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兄弟们(下)

父亲调到兽医站工作后,团场关于养殖方面的发展已经从原有的牛羊马骆驼的传统养殖模式,慢慢推广到家禽家畜的养殖,争取自给自足。因为当时的团场所在地以及管辖的范围,少数民族居多,搞好民族团结是一项基本国策,还有猪是吃饲料为主,当时的新疆可耕面积有限,但天然草场丰富,于是有关党委研究决定养殖长毛兔,既可以收获兔毛,又可以用兔皮加工皮衣皮裤,去外地引种迫在眉睫。

当时兽医站在上级领导的指挥和联络下,和江西一家种兔场取得联系,场里派车(双层运输车),父亲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随车出发了。六十年代不但交通不方便,住宿更不方便,所有出行人员随身带着行李,这对军人出身的父亲小菜一碟,打背包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羊毛毡包着被褥整整齐齐。父亲和母亲商量如果方便,计划回老家看看,当时父亲多带了一床新被子,母亲虽然猜到了原委,但心里却有点不舒服——自己家四个孩子,本来日常用品都是供应制,也不宽裕!但母亲把心中的不满咽在了肚子里,她了解父亲的性格,认定的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争执,他定会说“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巾帼孝心,带点东西怎么啦”。

因为有随行车队,而且还是车队派出的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驾车,途中还算顺利。老解放车驾驶室只有两个座位,其余的人员只能躺在敞篷车厢里,带着干粮,带着军用水壶,一路风餐露宿,一路颠簸,经过一个星期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短暂休息后,父亲和工作人员便开始收购工作,配合种兔场工作人员打耳标,搞检疫,准备饲草,饮水问题,然后分门别类装箱适应,避免动物的应激反应,大概要3——5天的时间。父亲趁着这个空档,背着被子乘坐绿皮火车回到了家乡。

见到父母的那一刻,三十多岁的父亲哭得像个孩子,这么多年漂泊在外的辛苦,爷爷奶奶早生的华发显得苍老无比,尤其是奶奶走路颤巍巍的样子,还有那破旧的房子,一幕幕映入父亲的眼睑……屈指一数,离家竟然十几年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家乡看望双亲……

曾经身材高大的大伯早已被生活折磨得苍老许多,当年年轻漂亮的大妈被两个女儿难饶着,哪有年轻时的风韵,活脱脱的一个中年妇女。第二个女儿是大嫂高龄生产的,因为当时医疗条件有限,虽然保住了母女的性命,但大妈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让重男轻女的大伯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父亲抽空去外婆家看望他们一家,外公早已过世,大舅一家四口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身体逐渐衰老,舅妈非常嫌弃,连同她的女儿也跟着嫌弃身体不好的奶奶,好在大舅孝顺,在东厢房里给外婆安置好床铺,大舅家的儿子旺哥也帮助舅舅照顾外婆的一日三餐,还好母亲每个月寄回来一点零钱,不至于外婆挨饿受冻。父亲只是一个女婿,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有唏嘘的份。

因为时间关系,二伯远在外地的农场,一时无法回来团聚。相对于大伯一家,二伯家在舅子的帮助下,生活条件要比大伯家好许多,他的大女儿一直在读书,甚至读到了初中,而大伯家的大女儿只比她家女儿小几岁,却与学校无缘,从小就在家帮助大妈干家务,带妹妹——只是因为我奶奶不擅长家务,享受惯了,也不愿意干家务!

三天的时间很快到了,父亲不得不离开家乡,离开亲人回归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临走的时候,父亲拿出了身上能拿出的现金,一己之力让亲人们尽可能地生活得好一点。

父亲恋恋不舍地离开亲人的时候,曾在心中暗自发誓:尽自己所能回馈父母,回馈亲人!以后的几十年中,父亲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尽可能让自己的亲人活得体面一点。


父亲忙中偷闲回老家看望过亲人们,回来后和母亲讲了回家的见闻和感受,这让母亲唏嘘不已。每次和家人们通信都是“一切安好”,可事实呢?也许是亲人们担心远在外地的子女们牵挂,报喜不报忧吧!

父亲回来后的年底,奶奶突发疾病没送达医院就过世了。以前奶奶就有偏头痛的毛病,那个时候医疗不发达,还有点迷信,以为奶奶犯了三七,每次犯病的时候,都是刨一点茅根草和小黑豆同煮后口服,症状会缓解一些,后来犯病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一次刚发作奶奶便停止了呼吸。很大概率是脑出血所致的,父亲回去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当时不到六十岁的奶奶走路就颤巍巍的,很有可能那个时候就有少量出血了。

知道奶奶过世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接到信,父亲沉默了许久,我们几个孩子看到父亲的样子,都不敢靠近父亲,母亲小心翼翼地安慰着父亲,样子很卑微,似乎低到了尘埃里了。

奶奶的葬礼是大伯大妈和族人们一起协助办理的,二伯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葬礼的第三天了,拿出了葬礼一半的费用,剩余的部分父亲从这边寄了回去,毕竟大伯、大妈出力劳神的,难为他们一家了。

父亲回来后,外婆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母亲除了每个月按时给舅舅家寄钱,别无他法。第二年的暑假母亲决意回家看看,料理好家中的琐事,给单位上请了探亲假,把大哥和姐姐留在家里,每个人给了5块钱的零花钱,托付给了父亲,母亲便带着5岁的我和7岁的二哥出发了。

我们三个人从家里出发,坐大班车到了哈密,然后踏上了开往西安的绿皮火车。长这么大,我和二哥都是第一次去哈密,虽然在家里抬头就能望见天山,并在山坡上背过柴禾,但大班车在山里盘旋公路上经过时,沿途的风景还是让我和二哥开心不已。

顺利登上绿皮火车,我和二哥更是兴奋不已,长长的车厢里座位排列整齐,原来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可以坐在上面。火车头喷着白水蒸汽“轰隆轰隆”往前走,把沿途的山包,小村庄甩在后面的时候,我忍不住悄悄问二哥“火车爬着都这么快,站起来……”,“可能更快,比咱们那里的牛车跑得更快……”二哥信誓旦旦的语气,把满脸愁容的母亲逗笑了。

那个时候火车上还没有像样的饮食,我们母子三人凭着一兜煮鸡蛋和几张大馕饼,就着白开水,在火车上坚持了两天两夜,终于到达了西安站。因为只买了两张火车票,多半时间我和二哥轮换着坐座位,另一个只能坐在母亲的腿上,夜间,母亲把我搂在怀里,二哥靠在母亲身上睡觉,母亲就这么一路承受着。

很幸运的是我们到达西安是早上,刚好赶上了西安开往南阳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着过秦岭,道路颠簸不定,火车上兴奋不已的我和二哥,这个时候除了疲乏,还要承受颠簸,最不能忍受的是酷暑,闷热的车厢里混杂着汗臭味,有的人甚至脱掉了鞋子乘凉,汗臭味混合着脚臭味,快把我们熏地窒息了。

天黑之前我们拖着行李终于到达了镇平县城,然后乘坐机动三轮车回到了贾宋镇上,摸索着到大伯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大伯和大妈算着时间等着我们,早就准备好了饭菜,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那都是他们家能拿出的最好的饭菜了。爷爷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苍老许多,满头白发夹杂着饱经风霜的脸,背也有些驼了,活脱脱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头。看到我们,爷爷显得十分激动,尽管每年都往家里寄照片,但看到孙子依然亲切,毕竟大伯家只有两个女儿。

大伯家的两个女儿显得有点惶惶然,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们,不敢靠前,尽管大女儿已经十二、岁的样子,小女儿也有十岁左右。大妈忙着招待我们,不停地和母亲唠着家常,尽管是昏暗的煤油灯下,大妈穿着粗布衣裳,还是是那么好看。

当天晚上大伯陪着我和二哥睡在了院子里的木板床上,母亲则和大妈还有他们的女儿住在东厢房里。第一次躺在室外的木板床上,院子里的枣树随着小风摇曳着,莎莎作响,我和二哥觉得很好玩,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忍不住悄悄私语,后半夜才懵懵隆隆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母亲便带着我和二哥去了外婆家,外婆躺在东间的那张大床上,房间里有点昏暗,还有味道。母亲见到外婆的那一刻失声痛哭起来,外婆颤抖着干枯的手婆娑着母亲的脸,竟然说不出话来……

舅舅对我们很热情,舅妈却冷淡许多,舅舅家的大女儿已经十多岁的样子,态度和她妈妈她妈妈一样冷漠,倒是舅舅的儿子旺哥比二哥还大几岁,对我们很友好,领着我们到河边柳树下乘凉,看着又深又大的河流,有人在撒渔网,每网都有小鲫鱼,让我和二哥激动不已——我们那里只有二道河子的小涝坝,充其量能捞点泥鳅而已。

没几天,二妈从禹城农场带着她家最小的儿子回来了,那是个和我同岁的男孩,母亲把玩具送给他的时候,他一句经典的语句“给俺媳妇玩”,惹得大人们也忍俊不禁。大伯看着我们这几个调皮的男孩子,眼里顿时有了光,瞬间又暗淡下去,也许他心里也渴望有个这么调皮的男孩子吧!

母亲的假期就要到了,无奈之下母亲给外婆准备了寿衣,又到寿木店给外婆定了上好的棺木,把棺木钱留给了舅舅,拜托他以后料理外婆的后事。

临走之前,母亲又悄悄在大妈家的枕头下压了一沓钞票,实在不忍心大妈过这种清苦的日子,除了留点钱,别无它法。

出发的日子到了,大伯送我们母子三人坐上开往西安的长途汽车,途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二哥说“留下来被伯当儿子好吗”,二哥看看母亲不知道如何回答,母亲便以“回家该上学了”,打破了这瞬间的僵局。

回来后,大哥给我们展示他买的墨镜和塑料手枪,5块钱花的光光的,而姐姐的5块钱斯文没动,母亲心疼姐姐,破天荒在不过六一、不过年的季节里,给姐姐做了一件花平布布衫。

我们不在家的日子,父亲不擅长家务和做饭,基本都是带着大哥和姐姐吃食堂,来不及的时候就用牛奶兑水煮面条,用父亲的话说“营养都在锅里”。从此以后的几十年,母亲再也没有撇下父亲独自回过老家,单位有事出差最远的不过是去七角井随车拉食盐。


时光如梭,转眼间到了七十年代,农村虽然还是大集体编制,但已经允许小家小户养一些鸡鸭鹅猪之类的家畜了,鸡蛋卖钱能承担家里吃盐的费用,生猪交到食品厂也能卖一百多块钱,家庭劳动力比较棒的人家,除了分到口粮,年底余颖也能分到一百、几十不等的现金。民以食为天,解决温饱后,对住房的要求也有所改变。

那个时候建房子基本上都是自己脱土坯拉煤烧砖,檩条,门窗之类的用自己家的树木请木匠制作,盖房也是请人帮忙,好烟好酒招待即可,没有工钱一说,别人家有事的时候互相帮忙就行。

大伯在老家也动了修房的念头,无奈他家劳力不够,大女儿每天只能挣8个工分,大妈也是8个工分,收入有限,父亲每个月寄回家的零花钱,也只能让家庭生活比别人家稍微好一点,过年过节能吃上肉而已,要想盖新房缺口还很大。

于是大伯就和父亲商量让父亲出300块钱,他出力在老宅子上重新修房子,将来父亲和母亲叶老归根,有个住的地方。这个建议貌似合情合理,还有人情味,父亲有点犹豫,不是考虑将来回老家养老,而是想帮帮他的哥哥,把亲情撂在一边不说,这么多年大哥大嫂一直替自己孝敬着双亲大人。毕竟300块是个大数目,家里所有的积蓄加起来都没有300元呢,父母的工资加起来才一百多元,每个月还要给爷爷生活费,我们家三个小子,吃死老子,每月的伙食开销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尽管母亲精打细算,根本存不下多少钱。

后来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做了决定:

母亲:咱们一家都在这边,大儿子都快到参加工作的时间了,花钱的地方也多,新疆发展比老家好,回去住不可能的,子女们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母亲向来看问题理智又长远。

父亲:大哥想盖房,还有老父亲也能住新房。父亲的顾虑比较多一些。

母亲:他家盖房咱们补贴一点。母亲一直善解人意,幕后支持着父亲。

父亲:补贴多少合适?父亲也不好擅自做主呀!

母亲:咱家的存款有多少你不明白呀!母亲把问题抛给了父亲。

父亲:不到200块。家庭经济这一块父亲了如指掌,无需多说。

母亲:给一半行不?母亲看似征求父亲的意见,实际上再做决定。

父亲:也只有这样了。父亲对经济上也是无能为力!

……

这是母亲买了缝纫机后所有的存款,现在又要缩水一半了。

父母虽然都是双职工,收入还算可以,但是父亲爱书如命,除了单位上给订的报纸和畜牧杂志,买书、订书成为了家常,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床头的大木箱里经常有新书入库,而且平时都锁起来,不允许我和哥哥姐姐动他的箱子。母亲的收入维持家用,父亲的收入除了买书和给孩子们买学习用品后,剩余部分存起来。过年的费用,包括买年货,给我们添新衣,还有给老家的舅舅和大伯寄过年钱,都由父亲的工资里面出,每年也存不了多少钱,但父亲都有存款计划。

二伯家在农场也不宽裕,二妈是家属,没有固定工作,他们家还靠娘家兄弟帮助呢,除了每月给爷爷的生活费,所剩无几。大伯这次盖房,二伯家只挤出了50元支持老家盖房。无论如何,大伯拿出所有的积蓄,加上我父母的支助还有二伯家的支助还有缺口,正在为难之际,远在广州的十二叔伸出援手,一下子寄回来100元,解了大伯家盖房子的忧愁。当时大伯家的房子在贾宋镇算是规格比较高的住宅,一明两暗,中间一间是大厅,原来的条几和旧八仙桌重新刷漆,摆在新房里,显得气派多了,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感觉。

爷爷作为一家之主,理所当然地要住在东间,但是爷爷这次有所不同,主动要求住到大伯原来住的东厢房里,大伯大妈住在新房的东间,两个女儿住在新房的西间里。也许那个时候爷爷心里早就明白了,二儿子和小儿子不在家,大儿子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一切随他吧!

新房修建好的第三年,七十岁的爷爷无疾而终,在睡梦中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步,余生也只有父亲的兄弟们互相扶持,互相照应度过他们的余生了。

无论如何,爷爷见证了儿子们的结局还算不错,即便去那边和我奶奶汇合,也毫无遗憾,无牵无挂了。


父亲和大伯、二伯家共有十个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按着家谱的玉字起名的,我是家族里最小的一个,父亲给我起名“进之”,谐音“禁止”的意思。这些孩子分别是:

大伯家两个女儿:玉洁和玉柱(寓意小女儿能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二伯家两男两女:玉阁、玉卓、玉萍和玉润;

我们家三男一女:玉顼、玉玮、玉琰和进之。

子女们渐渐长大的过程中,祖辈们也渐渐老去,这些自然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每个子女都有了自己的归属。

大伯的大女儿因为家庭成分高,又没有什么文化,只能嫁给了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分男人,在农村居家过日子,小女儿高中毕业先跟着舅舅学习了半年英语,最后考取了民办教师;

二伯家的大女儿是家族同辈里年龄最大的孩子,被招工到南阳机械厂当了一名工人,并在南阳定居结婚,大儿子高中毕业后进入了农场养牛场当了一名产业工人,二女儿高中毕业后在城里当了会计,小儿子虽然调皮,仍然继续读书。

我们家的大哥从小就不爱学习,初中毕业就到煤矿当了一名矿工,姐姐离不开妈妈,不愿意到山南工作,只好到本地皮革厂做流水线操作工,二哥虽然酷爱学习,但天赋有限,当年高考还是落榜了,听从父亲的建议回老家复读,我依然在学校晃荡着,成绩并不理想,参军也许是我最好的归属。

我家大哥在煤矿工作的第三年,母亲想办法把大哥调回来工作,被分配在建筑队当一名基建工人。从我们懂事起,父母就给我们几个子女灌输存钱的理念,每个月的零花钱按年龄分配,自行保管,结余的零花钱归自己。开始工作的时候,每人一口大木箱,一套铺板,一套被褥外加一个羊毛毡。将来结婚后父母扶持两年,包括米、面、油、煤炭和冬肉,然后独立生活。

大哥调回来工作稳定后,经人介绍了他的同班同学杨翠荣,双方父母都是河南老乡,也比较熟悉,都十分认可这门婚事,我们家给了一块手表当彩礼。嫂子虽然不漂亮,但很能干,也很孝顺,不但和大哥感情很好,和家里人关系相处得也不错,那个时候母亲工作忙,很少做拉条子吃,我偶尔会到大哥家蹭饭吃,嫂子十分包容,大家庭相处十分和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哥结婚不到一年的时间,嫂子被查出患了白血病,肚子里刚刚成型的男婴被迫流产了。嫂子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严重的白血病,孩子的流产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造成的,住院期间还央求母亲给她抱养一个孩子。母亲表面上安抚着嫂子,背过脸则难过得悄悄流眼泪。

医疗条件有限,住院一个月的时间嫂子最终还是走了,大哥伤心欲绝,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后来有热心的邻居给大哥牵线搭桥,都被大哥婉拒了。就这样,大哥单身了几年,可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在父母的劝说下,大哥慢慢才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老家的大伯知道此事后,建议大哥回老家找个媳妇,父母也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大哥带着彩礼回老家走上了相亲之路。当时有两个合适的对象,一个是老实本分的农家姑娘,泼辣能干,但长相一般,另一位是大妈的娘家远房侄女,家在城郊,既年轻又漂亮。据大妈说,这个女孩虽然出生在城郊,从小就不愿意干农活,又是家中老大,还不愿意帮忙带弟弟妹妹,不受父母待见,多半时间和奶奶一起生活,十分向往城里的生活,但是她又是农村户口,一直没有遂愿。

大哥和这个女孩各有所图:大哥图女孩年轻漂亮,女孩图大哥可以带她脱离农村,各有所图,一拍即合。

婚礼是大伯大妈帮忙操办的,就像自己娶儿媳妇的规格,礼节一样不少,送了800块彩礼,择个良辰吉日风风光光把新娘子娶回了家。三天回门后,大哥和新搜子就踏上了回程,第一站先去了二伯那里看望一家老小,二伯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这对年轻人包了红包,表示祝福,堂哥堂姐也给予祝福,这对新人幸福着踏上了回新疆的列车。

由于时间紧张,来不及做新家具,父母请油漆工把以前的家具重新休整一遍,又到步一团购买了新床,同时又添了一件高低柜,请人缝制新被子,迎接新儿媳的到来。然后请亲邻好友吃个便饭,也算是对新媳妇的认可。为了生活上方便,父母和别的家庭调换房子,和大哥的婚房成了邻居,并且一起生活。

新搜子本来就是冲着到城里享福才嫁过来的,不洗衣服不做饭,母亲为了大哥能有一个安稳的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刚好母亲也办理了退休手续,姐姐还没有出嫁,家务都被母亲和姐姐承包着,新嫂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并且习以为常。

二哥是我们家最爱学习的一个,当年高考落榜后,被父亲安排到回老家复读,平时住校,周末回到大伯家居住,担心学校食堂伙食不好,父亲每个月都寄回全国粮票和生活费让二哥吃老师的专用食堂。

二哥人比较实诚,虽然认真复读,无奈基础薄弱,几乎在班级成绩倒数,压力也大,但是二哥勤快,周末回家主动帮助大伯干农户。那个时候农村盛行种生姜,杂活很多,当时大伯的大女儿已经结婚,二女儿在镇上当民办教师,帮不了大伯干农活。二哥的到来,大伯既喜欢又欣慰,再次萌生了让二哥给他家当儿子的念头,遭到了我母亲的反对,寒假里就把二哥召唤回到了新疆,高考再次落榜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二哥运气好,虽然高考落榜,却遇到外出进修的名额,二哥凭借实力顺利考到八一农学院进修兽医专业,带薪学习,为期一年,带80%的工资,毕业后由团场统一分配工作。

大伯家的二女儿玉柱不但漂亮,还很泼辣,工作能力又强,很开成为了教学骨干。工作的第三年,被电业局的一位张电工相中要给他家的大儿子当媳妇,儿子师范学校毕业,人比较老实,感觉玉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孩子,十分满意。但是这门亲事却遭到大伯的反对,理由很可笑——对方祖上是他们家的佃户,感觉门不当户不对的。后来经不住张电工频繁求媒人登门拜访,才成就了这门婚事。事实证明,张电工眼光毒辣,娶回家的大儿媳妇真的在张家独当一面,下面几个儿子结婚什么的,都帮助老人办理得妥妥当当。


二哥进修毕业后就被分到山区牧业连队工作,我则顺利进入军营,成为了一名武警战士。大哥结婚的时候我休了探亲假,二哥也从山区回来,参加了大哥的婚礼。新嫂子十分漂亮,一米七的高挑个子,只是不爱说话,十分高冷,嘴上不说,其实全家人在心里还是把新嫂子和杨翠荣嫂子作比较的。

等我复员回来的时候,大侄子已经顺利出生,长子长孙,备受我父母的喜爱,高兴之余,父亲当场承诺:“这个孩子的一切费用我们承包了,包到十八岁”。也许这只是我父亲初次当爷爷的开心话,可是我哥哥和嫂子却当真了,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的付出,伙食全包,侄子的衣服,甚至生病住院都是父母去结账。

第二年姐姐结婚了,姐夫是我的战友还是发小,姐夫的父母也是我父母的老朋友,几乎是亲上加亲。母亲按照以前的承诺,把姐姐这些年存下的工资都让姐姐带走了,还给姐姐陪嫁了被褥、自行车和洗衣机,我们三兄弟给姐姐买了皮箱和衣架,姐姐体面地出嫁了,婚房是单位分配的。

后来有人给二哥介绍了对象,地方上建筑公司的女孩,性格泼辣,能干,二哥对那个女孩很满意,相处一段时间后,那个女孩打起了退堂鼓,嫌弃我二哥在山区工作,这让我二哥十分伤心,甚至半年都没有从山区回来过,任凭我父母让人带信,倔强的二哥都不为所动。

同年八月,二哥考取了石河子大学畜牧证书班,带薪学习一年,享受大专待遇,这半年二哥不回家,原来憋着一口气复习考试呢!这一次二哥主要学习化验,毕业后分配到兽医站做实验室工作,一番折腾下来,二哥已经是那个年代的大龄青年了,被领导称为“老革命”。

事情也就那么巧,二哥回来工作几个月后,学校的胡小红老师给哥哥介绍了女朋友,对方是胡老师曾经的同学,从内地过来的,因为汉族老师满员,那个女孩子被安排在食品厂做检验工作。二哥先给对方带过去一张照片,是那种不上相的状态,女孩子同意见面,让二哥窃喜,心想这个女孩子不注重外表吧!

见面比较顺利,二哥感觉不错,父母虽然希望二哥找个本单位的姑娘,但十分尊重二哥的选择。一个月后,二哥把女朋友领过来给父母过目,饭桌上,那个女孩落落大方,不做作,不扭捏,分寸刚到好处,母亲没有过分的热情,父亲感觉很满意,符合他心目中儿媳妇的标准——知书达理,有礼貌!

二哥的女朋友比二哥小4岁,比我还小一岁,当时我还在心里嘀咕,要是成了我的二嫂,怎么称呼呢?二哥,虽然是我的亲二哥,谈不上一表人才,却也是一米八的大个,但我内心深处觉得二哥配不上那个女孩子。也许我多管闲事,人家对眼就好。

半年以后,二哥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房子是单位分的两间平房,自己建围墙。父母给未来的儿媳妇一个红包让自己买衣服,还准备了儿子结婚的必需品,甚至扫把、垃圾筐都准备齐全。当时家具由大衣柜改为了组合柜,组合沙发。新家具刚刚运到新房,大嫂就开始闹腾了,扬言要砸烂他们房子里的大衣柜,还要……这让父母十分为难,和二嫂商量别的家具怎么办?二嫂通情达理,表示有放衣服的柜子就行,其余的家具就算了,以后他们自己慢慢再买就行了。

为避免大嫂闹腾,该买的电视机和自行车都免了,父母把钱悄悄给了二嫂。婚后两个月二哥和二嫂才悄悄置办整齐该买的家电用具。担心二哥二嫂资金紧张,也为二嫂委屈,明明是喜事,却搞得地下工作者一样,心里对大嫂的厌恶又多了一层。我给他们补贴了两个月的工资,尽量买满意的家电,毕竟二嫂是远嫁。二嫂隐忍,是避免二哥为难,更不想让父母为难,以她的性格,不发飙,不等于她没有脾气,只不过她不像大嫂那样处处张扬,二嫂顾大局,考虑长远罢了。

有一次大嫂又开始挑衅,二嫂没有客气:

大嫂:你们结婚就不该花那么多钱。理直气壮,感觉很有道理。

二嫂:为啥,难道我老公不是公婆亲生的?二嫂开始迎战了,但大嫂没有感觉到,依然叭叭。

大嫂:你老公上学花了好多钱。二嫂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二嫂:老爹喜欢有文化的人,谁现在去上学,恐怕老爹照样支持吧!二嫂心说明明是带薪学习,即便花钱也没有花你们一分钱。

……

大嫂第一次领教了二嫂的厉害,从此以后收敛了许多。

几年过后,我和女朋友也谈得差不多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单位原来的公房已经作价归户,婚房就要自己出钱购买了。我的复员费加上父母支助一部分刚够毛坯房的资金,我的存款用来装修,无论如何婚房搞定了。

父母依照惯例给我对象一个大红包让她买衣服,而对象看我除了制服没几件像样的便装,一股脑给我买了整套的便装,自己什么也没有买,父母过意不去,又给了一个红包,无论如何新媳妇要买一套新衣服吧。我对象是对面三中的老师,薪资待遇比我好,买衣服比较挑剔,800元买了一件羊绒大衣,这下又把大嫂惹毛了,说什么“我800块钱都娶到家了”,这一次二嫂没有惯着她“相差十年结婚,难道和你一个级别,这社会都不进步了”。二嫂口才极好,不紧不慢怼得大嫂哑口无言,这才是真实的二嫂。

家具买好后,我对象想要一台电视,97年电视价钱贼高,父母把二嫂叫回了家,商量买电视的事情!

父亲:咱们宋家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原则上不借账。这是父亲的一贯作风!

二嫂:老爹什么意思?以二嫂的智商,猜到叫她回家肯定有事。

母亲:老三媳妇想让买个电视。母亲说得底气不足。

二嫂:你们有钱没有?有钱就买呗!

母亲:钱够了,主要担心你有想法。母亲做事一向周全。

二嫂:有钱就买,有粉就擦到脸上,就最后一件事,体面一点多好。二嫂心说,我犯得着惹人烦吗?

……

我的婚礼办得相对体面,媳妇工作这么多年存款都在自己手里,竟然有两万元,一万元买了冰箱、洗衣机、灶具之类的,还有一万元现金,7000元给我买了一辆豪爵摩托车,3000元买了一部巴掌大的大哥大,着实让我风光了一阵子。

婚后我们和二哥家一样,另立门户,大哥家依然和父母住在一起,继续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啃老梦。欣慰的是二哥家、姐姐家和我们家住在场部的大院里,离得不远,谁家改善生活,另外两家都去吃大户,谁去山区带回牛蹄子,骆驼肚子之类的,也是三家共享,这种模式一直维系到后来的孩子们长大成人。

大伯家的二女儿也就是我的堂姐玉柱,从出生到长大一直肩负着家族的使命,“玉柱,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没有儿子,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是低人一等的。大伯两次试图让我二哥给他当儿子,第一次是母亲带着我和二哥回家探亲的时候,憨厚的二哥让大伯十分喜欢,母亲带我们回新疆之际,“喜欢家里就留下来来吧”,大伯这样试探过母亲。聪明的母亲以“回家该上学了”为借口带着我们兄弟两个回到了新疆,这个事情再也没有提起过。

二哥回老家复读的时候,由于基础薄弱,高考无望,但二哥勤快,周末回家就帮助大伯做农活,这让大伯又燃起了让二哥给他当儿子的希望——即便考不上大学,回来种田,娶妻生子也挺好的。大伯的心意让我父母有点危机,毕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更重要的是在兵团将来会有个好的前程,寒假里父母就不动声色地把二哥召唤回到了新疆,比原计划提前一个学期呢。

大伯看留不住我的二哥当儿子,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二女儿身上,虽然没有明示让女婿入赘,但态度非常明显。女婿洪勇家中四个儿子,他是老大,媳妇玉柱又是父亲看中的,并亲自登门拜访,然后高规格娶回来的,当时大伯就说过没有儿子,将来指望女儿们养老的要求,洪勇也一口应承了。婚后平时小两口住在学校里,除了节假日去公婆家,周末都回到大伯家,帮助大伯做农活,这可苦了洪勇,却也无可奈何。

玉柱生了儿子的第二年,考取了南阳师范学校的进修资格,苦于当时工资低,两年的学费就是一个大数目,大伯家经营几亩地的生姜,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婆家还有三个儿子要成家,无能为力。玉柱最小的小叔子刚刚复员回来,把仅有的复员费借给了玉柱这个大嫂,但资金还有欠缺,无奈之下玉柱只好写信向远在广州的十二叔求助。十二叔很快回复,并且寄过来两年的全部学费,解了玉柱的经济困难。两年毕业后,顺利由民办教师转成了公办教师,玉柱的人生迎来了又一个转折。

二伯家的大女儿在南阳机械厂工作稳定,家庭也十分幸福;二女儿漂亮又能干,嫁到城里,十分安定;大儿子刚开始在农场奶牛场工作,对养牛的程序十分熟悉,大儿媳妇也是奶牛场的职工,并且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是女儿,后面两个是儿子,深得二伯和二妈的喜欢,主动帮助带孩子。

后来奶牛场生意下滑,农场决定对奶牛场的奶牛作价归户,分散饲养,权衡再三,玉卓认购了6头奶牛,独立饲养,所产牛奶全部送到奶粉厂。只要有销路,其余的就看怎么经营了。头脑灵活的玉卓哥,又有饲养奶牛的经验,几年下来奶牛的数量达到了16头,手里也有一部分资金积累。这个时候,眼光长远的玉卓哥有了新的想法:为了孩子的教育,也要走出去发展,于是央求母亲求助于在湖北省执政的舅舅。

为了儿子的前途,二妈自身前往湖北武汉找自己的兄弟。当时兄弟已经在湖北省主政,无论如何,看在曾经帮助过自己妻小的份上,还是给老姊妹面子的,就这样玉卓哥被调到襄樊一家商场当采购员,嫂子成为了一名营业员,三个孩子得以在城里读书,实现了阶层的跨越。

二伯家的二女儿赶上了下岗潮,买断工龄,接替了玉卓哥的奶牛养殖场,最小的儿子成为了姐姐的雇工,从此养牛场从夫妻档变成了姐弟档,无论怎样的组合,肉都烂在锅里,二伯和二妈心里还是替子女们开心的。

我们家大哥再婚以后,依然在父母身边工作生活,他自己不愿意离开父母,我母亲也不放心他独自生活,永远长不大的妈宝男,说的就是我大哥这样的男人;二哥从开始工作就决心脱离父母的视线,拿他自己的话说“混不好即便要饭也要隔着父母的门槛”,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宁可求助于朋友,也不向父母求助;我刚复员的时候在武器库当哨兵,两年过去了,没有任何起色,父母就通过他们老朋友的关系把我调到山南农场当一名农工,第二年开春承包土地,整个冬天的空闲我计划去乌鲁木齐帮助我的战友打理生意。

我动身前往乌市之前,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武装部的赵干事退休了,急需一个接班人,政委曹明第一时间想到了我!

我办理调令的时候,曹政委正在外地开会,等他回来知道我的工作关系已经调到三场时,大手一挥:“这么可靠的人怎么能到三场呢?”一纸调令把我从三场调回到武装部任干事,主管武器库的哨兵调配和民兵训练时武器的出库和入库。就这样我没没有任何行动呢,我的调令已经走了个来回,真的是峰回路转又一春——在生我养我的这片热土上继续挥洒青春和汗水,谱写我的人生新篇章。

父亲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奋斗了41年,终于到了退休年龄,那一年母亲已经退休了好几年,虽然享受了干部待遇,无奈母亲没有职称,待遇不是很高,但性格乐观的母亲十分满足。父亲文化程度比较高,又比较进取,因为出身问题,做人做事十分低调,职务升不上去,只能在职称上下功夫,享受到了中级职称,对他也是一个极大的安慰。办理退休那年,团场有政策规定:可以享受最后一次探亲假的待遇,报销来回路费。

自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世后,父母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平时和大伯、二伯家只是书信来往互相报个平安,交流一下子女们的发展情况。每年春节的时候给大伯和舅舅寄点过年钱,这种习惯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些都是父亲作为一家之主亲力亲为的,不同的是每年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会再给大伯寄一次钱,理由似乎很充分:让大伯一家度过难关!而舅舅家是没有的,母亲从来不多说什么,不过舅舅家遇到事情的时候,母亲手笔也是很大的。记得表哥结婚的时候,母亲不但随了礼,还给舅舅家寄回去几床被里被面和网套,丝毫不含糊的。

睿智的母亲在大是大非面前,始终保持着父亲作为男人的自尊,帮助父亲树立一家之主的威严——从来没有人敢和父亲顶嘴!记得我参军前有一次说话不小心顶撞了父亲,父亲惯用的手段就是拿马鞭子抽,当时为躲避皮肉之苦,我从身后抱住了父亲的腰,父亲干着急,马鞭子愣是抽不到我的身上。也就是从这一次开始,父亲放下了抽打我们几个的马鞭子,但是对孙辈又是一副嘴脸:不要打孩子的头,伤脑子;也不要打孩子的屁股,肌肉下面有神经……要说服教育!每每这个时候,母亲都会调侃父亲:你拿马鞭子抽打娃娃的时候考虑过伤到哪里呀?

原计划回老家住上一个月就回来的,可是到了老家心不由己。父亲和母亲先去了贾宋镇大伯家里,按照祖上的规矩,外地回来的游子,先去到祖坟上烧香拜祖,然后和大伯大妈一起提着礼物看望族人。看望舅舅则类似于走亲戚,当天去当天回,母亲给舅舅留点零花钱,当即就被表哥拿走,说买电视机什么的,随他去吧!

一星期之后,母亲和母亲一起去农场看望二伯和二妈,住几天后父亲就要嚷着回家——回贾宋那边的家!当时二伯还有点生气“这不是家吗”?但无论二伯二妈怎么挽留,父亲执意要回到贾宋去,在他心里那才是家。

大伯照样忙碌着他的生姜地,父亲有时候也想去帮忙,却是力不从心,体力和大伯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的,而是非常的大。父亲在家从来不做家务,我们兄弟几个成年之前,家里的泥巴活,比如垒围墙之类的都是母亲请人干的,我们成年之后,这个重任由我大哥和二哥承包了。他能做的就是赶集买菜、买肉,改善生活,给家里购买需要的东西。

周末玉柱一家三口回来看望我的父亲和母亲,虽然父亲重男轻女,但对玉柱却比较看重,在家族里玉柱承担着家庭重任,就像儿子一般地存在着。大伯的大女儿也请父母和母亲到家里做客,虽然条件不怎么样,却也尽力尽心招到远道而来的亲人。

远在广州的十二叔听说父亲和母亲回了老家,也专程回来一趟,老兄弟们终于聚在了一起,已经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自然百感交集,岁月无情,兄弟们有情。十二叔虽然工作繁忙,每年清明都准时回来祭祖,给早已过世的父母送点纸钱,落脚点自然是大伯家。归根结底是大妈好客,礼数周全,从来不怠慢哪一个。

在南阳工作的玉阁也从南阳回来看望我的父母,并把他们接到南阳小住几天,紧接着父母又被邀请到湖北襄樊玉卓家看看。

玉卓和媳妇在商场工作几年后,在市里买了住房,孩子们的学校安定下来之后,玉卓和媳妇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每年给商场交一定数目的管理费,然后在城郊买地建圈,重新开启了养奶牛事业,重操旧业,熟门熟路,收入颇丰,为三个孩子后续的求学之路奠定了厚实的经济基础。

兜兜转转,父母回到新疆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分别竟然是永别,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兄弟妯娌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尽管后来网络发达,他们也只能隔屏相望  ,再后来,大妈耳背,母亲打电话只能让玉柱带话问候。

即便是父亲过世后,母亲依然给大妈寄生活费,这让大妈很难过,于是二哥接过了接力棒,和几个堂兄妹一起给年迈的大妈一个安慰。


父亲和母亲从老家回来的年底,迎来了二哥的婚礼,虽然不怎么隆重,但也完成了二哥的大事,父母为二哥婚事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为此父亲还把二哥二嫂的合影给大伯寄回了一张,让他也高兴高兴,二哥二嫂同时还给大伯寄了一个大红包,虽然没有给大伯大妈当上名正言顺的儿子,但孝心不能缺席。

刚过春节,大伯身体欠佳,在本地治疗无效,玉柱和洪勇把大伯送到了南阳医院进一步检查,就被查出了肺癌,立即住院治疗。得知情况,我父亲能做的就是把当月的工资寄了回去。

我们家的模式一直是母亲的工资用于全家生活开销,父亲的工资除了自己零花买书之类的开销,其余的用于存款,可是办理退休后,父亲的工资只有370元,替代率不足70%。自从大伯生病,父亲发了工资只留下零头,整数按月寄给大伯用于治病,这种模式一直维持到十个月后大伯不治而亡,享年66岁。

孤苦无依的大妈被二女儿玉柱和女婿洪勇接到了学校居住,老房子让远房的四哥居住打理,暑假里大女儿玉洁再把大妈接到农村过夏天,寒假在学校居住,楼房条件相对方便一点,大年初一玉柱一家三口去婆家,其余的时间都陪着大妈。相比于其它农村老太太,大妈的晚年生活相对安逸,幸福而稳定。

玉卓哥在襄樊的养牛事业稳定后,就把二伯和二妈接到身边居住,平时和几个孙子住在市区的楼房里,偶尔也到郊区的牛场走走看看。大女儿离襄樊比较近,来去都比较自由方便,二伯和二妈过起了幸福的晚年生活。

二伯七十岁那年一天夜里,在睡梦中离世,可能是突发心梗导致的。遗体被运回到了农场安葬,这让父亲打击很大,三兄弟从年轻就天各一方,生活都稳定下来了,却一个个都离开了。父亲最放心不下的是他无比尊敬的大嫂,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每年春节给大妈寄过年钱。

自从电话普及以后,每年的大年初一早上,妈妈先给大妈、二妈电话拜年,然后披衣坐在电话机旁等着侄儿、侄女们的电话拜年。我们这里和内地有两个小时的时差,往往一番拜年电话接听完,天还没有亮呢!

我们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年三十和初一早晨全家聚在一起吃饺子,初一中午摆宴席。大哥一家一直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比较方便,二哥结婚开始,父母就邀请二哥和二嫂三十晚上回来过年,初一也不让二哥和二嫂回去,一直到初二下午和姐姐姐夫一起回家——父母说二嫂是远嫁,初二不能回娘家,必须过完初二才能回自己的家。

姐姐姐夫一般年三十晚上去婆婆家守夜,大年初二才回来看望父母。自从二哥二嫂结婚后大年初二才回去,姐姐也凑热闹,和公婆过完除夕夜,大年初一便带着女儿回娘家热闹,一般到初一晚上,父亲便开始催姐姐回家:“玉玮,天不早了,你们该回家了。”“那我们一起走吧!”二嫂也提议和姐姐一起走,但被父亲挽留了:“他们回去,你们留下,明天下午再回去。”这种模式一直维持到我结婚,我们年三十守完夜,回自己家,初一再过来,初二去山南的丈母娘家。

父亲一如既往地给大妈既过年钱,二哥再加上一份,以我父亲的名义,让大妈从容一点,却遭到了大嫂的反对:

大嫂:寄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人家有姑娘女婿,条件都不差,还不如节省的钱给老二补贴一下呢。其实她有自己的小九九,

二嫂:我们不需要老爹扶持,自己养活不了自己是我们活该。二嫂向来不客气,说话有底气。

大嫂:就这么一个孙子,那就给孙子花呀!这才是大嫂的真正目的!

二嫂:猪宝宝,到奶奶那边过去。心想宋家孙子还有一个呢,女孩就不是宋家宝贝了?

……

自讨没趣的大嫂顿时不吱声了,那个时候我们刚成家,还没有孩子,我媳妇早就看不惯大嫂的作威作福,直接帮腔:“老爹不能重男轻女,哪一个都是你的亲孙子……”,从此以后,我媳妇用独特的方式制衡着大嫂,她的嚣张行为才收敛很多。

无论怎样,我家媳妇对几家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视,虽然后来二哥和二嫂调到了基层工作,小侄女也到那边的子弟学校读书,但是无论六一还是孩子们的生日,媳妇一样不落,总是想办法把礼物带到基层连队,给小侄女的除了礼物,还有儿童读物。

二嫂虽然对大嫂的嚣张行为看不惯,但是她为人做事看得比较长远,她所在的连队最后一次批量招收农工的时候,还是想让大嫂纳入职工团队。刚开始二嫂想让我在机关那边活动一下,无奈我能力有限,又不在一个系统,二哥比较木讷,求人帮忙不是他的个性,无奈之下,二嫂亲自出手了。

当时二嫂所在的连队还是营级编制,7连的连长刘国成是二哥的同学,上高中的时候,婆婆的家就像他自己的家,因为和二哥的关系,刘国成的母亲和我母亲来往也比较密切,我家养了十几只羊,如果养料短缺,刘国成的弟弟都会把草料从农区送过来,他弟弟搞煤炭运输,偶尔我也会到我母亲家落脚,母亲也会热情款待。这么多年的关系,刘国成肯定会尽力帮忙的。

大嫂的户口不在基层连队,还是费点周折的,一番操作下来,大嫂的职工身份总算落实了,当年就分了一份土地,但大嫂提出了条件:

我只要工龄,不愿意承包土地。

也可以理解大嫂的担心,毕竟那几年农业不景气,承包土地不怎么挣钱,可是不承包土地,就无法保持职工身份,这让二嫂犯了愁,无奈之下,二嫂承担下来了。

我媳妇的娘家在山南的农场,对农场的农业模式有所了解,鼓励二嫂把土地留下来,但是她担心,一旦农业行情有好转,以大嫂的为人,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主张二嫂和大嫂签一份合同。可是二嫂想得更长远一些,求助于我父亲以家长的身份主持家庭会议,会议大意就是:

二嫂承包大嫂名下的职工身份土地,自负盈亏,挣钱,大嫂不分钱,亏损,大嫂不承担亏损;

大嫂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一部分养老金;

连队义务工二嫂自行解决,单位分发的福利给大嫂;

这种模式一直持续到大嫂退休;

大嫂和二嫂中途不得反悔;

……

家庭会议的效果远远高于合同的效果,从此大嫂坐在家里挣工龄,二嫂工作之余成为了半个种地人。虽然苦,也累,熬过两年的农业不景气,迎来了转机。


时间如过隙白驹,我们结婚四年才有了我们的儿子,本来就是晚婚,当时我媳妇正在函授本科,无奈要孩子的计划只能往后拖了又拖,拖成了晚婚又晚育。媳妇休完产假岳母过来帮忙看了一个月的孩子,无奈妻弟家孩子也要出生了。只好把十个月的儿子送到了父母家帮带,白天父母带,晚上我过去自己带,周末带回我们的家,母子互动。儿子夜里要喝奶,父母年岁大了身体吃不消,能帮带已经给我们帮了大忙了。

父亲虽然重男轻女,但重视教育,早早就建议把二哥家的女儿转到城里读书,接受更好的教育。当时被二哥二嫂婉拒了:还没有开英语课影响不大,还有就是我家的太小,到时间一个要喝奶,一个要按时吃饭上学,父母压力很大。第二年暑假新学期开始,我的儿子快两岁了,侄女也要学英语,于是侄女顺理成章转学到城里。父母执意不要我们两家的生活费,我们只好给父母买衣服鞋子和保健品,二哥二嫂承包了家庭一年四季的牛羊肉。

当时二嫂二哥给父母建议:我家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父母搬到他们在场部的平房里,我家儿子上幼儿园方便接送,侄女在二小就读。计划赶不上变化,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到,第二年11月份,父亲因高血压导致突发脑梗,引起小脑萎缩,治疗后保住性命还是瘫痪在床了。

当时我媳妇带高三,我在边防带班,母亲一下子乱了方寸,无奈之下我们就把还不到三岁的儿子接回来送到了幼儿园,欣慰的是幼儿园按时接送娃娃,我儿子早早被送到幼儿园车上,下午送到学校的门卫室,我姐姐下班后先接到她们家,就这样熬过了寒冬腊月,媳妇十分辛苦,我却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就是休息时给他娘俩改善生活,展示我的厨艺。

寒假里,二嫂把侄女和我儿子同时接到了他们连队的家里,侄女成了我儿子的看护人,姐姐带弟弟堆雪人,玩爬犁子,弟弟昵称姐姐为“宋二姐”,儿子成了二妈口中的“臭儿子”,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儿子上小学。每年寒暑假我们都戏称儿子去了“快速成长营”,二嫂爱孩子但不惯着孩子,非常注重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姐姐弟弟在家都要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按劳分配零花钱,儿子每次回来都学会几项技能,扫地,盛饭,收盘子。二嫂闲暇之余领着她的“臭儿子”去看天池,认识野草和大麦、油菜、豌豆,偶尔还会带着儿子到镇上,有好玩的的地方,等让儿子体验一番,每年的假期,儿子迫不及待去“快速成长营”。

尽管母亲悉心照顾,我们兄妹几个辅助帮忙,三年后父亲因为肺部感染还是去世了。当时后事是在自家院子里办理的,我们分工明确:

大哥带人上山挖墓坑,大嫂帮忙烧粉汤;

姐姐守灵;

二哥和二嫂迎接来往宾客;

我和媳妇联系灵车和订酒店,出殡后答谢亲朋好友。

招待完来往客人,我和媳妇在酒店结账,二哥和二嫂带着母亲回家休息。当时大嫂并没有走的意思,我媳妇可能是当老师的原因,说话口气有点强硬,对大嫂挥挥手:“你先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也许是我媳妇说话的态度强硬,也许是我媳妇对大嫂不屑一顾,这种态度让大嫂很失落——长媳妇当了个寂寞!

大嫂悻悻然回到大院里,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在外受了委屈,就在家找找存在感,扬言要看礼单,平时好脾气的二哥这会给惹毛了,对着大嫂狂怼:老娘还健在,前期的花费都是老娘提前准备的,又没有让子女们出钱办丧事,剩余的礼金任何人都别想染指,全部留在老娘那里……

二哥怼大嫂的时候,大哥看不过去,正要给媳妇撑腰的时候,我和媳妇回来了,母亲正伤心地抹眼泪,我还没有来得及安慰母亲,我媳妇便冲锋陷阵了,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亮明了观点:

老爹走了,大家都不要给老娘添堵,让老娘过几年舒心日子;

以后谁家的问题谁家自己解决,不要再麻烦老娘;

我们家也一样,我们生气、打架、哪怕离婚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

我媳妇一阵长篇大论,怼得大哥大嫂哑口无言。以前大嫂老是拿离婚威胁老人,看来以后这招行不通了,各自安好吧!

本来我母亲和侄女两个人一起生活挺好的,大哥大嫂非要和母亲在一个锅里吃饭,母亲也同意了。平时虽然各自开火,但生活用品都是母亲买好的,现在大侄子在外地上学,侄女再有两年也要离开这里,这种模式挺好,起码有人陪伴着母亲。


父亲过世后,大哥一家主动和母亲在一起吃饭,其实大家都互相方便而已,这些年虽然分开吃饭,所有开销都是父母支出,比如水,电,煤……不过是分开做饭而已。只要母亲开心,怎么做都好,母亲生病之类的都是我们另外几家照顾,一个原则,给母亲尊严!

合在一起吃饭后一个问题显现出来了:那就是大嫂不喜欢我儿子和姐姐家的女儿过来!这些年我儿子喜欢星期天到奶奶家住一天,主要是喜欢和他崇拜的宋二姐在一起,尽管姐弟相差7岁,毕竟我儿子是在宋二姐的见证下一起成长的,宋二姐还护着他,宋二姐的话在我儿子面前堪称一绝。我姐姐的女儿肖大姐(儿子对姐姐的昵称)比宋二姐大两岁,小时候在一个大院里出生,姐姐护着妹妹,二嫂喜欢和孩子互动,周末偶尔也会到外婆家玩。

孩子们的频繁到来让大嫂很反感,有时间母亲给我儿子做点不放辣椒的饭菜,大嫂总说惯着我儿子,母亲的家,大嫂也不敢太放肆,母亲知道二嫂脾气不好,总在二嫂面前说“你嫂子在这几个孩子中,对你女儿最好”,“她可以不好,让我看看”,二嫂向来都对大嫂不客气的,心想,我给她保着工龄,提供者牛羊肉呢!

侄女中考那一年,大哥高血压引发轻微脑梗,大嫂毫不在乎,是二哥带到红星医院检查的,复查时我要求大嫂和我一起去的,经鉴定,同年就办理了病退手续。那一年大侄子在省城上大三,本来生活费就是最低水平,无奈之下在毕业之际母亲给买了电脑,我给换了手机,二嫂给侄子买了一套西装用于面试,侄子才从容一些。

侄女到市里上高中时,不习惯住校,二哥二嫂尊重她的选择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母亲过去陪读,二哥二嫂基本每个星期都过去购买生活用品,收拾家务,而母亲不放心家中身体不好的大哥,坚持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都回来给大哥大嫂购买米、油、面等生活用品。

那几年大侄子已经在南疆工作、肖大姐在昌吉读师范,二哥家的出租房就是孩子们的中转站,放小长假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回到市里,我家儿子宁可睡沙发,也不和我们回到师部的家里。

侄女高考结束时,我母亲已经整整80岁,除了有点驼背,没有任何慢性病,让我们兄妹非常欣慰。

母亲回来的时候,大嫂已经买好了房子,但没有装修款,第一招先是扣走了儿子工作两年的存款,当然也不会放过母亲的养老金。原以为新房装修后,大哥和大嫂搬到新房住,我和二哥可以安排老母亲的养老问题,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大嫂一个人住在新房里,每天回到平房吃饭,而且十分享受这种模式,妥妥地想把我大哥甩给母亲继续住在平房里。

二哥看出了门道,和我商量母亲的归属问题:我建议母亲住到我们师部的家里,二哥建议母亲住到他们场部的家里。却遭到母亲的婉拒,一向刚强的母亲不愿意给任何一个儿子添麻烦,执意住在自己的平房里。无奈之下二哥和二嫂出资在大哥和姐姐的同一小区给母亲购买了二楼的养老房,为让母亲有底气房名写了母亲的名字。

房子迅速装修好以后,二哥二嫂购买了沙发等家具,我媳妇给老人更换了所有电器,快搬家的时候,大嫂不停地在二嫂面前叨叨:

大嫂:婆婆岁数大了,一个人居住不方便。她的小心思二嫂心知肚明!

二嫂:当然一个人不行,大哥身体不好,就算了,还有姑娘,二儿子和小儿子呢,他们的妈,他们自然有办法。二嫂可不惯着她,心想婆婆岁数大了,哪天上南山没有定数,让大哥住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

……

大嫂自讨没趣,但她又生出了小心思,以打工为借口,顺理成章又把大哥推给了老母亲——白天呆在母亲房子里吃完一日三餐,晚上回家居住,洗衣、洗澡都在我母亲这里。欣慰的是姐姐住得近,经常过来帮助母亲,同时也帮助大哥料理内务。

这一批房子享受了团场补贴,房产证要统一办理,毕竟房名写的母亲的名字,二哥二嫂有点不放心,希望母亲给写个书面的东西,母亲自信满满:我养的娃我了解,不会给你们挣房产的。母亲都这么说了,二哥二嫂也不好坚持。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母亲生病时,母亲住院的当天,大嫂就让大哥住在母亲的房子里,每天过去做一顿饭,让他吃一天,再也不管了。更过分的是母亲住院那么长时间,大嫂只来过一次,目的很明确:看看婆婆什么时候能出院,把大哥甩给婆婆,自己躲清闲而已。

有一天晚上,在病房里除了大嫂,我们几家人都在,我媳妇替二嫂说话了:

老娘,房子写你的名字,可钱是二哥家出的,避免以后麻烦,你给他家写个东西吧!

我代表我们家不去争房子,你还有其它子女,你敢保证其他人不争房子?

……

姐姐也表示,她没有出钱,不会惦记房子的。这一次母亲没有固执己见,可能看出了什么,表示出院以后就把这事给办了。二嫂也表明了态度,买房是让你住得舒服,有些事办不好,将来有一家不签字,我连房子都卖不掉。

合适的机会,二哥二嫂请来母亲的老邻居,老同事当见证人,写了一份代笔遗嘱,见证人签字按手印,并录像作为凭证。当母亲口述声明将来房产产权归属二哥二嫂的时候,脑子已经不灵光的大哥立马反对,要母亲一碗水端平。看来立遗嘱还是很有必要的,避免夜长梦多,毕竟人心难侧——主要原因是我听到了大嫂大放厥词,将来要分割那6.5万的国家补贴呢!我不好出头说破,媳妇替我出头,毕竟女人更了解女人吧!


十一

母亲搬到新房子后,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我媳妇比我心细,大到洗衣机,电视,小到电烤箱,压力锅,烧水壶,全套配备,生活确实方便了许多,姐姐又在一个小区,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照顾母亲的机会多一点。更让人欣慰的是我享受了提前退休,当时刚刚51岁,没有继续再就业,十几岁走进军营,兢兢业业已经工作了三十几年,不用为生存发愁,那就多陪陪老母亲吧。

我退休的第二年,我二哥也享受了30-50的退休政策,姐姐、二哥和我有时间照顾母亲的生活,轮换班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还要负担大哥的一日三餐,包括洗澡、洗衣服之类的事情,一直相安无事。

毕竟母亲年事已高,虽然没有慢性病,这和母亲一生自律有很大的关系,从年轻到老年,一米七零的身高,母亲体重一直维持在60公斤左右,上下不错2公斤。母亲一生节俭,平时粗茶淡饭,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购买丰富的食品,兼顾各个子女的喜爱,但是老年的骨质疏松还是找上门来——髋骨关节骨裂!医生建议做手术,置换关节,况且手术成功几率很大,母亲同意接受手术。

手术的时候母亲已经88岁,母亲的坚强出乎我们的意料,手术后的第三天在医生的建议下,母亲扶着助行器下地锻炼,忍着疼痛,从来没有吱过一生。二十天以后,顺利回到家中,继续康复,一天比一天情况好转。

母亲在家里康复的过程中,我们姐弟三个特别小心,生怕母亲有什么闪失,但是白天在这里的大哥因为脑梗导致偶尔情绪失常,对着母亲发脾气,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一旦母亲摔倒,手术前功尽弃,母亲最后的时光有可能就会瘫痪在床。

于是我们几个建议大嫂把大哥接回到自己家里照顾,毕竟大哥病退十年的工资都在大嫂手里,这十年都是母亲在照顾她生病的儿子,况且大哥家的新房母亲还出资装修了。不谈什么夫妻感情,也不谈什么义务,看在钱的份上也该照顾吧。

我把大哥送到自己家里,大嫂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再也没有让大哥出来过。偶尔我们姐弟几个过去看看大哥,大哥说得最多的是“饿”。我们既要照顾自己的小家庭,还要照顾老母亲,分给大哥的精力和时间确实不多。每次看大哥,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后来我姐姐每天都过去帮忙换衣服,然后拿到母亲这里洗干净再送回去。

有一次姐姐去看大哥的时候,嫂子在看电视,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掉下来的,嫂子竟然都不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姐弟几个谁照顾母亲,连同到大哥家照顾大哥。几个月后,大哥还是走在了母亲前面。母亲不多说什么,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的痛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大哥走后,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一段时间经常低烧,去红星医院检查,竟然是肝部出现了问题,已经没有治疗的价值。回来后我们给母亲买回来一张多功能床,电动按摩,还可以侧翻,母亲感受要好一点。

某一天母亲把我们姐弟三人叫到一起,立了口头遗嘱,并用视频的方式保存,了却了她老人家的一桩心事。然后要求到医院休养,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在场部医院,我们给母亲申请了单间病房,并把多功能床移到病房,没有过度治疗,在亲人们的陪伴下母亲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后时光。

后事按母亲的要求在殡仪馆办理,后续的遗产分割也按遗嘱进行,一切合情合理。让我们感动的是:母亲的老房子也平均分给了四个子女,大侄子代位继承他父亲的那一份。

本来我们几家商量过的:老房子留给大侄子!母亲之所以把老房子平均分给四个子女,有她的用意:以大嫂的为人,给她多少都觉得是应该的,而孤儿寡母的,一旦遇到什么困难,她还会用亲情绑架我们。倒不如将来我们顺手做个人情,再把老房子的份额拿出来,起码还有个人情。母亲的睿智,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临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为子女们考虑。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母亲过世一周年后,给父母立碑圆坟。其实就是用石头水泥把原来的坟头包围为圆柱形,上面覆盖一层土,种上芨芨草,类似于当地的蒙古包形状,墓碑立于最前方。完成这种仪式,才算父母最终团聚。

父亲走的时候,享年76岁,而母亲又陪伴子孙们14年,享年90岁。

父亲和他的兄弟们出生在特殊时代,在特殊的日子里各自演绎着不算精彩的人生,但父亲和兄弟们的家风传承给了我们,甚至传承到了下一代。这份宝贵的财富,但愿能代代相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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