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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
儿时的我常常和姐姐一起去地里干活，有些记忆碎片化，而有些记忆依然清晰如昨日，不时在脑海里重现，如同翻一本旧相册，思绪万千。
那时的我还没上学，整日在家游手好闲，父亲便给我安排一堆杂活，哪里需要去哪里。
时至今日，依稀记得无数个傍晚，一抹夕阳的余晖，我和姐姐在地里弯腰忙活，放学铃一响，小学生便蜂拥而出，作鸟兽散。每每此时，我和姐姐直起身，看着那些打闹的孩子们，心里一阵艳羡。
不一会，一些初中生陆续经过我家田埂，因为离小学10分钟路程有一所中学，那也是我后来的学校。
有一位女学生，给我印象特别深，至今我脑海里还清晰记得她的一颦一笑，身材凹凸有致，用亭亭玉立来形容毫不夸张，秀发及腰且笔直，脖子上围着长长的丝巾，顺着挺拔的后背自然下垂，蹬着高跟鞋，走起路来特别飘逸，像一只美丽而骄傲的孔雀。
那个年代，即便一位成年女性这身打扮，到哪里都会是焦点，更何况一位初中女生。
每每经过我家田埂时，姐姐便和我说着她那些风流韵事：“你知道吗？她叫美英，有很多男生喜欢她，有些男生为追求她打群架，甚至被学校开除了。”
听着姐姐娓娓道来很多男女之事，那时的我似懂非懂，但我也和其他男生一样喜欢这位姐姐，我觉得她好有魅力，甚至羡慕嫉妒恨。
回到家，我搬来矮凳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踮起脚尖，翻出柜子里皱巴巴的丝巾，围在脖子上，穿上姐姐那双有些年月且掉了皮的高跟鞋，在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走着，想找到那种傲娇的感觉，姐姐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说我像一只丑小鸭，我想我是爱屋及乌而东施效颦吧。
有一天，我和姐姐去中学附近菜地浇水，大概中午时分，菜地旁的小树林里传来了伤心欲绝的哭泣声，有几位女生陪同左右。
其中一位女生说：“没事，美英，他们男生打架是他们的事，和你没关系，老师不会开除你的，放心吧。”
另一位女生说：“纸条的事，班主任怎么知道？这种事，班主任不该在班级公开宣读，这让人家女孩子以后怎么待呀？再说了，男生写纸条，谁也管不着呀？”
还有一位女生说：“万一美英和男生们都被开除了，怎么办？”
几位女生七嘴八舌地安慰并抱怨着，美英哭得更伤心，似乎整个小树林都笼罩在悲伤之中。
好奇心泛滥的姐姐站起来，盯着小树林方向，神秘地说：“你听，肯定又有男生为那个女生打架，这事闹得满校风雨，估计她没脸待下去，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想：“长得美难道也是一种错误？”也许这就是很多人说的红颜祸水吧。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后来，我上了小学，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是老师们心目中的好学生，整日埋头学习，忘了那位美丽的美英姐。
有一天，姐姐让我陪她一起去理发店剪头发，看了几家理发店，布置比较陈旧，后来发现有一家看上去特别清新，挂着碎花小帘，墙壁上贴着阳光帅气的小虎队油画，飘出优美的旋律，邓丽君的《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 在梦里……
我和姐姐毫不犹豫走进这家理发店，一看，正是美英姐的理发店，后来听说那次小纸条事件后，美英姐被迫辍学，随后开了这家理发店。
店里有很多男生在排队剪发，我们只能慢慢等着，姐姐神秘地跟我说：“你看其他几家门可罗雀，只有美英这儿人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
姐姐诡秘一笑，装腔作势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因为她长得漂亮，这些男生都对她有意思。”
于是，我把店里每个男顾客都扫视了一遍，有七八个年轻小伙子，确实抢着和美英姐搭讪，另外还有一位七十岁的老爷爷，正在读报纸，两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玩纸牌。
其中一位小伙子说：“美英，我只喜欢在你这剪头发，如果哪天你这店不开了，我宁愿留发三千尺。”
美英笑着说：“好呀，我倒看看你留发三千尺的尊容。”说完，咯咯地笑了，其它男生也笑得前俯后仰。
另一位男生说：“美英，我姐夫帮我弄到两张《倩女幽魂》的电影票，由张国荣和王祖贤主演，你的偶像呀，咱们去看吧，你知道吗？一票难求。”
旁边男生起哄道：“我也想去。”
美英姐说：“我倒是很想去，不过，你也看见了，我店里很忙。”
姐姐对我耳语道：“你知道吗？美英这是在委婉拒绝他们的追求，这些男生真没内涵，见到美女就百般讨好。”
而我像在看戏一样，看着他们演绎着一部部喜剧，尽管我不太懂，但却觉得很有趣，因为喜剧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青春朝气。
等了半天，到姐姐剪发，这时我才能近距离靠近美英姐，乌黑的大眼睛，性感的嘴唇一张一合，凹凸有致的身体散发着一阵阵玫瑰的清香。
不时，美英姐弯腰拿剪刀和梳子，轻轻扭动身体和甩动及腰的秀发，美得清新脱俗，那一刻的我很陶醉，姐姐打趣我说：“幸亏你是个女的，不然肯定是个大色鬼。”
后来，我上了初中、高中、大学，直至参加工作，四处漂泊，一度没有归属感，我想起了三毛那句：“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繁忙工作之余，我脑海里时时浮现夕阳下，学生们作鸟兽散，美英姐优雅而骄傲地经过我家田埂。
去年春节，我回了趟老家，姐姐再次喊我去剪头发，我执意要去美英姐那儿，可能我是个怀旧的人，想找寻儿时的美好记忆，也想看看曾经的女神。
姐姐叹了口气说：“她的理发店快要关门了，没人光顾。”
即便如此，我依然执着，我们走了20分钟路程，来到美英姐理发店，昔日的繁华一去不复返，门牌上几个褪色的大字“美英理发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远远看见一个体型发福的妇人坐在门前摘菜，不时挠一下自己粗粗的胳膊。我们走近时，姐姐问：“请问这是美英理发店吗？”
那位妇人仰起头，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下额头，眼神里带有一丝疑惑和木讷，说了句：“我就是美英，15元洗剪吹。”
那一刻，我惊讶得目瞪口呆，仔细打量了番，一头鸟窝式短发，应该很久没打理，黝黑粗糙的皮肤不施粉黛，一道道皱纹横七竖八地爬满眼角，有点像墙壁的爬山虎，颧骨凸出，眼睛凹陷，一颗门牙脱落，说起话来，总觉得漏风。
此时的我无法将这位妇人和儿时的美英姐联系到一起，我想岁月一定是开了个玩笑，美人迟暮，也不至于判若两人。
美英姐放下菜，搓了搓长满老茧的手，吃力地从矮凳子上爬起来，挪动着发福的身材，去里屋洗了下，然后用颤抖的手给姐姐剪起了头发，这期间，没有一位顾客光临，店里的布置陈旧，地上不时有蟑螂跳过。
回来时，我内心五味杂陈，无法接受时光的巨大冲击，便问姐姐：“这十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美英姐怎么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姐姐叹了口气，没有了昔日的诡秘，说：“她在最好的年华嫁给了一位下海的商人，随后相夫教子，天有不测风云，那位商人破产跳楼，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及一堆债务。男人有时是自私的，也是懦弱的，你看她那紧锁的眉头，都是生活愁的。”
听完，我许久没再说话，岁月的风沙风蚀了我儿时最美的记忆。
第二天，我乘上返程大巴，继续我的漂泊，透过窗户，我看见路边蹲着一位熟悉的身影，正是美英姐，拎着一篮青菜，扯着嗓门在吆喝。
那一刻，我发现美英姐其实没那么糟，她有一颗顽强的心，犹如路边的野草，任凭狂风肆虐，却绝地求生。
我知道，我该刷新我的记忆，美英姐依然很美，只是在生命的不同阶段，呈现不一样的魅力。岁月风蚀了美人的容颜，却铸就了一颗坚韧的心。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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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荐文编辑： 零点壹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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