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 王学艺
秋，是迷人的。
无数人为斑斓的秋竞折腰。它是夏去冬来的妩媚；它是五谷丰登的收获；它是层林尽染的涂抹。人们对秋既期盼又惆怅，期盼它的仓满囤流，惆怅它繁华落幕的苍凉。
农耕社会的节无不与丰收紧密相联，一年四季对秋却情有独钟，秋月是最好的寄托。中秋成为人们遥相寄望的殿堂，它是大地极致后的蜕变，是春华秋实的丰盈，是踌躇眷恋的回首。
我家住在小河岸，清凌凌的河水在门前常年流淌，房舍青砖灰瓦错落有致，绿树掩映自然古朴，丹桂飘香的月夜特清幽恬静。天上挂个月亮，水中浮着玉盘，故乡的中秋沾满泥土气息。
中秋夜孩子们对水中月情有独钟。一边喊着“月奶奶，天上来，好月饼，来尝鲜”，一边指甲掐点月饼投水中，看去一脸的虔诚，原本假戏好像做成了真。月奶奶也似听懂孩子们言语，月饼块在水里荡漾开来，幸福地展开它慈祥的笑容。
小乡村飘着久远的传说，月亮尝过中秋月饼，能使小孩聪慧，保一方安澜。
故往的中秋令人回味儿，圆盘大的青红丝冰糖月饼，粗糙质朴的厚黄纸封包，上覆古朴深红方形拓印封皮，纸拧的细绳十字捆扎。过去人设计的挺有意思，一个重五两，两块恰好一斤包装。月亮代表我的心，无限真情至真至纯。
做月饼是诱人的。男女老少齐上阵，有揉面团的，有碎冰糖的，有切青红丝的。老人挥刀劈柴，孩子们抱分成堆。一筐筐核桃，一篓篓花生，一篮篮红枣。出炉的月饼摆得错落有致，一行行，一排排，一片片。
月饼模子的当当声，风箱烈火的呼呼声，村里男女老少齐上阵，咯咯笑声回荡乡村上空。
炉堂火红，饼香弥漫。
中秋是亲情的纽带，月饼是情义的寄托。走亲戚时拿出精致的竹篮，特意精选透红的苹果，掂两斤月饼放上。再用自家织布机织出的深蓝相间毛巾，工工整整覆盖妥当。妇女们一只胳膊肘里挎着篮子，一只手牵着孩子，纷纷踏上走亲访友路途。
中秋走新亲戚特讲究。还未结婚的姻缘叫新亲戚。走这种亲戚会装两篮子苹果，自行车后架左右开弓，更有拉着架子车者上路，月饼要拿七八斤甚至十来斤。家长特意赶会扯块大红布回来，把月饼一斤斤堆叠。也许是顾虑中午去给女方家添麻烦，大多吃罢晚饭，迎着月光前往。
“喝鸡蛋茶啦！”
大红包袱过于显眼，乡亲们遇见呲牙咧嘴开着玩笑。那时，招待未来女婿烧鸡蛋茶是最高规格礼节，结过婚的老女婿就没如此待遇。
为此有人家还闹了笑话，新女婿趁着月光去对象家，岳父家做饭的棚子与牛房相通，无意中把牛饮过的水暂放锅台边。也许丈母娘老眼昏花，不分青红皂白，瞅着桶里明晃晃的月光，呼啦啦舀进铁锅，溏心荷包蛋月亮般在碗中飘荡，急忙忙端给乘龙快婿。毛头小伙不管三七二十一唏哩哗啦扒吃精光。婚后他老婆才透端倪，还说老娘被月亮晃花了眼，男人刹那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为此小乡村平添了中秋笑料。
夜深回还对象要十里相送。村头林荫小道月光尽洒，一对佳人被月光悄然包裹。高粱地秋风摇曳，麦秸垛私语呢喃，月亮知趣藏进云朵。
村子里的秋月特清亮，穿过庭院梧桐缝隙斑驳尽洒。吃过十五的晚饭，邻居们你送块月饼到我家，我送块月饼到你院，月饼把远亲近邻牵得情深意切。
中秋夜的小乡村有着特定习俗。左邻右舍的女孩们聚一起，在厨房锅篦上置放不同品相的食物。有花卷，有窝窝，有白蒸馍，其各含不同寓意。有的代表丰收，有的代表时运，有的代表祈愿。麦秸秆锅盖尖草帽般隆起，下面掩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
秋月爬上头顶，大家默默许过愿，轮番在篦子上摸馒头，摸到什么就象征着什么样的兆头，这心愿只有中秋夜才灵验。
中秋晚家家在堂屋摆上月饼瓜果。月饼高堂正供，烛光悠悠，烟雾缭绕，虔诚扶正三炷香，祖先音容笑貌恍若眼前，月饼彰显着后人的思念缅怀。
对天地的敬畏，对明月的寄托，对亲人的遥望，一切若穿越时空，在中秋夜的小乡村尽情演绎。
中秋明月在小乡村异常清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