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

我现在面对这台绝对算不上好的电脑,尝试着写些东西。我不太有灵感,但我差不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写一个故事。

咱们这样说,故事这东西啥样的都有,我写出来一个故事你不爱看,八成是因为咱俩不认识,看起来有种距离感。为此,咱俩得先认识认识。我呢,是个人,和你一样。

好,现在你认识我了。既然距离感没了,咱们的故事也该开始了。说实话,面对这种白的令人一片刺痛的屏幕,很难说思潮迭起,因此我只能在自己脑海里翻来捡去,看看有什么瓜落可捡。

顺带一提,我的电脑摆在书房,一个逼仄的房间,乱的很,热熔胶枪搁在桌子上,底下滴的东西像是干掉的精液(如果你真的用过的话,你也只能这么形容它)。新买的书没地方放了,堆在一张我自己画的切格瓦拉红黑画像旁边。其他的东西嘛,像是画笔、手工工具、零食饮料一类的,你也能想到的。可我前些天居然发现我小学时候的作业本也在这屋子里,我顿时有种预感:这屋子里的东西我永远也探索不完,刚发现一样新东西,旧东西也被遗忘了,新东西被放起来的同时,旧东西也被扔掉了。说不定哪天我还会发现我祖先的遗物,或者故宫文物之类的吧。

我小时候不太了解生殖器这东西——我想,你大概也不太了解。出于我那会儿的理解能力,我的家长也不太能解释清楚它的用处,因此,我总是在猜测它的用处。很多我已经忘了,还好有一些被我用歪七扭八的字和简陋不堪的图画记录了下来,就在我刚才所提的那个小作业本里。我要提前说明一句,我这个小作业本儿上可以算是记载了些惊世骇俗的东西,但我确实不太记得那个遥远的我了,因此你们要是怪罪现在的我瞎胡扯,那可真的冤枉好人了。因为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人现在很庸俗的,你叫我编这些东西我是绝对编不出来的。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要做一些描述:我小时候在北京上学,在那个地方那个时候学校门口只能买到这种黄不拉几的本儿。正面写着“多利博士”,背面写着“维克多利”,我知道现在都不知道这本儿到底是什么牌子的。

我想,在一个吃完饭的午后,我拿着一支铅笔,一边放在唇齿间品尝,一边冥思苦想:自己身上长着这么个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如果你哪天身在北京,去买上一本儿瞧瞧,你就会发现:多利博士其实是一只戴博士帽的大象。而大象呢,有个叫鼻子的东西,他和我这个裤子里的东西有几分相似。

所以,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人们总说我以后应该考博士,所以我认为我裤子里的东西应该是个架子,用来到时候搁一顶博士帽在上面。底下画了一副图,一位自豪而坚挺的小兄弟正拿着学位证书,头上带着博士帽儿。但那个时候我是见过女同学的那个部位的,并且我认为那个地方不能当架子用。

因此这对我来说便成了一个谜语:生殖器有一个作用,这个作用通过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构都可以体现。我苦思冥想,就差抓破了脑袋。当然,我现在是知道的,所以我现在是个既庸俗又无趣的人。于是我翻开了下一页。

下一页上是一个大大的问号,看着像是一根烤焦了的鸡腿。显然,这预示着我难以得到答案的纠结之情。下一页。

这一页上有这样一段话:十月二十五日,星期四,刮疯(我写成了刮疯,似乎是为了炫耀新学会的偏旁)我实在想不出来这问题的答案,于是去问王老师,她一笑,说:“这东西,你该明白的时候就明白了。”看来她相当,相当明白,但是不愿意告诉我。

这就是一个小学生遇到的问题:有一个问题,但无人解答。我猜我对它的外形凝视了好久,就像米开朗基罗凝视大卫像,带有一种人文主义的神秘猜测,这是一种尝试解开宇宙间神秘谜团的、伟大的探索精神。这种精神的物质基础是生殖器,精神基础就是我们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与探索精神。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知道了它的各种用途,包括生理用途、艺术用途,甚至还有沙文主义用途,但我感觉知道的越多,一切就越在无可挽回的走向庸俗。今天的我知道,这个东西是人矛盾的集中体现,既代表着无边的罪业与欲望,又蕴含着无可估量的新生。越是知道这些,我就越觉得丧失了一种什么天性。

后来这个本儿被我用来写数学作业了,直到现在,我都有一种翻开一个新作业本,在第一页写好名字,然后画一个外形美观且功能强劲的生殖器,以此来象征学习要有求知欲,要敢于思考。老师总是不太理解,但他们是一群比我还庸俗无聊的人,我也不要求他们能理解。

我把本子悄悄放回原处,希望哪一天我忘记了,还可以再找到,打开看看,找回一种做人的天性。

2018.11.2

法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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