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用一张纸折成三角形，在香炉上左绕三圈，右绕三圈，嘴里默念几句，然后打开纸，里面就会有一粒一粒黑呼呼的东西。四姨说，那是向药王爷求来的仙药，吃了能治百病。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弄明白，四姨那些“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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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是个不幸的人。

以前家里兄弟姐妹多，四姨还有大姐、二哥、三姐和两个弟弟。大姐和三姐早早嫁了人，两个弟弟还在上小学。二哥快三十岁了，还找不到媳妇，这在农村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四姨也迟迟未能出嫁，她得留在家里帮忙照顾两个弟弟。

家里老两口很着急，到处托人给二哥找对象，但都因为他家里穷，没人愿意嫁过来。

后来，打听到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男的死的早，女的拉扯着两个孩子，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现今已经三十多了，还未娶媳妇，女儿也已经二十四五，也未出嫁。儿子五大三粗，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女儿也长的好看，大眼睛长辫子，办事说话干脆利落。这么好的姑娘到现在还没嫁人，完全是因为她哥哥。在以前的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哥哥未娶，妹妹就不能嫁。

但哥哥却是娶妻难啊！他家住在大山上，山上不通路，只有人踩出来的小道，下一次山得半天功夫。山上缺水，庄稼种在地里，等着下雨，天不下雨，人就要挨饿。即便人再能干，也干不过老天爷啊！山上人有点办法的，都搬到山下去住了，留下来的都是没办法的。任何人家，只要听说是山上的，就直摇头，谁也不愿意把养了二十多年的亲闺女送到火坑里去。

媒人来四姨家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人家女儿可以嫁过来，不要任何彩礼，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把四闺女嫁给那边的哥哥。

老两口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换亲。换亲搁在三十年前，还是很流行的，但现今新社会讲究婚姻自由，换亲已经被国家禁止了。老两口商量到大半夜，最后一狠心，决定说服四姨。

四姨是个软弱的人，经不住父母的威迫利诱，三天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她听说山上那人勤劳能干，也许用不了几年就能过上好日子，再说了，在这家里受的苦还少么？

两家的婚礼很快就举办了，头一天二哥结了婚，第二天她就被接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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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头一年，四姨过得挺好的。

在她看来，山上除了水和路的问题外，其他还都不错。山上自然环境好，一开门就是花草树木，时常有鸟儿在屋外叽叽喳喳。山上视野开阔，坐在家门口就能看见山下的各个村落，山下升起炊烟，她也就该做饭了。山下盘着一条长蛇，那是公路，公路上跑的汽车像是一个个小甲虫。公路边有条小河，河里的水清清凉凉，四姨经常在河边洗衣淘菜。在那公路旁的山洼洼里，就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娘家，她可以想象，现在的老两口一定都很满意。

她觉得自己过得也还行，丈夫勤劳能干，婆婆对她也是百般照顾，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就再也没下过地，有时候做饭也不要她动手。唯一不好的，是没人陪她说话，山上本来就人少，大家都下地干活，时常就她一个。她渐渐也习惯了，跟家里的黑狗讲她的故事，对枝头的喜鹊说她的心事，说到伤心处她就哭，说到开心处她就笑。她也时常坐在门墩上，静静地俯视着山下的一切，那感觉，像是活在山里的神仙。

第二年，四姨生了个大胖小子，婆婆喜得合不拢嘴，抱着孩子爱不释手。但从此以后，四姨在家里的待遇明显下降了。婆婆不再为她做饭了，整天抱着孙子，一切家务都由四姨做。孩子也不让她带，说她带孩子没经验，平时又神神叨叨的，一会哭一会笑，看起来像是脑子有毛病，怕她伤了孩子。除了喂奶之外，其余时间都不让她抱孩子。

刚给孩子过了满月，四姨就下地干活了。这山上的田地和川道里不一样，土疙瘩又干又硬，几镢头也敲不碎，震得虎口发麻。扬起的黄土粘在身上，跟汗水和在一起，又黏又痒，回到家也没水洗澡。四姨干了几天就受不了了，她常常扶着镢头站在地里发呆，一发呆就是大半天。

她丈夫有些不满了，看到她发呆就训斥起来，后来开始动手打。可以想象那经常干重活的年轻汉子，一巴掌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

四姨挨了丈夫打，婆婆也不管，甚至还要再骂一顿。婆婆出去给村里人说，这媳妇懒，光吃不干活，打了活该。四姨被打得受不了，偷偷跑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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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的媳妇特别能干，干活风风火火，胆子也大，承包了村里十亩地，贷款种大棚菜，一年下来家里面貌焕然一新。说话嘴皮子利索，讲起理来头头是道，不讲理时放刁撒泼，村里没人是她对手，家里所有人都听她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