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上酸菜

曾几何时,雪村那首《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唱响了,歌曲末尾的“翠花,上酸菜……”也叫响了。

要是赶上东北那疙瘩零下20多度、北风烟雪的大冬天,找个暖呼呼的农家小院,往热炕头上盘腿一坐,二两小烧下了肚,就势吆喝那么一嗓子,“翠花,上酸菜”,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肉血肠炖酸菜就端上了桌。嘿,您说,它怎么恁么有画面呢。

白肉血肠炖酸菜

说起酸菜,我吃过南方的酸菜鱼、酸菜面,也吃过德国的烤肘子配酸菜,可怎么吃都觉得不如东北的酸菜那么好吃,那么酸爽,吃起来那么得劲儿。那是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乡音难改,口味难变。

多少年了,家里早已不渍酸菜,原有的酸菜缸记不得是哪次搬家时不要了。馋了,想吃这口,也不去超市买,看到包装袋子上标注的添加这样或那样的什么酸钠,心里就发怵。只好找朋友四处淘弄,看看谁家自己渍酸菜,要一棵菜,再买点猪大骨、方子肉、血肠、宽粉,寻个周末,有时间在家里炖上一锅,美美地造一顿。虽说简单,真是幸福啊。

小时候,家里都是自己渍酸菜。渍,我们家乡读作“积”。实际上就是用大白菜和盐来渍酸菜。这是东北人进入冬季后不可或缺的主菜之一。

一到秋天,大白菜收获后,大街小巷会一下子冒出许多菜农和一车车大白菜。每家多会买上十几棵或几十棵大白菜,捎带也会买上一些大萝卜、胡萝卜和土豆,住平房的还要在小院里挖个菜窖,窖藏蔬菜,准备过冬。大白菜买回家后,全家老小总动员,天好的时候一棵棵把菜晾晒出来,晚上回家再码垛好,扇上草帘子,怕夜晚突然降温把菜冻了。

这样,大白菜晾晒几天后,看看表面的水气散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渍菜了。

家家户户搬出了渍菜的缸,洗刷干净备用着。大白菜呢,如果想尽快吃上酸菜,品种上就选“核桃纹”,不着急吃呢,就选“大青帮”。但我觉得,还是“大青帮”渍菜好吃一些。

用作渍菜的大白菜,每一棵都要收拾一下。掰掉外层的菜帮,切掉多余的菜根,一棵白帮绿叶的大白菜顿时鲜活灵动起来。先给它洗个热水澡。清水洗净后,从根部开始,把整棵菜都要放进开水里,简单、快速地烫一下,再沥干水。还记得,妈妈告诉过我的一个关键点是全程忌讳沾油。如果沾了油,渍菜就容易烂掉。

渍菜的缸,多摆放在不碍脚的地儿,环境温度最好在5度到15度之间。温度低了,容易冻,发酵也慢;温度高了,菜渍不好,容易烂。准备妥当了,先在缸底撒一些大粒盐,再把菜一棵棵铺排进去。摆一层菜,撒一些盐。盐放多少,和码放的白菜位置有关,也和每一家的口味咸淡有关,口口相传,全凭经验。冬天吃酸菜,多是从上面的开始吃。过去,因为从入冬要吃到开春,下层的菜就要少撒盐,以免时间长,口味重。大白菜一层层码放好,上面薄薄地铺上一层掰下来的菜帮,菜帮上压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块,最后注入煮开晾凉的白开水,待水没过最上面的菜,就在缸沿上蒙一片塑料布,绳子一扎,大功告成。剩下的就靠时间的魔力和乳酸菌的魅力了。

渍酸菜

酸菜,一般渍到20天到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吃的时候,捞出一棵。原来的白菜帮和绿菜叶,在乳酸菌的作用下呈现出可人的淡黄色,有时菜叶的色泽略深一些。闻一闻,没有一丝杂味,空气中弥漫着酸爽。

去掉菜根,一叶叶掰开,清水中洗净。每一叶菜都平铺在案板上,片上两、三刀,从头到尾,厚薄匀称。再一叶叶码好,细细切来。切好的酸菜丝,尤其是酸菜帮切出的酸菜丝,有着淡黄的色泽,剔透的质感。捞攥出来,放在白瓷盘中,就等着厨师上灶了。

以前,切菜剩下的酸菜心,是小孩子最喜欢的吃食了。抢到手,咔嚓咬上一口,嘿,那真是透着一股子脆、甜、酸、爽、凉。

酸菜火锅

在东北,酸菜的吃法很多样,既可以炖着吃、炒着吃,也可以喝着小酒、涮着火锅。

老话说,酸菜揽油水。炖酸菜最好选用骨头汤,油水足,有滋味。最受欢迎的是大骨棒炖酸菜、白肉血肠炖酸菜。前者是大骨棒一剁两截,炖起来,有骨有肉,香气扑鼻。炖好的大骨棒不仅啃骨头吃肉,更要吸吮骨髓,补钙健身。

白肉血肠炖酸菜,也就是俗称的东北杀猪菜。讲究的是,肉选方子肉,也就是选肉要选五花三层、连皮带肉的整块肉,放进锅里,与酸菜一起炖。炖到火候,看看要出锅上桌了,把肉捞出来,切成大片,用筷子一夹,颤颤悠悠,油光剔透,肥而不腻。血肠呢,最好是新民血肠。新民血肠因产地新民县而得名,据说是锡伯族传承下来的看家菜。制作新民血肠,猪血用的是当天宰杀的新鲜的猪血,肠衣用的是收拾干净的肥肥的猪肠,各种调味作料磨碎成粉,调合到猪血中,灌进肠衣,线绳系紧。上锅蒸熟,只要火候时间掌控好,蒸出的血肠有着鸡蛋羹的滑嫩鲜香。这时,把切好的肉片和血肠铺摆在炖好的酸菜上,上锅稍微串一下热汽,大海碗一盛,就妥妥的了。保管你吃了这顿还想下顿。

炒酸菜,一般用猪油爆锅。辽南有种吃法,叫炒线煸,大概是这几个字,叫不准,但不影响吃。炒线煸,连炒带煸的是酸菜。酸菜切的很细,炒的过程中又加入蛎黄和泡好的粉条,大火爆炒,片刻出锅,一盘菜融合了猪油的香、酸菜的爽、蛎黄的鲜和粉条的糯滑,不失为冬日里的一道美味。

涮火锅,我以为是紫铜炭烧火锅为最佳。底汤,选大骨清汤。汤中放些干贝、海米、蛎黄、紫菜。烧开了,下一些酸菜炖上,二开后,可以涮肉了。涮肉时,脂肪融入汤里,汤汁肥美;炖的酸菜又中和了汤里的脂肪,好吃,不腻人。先吃涮肉,垫个底,打好基础,聊天喝酒,不醉人。后吃酸菜,酸菜不怕煮、不怕炖,煮炖的时间越长,越入味,越好吃。喝点小酒,再吃酸菜,解酒劲儿,也助消化,不积食。

在俺们东北这疙瘩,酸菜是家常菜、大众菜,百吃不厌。不管你多冷的天儿,也不用七碟子八大碗地整一桌子菜,只要来一锅热气腾腾的炖酸菜,暖着身子暖着胃,革命小酒喝二两,那话咋讲,“天空飘来五个字儿,啥都不算事儿”。

怎么样?来一锅不?嗯呐。

“翠花,上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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