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娃干不了农活?别矫情

我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所有认识我与我相处过的人,都会这么认为。但小时候干农活,就显得特别矫情。不能干,不喜欢干,一干就头疼,不干了,头立马就不疼了,比药都有效。当村里人开着拖拉机,后面拉着铁碾滚【1】轰轰隆隆,哗啦哗啦地从村里经过,宣告农忙季节到来的时候,我的心头就会紧缩一下。

在农忙季节,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有的已经作为家庭主要劳力来减轻父母的负担,而父母心疼我们,宁可自己吃苦受罪,也不让我们干农活,哥哥和弟弟也是想干就干点,不想干就不干,父母也不说什么。

农忙季节,村村家家户户都热火朝天地投入到抢收麦子的运动中去,完全清闲的人也没几个。大活重活不干,那捡个麦子总可以吧,这是农忙季节里最最轻巧的活儿了。那些不作为主要劳动力的老人和小孩,都会去别人收割过的庄稼地里拾捡漏掉的麦穗。有的人一个麦季下来,能拾捡一两百斤麦子呢。嘘!也有偷的。老人把这些拾捡的麦穗拾掇出来,卖掉当作零花钱。小孩拾捡的麦子,家里大人通常会专门给他买了,钱归孩子,以奖励孩子所付出的辛勤劳动。

我一点都不羡慕别人卖多少钱。我不喜欢拾捡庄稼,既不拾捡我们家的,也不拾捡别人家的,更不喜欢别人拾捡我们家的。内心对农活的抵触和抗拒,让我一低头一弯腰,头就会嗡嗡的疼。

我不想捡我们家漏掉的麦子,但庄稼的流失也让我很痛惜。在我的心里,那都是钱,都是父母的汗水。看见了,不捡,那就是浪费,就是践踏父母辛苦的劳动。看见了,委屈着捡起来,也扭曲了我的意志。所以,我内心常常纠结得很痛苦,宁愿看不见,那样我就会心安些。

每当看见那些人成群结队地来我家地里拾捡麦子,我心里就会充斥着一股嫉妒、厌烦与躁乱。即使再不喜欢拾捡,我都会忍住头痛,弯下腰来跟她们争抢我们家遗漏掉的麦子,因为我抢的是父母辛苦的劳动成果。

麦子装完车,就要拉到场【2】里去,父亲就会让我坐在车上看着,以防有人跟车偷。有一段路,有好多老人和小孩专门在那里等着装满麦子的车经过。车一来,那些人就会一哄而上,拽了一大抱放下,再跑上去拽。

父亲在前面赶车,我坐在车上眼睛盯着车上的麦子。麦子会随着车的颠簸一根一根地掉下来,一根两根,这都很正常,却掉得我心里很酸。有时候,绳子勒得不够紧,麦子就会一下子掉下来一大捋,我就会紧张的大哭,边哭边喊着告诉父亲麦子掉了。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很多,有岔道的,有让道的,拖拉机的轰鸣声,农具撞击地面的声音,牲口的叫声,人打招呼的声音,很吵很嘈杂。父亲听到我的哭喊声后,就会呵住马将车停下来,把麦子抱着捡起来放在车上,继续赶路。

麦收一过,大豆、花生、玉米种上,转眼就到了除草的时候了。因为路途遥远,为了节省时间,大人们都会骑着自行车,挂上锄头,带着馍和水,中午就不回家吃饭了。晌午在路边的树荫下吃饭喝水,凉快凉快,等天凉快些就又继续干活。我通常被安排在家里卖东西和做饭,那时候家里开了个代销点。我知道天特别热,强烈的太阳光炙烤得人汗流浃背,也会晒伤人的皮肤。我心疼父母在太阳地里受罪,所以我在家也不开吊扇,在屋里的热气中去感受父母的辛苦。

有时候我也会跟爷爷去学校后面的那块庄稼地里除草,爷爷除草,我就在旁边玩。通常草除掉之后,还需要把它捡起来,归拢成一小堆儿一小堆儿,等到除了一大片之后,再回过头来把它们抱出来全都扔到地边,或者地边的水坑里。这样,地里就只剩下庄稼苗,一垄一垄的,随风招展,一面充分地吸收土壤的营养,一面接受充足的阳光。

通常爷爷也不让我干活,但有时候见我闲着没事,就对我说,你拾草吧。爷爷的话音刚一落,我的头就开始疼,从开始的隐隐作痛,慢慢升级到头疼剧烈。直到我忍受不了了,就用乞求的口气跟爷爷商量:爷爷,让我玩会儿吧。爷爷就会说,去玩吧。爷爷准许的话一落,我一改头疼欲裂、萎靡不振的状态,立刻耳聪目明,精神振奋。

呵呵,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几乎每个孩子都会干活。而我,到现在依然不知道我家的地一块一块的都分布在哪里。我想,我对干农活的反应那么大,大概是不愿意看见父母受苦的样子,农活太苦了,一个忙季下来,父母能瘦下来一二十斤,真是又黑又瘦。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对穷苦的抵触和抗拒吧。

【注释】
铁碾滚【1】:种农具,通常是将庄稼铺在地面上,用车拉着它来回的碾压,庄稼粒就会从壳里出来。

场【2】:是一种场地,是农忙季节专门为放置庄稼,收打庄稼,晾晒庄稼而临时特意整理出来的一片空地。

(写于2017-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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