿英亩。为了表彰鲍勃的贡献,第一个联邦荒野被命名为鲍勃·马歇尔荒野。


绿色长路


过火区


亲生河


路遇巡山员



牛仔



告别鲍勃

7月23日清晨,我们再次等来了丹麦人的问候,他戏谑地问斑点熊支线是不是很操蛋。我们直呼Sheepgoat是个大骗子。最后3英里依然遍布着数十棵倒塌的大树。直到斑点熊垭口的指示牌前还有横着一颗。我在垭口上拉了一泡屎,意思是斑点熊支线很shitty。

翻过斑点熊垭口,山路一路高走,绕过眉湖何必拉齐山,著名的中国墙就在眼前。这是一道长达30英里高达上百米的断崖。我想美国人眼中的Chinese Wall大概指的是万里长城,但我第一眼看到它时想到却是《冰与火之歌》中的北境长城。长城在中国人眼中是民族的象征之一,绝对不可能后和北美的一道山脊相提并论,因此我把它翻译成中国墙。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道山脊的历史却可追溯道数千万年前,又远非人类的历史可比。

山路在断崖下蜿蜒曲折了近12英里。雏菊、百合、紫苑点缀在毛毯般的绿草地上,清澈的山泉滋润着盛夏的万物。垂直的断崖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很难想像这出自自然之手。风化堆积而成的巨石堆满了山脚下,如同远古诸神宫殿的废墟。鸟儿在孤树枝头鸣唱,苍鹰掠过崖顶,又向山谷深处俯冲而下。这是一片诸神遗落在人间的净土。

攀上崖山东侧的垭口,我们感受到筋疲力尽。One Speed两条腿直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尽管如此,我们依然意犹未尽,但也只能不时地回头遥望壮丽的中国墙,一路向东南方向进入太阳河南源头。

山路像柄利剑劈开了松林,我们在夕阳下狂奔,山谷平缓了许多。跨过一座独木桥,我们找到了非常棒的营地,这一晚的晚餐是土豆泥和金枪鱼。检查了下食物袋子,我还剩一天的口粮。

告别的鲍勃的最后一天终于到来了。松林染上了漆黑色,这是火灾的痕迹。年轻的松柏们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渐渐地,路越来越宽。在河边,我们看到了一支马队。5、6顶帐篷散落在河边。7、8匹骡子拴在路边。

这场大火发生在30年前,尽管已过去很久,但山林依然没有恢复。河谷越来越宽阔,所受到火灾的影响也越深,森林逐渐稀疏,大部分倒塌的树木已被清理干净。山路上尘土飞扬,马铃声清脆悦耳,牛仔们和我们友好地和我们互道珍惜。离基准牧场5英里的地方,我们碰到了穿着制服的巡山员。他更像个普通的背包客,但却背着铲子和简易灭火装备。巡山员说今年的防火形势很严峻。他的任务时检查山区的每个营地,消灭火点。

尽管人们将山火视为灾难,但对于自然来说,山火可至少是中性的,甚至也起到修复的作用。森林会在大火之后回到原点,世界将会重构。那些行将就木的大树彻底倒下,为动物们提供居所。恣意生长的灌木也会化作新生命的养料。渐渐地,绿草发芽,树苗抽枝,山花开了又谢,最终那些能够挨过酷暑和寒冬的那些生命茁壮成长,成为山谷的新的主宰。

One Speed说“鲍勃“神秘莫测、喜怒不定。又时候他是罗伯特,让人心旷神怡,犹如优雅的谦谦君子。有时候他又是鲍勃,捉摸不定,让人苦不堪言,像个暴戾乖张的孩子。清风拂过我黝黑的脸,我没有镜子,但可以想象鲍勃已在我脸上刻下了风霜之色。但此刻,面对着满目疮痍但又生机勃勃的荒野,我的眼中却浸满泪花。

在电影《幽灵公主》故事的尾声。人类与魔、神的战争以世界毁灭结尾,但神在最后时刻给了绝望的万物回到原点的机会。随着荡气回肠的钢琴曲《阿西达卡和珊》响起,男女主角也到分手的时刻。

阿西达卡选择人类,而珊选择荒野。自然与人的矛盾是宫崎骏电影的主题之一。从《风之谷》到《天空之城》,再到《幽灵公主》,不变的是贪婪的人类对荒野的予取予夺,自然与人类的矛盾依旧尖锐。但宫崎骏的心中已经不再是娜乌西卡般的英雄,而是在废墟中孤独返回荒野的珊。

绝望的他把希望寄托在未来。我不知道宫崎骏有没有机会如同阿西达卡一般骑着领养深入他笔下的那片荒野。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机会,我相信他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荒野按照自己规律运行,在荒野面前,任何以战胜改变荒野为目标的行为都是幼稚可笑的。人类d d d d d d战胜的只是自己的未来。鲍勃·马歇尔所说想的并是一个没有人类的世而是为所有人类留下一道进入荒野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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