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在一瞬间。
当大灯照到车前方那个黑色物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回想起来,像极了电影中的车祸瞬间,障碍突然出现在眼前,然后猝不及防地直冲上去。连刹车都反应不过来。车身一震,明明撞上了物体,却好像一切正常的继续前行。
停车,警示,下车查看。没有雨,风也不大。黑暗中只有不断从身边直冲而过的大小车辆,带着疯狂闪灯和鸣笛。手电筒的灯光在迎面而来的大灯下孱弱不堪,看不清到底撞上了什么。
不要下车!夫人大声喊着。
那可不行,一定要检查车况的。我隔着玻璃挥挥手,拿起手电往车前方探照过去。狮子保险杠全碎,牌照已经不翼而飞,左轮下方空空荡荡,只叼着一个孤零零的雾灯。我心中一紧,轮子不见了,我怎么跑的?再往后看去,轮子好好的呢。只是前面空了,轮眉雨档遮住了轮子。吊着的雾灯和喇叭又像极了车子的避震和旋臂,才发生了不见前轮的错觉。惊慌失措了么?
我继续向车后面探过去。走了大约三四十米,才看到一地零碎,稀稀落落的保险杠碎片,扭曲成麻花一样的牌照框。却没看到牌照。顶着迎面而来的大灯继续在高速上逆行。夫人下车来了,站在停车带边上焦急的望着这边。依然没有找到牌照,却看到了事故的罪魁祸首。一条爆了的货车轮胎。
常年在高速跑,经常看到货车爆胎。换下来的胎基本上都会自己带走或者丢到高速公路栏杆外面。偶尔也会看到公路上的轮胎皮翻滚盘旋,不过基本上对行车不会造成影响,因为已经变成了一块橡胶任车碾压。也是自己运气不好,这块轮胎皮子可能被碾压翻滚,居然侧立起来直接迎接了我一百二十码的撞击。它已死了再死,而我却一身冷汗。
这块烂橡胶就赖在地上,准备去捡起来,可是就在路中间,实在要冒太大的风险。而且已经平铺在地上了,应该不会再造成问题了。于是我沿路去摸索我的牌照,终于在高速栏杆外找到了我的弯成手镯一样的号码。马上跑回车上,关好门。静静地长舒一口气。
运气太差了。我说。一块爆了的轮胎皮。
车子撞橡胶,怎么前面会碎成那个样子?显然夫人已经查看过了。
速度的问题了。速度太快,撞上的是海绵,一样会出问题。麻烦了,又要修车。我摇摇头。运气真背。
不要这样想。这算运气很好了。夫人说。要是撞上别的什么。
不用别的什么,如果这个轮胎不是爆成了一根皮带,而是一个完整的,我们两个就都没戏了。那年沪昆隧道里面,一台小车撞上了一个废胎,整车失控在撞到隧道壁上,没一个活的。你知道的,有些隧道没灯,这些人害死人啊。我又摇摇头,发车缓缓前行。车速不能快了,毕竟不知道前面的状况有没有影响。
这么说来,刚才那一瞬间,也算是生死之间。你在想什么?夫人从上高速起就瞌睡,现在终于清醒了。
共产主义还没实现。我就要身先士卒了。我笑道。想个鬼,怕个鬼。其实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记得那年我们在鸭子铺撞上那台货车的腰么?那车刹车太软,硬是踩了三十米没踩住,活生生地撞了上去,那还是有时间想想风花雪月,隔世情缘的。像今天这种情况,谁的生理能力能反应过来并且避让,那绝对会让车子失控,死得更惨。
说得也是,其实都是想起来后怕。刚刚那瞬间,连惊恐都没有。夫人拍拍胸口,运气好,运气好。要不然今晚上几家人都要泪水连连,不知道那冷酷到底的小丫头会不会伤心?
世事就是这样,侥幸没有发生,就可以当做笑谈,一旦真的发生,看谁还能笑得出来?
对了,那块橡胶,你捡起来扔了没有?夫人突然想起来问,不要再让别的车子撞到啊。
没事了,压平了。而且冲到高速车流中去捡也太冒险了不?你老公的安危就这么不挂心?我也突然觉得很不应该。但事以至此,车都开出十几公里了。又能如何?
那别出什么事就好了。那可不好啊。夫人喃喃自语。
其实一起走了,不也挺好?我对夫人说。一个走了,另外一个怎么办。早过了你侬我侬的年纪,可是要是真没了一个,谁来填补这一片空白?谁来一起讨论这生死的幸运?
再找么,还别真把自己当根葱。
也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现在就是这根葱啊。
说话间,星沙出口的招牌已经遥遥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