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汝,一名牧之
题记:丙寅年三月十七日家中,闻村中二事,有感而作。
诗人在黑暗的屋子里写诗,
写一个晚上,
写满泪水。
1、《两个爱巢》
薄暮冥冥的傍晚,
父母还在田埂上劳作。
平时,这里的风景实在算不上好。
如果非要数好的,
距离田埂几十米外的一株榆树算得上稀奇,
稀奇的是高高的树冠上
架着一枚庞大的圆球,
圆球里住着一家子野蜂。
野蜂并不野,
平时十分的温顺。
听上一辈老人说,
野蜂是很温顺的,
你不惹它,它也绝不会惹你。
因为一直确实没有发生过野蜂蜇人的案件,
所以人们更加相信这个说法。
这是一个极平常的晚上,
太阳从西天坠下,
从天东头跑到西头忙活了一天的,它也实在累了。
然而农时是不能等的,
父母要在夜里赶明天下雨的巧儿,
把新一茬的庄稼播种。
拖拉机的马达在静谧的夜晚发动,
惹恼了,或者惊吓了野蜂的晚宴,
它们愤怒地倾巢而出,
攻击贫瘠的土地上可怜的父母。
母亲倒下来,父亲倒下了。
父亲是顶梁柱,
母亲拼命匍匐在父亲的身上。
野蜂的怨气发泄得差不多了,
收起师旅唱着歌儿凯旋。
母亲去了,
父亲从眩晕中摸爬起来,
推了母亲一下,没有动静。
冰凉的泪水滑过父亲肿胀的伤口,
父亲忘记了疼痛,
痛苦从心底里像地火一样涌出。
救护车赶来已经很晚了,
乡间的小路,
父亲扛着微胖的母亲,
嘴里咬着电灯,
走了三公里,
裤子被荆棘刮得满目疮痍。
母亲是父亲三十几岁时讨来的,
父亲把母亲视为掌上明珠,
结婚的三年里他们相继有了一双儿女,
父母正筹划着他们卑微而幸福的日子。
可是一切,
就像一场噩梦。
看着刚刚念小学的儿女们,
父亲泣不成声。
后来,乡里来了消防队,
高压水枪喷出高高的水柱,
野蜂的家也从高高的树冠上坠落,
野蜂愤怒地吼叫,悲哀地呜咽。
有的在水流中愤恨而死,
有的徘徊了一阵子,无奈飞去。
父亲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发呆,
两个孩子后来到田埂上捡起尚在挣扎的野蜂,
一个个掐死,
他们的心里痛苦万分。
两个家就这样坍塌,
爱巢不存。
昔日的风景不再,
人们在这里重复讲述这个悲哀的故事。
2、《三个叔叔》
听父亲说,
他年轻时在镇上的工地结识了不少好汉。
有郭家三兄弟,甚是仗义
与他也最为交好。
父亲每年都会去找他们,
他们也会不时找父亲。
虽然他们都搬了好几次家,
住的已经相当遥远。
后来,父亲病了,
几个叔叔也病了,
就来往得稀疏了。
可是,病中的父亲总会不经意间
叨起他们年轻时在一起的日子。
就像小说中同上绿林的好汉,
充满了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的快活。
为了孝顺父亲,
我想去探望一下那几位遥远的叔叔。
我按照父亲的地址,
百方询问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家。
一个前些年就归了西,
一个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见到我时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是在向我询问父亲的状况,
我说了父亲对他们的思念,他只是不住的点头和流泪。
还有一个不在家,听邻人说
他上个月在井下出了事,
工厂赔了一百三十万。
在贫穷的农村,
一百三十万是一个家庭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几个儿子为了这笔钱已经断绝了来往,
女儿们也因为这笔钱不再看望父亲。
这个叔叔也许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些,
因为他已经成了植物人。
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好事,
如果叔叔醒过来,
他该是多么得伤透了心啊。
回家的路上,我纠结于是否将这些可怕的消息告诉父亲。
最终,我还是告诉了父亲。
父亲欷歔长叹,
我在月光下看到父亲憔悴的脸。
从那以后,
父亲再也没有叨起三个叔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