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 衣 异 志 录 Ⅰ】 第九章(下)吴江力擒陈辅

阎群儿看到石勇,开心叫道:“石大哥,你醒了。”
“群儿,你怎生在此?”石勇惊道。
“适才被官府叫去了。”
“何事?”石勇急问。
“官府取消宵禁,只叫巡检加紧盘查过往人船等。”
“因何取消?”石勇一愣,追问。
“我也不知。石大哥,你要不要随我到巡检司望一望?我回来取几件衣服,这几日怕是都要在巡检司当值过夜。”
石勇却怕他就此进去撞见没了脸皮,就道:“群儿,我先前出来不见那位李兄弟,他跟你一起走了吧?”
“不曾走呢,李宣兄弟饭后也只是困乏,我便让他再到偏房将息将息。”
“群儿,这李宣常在你家玩耍么?”
阎群儿笑道:“我与他是打小的交情换命的所在,向来两家交往无忌的。”
石勇一想那房中男子当是李宣无误了,一时不知作何言语。阎群儿急着取衣,说了声“石大哥稍待”便往里奔去。石勇只望不出事方好。
世事岂如人意。
院内传来哭喊喝骂之声,掌柜与绣娘俱面面相觑,却不敢作声。石勇怕出事折身回去看。只见后院中阎群儿扯着婆娘头发劈头盖脸的打。那李宣光着膀子跪在一边瑟瑟发抖,颤声求饶:“兄长饶我,非是弟弟性淫,实是嫂嫂勾引在先,弟弟一时糊涂饮了迷汤。”
妇人听李宣这般推托,猛地推开阎群儿,指着他喝骂:“我待你似心肝肉儿早晚殷勤服侍,如今事发了倒全推在我身上,那日是谁先撩了我的裙牵我的手?”
阎群儿大怒,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骑在身上拳头雨一般落下来。
妇人哀嚎不已:“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石勇看不过,大步过来一把将阎群儿拦腰抱起扔到一边,妇人就地一滚抱着石勇大腿哭泣。
阎群儿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对着李宣也来了一脚。李宣抱头大叫:“这妇人勾得我定也勾得他人。哥哥你只管对我出气,却不知她——”
石勇心中厌恶,对着李宣大喝一声:“你给我住口,还是个男儿汉么?”
妇人把头一抬,恨恨指着李宣,阎群儿道:“奴家要报官!”
石勇跺脚道:“你这妇人缘何还要恶人先告状?”
妇人眼光一狠道:“奴家告的是他们两人与那贼人陈辅一伙,绑虏弓张局千户白鉴!”
石勇一怔,万万想不到事情如此转折。
李宣吓呆了,阎群儿面色铁青,向着妇人奔来大喝:“好个狠毒淫妇,竟如此害我。”
“官人救我!”妇人尖叫。
石勇见阎群儿不要命奔来,又怕妇人说的是真,一拳向阎群儿兜面击去,阎群儿被打得七窍流血,瘫倒在地。石勇扯了三人腰带将三个绑做一起,带回兵备府衙,击鼓升堂。
惊堂木响。
那妇人一口咬定阎群儿参与绑虏白鉴及其妻,直指那夜他去河对岸卫所彻夜未归。却也是无巧难成书,师爷随即查到当夜东线最可疑水驿当值的便是李宣。陈嘉谟心急意切想要问出内情,喝令对阎群儿,李宣动刑。
阎群儿、李宣哀呼冤枉。
陈嘉谟惊堂木再响,喝令重刑。
石勇把三人交给衙门之后便赶去见周昂和李龙。可是房内无人,只有桌上留着那些公文纸。石勇拿过来一张张看,发现怀疑水驿内应的那张纸上写着李宣的名字,还用朱砂笔打了个圈。阎群儿、李宣当真是水洗不清了。此时周昂,李龙不在,石勇连个商议人都没有,急得团团转,又担心公堂之事,再次回去,那李宣一个文弱书生已在重刑之下打熬不过,画了供押,认了内应,却将主谋指向阎群儿,说是他威逼利诱之下才做下错事。阎群儿怒极攻心,一口鲜血喷出来,怒喝一声‘狗贼’就扑过去张口狠狠咬着李宣的耳朵,用力一扯竟扯裂半边。李宣剧痛嚎叫,衙差急分开两人,那妇人在堂前看得惊心动魄,吓得昏倒堂前。陈嘉谟见阎群儿竟敢在公堂撒野,更信了他便是陈辅内应,当堂判了强劫之罪论斩,与陈辅为内应之谋逆重罪待捕到陈辅一并报请都察院罪诛九族,妇人则当庭释放,报请朝廷嘉奖。石勇听傻了,他初入官门,混不知某人的一句话便能令二个家族顷刻之间家破人亡。虽想救阎群儿,却又不知从何救起。复回到周昂房中,没头苍蝇般的乱转,把个周昂整理齐全的资料扔得满地都是,左看右看终于看到大佛寺与云翠庵的线索。
石勇赫然起立,喃喃道:“莫非他两人去了大佛寺和云翠庵?”
此时天色已暗,行人纷纷回家,如此寒夜还是在到家中取暖自在,但黑夜对于石勇来说却是正好,他决定也去大佛寺和云翠庵转一转。走出去回身关门时见房内一片狼籍,失笑摇头,复回房内将纸张收拾干净,这才发现周昂留给他的讯息
石勇拿着公文纸喃喃道:“咦?那库银有可能藏于河中?要我去河边码头一巡?”仰头想了半晌,道:“这大寒冷天的,当真有人会半夜去打捞库银么?也好,且让我瞧瞧谁这么大胆,好好巡他一巡便是。”主意已定,出门唤来府中杂役,讨了晚饭尽食而饱,大步出门。
大佛寺云翠庵内,李龙正在安睡,恍惚间听得门房响动之声,李龙惊醒又假作熟睡,静心等候。过一会,感觉有一手抚面,言语惊喜:“恁地生得如此好,纵为你死也甘愿了。”
李龙担心这人真是唐铭徒弟,也不太敢妄动。那人的手慢慢抚向李龙的脖颈,慢慢向下滑去。李龙突然出手紧握那人的命脉,翻身而起。那人哎哟一声,面青唇白跌倒在地。李龙抬眼一看,那人生得面如冠玉,眉如远山目如黛,倒是一副好皮囊,只是那面目间隐隐有轻浮淫荡之态,配着这副好皮囊反倒极令人不适。李龙也是讶异,这人根本是个男子,而且也不似有武功的模样,怎么却是尼姑庵的尼姑?
“你是何人?”李龙不敢放手,仍着力紧握着那人的手问。
那人听李龙说话,也呆了呆,道:“你是男子?”
“我若是女子,你是否便要奸淫于我?”李龙笑道。
“并不曾做那奸淫之事,只是来看看施主您可将息了。”那人贼眼溜溜,矢口否认。
李龙看在眼中,冷笑一声道:“唐铭便是这般教你?”
“师,师父?”那人面色一变,有些惊惶:“你,你是何人?”
李龙想起唐诗,实不愿唐铭会是朝廷通缉的淫贼,那心便思疑到此人身上:“你明明是一介男子,为何私藏于尼姑庵中?莫非是为躲避朝廷缉捕?”
李龙一语落下,那人已是面色惨白,萎顿不语。李龙见此模样,心知不差,便扯了那人腰带绑了个结实。那人吓得扑倒在李龙脚下,求告饶命:“大官人饶命,大官人,看在你识我师父面上饶我一命吧。”
李龙将那人扔到床上,微微一笑道:“我可没说我识得你师父。”
那人颤声道:“难不成师父也被朝廷捕了?你是朝廷派来缉捕我们师徒的?”
“我且问你,你师父除了你,可还有别的徒弟?”
“师父止我一个徒弟,这等事如何收得多徒弟。”
李龙想想也是,看那人也有些年纪,转念一想道:“那你可收过徒弟?”
“原本想收的,却被朝廷通缉令吓着了,便不敢收。”
“此话怎讲?”
“朝廷报的那些案子都是我做下的,因此上才扮成女装来这云翠庵保命。”
“天下纵多寺庵,为何偏选了这里?”
“大官人有所不知,这云翠庵素来便是一座淫庵,我那祖师爷便在这里快活过的。二来这里香火盛,三来这里离京师近便于打探消息。”
李龙皱眉:“如此淫庵,为何不曾关闭?”
“这庵原是天津卫豪家的家庵,官府也动不得。后来豪家家业衰败才抵了给大佛寺。也凑巧这天津卫新任主官陈老爷性情清淡不喜呷游,也就不知了。”
李龙听他说得在理,便点头。
那人见李龙神情缓和,以为他心软,便又求道:“大官人,我恁话都说了,可放小的一放?”
李龙起身来到窗边望窗外夜色缓声道:“我且问你话,回答得好,将功折罪或许有一线生机。”
“大官人只管问,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你这云翠庵里可藏有俗家家眷?”
“有的,有的,就在这塔的夹层里。”
“塔的夹层?”
“这塔是两层用,每层塔内床后还有一个暗门,五层通达可住三、四十人。”
“这些人是何人家眷?”
“便是百户陈辅家眷。”
“你好大胆,竟敢窝藏逆贼家眷。”
“非是我大胆,这陈辅家媳妇原是这庵的旧庵主,当初便是得她相助,我才能女扮男装在此落脚。我也只是报恩罢了。”
“我且再问你,你那师父唐铭当真没有奸淫妇女?”
那人眉目一挑,颇有得色:“我那师父才俊风流,武功又高,何须奸淫妇女?女子千般万般倒贴还来不及呢。”
李龙听那人说话,轻缓一口气,如此,唐诗当不会太过难过吧。李龙将那人重新扔在床上绑了他四肢,塞了口,便小心检查房间,推开暗门一看,眼前果然出现一条舷梯。李龙小心从舷梯中走去,七转八弯居然转到庵主房间内。小心摸得火烛待要点灯,忽听房内似有呼吸之声,立时警觉小心周旋,突然出手,两人在空中互击一掌,皆倒退三步。
“李龙?”
“周兄?”
烛火亮起,李龙和周昂俱相视一笑。
“我擒了这云翠庵的庵主。”李龙说。
“我寻得陈辅家人踪迹。”周昂说。
“如何好?”
“还是唤官府过来搜查较好。”
李龙想了想,点点头,小心退了出来,与周昂一同离开庵主卧室。这云翠庵到了晚间便是淫窟,屋内灯火点点,屋外毫无人迹,两人一路行出并无阻碍,连夜在兵备府请了兵把个云翠庵包围得水泄不通,将里面的陈家家眷及淫客女尼一锅全端了带到牢里去。黎明拂晓,周昂,李龙和石勇才得以见面。石勇在码头吃了一夜冷风,什么也没查到。回到兵备府听说周昂李龙找到陈氏族人,还顺便破了朝廷钦案,想到阎群儿横生变故,心里便很有些感慨。周昂和李龙听石勇说起阎群儿一事,也甚是惊讶。但人困体乏也顾不得许多,趁着陈嘉谟升堂问讯,三人自去洗浴吃饭睡觉将息去了。这一觉便睡到中午方醒,用过午膳,石勇便拉着周昂和李龙要他们去牢里见阎群儿。
“阎群儿定是冤枉的,你们定要救他。”石勇说。
“你说与阎家娘子通奸之人唤做李宣?”周昂道。
石勇点头。
“便是那水驿驿丞?”
石勇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哦,便是你勾画的那人。”
“此事且先去看看卷宗再做打算。”周昂说。
“他当真是冤枉的,你俩且去望望便知。”石勇急道。
“石大哥,你目今是锦衣卫,凡事皆应依律而行,不可莽撞。”周昂道。
石勇愣了一会,伸手就拉住周昂衣袖道:“便去找师爷要卷宗去。”
周昂平生最厌他人强迫,见石勇如此,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李龙看在眼中伸手压住石勇的手道:“石大哥,我随你去见兵备,周兄,你去查水驿值班轮册如何?”
周昂点头,石勇也不见怪,就换手拉着李龙要走。
周昂道:“我们做个记认,不管有无消息,傍晚之前都要回来兵备府。”
李龙点头,石勇却不想多等,急道:“我们下午便在兵备府中,哪也不去。”边应着边拉着李龙就往外走。两人到衙门找到师爷,师爷也正等着他们,因为关系到陈辅叛乱案,陈嘉谟一早便让师爷准备好卷宗以备三人查验追审。
李龙看着卷宗,发现陈嘉谟并没有详细审讯,基本上是严刑逼供之下曲打成招。他轻叹一口气,知陈嘉谟心急欲焚。来到监牢,李龙先去见了李宣。李宣瑟瑟退在牢角,不敢望他。
石勇对此人十分不喜,喝道:“抬头回话。”
李宣吓得一哆嗦,头更低了。
李龙制止石勇,柔声道:“你不必害怕,我见这卷宗不是很详细方才过来问问是否别有隐情。”
李宣头抬了一下,便不动。
李龙微微笑笑道:“你若不说,便无有诉冤的机会了。”
李宣猛然抬头盯着李龙,当他看到李龙微笑的容颜,呆愣了好一会,忽伏地大哭,爬过来抱住李龙的脚泣道:“求官人救我,是我不该勾引嫂嫂,但我实不曾做那谋逆之事,求官人救我。”
“那你须老实答我,陈辅攻打兵备府那夜你在何处?”
“小的原本轮值水驿夜更,只是当日嫂嫂唤到,便与人换了值。”
“那换更之人是谁?”
“那人唤做赖富,是与我一同进水驿的。”
“除了赖富和阎群儿的浑家,还有谁知你不在水驿?”
李宣期期艾艾,脸色涨红,尴尬道:“小的,小的做出那等事,恨不得瞒天过海,如何敢让他人看见。”
石勇瞪大眼盯着李宣,喝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宣吓得叩头如蒜,连声道:“求官人搭救,小人实不敢做那诛九族之事。”
“可还想到其他?”李龙语气依然温柔,令李宣好生放心,左思右想,穷尽思绪,终于想到:“啊,我来寻嫂嫂之前,在一家书坊看过书,还在旁边的首饰铺买过一枝银钗送给嫂嫂。”
“银钗?”石勇回想半晌道:“并不见她戴在头上。”
“我送与嫂嫂之物,平日嫂嫂不会戴的,免得群儿疑心。”李宣道。
“啊呸,狗男女,倒想得周到。”石勇喝道。
李宣羞得耳根都红了,低头不敢再说话。
说到书坊,李龙心中略有究竟,便道:“可还有其他证词与你诉冤?”
李宣长叹一声摇头:“再不曾有了。”
李龙点点头:“既如此,你也就耐心在此等候,若当真有冤,当不会冤枉好人。”
“多谢官人,多谢官人。”李宣又叩首。
李龙和石勇出得李宣牢房再去见阎群儿。阎群儿与李宣却是不同,在牢地上呼呼大睡。
石勇蹲下身唤道:“群儿,起身。”
阎群儿根本没听到,继续大睡。
“群儿,起身!”石勇大喝一声。
阎群儿吓得跳起身,见到石勇,把眼一横,再见李龙,嘴动了动,不言不语,复坐在地上。
李龙笑道:“你倒是不急不燥,不怕砍了头?”
阎群儿恨恨道:“我堂堂男儿汉,连个女人都管不住,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反正我父母俱亡,也无甚挂念,死了干净。”
“我且问你,陈辅劫虏白鉴那夜,你缘何会在白府附近?”
“我只是过去找兄弟玩。”
“哪些兄弟?”
“这?”阎群儿想了想道:“反正就是兄弟,他们绝对是清白人。”
李龙微微一笑:“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不过是时日有些长久罢了,到时他们可就不是清白人了。”
阎群儿一怔:“为何?”
“你不清白,他们如何清白?”
“我当然是清白的。”
“口说无凭,须得有人证物证。”
阎群儿瞪着李龙好一会,道:“你这人言语温柔,却句句如刀。”
石勇急道:“群儿,你少贫嘴,快快告诉我们你那些兄弟是何人?”
“是当年和我一起在天津右卫当兵的兄弟。”
“报上名来。”
“嗯——”阎群儿看向石勇:“我说了,你们不可责怪他们。”
“你说。”
“那天夜里我和李大、万忠还有赖富一起过河去找天津右卫的兄弟们赌博,赢了些本钱,喝了点酒就各自散了,回我家的码头离白千户家近,我便自行往白府方向走了,不曾想便碰到陈辅等人劫人。”
“赖富?”李龙一听这名,即追问。
“是啊,那夜本是约李宣去赌的,是他说要值夜,我便叫了赖富替他。”阎群儿说到李宣的名时,那眼神还冒着杀气。
李龙和石勇一听便知坏事了,李宣叫了赖富替更,而这个赖富却跟阎群儿过河赌博去了,怪不得当时陈辅等人能安全逃离,想必当时在水驿多半连值更的驿丞都没有。没有值更的驿丞,要找到陈辅等人便就难上加难了。
李龙追问:“那夜你还记得何事?”
阎群儿亦是苦思冥想,摇头道:“当真便是这些。”
李龙见问不出什么,便和石勇出了牢房去见陈嘉谟,请他发令前往天津右卫捕兵,心里只望周昂能查到些线索。石勇提兵去捕赖富等人,又转回阎群儿家中当场搜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放了三、四根头钗,有银有绢。妇人想要抢回,石勇随手一推便摔到墙角去了,再不敢上前。至傍晚时分,一干人等全拘回兵备衙门,可是周昂却没有回来。转回兵备衙门监牢,石勇将首饰盒拿来给阎群儿和李宣辨认,不料阎群儿半枝也无,全是李宣所买。
石勇一脚将阎群儿踢倒在地,骂道:“混帐东西,钱都拿去赌博了么?”
阎群儿梗着脖叫道:“我的女人要打要骂也随我,他李宣就染指不得,走遍天下也是这个理。”
石勇瞪着眼作声不得,气得直跺脚。
李龙望着阎群儿淡淡一笑道:“要打要骂随你,是以你便到了这里。”
阎群儿恨恨却也作声不得。
陈嘉谟再次升堂审讯一干人等。赖富证实与李宣换值,只是他又与另一水驿驿丞唤做王虎的换了值,皆因想过河去赌博。但赖富虽证实与李宣换值,却一口咬定他过河赌博之时因手气好赢了一大笔钱,因害怕再赌下去会输,早早离开了赌场,乘水驿站船回来了。书坊老板和首饰铺老板虽证实李宣当晚来过,却并非深夜。赖富等人的证词反而加深了李宣与阎群儿合谋的嫌疑。李龙听了,心知阎群儿的浑家是关键,便再次提那女人到堂。只是那女人仍一口咬定李宣与阎群儿狼狈为奸绑虏白鉴及其妻。
石勇怒道:“你这女人缘何如此蛇蝎心肠,他二人若判了谋逆之罪,你也活不成。我且再问你一句,当夜李宣与阎群儿真的过河去做了虏人之事?”
“当真!”女人斩钉截铁。
“你有何证据?”李龙轻问。
“他亲口说与我听的。”女人说。
“口说可是无凭。”
女人冷笑:“口说无凭便不查?诬告同罪,你当我以命试法?”
李龙苦笑,看了女人一眼道:“不敢不查。”
这边正在审讯,那边经已送来了人。水驿驿丞王虎被兵备府亲兵送了过来,一同送来的还有水驿的换值名册。李龙看那上面有批注,字是周昂写的,周昂人却没有回来。王虎证实与赖富换了值。
李龙追问:“那为何水驿轮值名册上依然是李宣之名?”
“衙门向来是月底方须上缴名册拨付点算官饷,是以不曾将修改的换值名册上报,都放在水驿办事房。”
李龙拿起换值名册:“便是这本?”
王虎点头。
“那夜可曾见到陈辅等人?”
“不曾。”
“当真不曾?”
“我一夜不曾合眼,确不曾见有人深夜过河。”
“你怎知陈辅等人是深夜过河?”
“站船向来开至半夜子时,子时过后便停船了,我实不曾见战船上有陈辅等人上船。”
李龙轻轻一笑,又问:“那子时过后你们是否便可将息?”
“是。”
“既可将息,你缘何一夜不曾合眼?”
王虎愣了一下,道:“有些烦燥。”
“缘何烦燥?”
“这个,这个,家中钱银吃紧,是以烦燥。”
李龙轻轻点头:“是以便接收陈辅贿赂,放他过河?”
王虎吓得叫唤:“冤枉,我并不识此人,如何会收他贿赂放他过河?”
“你既不识陈辅,又怎知他们没有上站船?”
王虎被李龙步步紧逼,有些慌乱:“我们,我们水驿是要检验符牌方能上船,符牌上有乘客姓名。”
“一趟船可送多少客人?”
“小则二、三十人,大则上百人。”
“至子时前有多少站船来回码头?”
“向来是两刻钟一趟。”
“如此,这些人的姓名你都记得?”
“这个,这个,记不得。”
“那缘何偏偏记得陈辅之名?”李龙低下头盯着王虎问。
王虎额头泌出汗滴,不知如何作答。此时赖富忽叫道:“官爷,实是王虎主动过来与我换值的,我因一时贪赌便答应他了。”
李龙看着换值名册,缓声道:“水驿轮值律不得二换,以防交接混乱,管制不严导致私船进出。尤其是夜更朝廷三令五申查究甚严,你们居然还敢随意换值?”
李宣脸色苍白,伏地哭泣。
赖富亦叹:“再不赌了,再不赌了。”
“王虎,你明知赖富与李宣换值,还要与赖富相换,看来确是有所图谋故意为之了,谋逆是诛九族重罪,你竟如此轻易便做下了?”李龙的声音一直很温柔平和,甚至有些好似寒喧似的。可是听到王虎耳里,却是冷汗潸然。
“你当真不要将功折罪……”
“官爷饶命,我实不知陈辅做出那等诛九族的重罪,他当夜来给了我十锭白银,说是和兄弟们赌博晚了回不去对岸求我放行,官爷饶命。”王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李龙叩头如捣蒜,求饶道。
“你怎么识得他?”
“我曾在他手下当差。”
“四十多人,你居然一点不怀疑?”
“真不曾有这许多人,只是十来个人而已。”
“好生记清楚再说话。”李龙言缓微凛道。
王虎惊得打颤,哆嗦了半晌,终于想到:“当夜,当夜我拨了一艘只能坐二、三十人的小船,也不敢给大船。不过……”
“如何?”
“那船在江心曾经停了些时候,或许原是有四十多人的,只是那时有一多半都在水里候着,随后他们用船在江心接他们走了。”
“那船现在何处?”
王虎低头,不敢回话。
“是否被陈辅等人骑劫,还未回码头?”李龙追问。
“那样大船不回,水驿驿丞竟然不曾上报?”石勇惊问。
“这厮将船改为远行,是以水驿不曾在意。”赖富即道:“我第二日回去水驿查船,见有一艘站船不在,曾问过这厮,这厮说是船远行去京过几日才回来。原来竟是拿去给了贼人逃亡。”
石勇一听大喝:“狗胆倒不小,竟敢放逆贼乘船进京,就真不怕死吗?”
王虎和赖富一听,也吓得面青唇白。
“还有何隐瞒,速速报来!”
“回官爷,小的并不曾放站船去京,只是第二日不曾见站船回码头,心里害怕便胡乱编了些话搪塞过去,只望这几日站船能回来,不曾想一直到今日都不曾回。”王虎叩头叫道。
“如此说来也难怪宵禁数日寻不着贼人踪迹,想必是都还在站船上不曾上岸。”李龙若有所思道。
“当是,当是。”王虎连声附和。
“那你说此时站船会去向何处?”
“官爷,那陈辅断不敢乘船上京,如此岂非自投罗网?估摸着一是出了海,一是乘船沿运河南下去了。”
“若是出了海便麻烦了。”石勇跺脚道。
“那陈辅不会出海,定是南下江南了。”一直不曾作声的阎群儿忽然大声道。
“何以见得?”
“朝廷海禁,他纵出得定也进不得。他家眷都还在天津卫,怎舍得出海一去不回?定是下了江南想着安定之后回天津卫接走家眷的。”
李龙心想有理,便向陈嘉谟紧急请求,派官差八百里快马南下,站站通报打探。陈嘉谟却有些犹疑,他担心陈辅铤而走险偏就是北上,若如此导致京师震动,他可担不起这个重责。李龙也一时有些拿不准。
阎群儿跳起来大声道:“那逆贼已躲了四日,若是乘船南下定已远离天津卫地界,我等应早早南下去追方是。”
石勇点头道:“群儿说得有理。我思这厮也是逃窜江南的。江南水多山多,若是逃到江南之后落草为寇便成大患。”
李龙思前想后,道:“此事不可妄动,且先派三路人马北上入京,东向出海,南下江南,八百里加急驿驿打探妥当再追不迟。目今寒冬河道多有冰封之处,料他们也走不远,兼且四十多人吃食用度,岸上必有踪迹,应当不久便有消息。”
石勇只觉李龙处事周到妥当,甚是佩服,就道:“龙兄弟,便听你的。”
李龙即向陈嘉谟要了人分三路前往刺探。陈嘉谟也觉这样较稳妥,便同意了。
此时夕阳已下,周昂却还未回来。
李龙望着夜色朦胧,心中担忧。石勇也有些担心:“龙兄弟,缘何周昂还不回来?”
李龙抬头道:“我去找找他。”
“那我跟你去。”
“你留在这里等他。”
“那你也不回来可怎么好?”
李龙望向阎群儿,缓声道:“群儿,你熟天津城的路,随我去。”
阎群儿开心道:“我去,我去。”
李龙看向石勇道:“我若有事便叫他传话给你。你在此守候周兄,若他回来便将今日审讯卷宗给他看。”
石勇叹道:“好生不方便啊,若是人人皆能千里传音就好了。”
李龙一笑,解了阎群儿的枷锁,辞了陈嘉谟,与群儿一起出去了。他带着群儿先去了书坊,书坊内除了掌柜便无他人。李龙问可见着那位书生,掌柜却说向来是书生过来找老板,他们并不知书生是何方神圣。
李龙微沉吟,向阎群儿道:“群儿,带我陈辅家去。”
阎群儿点头,带着李龙穿行于夜色之下的天津卫城,半晌便到了陈家。陈家大门还封着官府的封条。阎群儿点了火折子举高查看围墙,从前转到后在一处轻声道:“这里有爬墙痕迹,有人来过。”
“不是你与石大哥爬墙痕迹?”李龙问。
“我带石大哥走的是前门,这是后门。”
“周兄轻功了得,无须爬墙进入,外人断不敢进此逆贼之家,想必是陈家有人回来了。”李龙说。
“要不要进去瞧瞧?”
“你守在此处,我进去望望。”
阎群儿点头,李龙也点了一个火折子,飞身入院。他小心查看各房究竟,终于在厨房看到一丝光亮。李龙小心掩了火折子的光,悄悄行至窗前,透过破烂窗棂往里看,竟看到一个只得七、八岁孩童在厨房地上铺被,在他旁边还立着一个更小的幼童,一边咳着一边乖巧地在等待。
大童铺好被子,转身伸手将幼童牵过来,轻声道:“睡下,明日哥哥带你去瞧大夫。”
“哥哥,父亲会回来接我们吧。”
“定会的,定会的。”
幼童又咳嗽且愈发剧烈,竟至咳出血来,喷了孩童一脸。孩童吓得抱住幼童直唤:“弟弟,弟弟,莫咳,莫咳,很快父亲便会来接我们了。”
李龙返身出门,让阎群儿去兵备府叫人来带走这两个小童,又吩咐叫石勇好生询问。而他自己则重回陈宅仔细查看其他房间,确定无人之后再回厨房外,见两小童经已入睡,方才离开。书坊无人,陈宅无人,周昂到底会去何处?王虎既已解送衙门,周昂便不可能还留在水驿。难道?
李龙向南音巷子奔去。此时此刻,或许那南音巷子深处的南音吟唱还在继续吧?牙板笛音,琵琶洞箫,水袖起处,眼前有倾国倾城的貌,有柔曼缠绵的音。
李龙伏瓦内望,周昂果然在这里。李龙有些疑惑,却也有一丝丝不悦,周昂说傍晚必归,可是却在此听曲。那戏子在唱:腰肢纤细减芳容,似带雨梨花重。翠被香消谁共,思无穷,音书写下无人送。鱼沉雁杳,枕剩衾空,因此上泪滴满酥胸。
李龙不知那人在唱什么戏,却看到周昂冷脸。李龙不想再等,陈辅之案已过了四日,纵然江面有冰,还是有河道可以行船,如果再不去追,可能站船真的就要到嘉兴,那时再拦截就真的难了。
“周……”
周昂突然起身,呛啷一声宝剑出鞘,身形一起便向花旦刺去。李龙一怔。那花旦水袖急旋,已卷住周昂长剑。李龙想起初见周昂那一天,在锦衣卫的校场上,他手持利剑跃上梅树,那千朵万朵的梅花随着他的剑影流光飘散下来。此时,花旦的水袖也在周昂的剑影之下破碎纷飞。花旦突然一笑,双手垂了下来,完全放弃了防御,周昂的剑直刺花旦的心口。李龙微惊,却没有动。那剑在花旦心口前戛然而止。
“昂儿,我就知道你不会伤害我。”花旦妩媚笑语。
李龙微敛眉头,伏低凝视,周昂的手有些颤。
“我明日就会离开天津卫,他也会随我一起走。”花旦继续说。
周昂一直没有说话。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我与你虽非在青楼相遇,却也相识八年有余,数年不见,竟已是长得这般好了。”
花旦取下戏装头套,抹去脸上妆粉,现出那倾国倾城的容颜:“昂儿,把我忘了吧。”
周昂还是不语。
花旦叹息一声,轻道“八年前我不该去点苍山挑战你的师父,更不该在五年后赴你师父的洱海之约。”
周昂终于说话:“两次挑战你都胜了。”
花旦嫣然而笑:“若是当初不胜,或许你便不会对我入迷了。”
周昂抿唇。
“八年前,你十岁,我双十年华;三年前,你十五,而我已近而立之年,你可知我再大些便能做你的娘?”
“万贵妃比宪庙大十八岁。”
花旦面容微冷:“你把我比万贵妃?”
房内有冷意,李龙都摇头叹息。房内有慌乱意,李龙更感觉得到,他揭瓦而下。花旦后退一步,警惕凝视。
李龙握住周昂的手:“走,要去捕人。”
花旦望向李龙,忽微微一笑,不语,返身走向后堂。
周昂欲动,却被李龙紧紧拉住:“走。”
周昂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凄伤没有逃过李龙的眼睛。
“走。”李龙坚持道。
周昂回剑入鞘,转身,李龙亦转身。门口立着握笔执书的书生。周昂低头,与书生擦肩而过。李龙看了书生一眼,拱手而去。兵备府前,数十匹高头大马齐聚,石勇和阎群儿骑马在前,各自手牵着一匹良驹,在等待它们的主人到来。李龙和周昂疾风而至,一跃上马。
石勇看到周昂回来,十分欢喜叫道:“你可回来了,担心死人啦。”
“那两小儿可好?”李龙牵着马缰问。
“大童无事,小童遇着风寒,病有些重,不过大夫说养养会好。我从牢中提了他们的母亲出来照顾,无妨。”
“陈辅在何处?”
“他们去江南了,那小童在寒冷冬夜惹了风寒,陈辅怕二子丧命,又叫手下将二人送回。意欲到了江南之后再派人回来接家眷。幸得昨夜取消宵禁他们才得以进城保了一命。”石勇说。
“如此也当去之不远,能追到。”周昂说着打马前奔,李龙紧随其后,星夜兼程,一众人等催奔向江南。
他们一路策马不停,遇驿换马,过卫追查,八百里兼程驿驿不歇,卫卫换人补人,经两天三夜,终于在第三日黎明之时追到吴江坛丘镇,追上陈辅等人偷驶的站船。周昂叫石勇持令牌去征调官船,李龙弃马意欲借着河道上的帆船乌篷之力,直奔河中心的站船。
周昂拉住了他:“不可。”
“为何?”李龙回首问。
“若站船中还带着白鉴及其妻,恐陈辅下毒手害之。”
李龙怔了一下,笑道:“哎呀,我竟将白鉴忘了,还是你遇事周全。”
“得想个法子摸上船去,看看白鉴可在否。”
“如何上去?”
“不去也能问。”阎群儿过来说。
周昂看向阎群儿:“如何问?”
“我在巡检司多年,自有法子拦截河中船只,只须您信我便可。”
李龙一笑,周昂直视阎群儿,终点头:“好,且由你一试。”
阎群儿得令,便从亲兵卫军中找了几个人,仔细吩咐一番,众人点头分头去河边唤来许多船家,指着陈辅站船说道,便有船家让他们上船。
阎群儿也想上船,却被周昂拉住:“你莫去,万一有相熟之人见到就不好。”
“那我们就到前面去望。”阎群儿说。
周昂这才点头。三人便下到河边,与船家说话,找了个最近站船的大船驻脚。不过一会七八艘小船如离弦之箭纷纷向站船划去,而且都集在船头,高声叫卖。那站船里真的出来数人向船主询问价钱,却不让人上船,只垂下竹筐让人将所购之物送上船去。亲兵挑头鼓嘈不肯送物,要站船上人下船送钱才给货。双方互相笑骂,站船上人却也只当此平常事,骂了一阵还是叫了两人跳下船来验货,不想被亲兵故意一撞,反掉到河里。
“有人落水了。”阎群儿大叫着率先跳下,又有三人从小船跳下,四人假意救人,却不停将人往水里淹,天寒地冻,不一时这两人便冻得晕倒,阎群儿假意叫救命,河上渔家守望相助,又跳出五、七个人一同游来,半拉半拽将一众人等拖上大船,大船上各人等皆好心过来,与阎群儿等人换衣暖身。阎群儿特意避开两人,由其他三人过去与那二人在一处共同换衣暖身。那二人一边换衣一边埋怨,三人假意陪笑,那二人也就怨散了。
“罢了,罢了,也是合该我兄弟二人倒霉,在船上一日一夜颗粒未进,这身也乏手也无力,方才被你们一碰便倒。”其中一人叹道。
阎群儿换衣出来,周昂低声问:“你识得这两人否?”
阎群儿咧嘴笑道:“如何不识,一个是陈辅的女婿邓夔,另一个则是陈家远房兄弟陈贵。”
李龙点头,笑道:“如此便真是陈辅贼党无疑了,须得问出白鉴及其妻的下落方可。”
周昂思量片刻道:“群儿,你先进去絮话。”
阎群儿点头去了那处,那两贼人见到阎群儿好生惊讶,突遇熟人也有一丝莫名的惊慌,齐齐站起唤道:“阎群儿,你何时到此?”
阎群儿嘿嘿笑道:“那你二人又何时到此?”
两人警惕地看着阎群儿,身后那三人已贴身过来,两人感知不妙便想要跑,立时便被四人八手齐齐扑倒,两人极力挣扎,还是被捆了个结实。
阎群儿请周昂和李龙进来。
周昂看着二人,问阎群儿:“这二人那个是陈贵,那个是邓夔?”
阎群儿笑指:“这右边白皮后生便是邓夔,左边这老杀才便是陈贵。”
周昂缓缓点头,看着邓夔道:“那白鉴及其妻可在站船之上?”
邓夔低头不说话。
李龙淡淡曲指一弹,那邓夔突然就惊叫起来:“好冷,好冷,我的心要冻死了。”
周昂再问:“那白鉴及其妻可在站船之上?”
邓夔此时已口青唇白,哆哆嗦嗦:“好,好冷,好冷,我要袍子,我要袍子。”
李龙看向陈贵曲指欲弹,陈贵看邓夔模样,吓得直摆手:“白鉴还在船上,还在船上。”
李龙再曲指一弹,邓夔突然身子一顿扑倒在地,人却长长松了一口气。陈贵看得目瞪口呆。
“白夫人呢?”周昂继续问。
“都在,都好好活着呢。”邓夔爬起来叫道。
“群儿,你问他白鉴和夫人被关在那个舱里?”周昂向阎群儿说。
“后舱,后舱。右后舱。”邓夔已不用阎群儿问,直接就答了。
“群儿,右后舱易寻么?”周昂问。
阎群儿正要回话,外面已传来声声惊呼:“撞船了,官家撞船啦。”
李龙追问阎群儿:“群儿,右后舱易寻么?”
閻群儿点头:“我知晓如何进去,站船形制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小不同,房间有多有少罢了。”
周昂,李龙得到确实答复,即转身冲出船舱,阎群儿叫三个亲兵把邓夔和陈贵绑与船栏绑在一起,转身追出舱去。六人出舱一望是站船企图开船。原来陈辅见邓夔、陈贵落水后久待不出,心下已疑,再看前面七、八艘小船挡在船头,根本就是不让站船行水的架势,心下更疑,不敢久留,强令站船启航。站船比起渔家小船自然巨大,避不过它的就被撞得人仰船翻,纷纷落水。不想这却激怒了原本在周边河岸歇息的其他渔船,纷纷开船拦截。周昂,李龙眼见河道要变得混乱,恐伤及无辜,急借着河道上点点船帆飞跃而去,直奔站船。那船家从不曾想有人能于空中飞奔,仿见天神下凡,都禁不住喝采惊呼。周昂、李龙同时于空中发力,飞脚踹断了陈辅所乘站船的桅杆,风帆落下,引起船上一片慌乱。二人落于甲板之上,那船上贼人亦引刀而出。
周昂提气,声若鸣钟:“此船之人乃天津卫谋逆贼人,各民船速退,免伤无辜。”
河道之上其他船只有怕事的都远远开船避开,有些不怕事的还停在原地伸颈而望。陈辅不想官兵竟能从天津直追到此,心中也有些惊惶,但见来者止两人,又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自付悍勇,持刀来杀。全忘了当日曾栽在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其他贼人见陈辅毫不惧怕的杀过来,也壮了贼胆,持器围攻过来。阎群儿和其他亲兵都在岸边或渔船上急得要命,却又上不去站船,正没头绪时,河岸两边渔船纷纷躲避,原来石勇调来了两艘官船正破浪而来。
“石大哥,石大哥。”阎群儿高叫。
石勇急令官船靠近接阎群儿及其他亲兵上船,此时站船上已有人不断落水,嚎叫不断。三艘船都在破浪前进。站船上贼人渐少,都被周昂和李龙打下寒冷河内。陈辅撤刀欲逃。周昂一眼看到,沉喝一声持剑飞扑过来。李龙即时补位替周昂挡住了其他贼人。陈辅见逃不过回身持刀就砍,急切之下也没了章法。周昂意欲活捉,处处忍让。陈辅虽刀刀凛厉,倒也伤他不着。
“爹爹,官船要追上来了。”船头有年青人在急叫。
陈辅急得发了狠,向周昂猛劈三刀,掉头就跑,周昂急追过去。官船上官兵奋勇争先,而站船上贼人陆续落水,眼看着就追上来了。石勇和阎群儿率先从船头凌空跳将过来,在站船甲板上滚了一圈站起。其他官兵也都学着他们跳上站船。
李龙见官兵到来,就叫:“石大哥,这里交给你们。”转身也要下船舱。不料却见周昂从船舱中慢慢退出来。
“都不准动,都退后!”周昂大声道。
官兵都不敢动。陈辅和另一个老者手持利刃各押着一个人质走出船舱,两把刀都架在人质的脖子上,正是被他们绑虏的白鉴及其妻。两人形容削瘦,衣衫不整,想是这几天受了不少苦。贼人和船头青年都往陈辅身后退,官兵则集结向周昂和李龙这一边。
“陈大哥,莫伤无辜,快把千户大人和夫人放了吧。”阎群儿冲上前叫道。
陈辅举刀喝道:“只要让我们走,我自会放了他夫妻二人,快让船靠岸。”
李龙举手欲击,被周昂握住手道:“不可,小心为上,莫伤无辜。”
李龙微微一笑:“听你的。”
“船靠岸!”陈辅喝道。
石勇大笑道:“四十六个贼人如今止剩下一、二、三……十三人,你们哪里还有人划船?”
陈辅被石勇笑得面红耳赤,大刀用力,那白鉴的脖子就流出血来。白鉴吓得大叫救命。
周昂缓声道:“石大哥,你们去划船。”
石勇看看四周,高声道:“儿郎们,随我划船去。”
官兵们只好收了刀枪跟着石勇去划船让站船靠岸。甲板上只剩下李龙、周昂和阎群儿及数个亲兵。就在船即将靠岸之时,那船突然向着贼人方向急倾。甲板诸人脚步踉跄。周昂和李龙猝然动身,陈辅只见眼前剑光如电,本能举刀急挡,周昂顺手将白鉴往身后一扯。李龙这边亦是起手如剑,举手握住老者的短刀,将白氏拉向身后。老者举刀就砍,却不想手如冰封怎么也用不上力,不禁大骇。阎群儿及亲兵接到白鉴及其妻,立即护在身后。
“陈辅,投降吧。”周昂喝道。
贼人吓得胆颤,纷纷跳水逃命,陈子亦不例外。阎群儿大叫:“休走了贼人。”
后面两条官船上的官兵纷纷下水上岸,将贼人捉获解押上来。陈辅仰天长叹,举刀自尽,被周昂一剑挑下长刀,阎群儿和亲兵一拥而上,将他绑了个结实。
石勇奔上甲板,笑道:“我先前那一下用力可猛?”
李龙笑道:“石大哥,你那劲道把船都要摆翻了。”
从站船掉下的贼人陆续都被官兵打捞上来,有的竟已在水中冻死了。周昂和李龙、石勇去参谒了当地命官,报请官兵功劳,又让当地命官向京城呈报喜讯,李龙还特意修书一封请驿使到京城交到东宫,一切处理停当后即日启程回天津卫。
李龙还是要八百里加急。
“这回不须这般赶了吧?”石勇笑道。
“我答应过殿下,除夕之夜定要回京。只是我还须回天津卫一趟,还有两件事要做。”
“那你先回去,我和石勇押解贼人随后就到。”周昂说。
李龙点头。
阎群儿赶过来道:“那我的案子怎生是好?”
石勇道:“群儿,你就跟着我,我定会为你洗刷冤屈。”
阎群儿重重点头,自觉走到石勇身后。李龙纵马先去。
站船回头,押解着陈辅等一干逆贼前往天津卫。石勇很开心,立在船头望风景,阎群儿有石勇担待,也不担心,站在身边有说有笑。周昂亦在船头,心情却有些起伏,只可惜身边是粗枝大叶的石勇和没心没肺的阎群儿。此时纵马疾驰的李龙,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完成太子交代的事情。他回天津卫一路上不用像来时一般过卫驿查察,八百里加急换马一刻不停,只用了两天就到天津卫。到达城门前时天还未亮,城门未开。李龙弃马,跃墙而进,此时晨曦未露不好去兵备府打扰,便想着不如到南音巷子去转转也好。这一转还真让李龙碰着好事。原来这南音巷子因多优伶居住,颇有些泼皮无赖喜欢到南音巷子耍乐。这些人又无身份又无银两,每每只能扒着墙偷望别人的春光,李龙看到这一幕,忽然想到或许阎群儿家也会有这样的泼皮无赖。这世间,便是那风流韵事最是人人都知却又人人心照不宣,那李宣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说不定便是所有人都知晓了,只是瞒着当事人而已。
李龙奔去阎家,果然在靠近卧房的围墙边看到两个泼皮正扒着墙头向里张望。但那两人很快就跳下墙去,很是失望地说:“这小娘们倒变了贞节烈女,好几日都不曾出来勾人啦。”
“群儿这婆娘恁地淫荡,哪里会做那贞节烈女,想是这几日风声紧,避风呢。”
“哎,你说那夜明明见她和李宣在此风流了一夜,怎生会把李宣也给告了,说他谋逆?”
“这可不就是最毒妇人心,玩得厌了趁时机把两个都踹掉,再找个新鲜的。群儿家也是有些产业的,这岂不是好?”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向官府作证,谋逆啊,可是要诛九族的。”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生不入官门。”
“说得也是,群儿还是李宣的结拜大哥呢,也是活该,走吧,走吧。”
李龙听到此处,心下一定,在后面清晰道:“你们不能走。”
那两人吓了一跳,赫然回首,夜色朦胧也看不清谁是谁,但那两人见李龙止一人,胆子便没那么颤,齐声道:“你是何人,缘何深夜在外溜达?”
李龙一笑道:“这话要问你们。”
两人把腰一叉,把胸一挺:“你管不着。”
“我不管你们,但是你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两人面面相觑。
“你们若不去作证,那李宣一家可就是九族尽诛,李宣固不值相救,但他家中父母却就是你们害死的。”
“你,你是何人?”
“我是兵备府查案的人。”
“你真是查案的人?”
“若不是查案,谁会如此寒夜在街上乱走?”
哈哈哈,李龙话说完,两个泼皮无赖就抱肚大笑起来。
李龙亦笑:“两位大哥就救救人吧。”
“看在你这般为民申冤的份上,我们就帮帮你。”两人倒是有些江湖豪爽气,就答应了。
李龙即带他们前往兵备府,立刻提审李宣。那两个泼皮就在堂前绘声绘色讲起李宣那夜如何与妇人打情骂俏,妇人出堂前补戏服,他又如何在后院抓耳挠腮的等待。直说得李宣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洞儿钻进去。虽然难堪,却也是这段风流证据救了他的命。李宣既然没有过河,那与群儿共谋之事显然便不存在,陈嘉谟向来最恨悖礼之徒,即令亲兵将阎群儿的婆娘锁了来,棍棒下一阵乱打,那妇人熬不过坦陈冤枉他人的事实。陈嘉谟当堂定了妇人陷谤与七出之罪问斩,事上都察院覆奏。
三案具结,李龙一身轻松,顿时觉得身疲体倦,而且全身一股味儿难以容忍,这才想起自己已有数天不曾沐浴了。他拉着师爷问天津卫最好的香水行在何处,师爷给他指了道儿,李龙就自去了。香水行便是澡堂子,自宋以来已有,到了本朝就更加普遍发达,尤其是北方人一到寒冬就更喜欢在香水行流连。一般香水行门前都会挂一个壶做为标志。李龙现在来的这家香水行,高楼叠栋,红墙碧瓦,那壶更是青铜所铸,纹理细腻,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李龙不觉有些担心自己所带宝钞够不够用呢。店小二看到李龙进门,殷勤迎来。
李龙笑道:“小二,我初次前来,不知这里使费多少?”
店小二笑道:“客官,不妨事,看客官一脸斯文,想来也不是会赖账的人,若是不够使费,我们遣人去客官家中取就是。”
李龙一笑:“小二,你倒是个豪爽之人。”
“客官,请。”
“可有独间?”
“客官,您放心,我们这里都是独间。”
李龙点头跟着店小二来到房间,店小二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袍服请李龙换上,然后将李龙的旧衣取走。
“小二,这是?”
“客官放心,我们会为客官将衣服洗净烘干熨得服贴再送过来。”
“多谢。”
小二又从衣柜的下面拉出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玉瓶道:“客官,这里面是皂角香膏,可用来洗发,如果需要,我们还可以派个人过来为客官搓背按摩,不知客官可需要?”
李龙正想好好休息,自然愿意。店小二便为李龙调好水温,很快整个房间就变得热气腾腾,李龙除衣入浴,整个身子都浸到热水里只露出头来,不过一会倦意纷涌,便睡过去了。房门推开,一个人进来,返身关门。浴池里不见人,那人一怔,猛冲过去,就见李龙整个人已滑到水里,面容平静地入睡。那人一笑,立在浴池边看,不急着拉他起来。过了半晌,李龙在水中睁开眼睛,那人即弯腰伸手,将李龙从水中扶出来。
李龙长舒一口气,见到眼前人大为惊讶:“高玉,怎会是你?”
高玉轻轻一笑:“你不想是我?”
“你怎会?哦,你是为殿下来天津卫寻人的,是吧?”
高玉点头。
“但你怎会在此?”
“我就住在这里,这天寒地冻的,住这里岂不是妙?”
“你倒是会享受,可怜我来天津卫许多天才第一次来香水行。”李龙笑道。
“你现在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我来帮你搓背按摩。”
“不是吧?你来?”
“你可是幽冥神宫的少宫主,千金贵体啊,不会真的想让一个陌生人在你身上搓来按去吧?”
“可是我也不敢使唤你啊。”
“无妨,临去京之前殿下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
李龙失笑:“我还要你照顾?”
高玉亦笑:“若论武功你当然不必我照顾,但殿下说你将来会成为他的内助,身份尊贵,岂可让那些身份低贱者亵渎。”
李龙淡笑:“罢了,罢了,我是真的累了,让我好好将息将息。”
“你睡吧,我来帮你按摩。”
李龙趴在浴池边,高玉坐在他身后替他轻轻按摩搓背。
“好舒服。”李龙轻笑道。
高玉微微一笑。
“你来替殿下寻人,可寻到了?”
“不曾寻到,我估摸着那女子亦是来天津游玩,并非本地人士。”
“殿下当真那么爱她?”
高玉若有所思,缓声道:“李龙,你是德官之子,关于殿下,你所知应当比我更多,对吧?”
李龙点点头。
“殿下定要寻那女子为中宫,你也有些疑惑不定?”
“你不想殿下寻那女子?”
“只是担心殿下太过草率。”
李龙沉吟半晌道:“有时过于谨慎也未必是好事。当年钦天监监正童轩捧着脑袋,铁口直断殿下定可承继我大明基业,想来殿下必是有些先天之能的。”
高玉点点头,微微笑道:“童轩还不止说过一次,他对我叔父也说过,要我叔父定必保护殿下长大成人。”
李龙笑了笑:“是以殿下铁心要做的事,你我助他做完就是。”
“嗯。”
“我有些睏乏。”
“你睡吧。”
李龙轻轻点头,闭目睡去。这一觉当真睡得沉,高玉替他洗完头发,洗完身子,将他抱起来放在暖床上时他都没有醒来。高玉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仔细审视李龙的身体,眼神严肃。然后才重新将他放正替他盖上暖被,小心出门。李龙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周昂,石勇,阎群儿回到天津卫才醒过来。高玉已派人将周昂,石勇从码头接了过来,一起沐浴后用宴。周昂对高玉来天津卫多日却到目今才露面有些疑惑,但他并没有问,有些事不能问的。高玉只是告诉周昂,李龙和石勇,他在天津卫没有找到太子殿下要找的人。四人欢畅饮宴,一醉方休。
那边厢陈辅案一众人犯收监,再加上采花贼一案,陈嘉谟将三案俱结,事上都察院覆核。阎群儿无罪开释却家破人亡,坐在公堂上嚎哭甚悲。李龙问高玉何时回京,高玉说明日一早就走,要在除夕夜赶回京城。
“那正好明日一起走,不过我还有一事要做,你们且等我一等。”李龙说。
“龙兄弟,你还有何事?”石勇问。
李龙看了周昂一眼,微微笑道:“我要去取书。”
“快去快回。”周昂轻声道。
李龙赶去书坊取书,想起那个书生,就问老板那个书生的事情,老板说却叹息地说书生好几日不来了,书还不曾写完,许多人等着看。
“老板,哪些书是书生所写?”
老板找出四本书递给李龙:“就是这四本,卖得极好。”
李龙翻开看去,也不过是一般的淫邪春光之书,里面插图有些露骨挑逗,他看了看便放下,谢过老板就走了。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返回身把那四本书也买了下来,然后前往南音巷子。堂上,书生与女子皆已不见,止剩下优伶独自吟唱。
“先生,可随我入京否?”李龙以礼相问。
优伶一笑摇头。
“先生不愿入京?”
优伶长叹息:“非是我不入,而是不能入。你若是想寻南音佳曲,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个人去。”
“为何先生不能入?”
优伶优雅地甩了一下水袖,温婉道:“我是宗室花生子,禁入京城。”
“花生子?”李龙不解。
优伶微微一笑道:“我母亲是下九流的乐妇,父亲是郡王,我是不被宗室承认的私生子,世俗所称的花生子,此生禁入京城。”
李龙看向优伶,轻应了一声,不再追问。
“我的弟子当中有一人颇为聪慧,为人也老实沉稳,可以入宫侍奉。”
“弟子何人?”
“我这弟子唤做苏祥,自小便跟着我学琴唱曲。”
李龙缓缓点头,复问道:“先生,那曾在先生堂前习曲的书生和女子……”
优伶一笑道:“他二人之事我不好说,不过你若进京不久便可见其中一人。”
李龙听他这么讲,也就不再问,只请面见苏祥。苏祥到堂前与李龙相见,向他问安,与李龙四目相对,竟有些自惭形秽,移步低首不语。李龙得知苏祥只比自己小一岁,看他生得温婉可人,举止娴静,惹人喜爱。只是面相当中隐隐有些女态,李龙也没有深究,想他定是自小做旦角戏,长大后自然便带了些女儿气。师父让苏祥当场为李龙唱了一段《感天动地窦娥冤》中临刑赌誓的曲本,那举手投足间颇有窦娥冤凄恨绝的神韵。苏祥听说要离师上京有些惶恐。师父倒是勉力他进入教坊司搏个好前程,或可脱去乐籍成为平民,从此子孙便可立志仕途光宗耀祖。苏祥含泪叩首而别,与李龙一同前往兵备府衙门。此时,周昂,石勇,甚至高玉也都出现在兵备衙门,阎群儿还在堂前呆坐不语。
石勇走过来:“群儿?”
阎群儿抬起头,突然一把抓住石勇,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大哭道:“石大哥,我跟你去京城好不好?我再也不想待在天津了,只要你让我跟你去京城,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我那婆娘要问斩了。虽说是她对不起我,却也是我只知赌博,冷落她在先,如今我与李宣也没得兄弟做了,这日子没法过,石大哥,我跟你去京城好不好?”
石勇看向周昂:“我们带他进京?”
周昂想了想,说:“群儿还是巡检司,若要入京也须办了手续方可。私自去职可是要被惩处的。”
“对哟,群儿,你先辞去官职,家中若有告身一并带了,才能跟我们去京城求个出身。”石勇说。
阎群儿扑通跪地结结实实向石勇叩了三个响头,口称大哥。
石勇把阎群儿拉起来道:“群儿,以后你就跟着我,总之有石大哥在,不会再有人害你。”
阎群儿转悲为喜,赶紧回家去办事。众人在兵备府整休一夜,第二天凌晨便启程,他们都要赶在除夕夜之前回到京城,与太子共庆除夕。晨曦初露,周昂,李龙,石勇、高玉带着阎群儿和苏祥骑马回京。阎群儿与石勇同骑一马,石勇还特意把一个瓦罐交给他抱着,千叮万嘱要他抱好,不可摔了。
李龙笑道:“石大哥,何物如此宝贝?”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有渔家卖自腌醉鱼,非常可口入味,我买来送给督主的。”石勇笑道。
李龙一笑点头,石勇看他背上的包袱亦问:“你背上是甚么?”
“几本书而已。”
周昂轻声道:“走吧。”
李龙点头,看看一直紧跟着自己十分谨慎的苏祥,笑道:“你就随我上马吧。”
苏祥点头,李龙抱住他一跃上马。高玉挥鞭打马,先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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