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陆分水岭(四)灰熊与黑脚人的国度·下

站在落基山上


瀑布
三分水岭垭口北侧
三分水岭垭口南侧
冰川峡谷

从酋长山出发3天,我们一共只走了40英里。一方面,冰川国家公园要求我们必须按照事先预定的行程走,不能快也不能慢;另一方面 ,这是难得的适应过程。大陆分水岭小径是三条美国长距离小径中最中最艰难的一条。我们必须尽快调整状态,适应艰苦的环境,以便面对鲍勃·马绍尔荒野的挑战。7月16日,吃完早饭,我们离开红鹰湖,向13英里外的晨星湖营地前进,沿着红鹰溪北岸向西走了2英里,然后再次跳到南岸。

John虽然已是50岁的人,但依然保持着特种兵的体魄。在伊拉克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每天要背负80磅的给养、60磅的电池、40磅的枪支弹药。现在他走得并不快,但也看得出游刃有余。从阿帕拉契亚山径归来,我已两年未参加户外运动,身材日显臃肿,三天下来,虽自感恢复了一些状态,但离理想状况还很遥远。

退休前,One speed是加州的一个州立公园的巡山员,Just Paul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加州海岸救援队工作。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猎人,每年秋季都会花很多时间在山里打猎。不过,走完太平洋山脊小径已是7年前的事。如今他们已是60多岁的老人。One Speed曾因事故导致脚踝骨折,虽然经过手术,已无大碍,但对她来说,长途徒步是巨大的挑战。

2020年的疫情改变了很多美国人的生活状态,不少离退休还有段距离的人决定提前退休。One Speed夫妇就是其中一员。突然有了很多空余时间,他们决定重新开启徒步旅行。当Just Paul提出徒步大陆分水岭小径的时候,One Speed 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2020年夏天, 他们已经走完大陆分水岭怀俄明和爱达荷的部分。但由于疫情导致黄石和冰川国家公园关闭,他们不得不回家。One Speed夫妇花了很长时间减肥,以达到可以徒步的状态。Just Paul的体能要远远好过One Speed。每到下午One  Speed都会因为脚踝疼痛而不得不慢下来,他总是很有耐心地陪着她,紧紧跟在后面。

朝阳洒进空旷的峡谷中,红鹰山赤红色的山脊倒影在纯净的湖水中。南岸的谷地也被火灾破坏殆尽,山火的遗迹触目尽心,但我们依旧可以感受到万物复苏的蓬勃生机。熊草蓬勃生长,乳白色的花束如同雪豹的尾巴一样毛绒蓬松,一丛丛的迎着风摇曳,阵阵清香扑面而来。这种火向性植物属于百合科,即使枝叶被火烧尽,但埋在土里的球型根茎也会幸存下来。据说原住民会用它坚韧的枝干做成篮子。

我们缓慢爬升,进入裂山和猫头鹰峰之间的冰川峡谷。这里的温带雨林未被山火染指。高大的雪松和铁杉遮天蔽日,乳白色的铁线莲花朵透着淡雅的紫色。我们在一处覆盖着少许残雪的悬崖边休息了半个小时,补充足够的水。攀上悬崖,便进入被矮小的冷杉云杉统治的亚高山草原。

高山百合、紫苑、雏菊在盛夏的骄阳下绽放,点缀在山间,为这片荒凉的高地增添勃勃生机。我们终于可以眺望今天的目标三分水岭垭口。垭口就在三分水岭峰之下诺里斯山和詹姆斯山如同雄鹰般拱卫两侧。诺里斯在西面,山体呈现黄铜色。詹姆斯山在东侧,却是鲜艳的赤铁色。

诺里斯山背阴的西坡上依旧覆盖着皑皑白雪。十几只山羊正在在头羊的带领下沿着雪线向北翻跃陡峭的山脊。他们卷曲的大角在阳光照耀闪着秘银一样的光泽。也许他们要去向更远的北方,也许他们要登山高山舔食岩石上的矿物质,又或许他们只是为了找个地方晒太阳。而我们将去往遥远的墨西哥。步履不停,我们已接近高山草原的边缘。山径向詹姆斯山陡峭的东脊上盘旋。走了8、9个折返后,直直地向东插向两山之间的豁口。

7月16日11点45分,我们登上三分水岭垭口!

作为一个地理地标,三分水岭垭口意义独特。从这个点发源的河流分别流向太平洋、哈得孙湾(北冰洋)和墨西哥湾(大西洋)。地球上和三个大洋接壤的大洲只有亚洲和和北美洲。中亚内陆盆地地势低洼,导致发源于中亚内流河最终汇入咸海和里海。因此三分水岭峰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诞生流向三个大洋河流的地理地标。

不仅如此,三分水岭垭口还是大陆分水岭与横贯东西、一直延伸至哈德孙湾的北方分水岭的交汇点。正因为如此,美国和加拿大政府将冰川国家公园和与其接壤的沃特顿国家公园联合起来,组建成为沃特顿-冰川国际和平公园,以纪念两国之间的友谊。


“从草原一侧眺望,它们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一个名叫“as-sin-wati”的克里人(Cree People)如是说。这段话记载于法国探险家雅克·加莱杜尔·圣皮埃尔的游记中。从此法国人便称位于密西西比河大草原以西的崇山峻岭为“Montagnes de Roche”。后来美国人沿用这个名字。英文就是“Rocky Mountains”——“岩山”,也就是中国人口中的落基山。

既然叫落基山,就不得不搞清楚这些岩石的来历。就像我们为方便理解中国历史,会用朝代划分历史时期,并且用年作为计量单位。地质学家也制定了一个复杂的世系表来描述地球历史和生物演化的历史。计量单位不是年而是百万年。由此可见,虽然人类经常妄称历史悠久,但实际上人类的兴起不过是地球漫长历史中某一瞬间的注脚。

1881年在意大利召开的第二届国际地质学大会上通过了地层和相应的地质年代表划分。从大到小分别是宙、代、纪、世。宙是最大的时间单位,对应的地层单位是宇。代的划分依据的是生物界的发展阶段。纪是基本的地质年代单位,其名称大多数来自于最早研究区的地名和民族名称。世是更小的单位,只有恐龙灭绝后的新生代才有世这个概念。

3.5亿年前,地球进入泥炭纪。之后的2.7亿年中,在鹿角造山运动的作用下,法拉龙板块和库拉板块俯冲挤入美洲板块西缘下,使得现在的北美西部迅速隆起,形成一片南北走向的狭长大陆,地质学家称之为拉拉米古陆。

这时候的落基山拉还是拉米古陆和阿巴拉契亚古陆之间的浅窄的海峡,被称为西部内陆海道。海底沉积着厚达数公里的石灰岩和白云岩。在石灰岩和白云岩沉积层下面是可以追溯到17亿年前的前寒武纪沉积泥质岩,而最下层是构成北美板块核心的变质岩。

大约3亿年前,受到宾夕法尼亚造山运动的影响,最下层的前寒武纪变质岩穿过浅海的石灰岩层,隆起形成了两个巨大的群岛。这就是落基山的雏形。在古生代晚期和中生代早起,岛屿上的山脉受到不断侵蚀,留下了大量的沉积岩。

8000万前的白垩纪晚期是地球历史的一个关键节点。称霸地球数亿年的恐龙突然消失了。强烈的拉拉米造山运动造就了落基山的崛起。在加拿大境内的落基山,库拉板块和稳定的加拿大地盾对冲,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上层的岩石层发生剧烈的褶皱,旧的寒武纪的沉积层被挤压抬升,反过来覆盖了白垩纪形成的岩石。

因为法拉隆板块亦或是海洋高原的低角度俯冲作用使火山喷发和造山的焦点向内陆移动,,所以美国境内的落基山比加拿大境内的落基山向西倾斜300公里到600公里。 俯冲板块的浅角大大增加与其上方大陆板块的摩擦和。巨大的冲断层将地壳层层堆叠在一起,形成了异常广阔、高耸的落基山脉。

拉拉米造山运动之后,落基山经历一段漫长而稳定的侵蚀期。西部内陆海道逐渐退化成哈得孙湾和墨西哥湾,北美大陆连成一体。更新世时期,地球上经历过多次长时间的冰川期。最近的冰川期结束语11000年前。在那段漫长而寒冷的岁月中,北半球大部分地区都被厚达上数千米的冰川覆盖。冰川消退之后,形成了巨大的U型谷和冰斗。

落基山曾经和喜马拉雅山一样高达6000米以上。数千万年的风化侵蚀剥落了最顶端的岩石,古老的岩石裸露了出来。在科罗拉多,一些花岗岩和片麻岩可以追溯到古落基山脉。而加拿大中部至美国冰川国家公园的落基山脉主要由前寒武纪的沉积泥质泥岩构成。落基山的东侧边缘地带则由古生代的白云岩和石灰岩构成。新生代的火山岩构成了落基山最南端的圣胡安山。大提顿还保留着古生代和中生代褶皱产生的断层和岩石。怀俄明州腹地的大盆地则是古代山间盆地被风化侵蚀的结果。


大陆分水岭

如今落基山北达英属哥伦比亚省和育空的边界,南到新墨西哥州北部。海拔高度在3000米到4500米之间,最高峰是科罗拉多州的阿尔伯特山。如果说喜马拉雅山是欧亚大陆的脊梁,那么落基山就是北美大陆的脊梁。

用更宏大的视角去审视落基山,它与西海岸的海岸山脉、内华达山脉、加利福尼亚横断山脉、中美洲地峡、安第斯山脉组成了世界上最长的山脉系统——科迪勒拉山系。科迪勒拉山系将大陆水系流域分割成出海口为太平洋的水系、出海口以北冰洋为出海口的水系和以大西洋为出海口的水系。因此科迪勒拉山系也被称为大陆分水岭。

如果把大陆分水岭看作一条地理路径,它从贴近北极圈的威尔士王子岛开始,向东越过极北阿拉斯加到达加拿大与阿拉斯加边境的波弗特海,向南在育空省蜿蜒,然后沿着凯撒山脉和奥米尼加山脉、内查克高原北部穿过北英属哥伦比亚内陆,穿过麦克格雷戈尔高原,直到乔治亲王市北部的麦克勒奥德湖。

从这里,它向东南方向抵达西经120度线,也就是英属哥伦比亚省与艾尔伯塔省的边界,沿着边界,向南穿过加拿大落基山,从沃特顿湖国家公园与冰川国家公园之间的美加边界进入美国。穿过冰川国家公园,它穿过鲍勃·马绍尔荒野,到达蒙大拿州的首府海伦娜,然后向西南迂回沿着爱达荷州的边界,穿过密苏里河的源头,经黄石、风河岭、大分水岭盆地进入科罗拉多。

在科罗拉多它将经过它在北美洲的最高点格雷斯山(海拔4352米),沿着圣胡安山脉绕一个圈子从狼溪垭口进入新墨西哥州,然后穿过圣奥古斯丁西侧边缘的内流平原直到墨西哥。在墨西哥境内,它将穿越奇瓦瓦、杜兰戈、扎卡特卡斯、阿瓜斯卡连特斯、赫里斯科、瓜纳胡托、夸雷塔罗、墨西哥州、莫雷罗斯、普艾布拉、瓦哈卡和奇亚齐斯,直达危地马拉。穿过中美洲地峡,它将沿着安第斯山脊穿过哥伦比亚西部、厄瓜多尔中部,进入秘鲁西南部,沿着智利与玻利维亚和阿根廷的国界线一路向南,穿过帕塔哥尼亚高原,终结于火地群岛。

假如这条贯穿大陆分水岭、跨越南北半球的漫长步道真实存在,那它将是举世无双的。所幸50年前,美国森林管理局(USFS)提出贯穿美国境内大陆分水岭的小径规划。从1971年约翰·沃尔夫走完大陆分水岭小径开始,这条路已被称为美国小径之王。

我们出发三天,其实并没有对大陆分水岭小径本身有什么实感。这是一条尚未完成的长路,我们还没有看到一个大陆分水岭小径的路标。从大陆分水岭这个地理概念的角度讲,酋长山并不是大陆分水岭小径最合适的起点,因为酋长山离大分水岭的核心区域有点远,沃特顿湖可能更加合适。但站在三分水岭垭口上,大陆分水岭这一概念变得清晰起来。

诺里斯山和拉佐雷奇山如同穿着金甲的武士般矗立在三分水岭峰西侧,而詹姆斯山像个红脸大汉一样守在东侧,垭口就在三分水岭峰下的豁口处。但从空中看山脊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巨龙横亘在大陆分水岭的心脏上。垭口南侧是一个巨大的冰斗,瀑布如同银线一般从山巅倾斜而下汇入如同蓝宝石般的冰蚀湖。太阳在白云身后捉迷藏,巨大的投影落在大地上。夏日的绿令人心醉,明快鲜艳,层次分如同波涛奔涌的洪流般汇聚在谷地,沿着U型谷奔向远方。

中午时分,微风掠过垭口,掀起一阵阵绿浪,白色的野花摇曳身姿,我和John扔下背包,静静地躺在野花丛中。这时候John突然站起来,兴奋地向我挥手。一队山羊从山脊北侧爬了上来,慢悠悠地向詹姆斯山的方向继续攀登。而另一队山羊正从冰蚀湖一侧缓慢地爬升,不一会儿已经爬升了陡峭的山脊,朝着诺里斯西侧而去。而刚才那队沿着冰川边缘向北潜行的山羊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山羊
登上垭口

我的思绪随着山羊的脚步飘向远方,头脑中仿佛装得下千山万水。正出神间,One Speed夫妇挥舞着登山杖,也登上垭口。我们一起享受了一顿惬意的午餐。下山之旅在午后的燥热中开始,

三分水岭垭口吸干了我们的热情,我们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但冰川峡谷的风光又让我们重新恢复了活力。一路奔向谷底,天空愈发沉闷。这是山中常见的天气。我们在大西洋溪休息了一个小时,洗去一身臭汗。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今天的终点晨星湖。

晨星湖营地坐落在湖的南岸。蚊子多得就像遮住天空的乌云一样。我以最快的速度搭好帐篷,立刻钻了进去。直到晚饭时间才钻出来。公共厨房离营地很远,连接的小径就像迷宫,很容易走错。公共厨房被雪松和冷杉包围着,每棵树都有被剐蹭的痕迹。剥落的树皮下刻着利爪的抓痕。显然这里经常有灰熊光顾。

就在我出发的前几日,蒙大拿州刚刚发生了一起灰熊伤人事件。一位骑行客把食物留在帐篷里。夜里灰熊寻着气味袭击了她的营地。在她和队友恐吓下,灰熊暂时离开。但这位骑行客实在心大,居然返回帐篷继续睡觉。不一会,灰熊回来了,把她从帐篷中脱出来。虽然队友最终赶走了灰熊,但她还是丢了性命。

人类并不在灰熊的食谱上。但这些庞然大物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不允许人类的轻视和冒犯。为了食物,它们也不会惧怕人类。虽然灰熊伤人事件并不多见,但每一起的结果都十分惨烈。我已经在北美洲徒步超过5000多英里,经验从称得上丰富,但这一次真地害怕了。从晨星湖开始,我不再把食物放在帐篷附近的草丛里,而是挂在树上,以免灰熊袭击我的帐篷。

7月17日,不知不觉间,我们离两巫医湖只有13英里。天空又一次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霾,森林大火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我们的旅行。温带雨林自带清冷。晨露滴滴答答,帐篷上粘着一层潮湿的水气。

在太阳升起之前,我们到达了麦克科林托山下皮塔马坎湖的出水口,爬上冰蚀湖另一侧的陡坎,已经攀上了树际线以。山路沿着风化形成的碎石坡,一路折返,完全看不到尽头。我已经适应了日复一日的爬升,气息均匀,按照固定的节奏,任凭汗水一滴滴的掉在地上。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但看看手机,已经是爬了半个多小时,皮塔马坎垭口就在前方,这是一道位于红山和摩根山之间狭窄陡峭的山脊。雾霾越来越严重了,群山原本丰富饱满的色彩变得沉闷乏味。即使如此,冰川峡谷依旧成的上壮阔雄伟。一股英雄气再次充溢在我的胸口。John走在我的前面,突然他向我指向摩根山。

“看,山羊”!我们又一次和这山间的精灵相遇。John兴奋地喊道:“Hobbit,我已经起好“Trail Name”了,就叫“SheepGoat”吧”!来自丹麦的特种兵John从此成为了Thru-hiker “SheepGoat”。此刻,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从皮塔马坎垭口向东下山,二是向西爬登上道森垭口,沿着摩根山和弗林奇峰西侧陡峭的山脊,绕过升狼山,到达两巫医湖。

Just Paul朝我招手,笑道:“持戒人,你来选择走哪条路吧”!想不到看上去很严肃的Just Paul这么会玩梗。霍比特人沉思片刻,指向道森垭口。就是它了!从皮塔马坎垭口到道森垭口只有不到半英里长,300英尺的爬升。但似乎地球引力脚步异常沉重。

山风呼啸,垭口上每一粒石子都在瑟瑟发抖,我和Sheepgoat在岩壁下一处缺口下等待Just Paul夫妇。转过垭口,山路在陡峭的岩壁上笔直向南。落基山群峰耸立,如同刀劈斧凿,它们如同远古神祇埋在地下的神殿,在亿万年洪荒之力的作用下在此重新伫立人间。在它们面前,人类没有永恒,它们才是永恒!

我们踏在巨人肩膀上,双脚轻快,向南绕道摩根山西脊,如同走在天上。Just Paul喊道:“Hobbit,你果然是个好带路人!这真是太震撼了!”山路延伸至摩根山和弗林奇峰之间的鞍部,两巫医湖在雾霾露出一角,紧接着我们有攀上弗林奇山的西脊。游人逐渐多了起来。父母带着孩子背着沉重的背包,一路攀登。美国人的亲子活动也这么的狂野。

绕到弗林奇山的南脊,山路沿着升狼山的南坡一路向下。我们从巨人的宫殿来到精灵的森林。两巫医湖坐落在升狼山下,宁静安详。杂货店就在湖畔。我们迫不及待地冲进杂货店。薯片、香肠、可乐、冰激凌——这些垃圾食品也无法填满空虚的胃。


trail fmaily

实际上两巫医湖是我个人的翻译。英文是Two Medicine Lake,直译过来是二药湖,这个名字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我搜遍了互联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官方翻译。Two Medicine Lake的名字来历有两种说法,一是两个佩根部落(Peigan People)准备一起在峡谷中举行“Medicine Ceremony”。但他们意外地错过了彼此,就在湖两岸各自举行“Ceremony”。于是之后这里就叫做Two Medicine Lake。二是两个“Lodge”分别在“Two Medicine Creek”两岸跳“Sun Dance”,所以这里就得名“Two Medicine Lake”。

我个人理解的第一种说法里所谓Medicine Ceremony大概是黑脚人的一种治病用的巫术。就是第二种说法里所提到的“Sun Dance”。所以我把它翻译成两巫医湖。无论哪种说法,都可能看出两巫医湖和黑脚人有着密切的历史。

事实上黑脚族是个被塑造出来的词汇。他们原本是三个不同的部落:斯克斯卡(Siksika),凯纳伊(Kainai),和佩根(Peipan)。斯克斯卡人住在现今蒙大拿平原地区和加拿大的艾尔伯塔与萨斯喀彻温。斯克斯卡就是黑脚的意思。因此黑脚人的称呼来自于斯克斯卡部落。

凯纳伊意为鲜血。他们大多生活在中西部大草原。而佩根也被称为皮伊卡尼(Piikani),意为斑点长袍,是黑脚族最大的一支,他们住在大草原的北部。后来因为领地因加拿大和美国划分国界,所以被分为埃尔伯特的北佩根和蒙大拿的南佩根。

黑脚人的活动范围北至北萨斯克彻温河(即艾尔伯塔的埃德蒙顿),南至黄石河,向东直到现今萨斯克彻温与艾尔伯塔的边界。他们并不自称为黑脚人,而称自己为“Niitsitapi”,意为“original people”,即“先民”。他们称自己的土地为“Niitsitapiis-stahkoii”,意为“Original People`s land”,我翻译成“先民的土地”。

所谓黑脚,并非说黑脚人的脚是黑色的,或是他们把脚涂成黑色的,而是说他们所穿莫卡辛鞋的颜色是黑色。根据黑脚人的传说,斯克斯卡人穿过草原大火的灰烬到达他们的领地,因此鞋底被染成黑色。这个传说传达出一个事实,即黑脚人从东方穿越大草原而来。

根据语言学家对黑脚人语言的分析,黑脚语是阿岗昆语系的一支,历史学家认为黑脚人的故乡在今缅因州和魁北克的边界附近。13世纪,黑脚人的祖先开始向西迁移到五大湖区北岸地区。当时原住民的社会发展水平还很原始,没有发明车轮。马也未传入美洲大陆。黑脚人的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叫做“Travois”,是一个“A”字型的木头架子,帐篷铺盖被绑在架子上,用狗拉着,拖在地上。黑脚人逐水草而居,在数百年间,西渡密西西比河到达中西部大草原。

大草原上生活着数百万头美洲野牛,这些野牛(Bison)称为原住民主要的生活来源。黑脚人的武器十分原始,骨制石制的弓箭、投枪无法 穿透野牛的皮毛。刘易斯曾经看到很多插满弓箭的还活蹦乱跳的野牛。但黑脚人很聪明,他们会把野牛驱赶到悬崖边,逼迫野牛跳崖。勇敢的猎人会披着野牛皮伪装成野牛,等在崖下。一旦发现受伤的野牛,就一拥而上。这时候猎杀野牛就容易多了。这种策略被称为“Bufflo Jamp”。

大草原的夏天炎热多雨,冬天寒冷漫长。猎手们必须在夏天尽力捕猎野牛。黑脚人杀死野牛后,会第一时间把心脏取出来吃下。他们认为这会让他们获得勇气和力量。女人们会把野牛肉制成肉干,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准备。他们也会油脂做成肥皂,把野牛皮剥下做成帐篷、衣服和莫卡辛鞋。

黑脚人不知道的是此时从大洋彼岸远渡而来的西方殖民者已登陆了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尽管这些留着金发、高鼻梁、蓝眼睛操着火枪的人还远在大西洋沿岸。但很快黑脚人就感受到了异乡人的巨大影响。

18世纪,大草原上出现了一种原住民不曾见过的动物。它们身型健美,留着长长鬃毛,嘶鸣声高亢悲凉,相比北美野牛,它们更加容易驯服,且耐力十足。这就是马。这些马是西班牙人和法国人带到美洲大陆,出于一些原因被遗弃荒野,成为野马。很快马就成为原住民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和硬通货。马是富的象征和争夺的对象。黑脚人向西迁徙的旅程因为马的出现进而加速了。仅仅几十年黑脚人已经迁徙到落基山东麓,正是这段时间,两巫医湖成为黑脚人的圣地。


黑脚人在两巫医湖

黑脚人部落被分成若干“Band”,每一个“band”拥有10 到30 个“lodge”,大约是80到240人。黑脚人一般会有和平酋长(Peace Chief)和战争酋长。和平酋长是成员选出来的德高望重者,而战争酋长只有那些在战争中获得荣誉的武士才能担任。在部落里,又分为若干个社团,每个社团都有自己的功用,年轻人必须加入社团,为部落出力。

黑脚人宗教的核心是之前提到的太阳舞(Sun Dance),也被称为巫医屋庆典(Medicine Lodge Ceremony)。太阳舞仪式往往在战斗之前举行。巫医们会焚烧鼠尾草和甜草。据说鼠尾草可以抚慰愤怒的情绪,而甜草可以给武士能量。这时所有人笼罩在芳香烟雾中,巫医们以此净化灵魂。为武士们祝福,祈祷他们在战争中毫发无伤,满载而归。

武士社团在黑脚人部落中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一个青年必须完成一系列任务,证明自己的勇气之后,才能成为受人尊重的武士。比如从活着的敌人手里抢夺枪支、弓箭、长矛;杀死敌人,并割下对方的头皮;夺走对方的头饰、烟斗、盾牌;偷走对方的马匹等等。

在刘易斯和克拉克的回忆中,黑脚人是可怕的敌人。刘易斯到达太平洋返回美国的路上,曾经和一支黑脚人队伍相遇。刘易斯向黑脚人武装转达了杰斐逊总统的问候,并表示愿意和黑脚人保持和平的关系。双方一起围着篝火一起吃饭跳舞,一起过夜。但就在这个晚上一个年轻的黑脚武士竟然试图偷走刘易斯的枪支和马匹。脆弱的和平瞬间被打破,一通混战之后,刘易斯杀死了那名黑脚人武士。

19世纪初黑脚人的主要敌人并不是远道而来的美国人,而是其他大草原和落基山地区的原住民部落,为了争夺生存资源和贸易权,经常发生战争。黑脚人人获得马匹和枪支的时间比肖松尼人要晚一些,但到了1787年,他们已经占领了肖松尼人大部分领地,成为洛基山当之无愧的王者。

在大草原地区,他们则面临被称为铁盟的草原克里人的威胁。尤其是1790年后,铁盟击败了黑脚人和苏族人联盟。1850年,铁盟又在野牛战争中,迫使佩根人放弃密苏里河附近的土地。凯纳伊人也不得不退出弓河和伯力河地区。只有斯克斯卡人守住他们在红鹿河的防线。

与此同时,美国人的势力已逐渐扩张至大草原地区。以往欧洲殖民者和原住民之间一直是亦敌亦友的状态。一方面原住民对欧洲殖民者保持警惕,另一方面他们和欧洲殖民者保持贸易关系,以换取生活物资和枪支弹药。但到了19世纪中期,欧洲人对土地的野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原住民们不得不摒弃彼此间的矛盾,团结起来与英美殖民者作战。

一向彪悍的黑脚人却意外地保持中立,置身事外。当时发生了玛利亚斯大屠杀。黑脚人意识到美国军队的残暴和原住民力量的孱弱。另一方面黑脚人和西北骑警保持着良好关系。首领鸦脚曾访问过渥太华和伦敦,是英国国王的座上宾。因此,他不愿意加入战争。当苏族与阿拉帕霍、夏延联盟的使者前来求助时,鸦脚拒绝了。后来苏族酋长坐牛在小大号角战役中击败美国军队后,逃入加拿大。鸦脚还是收留坐牛和他的族人。

黑脚人的绥靖政策只换取了一时的安宁。19世纪中叶,美国殖民者为了将黑脚人赶入保留地,雇佣猎人有计划地灭绝黑脚人赖以生存的野牛。仅仅十年,野牛几乎灭绝。黑脚人因此陷入生存危机。这时候美国殖民者又假惺惺地向黑脚人提供食品补给。

1855年,黑脚人酋长瘸牛不得不和美国政府签署协议,同意迁入保留地,以换取每年20000美元的财政支持。可是美国人对黑脚人越来越残暴。1870年1月23日,一支佩根部落遭到美国军队的屠杀,173个无辜的黑脚人死于非命。而美国政府并未对暴行展开调查而是保持沉默。1874年,美国国会在未和黑脚人谈判的情况下,修改了黑脚人保留地的边界,导致保留地的面积大大缩小。

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凯纳伊、斯克斯卡、和佩根等部落不得不远遁加拿大,只有佩根部落的一个分支皮库尼人留在蒙大拿。1883年冬天,蒙大拿风雪交加,野牛灭绝,美国政府的食物补给也未及时送到。600多名黑脚人被活活饿死。1898年,美国政府又迫使黑脚人放弃原始宗教信仰,将他们的孩子送入基督教学校,黑脚人的文化被摧残殆尽。

直到1934年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签署《印第安人重组法》,美国政府才结束对黑脚人在政治和文化上的双重压迫,允许黑脚人建立自己的政府,恢复原有的习俗和信仰。1935年,黑脚人建立自己的议会,通过宪法,并选出了政府代表。

如今的两巫医湖已是令人流连忘返的度假圣地,但平静的湖水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黑脚人的眼泪。游客虽多,但没人关心黑脚人的过往与现在。也许他们正在北方群山之中向南眺望,渴望有一天可以可以重现站在落基山雄伟的山峰之上,鸟瞰这片被远古诸神祝福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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