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地球爆炸,世界毁灭的重要程度比上孩子一个笑脸。

图源网络

1

很多作家都有“决定性瞬间”的说法。

李海鹏说,他见过最美瞬间是在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一个小男孩久久地凝视着一颗李子树,发现他的繁华中有着这世界全部真理。”

村上春树说,年轻时有一天他坐在棒球场的看台上,一只球正在飞过来,突然间一个念头从天而降,他决心当一个小说家。这是他人生的“决定性瞬间”。

对于《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数学天才石神来说,他的“决定性瞬间”是在他打开房门看到那对美丽的母女邻居那一刻。那个瞬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就我个人体会而言,这样的瞬间确实存在。在某些夏日的夜晚,我偶尔仰望星空,想着那些星光都是来自数亿光年前,而发出这些光芒的星球可能早已消失在浩瀚的宇宙中。

这时,我禁不住想,作为一个个体的人类何其渺小,与无边的宇宙相比,人生命的长度就是宇宙的一瞬间,进而会短暂地陷入一种无边的虚无当中。也就是在这样的瞬间,你才会想起人类的一些终极问题: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更多的时候,这些某些格外玄妙而与众不同的瞬间,才使我感到自己是在真正地活着。

2

有时候,这样的“决定性的瞬间”让人猝不及防。

昨天在地铁上,我无意中看了一下对面的一个小婴儿,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瞥,却给我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震动。

小孩子的面容一下扎到了我的心:眼窝深陷,极度消瘦的脸庞几近皮包骨,眼睛张合之间额头上会出现深深的皱纹,头发因脸过分瘦小而显得异常冗长,像是一只猴子。这显然不是一个婴儿应该有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自己有了孩子的缘故,看到那一幕的一刻,我鼻子突然涌起了一阵酸楚,眼睛瞬间湿润,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心底翻涌上来。

小孩应该是得了什么重疾。抱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一副农民工模样,脚上穿着一双拖鞋,双腿的裤子挽到了膝盖以上,一脸愁眉苦脸,双眼无神且布满血丝,黑眼圈严重,头发白了很多。

小孩依偎在他胸前,皮肤白皙,手脚却细得可怜,像是一个严重营养不良的非洲难民。

小孩不哭不闹,我想,如果是一个健康的胖宝宝,他应该是很俊、很萌的。

他嘴里吐着乳白色泡沫一样的东西,男人用手去搽,抽出来像鼻涕一样粘稠的丝状,他一条一条地抹到自己的裤子上。

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有意识地挪开眼睛,害怕再看到这个孩子,内心无法接受这么小的孩子遭受疾病,以至于整个下午我的心情都很阴郁。我为这个孩子感到悲伤,多么希望他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3

我不能说这个是我人生的“决定性瞬间”,但这样的瞬间确实是我从前很少体验过的,即便有也不会这么强烈,那种难过的感觉真是情难自抑。我想,肯定是因为自己做了父亲的缘故。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同理心吧。

同理心跟同情心不一样,同情心是对弱者的可怜,但内心同时有一种我很好很强大的自恋。同理心是共情,即,我深深地碰触到了你的感受,进入到了你的时世界,感你所感,想你所想。只有做了一个孩子的父亲之后,你才能进入一个父亲的世界去感受他对孩子的情感是什么样子,才能感他所感,痛他所痛。

这些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女儿出生之后,我会更加注意路上看到的每一个小孩,会不自觉地关注关于孩子的新闻,会看朋友圈晒娃的消息。看到幸福的孩子会喜悦,看到不幸的会悲伤、难过。

前段时间,看到天津大悦城两儿童从父亲怀里坠亡的新闻,我着实难过了好久,不光是为孩子也为这个父亲,这是一个巨大的人间惨剧。借用林奕含的话来说,我觉得这位父亲经历此灾难堪比经历一次集中营大屠杀、一次核爆。

我大概正变成一个更加柔软的人,要知道我以前会不假思索地认为整天在朋友圈晒娃是一种自恋甚至是没有教养的表现(当然我和我老婆都很少晒娃,频率大概一两个月1次的样子)。

再犀利的人,有了孩子之后,都会收敛很多,这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很多愤青,过了三十岁之后,都会逐渐平和下来。你看,韩寒有了小野之后,微博上再没有犀利的言论了,他的愤怒消失了。

而我,整天面对对面嘈杂的邻居发出讨厌的噪音,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也是不想在孩子和家人面前展示我的愤怒。

有人说认为这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为了孩子嘛,悠着点。也有人认为因为年龄渐涨,某些激素分泌下降有关。我倒觉得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被孩子和家庭软化了,因而变得更加宽容了。毕竟,跟自己的家人孩子相比,外面哪怕洪水滔天都不算事儿——地球爆炸,世界毁灭的重要程度比上孩子一个笑脸。

4

现在我每天回到家看到肉嘟嘟、可爱至极的女儿,那毫无杂质、天真烂漫的笑容,咿呀咿呀的发音,咯咯的笑声,甚至哇哇大哭的样子,都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

感谢上帝赐给我一个可爱的天使。

我经常跟老婆说,就在一年前我们还是二人世界,全然不知几个月后我们的生活中会有这一个这么可爱鲜活的生命。

想想生命真的很奇妙。

                                                             后方高能预警……晒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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