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果真有輪迴的話，那麽，我覺得我上輩子，一定是一隻飛鳥，一直翱翔在天空，或者雀躍在森林裡，來去自由，無拘無束。

或者是一株植物，一直扎根在深山，或者小溪邊，春天來時，陽光照耀，風兒一吹，就花朵綻放，香飄四溢。

因為我太渴望大自然的懷抱了，三月份剛剛來臨，室內的暖氣還沒有停息，即使窗外已經花兒朵朵開了，雖然湖邊的柳樹才剛剛泛黃，但涼風依然時不時的狂叫在某個夜晚，甚至毫不留情地往人脖子裡鑽，倒春寒的溫度十分明顯。

即使如此，我每天清晨在料峭的春意裡，照樣會半懸掛式敞開家裡所有窗戶，讓室外的新鮮空氣和室內的空氣發生對流，撲面而來的清新空氣會讓人瞬間清醒。

即便這樣，我還是覺得不過癮，在我來來回回地走動，整理陽台上植物的時候，我又打起了陽台上的主意，最後琢磨好多天後，還是提前了一個月，打開了兩個陽台上的折疊玻璃，把它們像扇子一樣，一塊塊地折疊起來，順序地豎在了牆的兩面，並用繩子牢牢地固定好。

原本封閉的陽台瞬間變身成了半個小露台，剩下的幾個大塊玻璃就在肩膀以下的位置，不影響陽光的照射。

為了視野敞亮，我卸掉了交房時的黑色鐵欄杆，所以兩個小陽台雖然不是四四方方的大露台，但因為少了上半截的玻璃封閉，下半截又少了欄杆的遮擋，空間頓時寬敞了許多。

每年折疊收起來陽台上一塊塊玻璃時，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紅樓夢裡的晴雯，她任性地拿著寶玉的扇子，痛快地撕開，歪著腦袋，眼神玩世不恭，嘴角上揚，一絲輕蔑，一點得意，一些賭氣，就為了聽撕扇子的聲音。

晴雯撕的是扇子，聽的是聲音，心裡仗的是寶玉的一番寵愛，還有對世俗富貴的不屑。

我折疊的是玻璃，打開的是對大自然的熱愛，渴望陽光再多一點照耀，風兒盡情地吹過來，即使有紫外線會黑了皮膚，有風會搖曳竹風鈴叮咚叮咚不止，然而我也不在意，我歡喜著呢。

因為，我為我的心，可以如此接近的陽光和清風，可以徹底地裸露在充滿了暖意的大自然裡，歡欣不已呢，滿滿的確幸像甜甜的果酒，光是湊近瓶口聞一下，就已經把我陶醉了。

又像是飄著精油的洛施玫瑰花水，帶著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和香氣，歷經千山萬水的漂泊，帶著暖暖的情誼，經過她靈巧的手掌心，滑過我的指尖，似玫瑰精靈一般落入滾燙的山泉水裡時，光是看一眼花瓣在玻璃杯裡，由濃濃的玫瑰色漸漸變成淡淡的粉紅色，再慢慢盛開的嬌羞模樣，就已經是心神蕩漾了。

甚至我還想起了一首老歌，是一位女歌手唱的，歌詞是:把窗兒打開，讓月亮進來，別讓它在沙漠裡，孤獨地徘徊。

輕快的旋律乾淨俐落，仿佛就在耳邊迴盪，而我在春天裡迫不及待地把窗兒打開，是想讓陽光進來，別讓我被寒冷憋悶太久了。

我站在被我折疊後半敞開的陽台上，思緒千萬起伏跌宕，我如此地喜歡接近大自然也非偶然。

少年時的我，喜歡雨後和小夥伴們結伴，去山裡採蘑菇，五顏六色的蘑菇多藏在樹枝下，落葉堆裡，要低頭邊看路，邊尋找它們的身影，黃色小巧卷卷的黃蛾是最鮮美的，它們因為嬌小不宜被採摘，紅色大厚葉的蘑菇肉呼呼的，最肥美。

採滿一籃子蘑菇後，回家的途中有條河，夏季豐足的雨水會讓河水變得清澈乾淨，就著河水把蘑菇挑選乾淨了，回家再過兩邊井水。把它們煮熟了擠去水份，切點五花肉和大蔥，柴火鍋裡一爆炒，純野生的美味人間少有啊！

我還會在午休的時候，趁大人們昏昏欲睡時，常常偷偷溜出家門，輕車熟路地奔向學校後面的那棵大樹，那時對植物的貧乏認知，讓我如今也無從知道那是棵什麼樹。

那棵樹常年孤零零的一棵，站在學校後面的小溪邊，水量豐足時，樹的腳下，是小溪潺潺，水草飄逸。水量乾旱時，樹的腳下，就是一片河灘，有時溪水會帶來一片沙子，有時又是大小不等的鵝卵石。

在那棵樹的不遠處，冬天是一片片的麥田，夏天是什麼植物呢？有些模糊了，好像是玉米，或者是花生，又好像都不是，反正是綠油油的植物一片片。

我三腳兩步地穿著鞋子就能爬上那棵樹，那棵樹並不是十分高，畢竟是長在田头溪邊的樹，土地的貧瘠限制了它的茁壯。

我迅速找好舒服的位置依躺在樹幹上，茂密的樹葉將我隱藏在樹的臂彎裡，即使有人路過樹下，也很難發現我。

我像一隻鳥一樣靜靜地貓在樹上，悄無聲息，天空蔚藍，雲兒一動不動，風兒輕輕吹過時，樹葉沙沙作響。

有一天少年的我正在樹上發呆時，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一位男同學就在大樹的不遠處出現了，他東張西望了半天後，然後在沙灘裡開始挖坑，接著把書包裡的蘋果埋進了沙子裡，又把沙子恢復了原樣，朝學校走去了。

在教室裡，那男同學的座位就在我身後，我聽他說過他回家的路上有片果園，他常常混進去偷蘋果，也聽到過他和同桌在我身後，喀嚓喀嚓啃蘋果的聲音。

我按耐不住內心的驚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學校方向，趕緊溜下樹，挖了他藏的蘋果。

後來，我喜歡的鋼筆丟了，再後來，聽其他同學說是他拿的，現世報的話，這算不算是一報還一報呢？

有時少年的我在那棵樹上待夠了，我會順著小溪往山裡走，不遠處的小山腳下，有一大片的青石板，我在被陽光曬得發燙的石板上躺下來，背部一陣溫暖和放鬆，耳邊鬆濤陣陣，腳下小溪悄悄流淌，偶爾幾聲鳥叫，比任何催眠曲都悅耳動聽。

那棵樹和那片青石板，它們依然安靜地待在原地不動，只要我想，或者有機會的話，我依然可以爬上去或躺在上面發呆。

然而老家院子裡，桂花樹下的晚飯卻再也無法復原了。隔三差五會拔回一籃子青菜的爺爺，邁著小腳做飯的奶奶，種下桂花樹和滿院子老莊多肉 爆盆的妈妈，都已作古，時光真的一去，再也不復返了。

桂花樹下是丹霞紅的大理石圓桌，蓋在自家打的水井上面，是小院子裡的餐桌，夏季白日長的黃昏，一碗玉米茬子面片粥，一盤拌黃瓜，幾片韭菜雞蛋餅，蒜末炒南瓜，混著桂花的甜香，坐在竹編的靠背椅子裡，清涼愜意，簡單的飯菜，卻美味無比，如今只空留一片回憶和嘆息了。

人的生命啊，真是脆弱，幾十年的光陰，常常熬不過一棵樹，一塊石頭，甚至溪邊的一片小草。

所以，想幹甚麼趕緊趁早開始吧，心有嚮往的事情盡快去兌現，即使有失望或鄙薄，那有怎樣呢？沒有那麽多觀眾，不用活得太累。

珍惜我們可以自由呼吸的每一天吧，盡量讓自己快樂每一秒，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放開那些帶來煩惱的人，丟下無關緊要的執念。

盡量地多去接近大自然，讓身體曬曬太陽，讓心情吹吹風，嘴角上揚，不要吝嗇地把牙齒也晾出來曬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