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是不是离开家才会长大?”

每一年一年的回家,家里总是很少有变化,除了年岁的日渐增加,父母鬓上的白发,房子似乎还是那个房子,家还是那个家,我日复一日在外漂泊,只为那年复一年的过节回家。

来到北京几日,愈发想起小时候家的样子,这才恍然感觉到了家的变化。想着小时候家里的样子,院子有很大,除了五间排房,还有东面的两间配房,之后陆陆续续在院子里盖车棚、盖打面的磨房,盖梨窖、盖二层楼。院子里的空间越来越小,前几年把东面的两间房换成了门楼,院子里也铺上了砖,打上了水泥,似乎更加洁净与严谨了许多。可是现在确确实实没有了一丝尘土的气息,家里的布置既不像农村,更不像城市,我无比欣悦的看到家里在变得更好,却总免不了回想起小时候院子里的布局,除了房子之外,有泥土的空间,还有泥土上的树……

原来,院子里好像有很多树,迎门的就是一棵柿子树和石榴树,记得那时的石榴结的有好多,又大又圆,且子粒饱满。那时候吃石榴,有时不等它完全成熟就已经被我早早的摘下,很酸;熟了很甜,像如今还能回忆那般。柿子树结的不多,也没有人去打理它,它任意的开花,花开的也不明显,它任意的结果,零星的果实无人问津,有的枝头挂满了,摇摇欲坠,像马上要跳下来一样,也没有人管它……

只是当有一天,忽然发现它已经成熟了,不光是我们,连邻居也一起来围观,它好像一时成了天地的主角,辉煌极了。零星成熟的被大家分吃了,还有熟的不那么通透的,和苹果或者其他品种的梨一起放起来,几天后就熟透了。那时我妈总是很喜欢吃,我和弟弟是不喜欢的,嫌弃它又黏又弄的到处都是,便从不理会它,但即使如此,也在一次次的好奇中,尝了许多柿子的生涩与流淌的滋味。

后来,随着柿子树越长越大,正迎着门口,越来越招摇,越来越茂盛了,便被我爸以“门”中有“市”便为“闹”的解字风水之学去掉了。从那以后,柿子里滋味,柿子落在土地上那种“不堪”的熟透一地的盛状便与我无缘了。当然,我也慢慢长大了。

以前,家里还有一棵大梨树,梨树的品种,记不得了,可以知道的是绝不是我们万亩梨园的金顶谢花酥。只知道那棵树又高又大,而且结果很晚,地里的梨都已经成熟,卸下来入窖了,它还在不紧不慢的生长着。

我时常抱怨它为什么不是棵早酥梨,在初夏来临就能成熟,可以提前一个多月品尝那么一味甜,也免了那时为了偷隔壁村地里的早酥梨被追了半个村庄。虽然我讨厌它没有按照我的要求结果,可是并不能阻挡我对它的回忆。

回忆里的它的莫大功劳。那时候住在东边的两间小屋,一间是厨房,用了好多年,门楼盖了起来,厨房也还在原来的位置;一间用来居住,屋子很小,但放的下两张大床,还有一个柜子放着黑白电视,整个屋子小而暖和,过冬是好的,小屋有两个门,以前用它开过小卖铺,后来不干了,用来居住。

每天早上,太阳早早通过小小的,高高的门窗照进来,晚上也有夕阳透过门窗斜斜的照进来。那时候家里的邻居来的很多,家中是半个村子的聚点,说话唠嗑,看看新闻,有时候去这个大梨树够个梨吃,黑白电视没有几个频道,靠天线来接收信号。电视对于同年有巨大的诱惑,于是发挥自己的才智,自己把接收信号线扯到外边的大梨树上,用长长的木棍架起来,用绳子固定,还可以360度旋转人工搜索信号。天线架的高高的,比屋顶还要高,多了好几个电视台,那种兴奋感比现在多少个VIP会员刷剧都要来的欢快的多。

我们住的房间总是一年在东面,一年又挪到背面正堂,随着时间流逝,也不知什么时候,那颗大梨树没了,记忆也好似断了,能保留的也只是小时候的追剧、爬树、人工旋转天线的时光。后来,电视变成了卫星锅子搜索了,变成了网络,家里也没了电视这种老物件,我也慢慢长大了。

在家中的房子翻盖的过程中,总是伴随着树的消失,记得院子南面是类似一个小菜园的土地,有些冬瓜、黄瓜、西红柿之类的东西可以种植,足够吃一个夏季,半个秋季,夏天好似有吃不完的黄瓜、西红柿、喝不完的南瓜汤。记得在这一片小菜园中,有一棵小桃树苗,很细很细,是那时小学放学后走在村后的大坑边上发现的,同行的小伙伴每人一棵,我们兴致冲冲的移栽到各自家中,眼巴巴的盼它成长,常常给它浇水,它一年一年长大,枝叶越来越大,越粗,好似每一年看它,都觉得下一年它一定会结出桃子一样。

可是,那时我们哪里懂得,它只有长大后才能成熟,那时的它只顾着长大,根本不理会我们渴望它结桃子的心情。后来,干脆不管它了,少年人的心性总是不持久。直到有一天,家里要盖梨窖,才发现它已经长的很高很好,枝干也粗了不少。我相信它下一年一定会结出桃子的。但是,它终于没有等到它的下一年,下一年的秋天,在它生长过的土地下,有的是一窖成熟的梨子,在默默的沉睡。

梨窖建成了,桃树没有了,偶尔的记起它,是在小伙伴家看到与它同时移栽的桃树时,后来的几年中,小伙伴家的桃树果真结了果,好吃不好吃,我是不晓得的,可是我终究没有等到它的果实。如今,小伙伴家业盖了楼房,他家那棵小桃树和我家的桃树命运大概一样,各自离开了他们好似不曾来过的人间。而我、我弟、我的小伙伴也逐渐离开家乡,上了大学,慢慢长大。

日子好似越来越好,村里人零星的盖起了楼房,村里人的楼房越来越多,一家比另一家宽敞,我家当年数得着的五间砖瓦房就越来越暗了,几年雨水大的时候,有时也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好似楼房迫在眉睫,可是家里没有多少钱,楼房又遥遥无期。

记得初三那年暑假,我和弟弟下地摸爬蚱,爸妈收了粮食生意回到家,也不知怎么合计的,竟计划动土盖房,我和弟弟也被这伟大而又冲动的计划起了兴致。楼房需要又高又深,当然院子里西边的树就不能留了。

第二天,便给它削剪枝条,不有两天,原来的房子就倒了,树也倒了。楼房也在那个暑假树起来了,可是院里再没有一棵树了。到了现在,我忘记了树的样子,树的名字,只记得有两棵这样的树,一大一小,小的距离墙很近,大的夏天撑着很大的树荫。五间房子靠近树的两间一整个夏天都是阴凉凉的,门前更是一地一地的好似一个个喇叭的花。

家里的树没有了,我长大了,上了高中、大学,如今更漂泊在千里之外的天涯。

树是乡村人的根,我们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看着炊烟升起。如今,家中树没有了,而关于那些树的记忆成了一个在外人的热烈怀想,家园可以变了模样,但是记忆不会,感触不会,心中的根更不会。

家里的树和树中在心中的影成了我记忆的根。

未完,待续……

2018年02月25


(下)



近两日,天气变得越发暖了,好多人已经渐渐褪去冬衣,也昭示这北京短短的春季的来临。现在路边的树一排一排还没有丝毫发芽的迹象,可我知道,北京的春不是慢慢来的,她好像总是一夜之间来的,中间停留不了多久,又要进入热情的夏季了。


在城市中,日子是按上下班,节假日记着的,不像古时候按着节气过日子,人们离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城市里没有春播秋种,关注天气回暖的指数远没有对污染指数上心。前几日过了春分,也意味着昼长夜短的日子来了,可是这不关城市的事,城里有不灭的灯,亮到很深的夜。


又快到了清明时节,每到春节,最惦念的就是家里的树了,那梨树一季一季的花开,我一季一季的错过。今年和往年又不一样,可是对家里梨花一周开放的美丽和家里半个月的忙碌总是和往年一样惦念不已。


未上大学之前,都能看到清明一树一树的梨花,当时也赞叹这样的美,可是外出了不能回家,才知道这是心底最能想象的景色,离家六七年间只有大二的时候回家一次,剩下的每一年总是写着好多文字来弥补不能回家的遗憾。天气越来越暖,树儿蕴藏了一冬的情谊,加上又给它施肥的盼望,马上就要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开它个一时芳华,漫天飞花。


可是不同的是今年家里种的地换了,去年写的那片梨园已经不是我家梨园,跟我同岁的树也不再为我家结着果实。原因也是因为一棵树……


我爷爷,去世很早,在我爸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去世了,我没有见过我爷爷,有关的故事都是听我爸的讲述,我爷爷的名字也是长大后慢慢懂事才知道的,不过从小知道的事是每年都会去我爷的坟地烧纸,这两年越发重视了。


年前除夕,家中所有男丁一行十一人去上坟,而当年坟前的一棵柳树也长的越来越大了,从当年的小柳树变成了今天的三人合抱之木,以至于树荫大大超出了我大伯家地的范围,把树去掉,家里男士都不同意,于是,换地一事也由此而来。


我爸及我大伯二伯都深信风水学,相信一坟二宅三八字之说,我对这些虽然将信将疑的,可是也是万万不愿意去树的。尽管要和耕耘多年的田地告别,尽管要和往日童年日日走过的路告别,可是总觉得还是值得的。


我现在还不相信命运,还不懂得风水,可是我却对情字深信不疑,对信仰矢志不渝,尤其是血脉之情而形成中国传统的家族之情,它是集血脉与信仰的组合体。


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懂得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内涵。更明白家里有些东西真的一直在传承,从未断绝。 我仿佛更加明白,我爷坟前那棵柳树仿佛不仅仅是一棵树,而是有着一大家人的寄托,是由于信念的汇聚才能茁长成长。


对于一个人的成长,环境的家庭至关重要,今天听说一句话:“有言为训,无言为风”。家风家训影响着一个人成长,我想那片梨园中无数次的风吹过大柳树,或许这也是一种家风——故土的不同的冷暖变化,经过风吹柳,留在我们一大家人的每一个心中


家里人尤其是乡村人虽然没有什么很大的品行教育,可是绝大数平凡和善良的过着安稳的一生,教育子女也大多是秉行一种接近天然的纯良之风,即使有时乡村会有鸡毛蒜皮,会有斤斤计较,会有永远想占着小便宜,可是正是由于千百年来形成的仿佛来自天性的、秉性的生活方式,让乡村永远保持一种接近大地的质朴,类似大树一样的品质。


现在的家庭氛围中,我能明显感受到我们还保持
着泥土的气息和品质,待人接物不油腻,我自己喜欢看一些书,从书中不断印证。有时愿意记录一下这样一年年家里的风的变化,写下家中树的成长,我想过在从我爷的大柳树每年修剪下来的枝条找一块地插柳种下来,我相信这样家里的几棵柳树比五柳先生的柳树对我的意义更大。


他是我故土的根,当我一夜夜受着北方冷风的吹拂,我还能遥想在那一片梨园中,有一棵大柳树永远扎根在自己心中,还有可以种下的小柳树在一天天茁壮。看到书上说:炊烟是村庄的头发,树是村庄的根。现在炊烟的味道慢慢消逝,梨树是我们故土的根,而那棵柳是我们家的根。


家风来自上行下效,家训来自心底念念不断的行为准则。是过了很多年,看到几个字依然明白一个家的品质的。想起童年在外公家的樱桃树,枣树,还有当年外婆种的一地一地的花,萧红在《呼兰河传》中描写家里的大花园:“花园里边明晃晃的,红的红,绿的绿,新鲜漂亮。”


现在想想,我也有着一个美丽的花园,美丽的童年,可能我是男孩子的缘故,当时不太爱这些花花草草,倒是对一树树的枣、樱桃爱不够,吃不腻。


外公去世八九年了,外婆跟着三舅去了济源,老院子也荒芜了好多。前几日我说三舅在微信群上说: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姥爷于91年写在我家新房的字。老房10年没住人啦,字都风化啦,就剩这一句完整的字啦!”


我看到之后心中也有很大触动,我是在这些字下长大的,离开之后只能在我爸时不时的口头中听说这几个字。我回复群上的消息说:


“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些字了,以前天天看的时候不觉得好,也不会欣赏。当学了点书法,再回头看,文字与书法俱佳。

文字是家训,书法中古朴,苍劲有力而无丝毫媚态。

20字可以修身,可以做人,可以立世。”


我才知道这字是我太姥爷写的,看着逐渐破损的文字,我想起家里柜子上写着的“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那是我妈的嫁妆,那是我外公对我家的叮嘱。这些在日常忽略过的字句不知觉进入我的生命中,影响着我一生的方向,固定我着我的坐标原点。



我想起今年初五三舅去我家,我特意收拾好了笔墨,准备了纸张,想着可能来到家里能动几笔。果不其然,来到家中首先写的就是:“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然后给表姐儿子题字,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表姐儿子叫“成信”一幅字是她儿子的名字,另一幅“诚实守信”,落款“戊戌他三姥爷写于姑姥姥家”。


名字往往是父母的盼望,而字里行间也有着家训之意,我想不到更好地适合写的字了。因为这一插曲,过年有了点不一样。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家庭之间除了血脉外还有着一条啊金线在冥冥之中把一家人联系在一起,它是后天的,是一个家中区别于其他而活在每个人的记忆中的。


看到树,我想起家,想起家,念起亲人。


如今,阳光很好,天气很暖,家里的早梨花已经开了,家里人都已经忙着采梨花为清明梨花开放授粉做准备,而我有感于树,又在写着思乡的文字,想象着未来万亩梨花开放的风光。


2018年03月24日、25日记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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