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工作日的上午，张静波坐在电脑前，手中的鼠标将某门户网站的财经频道上那些标题党的文章依次点开。从这些千篇一律的官样文章中去寻找一丝未来经济走向的蛛丝马迹。

没有意外的话，上午就这样度过了。吃过中饭，午睡一下，借口出去见客户谈项目，其实是去健身房运动两个小时，五点一到，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倒不是张静波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实在是公司这段时间的业务乏善可陈，也不是只有张静波的公司生意清淡，整个投资行业近段时间都在走下坡路。很难想象一年前那种百花盛开百家争鸣的场面，各种业态的创业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张静波每天都处在马不停蹄的状态中，走访企业、参加论坛、担任各个城市创业大赛的评委。虽然有一些泡沫，但那个充满活力狂飙突进的年代可真是创业公司和投资机构的黄金年代啊！

然而，投资行为很快就变得小心谨慎了，似乎一夜之间，大家都捂紧了钱袋子，一些以往能融到钱的项目现在都被婉拒了，那种拿着几页PPT就敢闯路演圈钱的更是行不通了。引起连锁反应的是，各种活动也慢慢地停止了，新的创业公司出来的也少了。

张静波敏锐地感觉到世界在往另一个方向前进，往一个封闭、内卷的世界去，这让他感到焦虑不安。但是现实世界的游戏规则仍然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发挥作用，落到张静波头上，就是公司的绩效考核指标并没有随着大环境的不同而降低。

“铃铃铃......”

桌上沉寂已久的固定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张静波依然盯着电脑显示器，让电话铃声继续响着——这个固定电话的来电都是工作电话。说得精准点，只有急于寻找投资的项目方，才会通过公司公开的电话号码打这个固定电话来推介自己的项目。当然，这些通过打这个电话找来的项目基本都不怎么靠谱，所以张静波毫不着急，另外，投资人面对创业者的天然优越感，也让他保持了这种不紧不慢的姿态。

在电话铃声即将结束前，张静波掐着点接起了电话。

“喂......”张静波的视线仍然在电脑显示器上。

“哈喽，你好，张老师，我有个项目想融资，有没有兴趣听一听？”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开朗，应该是一个自信，对事业充满干劲的男人，年龄不会超过四十岁，正是干一番事业的最好年纪。

然而，大部分打来电话的投资方，开场白都很自信。张静波对此已经麻木了，出于礼貌考虑，张静波决定再听一听：“哦！请说。”

“我叫赵牧阳，首先先说明一下，我是一个十年后的创业者，我的项目是十年后的项目。”赵牧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张静波的反应。

“几个意思？”张静波的注意力还在浏览网页，他迷惑地问，“那你现在就寻找投资是不是早了点？不如过几年再说？”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结束这个无聊的电话，还是去健身吧。

“噢？可能是我没说清楚，项目已经启动了，只不过这个电话是我从十年后打来的。”

“回到过去，科幻题材啊？老兄，你这个创意比只靠PPT打天下的项目更不靠谱啊。”张静波见过许多哗众取宠的项目方，采取各种标新立异的方法希望博取投资人的关注，但自称是未来人的这位老兄还是第一个。

“别......”赵牧阳感觉到张静波情绪的变化，“再给我几分钟，让我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那......好吧。”

赵牧阳想了想：“你那边今天是2027年6月20日星期五吧？晚上有一场曼联和热刺的比赛，比分是1:5，曼联大比分输球，另外，今晚体彩6+1开奖，号码分别是1、7、11、25、34、56、2，但是你不要去买这个号码，你买了，中奖号码就变了。”

“什么意思？ 我就没中奖这个命？”话虽然这么说，但张静波并不在意，他自己也一直认为没有横财命，每次去超市买东西抽奖连个安慰奖都没得过。

“你的命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这个是量子波动的结果。”

“好吧，那今晚先看看你的语言是否准确再说吧。”张静波已经失去了再和这个“未来人”交流的兴趣了。

“那我明早十点再打这个电话，我想那时张老师肯定有兴趣再和我聊聊的。”

“啪”的一声，张静波干脆利落地挂上了电话。

依托于产业园众多公司旺盛的人流量，张静波加了会员的“蓝蛙”健身房生意火爆，超过一千平方的健身房经常人满为患。下午接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耽误了时间，张静波赶到“蓝蛙”的时候，习惯用的那台跑步机已经有一个年轻女子在使用，不过，她隔壁那台还空着，张静波站了上去，开动机器，开始慢跑。他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邻居：面容清秀，长卷发绑成马尾束在脑后，随着步伐的节奏左右摇晃。包裹在紧身运动服内的身材前凸后翘，两腮飞起两朵健康的红晕，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女人肯定感受到了张静波的目光，却依旧目不斜视，继续跑步。

张静波有点心猿意马，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在未造成对美女的困扰前，他收回了目光，专心跑了起来。

窗外华灯初上，产业园宽阔的林荫大道上人潮汹涌。

张静波健完身后，在健身房洗了澡，吃了晚饭。他穿着浴袍踱到休息大厅的时候，墙上挂着的大电视机正好在播放曼联和热刺的比赛，上半场曼联1:0领先，而且场面上压着热刺打。旁边正在休息的两人应该是球迷。

“嘿，曼联看样子赢定了，控球时间比热刺多一倍么......唉，又踢球门柱了。”

“那是，一边倒啊！”

直到下半场结束，曼联也没有再进球，张静波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拿起手机，查了下今天开奖的体彩6+1号码。

1、7、11、25、34、56、2！

休息室的空调性能很好，温度有点高，张静波的额头汗涔涔的：“见了鬼了。”

下半场开始，双方易边再战，急于拉开比分的曼联全线压上，一击不中后被热刺打了个快速的防守反击，热刺前锋速度奇快，接球后一个冲刺已到禁区附近，追赶不及的曼联中卫无奈在小禁区放倒了他。

“咀......”尖锐的哨声响起，裁判向曼联中卫举起了红牌，曼联中卫低垂着头下场。

点球，热刺前锋一蹴而就。1:1.

胜利的天平向多了一个人的热刺倾斜。

终场哨声响起时，热刺果然以5:1大比分赢了这场比赛。

张静波擦着头上的汗，喃喃自语：“真是见了鬼了。”

第二天中午，张静波到园区的食堂吃饭，他端着卤味双拼饭在拥挤的人流中寻找空位，突然看见昨晚在“蓝蛙”一起跑步的姑娘坐在一个角落里吃饭，他几乎没有犹豫，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她的对面。

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不为人知地轻皱了一下，又低下头吃饭，应该是记起了这个昨晚在健身房偷窥她的男人。

“你好，昨天在‘蓝蛙’见过你，我是一个投资经理，公司就在园区这里，以前没见过你在这里吃饭啊。”张静波绽开自以为最有魅力的笑容，开始平平无奇的开场白。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张静波的嘴角咧了一半，不自然地收了起来，苦着脸收拾餐盘准备换地方。

“哎，开玩笑的啊，怎么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啊？”姑娘“噗嗤”一生笑了起来，犹如冰雪融化，春花烂漫。

“咦？”

“我叫朱丽花，你叫什么名字？”

张静波的嘴角咧到最大。

食堂里就餐的人川流不息，各种杂音汇成一首忙碌的歌，掩盖了这个小角落的声音。

第二天下午两点，办公室固定电话铃声准时响起，守候在旁的张静波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嗨，张老师，赵牧阳，昨晚的球赛精彩吗？”语气似乎在炫耀。

“赵总，不如还是说说你的项目吧。”张静波竭力保持冷静的语气。

“好的，张老师，在说具体的项目之前，我想先交代一下十年后的宏观经济和科技发展的情况，花不了几分钟，但有助于了解我的项目和为什么我要联系十年前的你来融资。”

“哦，没问题，请说。”

赵牧阳的语气有点沉痛：“和你这个经济高歌猛进的时代相反，十年后，由于单边主义盛行，各国都进入了内卷化，经济紧锁严重，根本不会有人把钱投资到风险大的行业，各个政府已经把仅有的资源投入到军事领域，短期内甚至有全面战争爆发的风险。”

“另外，庆幸的是，科技比现在进步了很多，原本现在设想中的新技术已经可以产业化了。”

“那么......”

“我的项目是载人登陆火星计划。”

“啊？”张静波目瞪口呆。

“当然，这是第一步，我的最终目的是移民火星，以及开发太阳系内其他行星、卫星和小行星的资源，这是解决内卷化的终极方案。”赵牧阳滔滔不绝，显然胸有成竹。

“核动力火箭研发成功后，地球到火星的路程缩短到三个月，使得载人登陆火星的可操作性大大提高，虽然曲率推进和太阳光帆动力还是没影的事，暂时也够用了。”那边好像轻笑了一声，“当然我们要等待发射窗口，还要利用霍曼转移轨道，哦，对了，‘钢铁侠’没有成功，他没有撑到这一天，每个行业都有先驱，不是吗？”

张静波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别的不说，“钢铁侠”的公司撑不过十年？现在的他可是如日中天。

“你是如何办到和十年前的我通话的？”这是张静波一直以来的疑问。

“基于量子波动潮汐的某种理论，我发现了与过去产生联系的可能性，目前还只能进行信息交流，没有办法传送实物——也许永远也找不到办法传送实物。即使是信息交流，仍然是一种风险很高的技术，有可能造成时空动荡，我暂时还不想公布于众。”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张静波完全无法反驳，只能按套路问：“你要融多少钱？”

“2亿。”

“够了吗？”张静波难以置信，“NASA的载人登陆火星计划测算要51亿美元，你这个儿戏了吧？”

“通货紧缩之后，钱变得值钱了，另外2亿元只是启动资金，用于改扩建国际空间站，作为建造飞船的太空船坞。工程启动后，通过宣传造成蝴蝶效应，后期的资金来源将不成问题。”

“好吧，那么请把项目BP发我吧，我想详细了解一下你的计划，哦，这应该能办到吧？”张静波按照惯性问下去。

“应该没问题，我发到你的邮箱吧，文字资料的传送比较慢，请耐心等待。”

“好，我看过资料后，再确定下面怎么走......我们怎么联系你？”

“......还是我联系你吧，一周之后还是上午十点，我还是打这个电话。”赵牧阳想了想说。

挂电话之前，张静波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想确认一下：“对了，这个时代有这么多的投资机构和投资经理，你怎么就选中我这个无名小卒呢？不是随机的吧？”

“哈哈哈......”赵牧阳爽朗地大笑起来，“我一直在等你问这个问题，傻瓜，当然是你自己让我来找你啊。”

挂了电话后，张静波正在回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思考会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办公室门被推开了，一颗脑袋探了进来，说张静波的顶头上司刘志要见他，立刻。

张静波敲了敲刘志办公室的门，心中忐忑，最近业绩差强人意，刘志估计要敲打一下自己。

他推开门，刘志正紧盯着电脑显示器，手中的鼠标快速地移动中，听到动静，刘志抬起头看了一眼张静波：“坐吧。”

张静波便坐到刘志办公桌对面摆放的两把椅子中的其中一把，只看到电脑显示器后面露出的油腻的头发在耸动，他大量了一下办公室环境，刘志背后的墙上高高地挂着一幅书法的复印件“心静如水”。

“三分钟......”

张静波回过神来，看见刘志已经从显示器后探出头来，兴奋地朝他伸出三个手指，笑逐颜开，将脸上的肥肉挤出了数到皱褶：“只用了三分钟，我抛出了‘超悦电控’，赚了五十万。”

张静波配合地露出了羡慕的笑容，虽然他并不怎么羡慕。他正想说几句恭喜的场面话。

刘志的脸板了起来，根本没有过度：“最近没什么好项目啊！老是待在办公室可不行的，最近有好项目吗？”

“哦，有一个......”张静波底气不足地回答。

刘志小眼睛里射出慑人的光：“给我一份尽调报告，完整的，明白吗？”

“收到！”张静波屁股被针扎似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说明天我要不要买回来？”刘志突然又转换话题。

“嗯？”张静波没明白他要买什么。

“‘超悦电控’啊！”

“这个？”

“出去吧。”

张静波如获皇恩，急忙拔脚走人，关上门的时候，他看到门上的铭牌是“投资部经理”，而他的头衔是“投资经理”，一字之差，意味着他需要扮演一个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即使这个人有点神经质。

凌晨十二点，电脑突然“滴”的一声，有邮件寄过来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张静波睁开眼睛。

第二天，张静波向公司人事处请了事假，坐了两个小时高铁赶到邻省省府一所知名高校。昨晚收到的BP上写着赵牧阳现在正在这所高校读书，他觉得应该来见一见这个未来的项目负责人。

张静波推开一间阶梯教室的玻璃门，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学校办公室得到的信息，赵牧阳这个时间段应该在这间教室上“高等物理”课。

他旁边两名男学生在咬耳朵。

“看样子今天这节课，又是赵牧阳和陈教授两人的讨论课了。”

旁边拿着手机，低着头玩游戏的男生见怪不怪：“不是一直这样吗？”他抬起头张望了一眼教室前面，又低下头玩游戏了。

张静波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讲台方向，第一排有一位站立的学生，正在与台上头发花白的陈教授认真地辩论什么，与在坐其他昏昏欲睡、或埋头玩手机、或与情侣亲热的学生相比，可谓鹤立鸡群。

“陈教授，我认为今后承担载人登陆火星的飞船不会是现在的工质推进火箭驱动的。”

陈教授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古怪的神色，似乎不想讨论偏离课题太远的话题，但他应该非常偏爱这个学生，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与他讨论起来：“那你认为是那种形式的火箭？”

“就目前发展的情况来看，曲率驱动、虫洞这些技术还停留在理论状态上，核聚变的核心装置托卡马克装置也还在实验阶段，我认为最有可能走向现实的是太阳光帆或者核动力火箭。”年轻的赵牧阳显然对这个问题有所思考。

张静波在后面听得暗暗点头，没想到这个赵牧阳还是个保守主义者。

在业界沉浮几十年，陈教授自然明白现实往往在修修补补中前进，把现有成功的经验完全抛开，换一条全新的跑道，首先要问的是经费是不是足够？另外要考虑的是研发进度能否满足发射窗口期，最后要考虑的是最无聊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人的因素，这里面水太深，大学生是不太能理解的，陈教授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间谈论这些，他适时地闭上了嘴。

赵牧阳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陈教授，我认为未来从事太空运输的会以私营企业为主力，我今后的职业方向会选在这里。”

陈教授点了点头。他也是认同这个观点的，只有具有赢利能力的商业模式才可能持续发展。

张静波一直认为这个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比如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喜欢体育活动，在某项运动中投入了很多时间精力，然后他长大了突然变成了一个画家，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是一个小概率事情。

一个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规划的年轻人，踏上社会后即使必定招受社会的毒打，应该仍然会坚持自己的信念，最后走向成功的吧。

自己是乐见其成的，并且愿意帮助他的。

当然也有可能进入社会后，这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演员，利用情怀来圈钱。

但是张静波决定赌一把，赌自己没有看错人。

很难说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是靠谱的，做出这个决定，纯粹是对一个年轻人的某种热诚的惺惺相惜，更多的是他突然想任性一把。

谨小慎微了半辈子，一直以一种柔顺的姿态，毫无存在感地活在众人当中，他能看到今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最好的结局是卑微地过度到退休，无声无息地过完这一生，如果行情不好的话，四十岁左右就会被辞退，他得重新去找工作，每天奔波在为生计忙碌的路上。

真是无聊到爆的人生啊！不如试试去拯救未来吧。

“铛铛铛......”下课铃声响了。

睡觉的学生打着哈欠醒来了，玩手机的学生边打游戏边离开教室，赵牧阳和一个同学边讨论边走，张静波拦住了他们：“同学......”他盯着赵牧阳。

赵牧阳看着这个明显不像是学生或者老师的中年男人，有点茫然：“有什么能帮你的？”

张静波莞尔一笑：“我旁听了刚才的课，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今后你也许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不管怎样，请不要放弃心中的梦想。”

说完，他转身走了。

赵牧阳的同学迷茫地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啊！莫名其妙的。”赵牧阳一头雾水。

从大学回来后，张静波花了三天时间做了一份尽调报告，他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用登陆火星这个真实的项目，而是虚拟了一份新能源车整车项目。他明白，在事实上，他将触犯法律，但他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怨无悔。

这段时间，股市的行情急转直下，屏幕上一片绿油油的惨不忍睹。“超悦电控”更是一连三天趴在跌停板上爬不起来。

张静波认为时间已经成熟，他拿着尽调报告敲开了刘志办公室的门。

刘志仍然像以往那样缩在电脑的后面，不过头发蓬乱，胡子拉杂，完全没有金融精英的模样。

“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

“刘总，这是我最近跟的一个新能源车项目，计划融资2个亿，出让30%的股权，这是我的尽调报告，您看看？”张静波平静地说。

刘志茫然失措地盯着电脑屏幕的K线图，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他抓过张静波的报告书，随便翻了翻，问：“去对方公司现场看过吗？”

“当然。”张静波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刘志拿起笔签好同意和自己名字，把报告扔回给张静波，看他不走，不耐烦地道：“还有什么事吗？”

“哦，给你一个建议，还是把股票抛了，及时止损吧。”张静波微笑离开。

刘志签好字后，公司的高层只是走个过程而已，按照流程，就是签协议打款，当然，签协议什么的都是张静波一手操办的。

这一天，张静波到园区食堂吃中饭，一如往日的拥挤，张静波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刚坐下准备扒饭，一个倩影坐在他的身边，正是他上次搭讪过的朱丽花。

“嘿，好久不见，最近没见你在食堂吃饭啊？”朱丽花爽朗地说。

张静波一口饭差点噎住，他急忙喝了口汤：“啊？是的，最近比较忙......”

“你还好吧？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张静波苦笑一下，突然下定决心，他换了一副正经的脸色：“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朱丽花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脸，似乎在等他笑起来，等他说我是开玩笑的，然而张静波一脸严肃。

朱丽花端起餐盘走了，又回头看了眼张静波，张静波低着头吃饭，如同嚼蜡。朱丽花终于走了。

资金划走半个月后，经侦大队的警察来到公司，在众目睽睽下带走了张静波。

审讯室中空气冰冷，灯光昏暗，张静波枯坐已久，他对面的墙上贴着一个横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突然一道雪亮的灯光射向张静波，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黑暗中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那两亿去哪里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新能源车项目，那是个不存在的项目，你很清楚。”

张静波躲闪着灯光，对面阴影处有两个穿着制服的模糊的影子：“你们这么厉害，查一查银行账户就行了。”

“啪”的一声巨响：“不要和我耍花样，老实交代，钱去哪里了？那个账户是个空号。”

但是钱的确是通过这个账户转走了，张静波松了一口气，这件事越匪夷所思，真实性就越大。当你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还剩下一个时，不管有多么的不可能，那就是真相。

“哈哈哈......”张静波控制不住地狂笑起来，“警官，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笔钱去哪里了，但是十年后，谁都知道这笔钱在哪里。”

“疯了......疯了。”

半年后，法院公开宣判该案，对被告人张静波以贪污罪、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相应附加刑。张静波当庭表示服从法院判决，不上诉。

服刑的日子意想不到的平静，狱友们知道了他的案子，认为这两亿元是被他侵吞了，均想在出狱后得到他的关照，竟然对他都和善以对，他在监狱中倒是怡然自得，在外面的焦虑一扫而空，吃得香睡的稳，身上居然长胖了。

这一天，管教通知有人来探望他，他觉得很奇怪，现在的他无亲无友，又有谁想起他了呢？

他走到会客室，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在等他，面容有点熟悉。

张静波坐在会议桌的对面，朝年轻男子笑了一下。

那男子眉头一展：“我想起来了，上大学的时候，我见过你。”这句话很奇怪，似乎见到张静波之前，他也不知道来探望的人是张静波。

张静波恍然大悟：“你是赵牧阳的同学，那天和他一起的那个。”

男子点点头。

“赵牧阳让你来的？”

年轻男子有点迷惑地说：“读大学的时候，我和牧阳走的很近，毕业后，我们联系就少了，前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此看你，帮他转告几句话。但是后来我想起来有事打电话给他，他又说不知道这回事。我想了想，还是过来一趟，看来我来对了。”

拜托他的应该是未来人赵牧阳，而后面的那个是现在的赵牧阳，当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了。

张静波自言自语：“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

“没什么，他要你带什么话？”张静波回过神来。

“哦，他说项目已经启动了，虽然千头万绪，但是还算顺利，而且更多的资金进来了，第二，所有的人都很好，让你放心。”

“哦，那很好啊。”张静波很释然的样子。

年轻男子欲言又止，一副扭捏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张静波奇怪地问。

“直觉告诉我，你们在玩一盘很大的旗，怎么样，透露一下？虽然我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可是暗地里，我也是很棒的网络小说家呢，可以把你们的故事写成小说哦。”年轻男子脸色潮红。

“哈哈哈......”张静波心情愉悦，“这个可以有，不过不应该我来说，你还是去找你的大学同学吧。”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五年时间弹指一挥间，经过几次减刑，张静波刑满释放。

回到冷清的家中，他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主观上，暂时无心任事，想休息一段时间，客观上，他这样有案底的人也很难找到像样的工作。

在他内心里，一直回荡着赵牧阳当时的一句话“傻瓜，是你自己让我来找你的啊！”

以后，他和赵牧阳还有交集的吧？

他每天游荡在大街小巷，享受失而复得的自由，享受人声鼎沸的人气。

斑马线前，人潮汹涌，一群下班的人们在等待绿灯，他突然发现对面的人群中立在最前面的中年女子正是朱丽花，她的手拖着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

绿灯亮，相对的人潮涌出，交错而过，已为人母的朱丽花应该也看到他了，最终两人也只能在人群中沉默地擦肩而过。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经过大排档一条街的时候，张静波准备喝个痛快，于是拐了进去，一瞥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路边一张塑料椅前喝闷酒。

张静波坐到他的对面：“赵牧阳？”

赵牧阳歪斜着头，看样子已经喝多了，他的脚边已经堆了一堆啤酒瓶了：“是你？”

“你还记得我？”张静波奇怪地问。

“当然，当年你不是在校园里拦住我，要我坚持自己梦想的吗？”赵牧阳喷着酒气，含含糊糊地说。

张静波笑而不语。

“可惜......我混的不好，我有个很大的计划，然而找不到投资，也没有团队。”赵牧阳一副绝望的样子。

“你现在有团队了！”张静波扶住堪堪欲倒的赵牧阳。

“什么？”赵牧阳抓住张静波的手腕。

张静波的嘴角咧了起来：“让我再次介绍我自己——我，是一个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