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晓雅对着母亲的遗像上了一炷香。
“妈，女儿考上大学了，您看！”说着将大红的录取通知书举起来给母亲看。“妈，女儿将来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我一定会让爸爸过上好日子的！”四周一片寂静，香燃烧着的烟袅袅地升腾着，渐渐消失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浓浓的香味来回地飘荡。
晓雅看着照片上安详的母亲，恍惚间那苍白的脸上嘴角轻轻扬起。
霎时，周遭暗下去，她看见十年前的母亲从照片里走出来，抱着她，笑着，轻轻地哼着童谣。
2
1998年夏，杨树村的一间屋里。
“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不能借！”
“可那毕竟是我妹妹啊！”
“你没听他说是胃癌吗？那还活得成吗？非花这冤枉钱干啥？再说，两万，这么大一笔，就他家那条件，你还指望他还啊？”
“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我妹妹等死啊，再说了，医生不是说可能还有救嘛。”
“有救？你见过谁得了癌症救活了的？那些个医院净坑人，就指着你给它送钱呢！她自己命薄，得了这样的病，怨不得我们，要怨就怨她自己，当初非要嫁给这么个屁用没有的穷光蛋。你要敢把钱往火里扔，看我饶得了你！我可告诉你，儿子都十几岁的人了，一眨眼就要买房娶媳妇，到时候你上哪儿弄钱去？”
“可……人家给你干了大半天的活儿，你怎么好意思分文不给啊？”
“这个你自然不用管，再说了，我也没说分文不给啊！”
……
舅舅舅妈在屋里嘀嘀咕咕了半天，晓雅和爸爸静静地在堂屋里坐着，心急如焚。
晓雅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正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财神像，下面燃着香，果盘里摆着苹果和梨。旁边的柜子上，置着那个年代在农村里罕见的21寸彩色电视机。两边的墙上贴着各式的画，有盆景，山水，还有光着屁屁的可爱的宝宝……
“嫂子！”见舅母出来，父亲赶忙站起来。
“建国啊，妹妹得了这样的病，我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你也心放宽一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回去了好好照顾她。”
“嗯。“他连连点头。
“我这心里头难受，可是……唉，都怪我，上个月我娘家侄子结婚，我想着暂时也不大用钱，就把家里的钱都借给了他了，这会儿……恐怕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法儿还。这可咋办啊？可急死人了！”舅母急得皱起眉头，两只手掌叠在一起狠狠捏着。
“嫂子，一点儿也没有了吗？多少你得帮帮忙啊，我这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秀芸等死啊……”说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眼里噙满了泪花。
“舅妈，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吧，晓雅不要妈妈死……”晓雅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如倒悬的泉水。
“晓雅乖，不哭，舅妈又不是医生，救不了你妈妈啊，要是舅妈能救她，一定会救的。”舅妈说着，便将晓雅抱起来，帮她拭去眼泪。
“建国啊，这火急火燎的，我们连借都没地方借……”舅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之前我留了一千块钱备用，你这里救急如救火，先拿去用。秀芸也是个苦命的人，可惜我们也没法子，你可一定要再想想办法呀，啊。”她将钱递给他，用手扯过袖子擦眼睛。
“嗯。”他点头应着，“嫂子，那我先回去了。
“吃了饭再回去吧？你也累了大半天了。”
“不了，我要趁天黑赶回去，不然秀芸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
“那好，我也不好强留你，路上小心一点啊！”
3
父亲四处奔波，也没筹够钱，后来医院停了药，他只好将妻子接回家。
从那天开始，他就要和晓雅眼睁睁看着妻子一天天熬下去，慢慢熬到油尽灯枯。他心里难受，却毫无办法。
每天从地里一回家，他就到她身边去，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拉西扯，跟她说话。他不知道他还能跟她说多少话。
他每天早起给她熬粥，放一些青菜，他时常一边煮粥，一边掉泪。
晓雅每天放学回家都会跟妈妈讲话，说她数学又考了100分，老师又表扬她了，给妈妈背课文，读古诗，把学校里老师讲过的故事讲给妈妈听……
在妈妈床前，她笑得很灿烂，但当她转身出去写作业时，泪水就从那双大眼睛里滚滚而下。
吃了几个月的粥，母亲的食量越来越小，后来竟什么都吃不下了。起初，她还强撑着起床给父女俩烧些饭，后来就只能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像一根枯柴，眼窝陷得厉害，乍一看竟有些叫人害怕。
再后来，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微笑的力气也没有了，眨眼的力气也没有了，直到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一年，晓雅和父亲几乎流尽了他们所有的眼泪。
4
妻子走后，晓雅成了父亲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不再种地，带着晓雅出去闯荡。
父女二人住过桥洞，睡过马路，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寄居过。
无论在哪里，晓雅每晚都蜷缩在父亲的怀里甜甜地睡着，只要有父亲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后来，他在工地上找到了活儿，渐渐安顿下来了，也有了些积蓄。
晓雅很早就学会了洗衣烧饭收拾屋子，俩人租住的那间小屋虽不宽敞，却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不比城市人家，父亲却什么都给晓雅最好的，一有时间就带她去游乐园，而晓雅也早已习惯而融入了这个城市。
一转眼，十年时光悄然划过。
晓雅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拿给父亲时，父亲紧紧地攥在手里，手颤抖个不停，突然就红了眼睛。
妻子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而晓雅是他一生最大的欣慰。
晚饭时，平时多话的晓雅一直沉默着，父亲问：“晓雅，为啥不说话？”
晓雅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爸，进了大学，到处人才济济……”
“你是怕落在别人后头？”
“嗯……”晓雅点点头。“所以，我想利用暑假学点东西。”
“你想学点啥？”
“钢琴。”
原来是这样，父亲笑笑，“学费多少？”
“3000，两个月。”
“行，没问题，想学咱就学。”
“爸，你答应啦！”晓雅没想到父亲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嗯，答应了。”
“爸，你真好，爱死你了！”他蹦过去从后面搂住父亲的脖子，把头侧过来贴在父亲的后脑勺上。
“爸，上天对我太好了，今生遇到你这么好的爸爸，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女儿。”
“傻丫头，来生别做我的女儿，我没出息，我不要你跟着我吃苦，你还是投生去一个富户人家，要什么有什么……”
“我才不要呢，我就要跟着你，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跟着你。”
父亲笑得灿烂，不说话。
晓雅学得很认真，她每天在课上抓紧一切时间练习，也学得很快。
“这段时间钢琴学得怎么样啊？”晚饭时，父亲问。
“还行，老师上课讲得很细，我也有用心学，只是……”
“只是什么？”
“光上课的时间练习根本不够，别人都能回家练，可我……”晓雅低头扒着饭，没继续说下去。
父亲愣了一下，闷声吃饭。
沉默了许久，父亲放下碗，抬起头，“一架钢琴多少钱？”
“三……万多……”晓雅小心翼翼地说。
父亲打了个寒噤，“哦”了一声回了屋。
收拾完杯盘，晓雅钻也进了被窝，望着天花板发呆。
“晓雅，你太过分了，钢琴，那么奢侈的东西你也敢想？算了吧，今生你命不好，将来转世投胎一定要投到富人家去。”
那一晚，晓雅想妈妈，想了很久，又流了很久的眼泪。
第二天中午，父亲破天荒地回来吃午饭。
吃完饭，他换了衣服，叫晓雅跟他出去，她问去哪儿，他说去了就知道了。
他带着晓雅进了一栋大楼，晓雅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尚音琴行”四个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当天下午，钢琴就运回了家，本来就不大宽敞的屋子，顿时更小了许多。
“爸，我本来以为你不会买的……”晓雅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心里又酸又甜。
“爸爸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一辈子再苦再累都是为了你，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不了你，那我辛辛苦苦挣钱做什么？买回来了就好好练。”
晓雅捣蒜似的点头。
每天晚上吃完饭，晓雅都会弹琴给父亲听。
听她弹琴，不知不觉竟成了他的一种享受，一种习惯。
5
开学，学校举行新生才艺秀，晓雅一曲《梦中的婚礼》夺得了满堂彩。
她感觉如梦似幻，飘飘然起来。
那天，她穿着雪白的长裙，在蔚蓝的灯光下，如高贵的公主一般。她下了舞台进了化妆间，明浩离开观众席跟了进来，抱着双臂，斜倚在门口，“丫头，钢琴弹得不赖呀。”
她回过头礼貌地笑笑，“谢谢！”
“乍一看还以为你是个花瓶呢，没想到倒还有两下子。”
晓雅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嘴角却礼貌性地扬着。
“你叫什么名字？”他继续问。
晓雅自顾自地收拾，不理他。
明浩昂起头，吹了两声口哨悠哉悠哉地走了出去。
一天，晓雅正在湖边看菊花，岸上的菊花开得正旺，如烈烈燃烧的火焰，似乎要燃烧掉整个生命。
“花瓶！”有人将一只热乎乎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晓雅吓了一跳，赶忙连连后退，看清那人，晓雅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你这个触霉头的！”她转身欲走。
“哎，花瓶，别走啊，聊几句吧？”他在后面喊，引来一些路人注目。
晓雅止步，转身，走过去，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你，我叫冉晓雅，不叫花瓶，你再败坏我的名声，我……”她气呼呼地努着嘴。
“你……你打算怎么样啊？”他抱起胳膊，得意地笑着。
她也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花瓶，记住，我叫明浩！”又响起一声嘹亮的口哨。
这家伙真讨厌，她心里恨恨的。
6
晓雅爱跳舞，中学时跟着同学零零散散学了一些，有一点点底子。进了大学，时间充裕，就把这件事又捡了起来。
清明节，室友都回家了，她一个人留在寝室。她对着电脑在寝室练习，后来嫌寝室空间太小，就干脆去楼下空地上练。
朦胧的月光下，清风摇曳着婆娑的树影。她跟着音乐的节奏转换着动作，恍惚间，她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看着她笑。就像在家练琴时一样。
爸爸，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啪——啪——啪——”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谁？”晓雅止了舞步，四下扫视。
明浩从树影下抱着双臂悠悠地走出来。
“又是你这个触霉头的，你怎么就阴魂不散啊？”说着，转身要走。
“花瓶……”他又吹起来口哨。
“警告过你，不要叫我花瓶！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想知道原因？”他倚着墙，贱兮兮地笑着。
“您请说，我洗耳恭听。”她也抱起双臂，斜倚到墙上。
“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惺惺作态故作清高的样子，你累不累啊？”
晓雅脸一热，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我哪有！”
“还没有！哼，总有一天我会揪出你的狐狸尾巴。”
“你……”晓雅气结，不想再搭理他，转身扬长而去。
7
一天晚上，寝室里热热闹闹。
“哎，晓雅，你的衣服都好漂亮，一定很贵吧？”薇薇带着羡慕的目光问。
“还好，也不怎么贵啊。”晓雅优雅地笑着回答。
“你家是干什么的啊？”玲玲问。
“哦，我爸是个小古董商，做点儿小本生意，不赚什么钱。不过，他很疼我，看，这是去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好像是清朝的，年代不算太久。”说着，她亮出今天买的那只的白玉手镯。
“哇！”众人惊呼。“晓雅，你太幸福了！”
“你呢，薇薇？”晓雅问。
“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家里没你那么富有，不过，我爸妈也很爱我。哎，玲玲，你们家呢？”薇薇接着问。
“我……”玲玲低下头。
“怎么了，玲玲？”晓雅把目光转向玲玲。
“我爸爸是伤残军人，我妈身体不好，家里比不上你们……”
“没事，别想那么多，现在咱们都是一家人。”晓雅拍拍玲玲的肩膀。
“不过，我想好了，我不会给家里添太多麻烦的。上学我有国家助学贷款，生活费我做兼职能自己挣一大半。我希望自己尽快独立起来，我已经成年了，爸爸妈妈没有义务再养我。而且，他们也都年纪不轻了。”玲玲说。
“玲玲，你真孝顺，真懂事。”晓雅拉过玲玲的手，薇薇也拉过她另一只手。
“小雨，你家呢？”晓雅又问。
“其实，我家的情况跟玲玲差不多。我爸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养活一家人，我妈也是身体不好，我弟还在上初中。但我没有玲玲那么懂事，暂时还没找到兼职，只能生活上节省一点。”
8
明浩在楼下闲逛，听到晓雅在打电话，就悄悄凑过去。
“……嗯，我这儿都挺好……嗯，我们六月底就放假了，一放假我就回去陪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不要让我回去看到你瘦了啊！……嗯嗯……嗯，好，那你早点儿休息啊……嗯，好，爸爸再见！”
“没想到花瓶你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啊，我以为你只是一只光会乱吼的河东狮呢。”又是那个抱着手臂的身影，再没有比这更令人讨厌的事情了。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花瓶，不用这样吧？我有那么可怕么？干嘛见了我就跑啊？话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见了我心虚啊？”他在后面贱笑着。
晓雅头也不回，甩了他一句：“无耻！你活着简直浪费空气！”
明浩嘴角一歪，划过一抹狡黠的笑。
楼梯上，一个同学从后面赶来问她：“晓雅，你认识那个家伙啊？“
“嗯，不过我宁愿我不认识他。”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每次见到他，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就跟我欠了他似的。”
“哈哈，你们真是对儿活冤家，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而且，你们还门当户对呢。”
“门当户对？”晓雅扭过头来。
“对呀，你们家卖古董，他们家卖珠宝，不是门当户对是什么？”
“哦……”晓雅先是一惊，又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看着脚下的楼梯。
晓雅最近看了很多有关心理学的书，连《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都被她翻了好几遍。
晓雅打听了一些有关明浩的事。
原来，明浩还有个孪生弟弟明瀚，深得父亲的真传，精通经商之道，十六岁就已经能独当一面。
相反，明浩对做生意毫无兴趣，又不像弟弟那样跟父亲脾性相投，父亲逼他学做生意，他死活不肯，一门心思只想着打篮球。
父亲很失望，对他一天冷似一天，而对弟弟却一天比一天好。
渐渐地，他开始出现一些反常的举动，动不动就跟父亲闹，反抗他的任何安排，父亲怒其不争，动手打了他，从此，父子二人相见如仇。
“他也真可怜。”晓雅想着，“自己的父亲不爱他，他还偏偏要做让父亲讨厌的事情来让他注意自己，却一次次把情况搞得更糟。唉，这个缺爱的孩子。”
9
这天下课，晓雅出了教学楼才发现正下着大雨，马路上已经积水成河。
一大堆人挤在楼下走不了。
幸好她任何时候包里都搁着一把伞。晓雅从人群中挤出来，不经意间看到了正滞留着的明浩。她思索片刻，走过去，“喂，走不？”
明浩看见她，有些意外，脸上却陡然添了几分光彩，“哎，花瓶！”
她很是不悦地瞪着眼睛，“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花瓶！”
旁边传来一阵哄笑。
他抬头望望伞，“你这是……突发善心，还是良心发现？”
“以后别再叫我花瓶！”晓雅不悦，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明浩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雨点重重地敲在伞顶上，发出连续的快乐的吼叫，如狂欢节街头的人们，这是属于雨点的狂欢。
突然，一辆轿车迅速驶来，溅起半米多高的泥水，他把晓雅往边上一推，泥水从后面溅了他一身。
晓雅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他却先开了口，“你这破花瓶，你脑袋被驴踢了吗？不知道躲吗！”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见他这一副就像从泥沟里捞起来的滑稽样子，晓雅有些不厚道地想笑，但终究忍住了，“对不起啦，谢谢你……”她小声地说。
“嗯？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对不起，谢谢你。”晓雅提高了嗓音。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明浩得意地昂着头翻着眼睛看天。
晓雅知道上了当，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明浩追上去，“干嘛那么小气嘛，开个玩笑也不行啊？”
10
一天下午下课后，明浩追上晓雅，“花瓶，本周六下午有篮球赛，要不要过来看看本帅哥如何单枪匹马横扫千军万马？”明浩仍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晓雅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又不喜欢篮球，我去干嘛？再说了，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干嘛叫我去？你就不怕横扫千军万马不成反而被人家打得屁股尿流？”
“依我看，你是怕被本帅哥在赛场上威武霸气的样子迷住了吧？怎么，你就这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爱上我？”
晓雅翻了个白眼，她知道他想邀请她却不好意思直说，所以用了激将法。“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你得先答应我个条件……”
明浩眼睛一亮，“还有条件……什么条件？说吧。”
“嗯……”她用食指点了点下巴，“先请我吃冰激凌。”
“没问题，走吧，想吃多少都行。”说着，明浩便到场地边拿起自己的衣服甩到肩上，带着晓雅往超市去。
他的篮球的确打得精彩，上半场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势连续进球，却不料下半场遭到围堵，几个人堵他一个人，夹得他抽不开身，他战略一转，一直缩在后面，引开了别人的注意力，而对方疏于防范，他们队其他队员又狠狠地进了几球。他们一路领先，对手输得一败涂地。他们疯狂地大叫着以示庆贺。
晓雅走过来把水递给他，“没想到你倒还真有两下子啊。”
他接过水，众人将目光聚向晓雅，“哇，浩哥，这是谁啊？也不给哥们儿们介绍一下？”
“有没有男朋友啊，要不要哥给你介绍一个？”
晓雅脸刷地一下烧起来。
“去去去，捣什么乱啊，不许打什么歪主意啊。”明浩说着，将汗腻腻的胳膊搭在晓雅肩上。
晓雅吓了一跳，慌忙躲开了，转而掉头就走。
众人在后面笑成一团。
明浩的眼睛越过人群直直地飘向她，看着她气呼呼远去的样子，他在人群中笑得合不拢嘴。
晓雅愤愤地，“讨人厌的家伙！”心脏狂乱地跳着。
晓雅扭过头瞥了一眼，明浩跟了过来。
她从袖子里扯出那只白玉镯子，取下来，假装开始发呆。
但她真的发起呆来了。
她想，如果那么一天，她要什么有什么，父亲再也不用辛苦地打工，她要给他买一幢大房子，院子里种上一年四季都开不完的花草，还有一片树林，父亲可以弄张吊床上去，夏日的午后摇着蒲扇躺在上面乘凉，多好啊……
明浩从背后走来，见她盯着一只镯子发呆，恶作剧的念头又上来了，便一把抢了过去，“哎呦，花瓶，这是哪个情郎哥哥送的呀？”
晓雅猛地一惊，“你又要干什么？还给我！”说着，便伸手去抢。
“那你告诉我是谁送你的。”他灵活地避开晓雅张牙舞爪的手。
“你管我谁送的，跟你没关系！快给我！”
“看你这么紧张，肯定不是一般人咯？”明浩的心莫名地一紧。他甚至有点生气，脸上却挂着一如往常的那种不羁的笑
“给我！”晓雅抓过他的另一只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脸色一变，把镯子举得更高了。
晓雅抬头看着，咬着嘴唇。
看她这么在意的样子，明浩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烧了起来。他一松手，晓雅伸手去抓却已经来不及，只听一声脆响，晓雅眼睁睁看着那只镯子在地上碎成几段。
晓雅呆了一会儿，突然有气无力地卧到地上，眼泪掉了下来，“妈——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你，连你唯一的遗物都保护不了……”
明浩脑袋里一阵嗡嗡的响，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他慌忙解释：“晓雅……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晓雅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看向明浩，“混蛋，我恨死你了！”
晓雅拾起碎玉捧在胸口，落着泪，失魂落魄地离开。
明浩呆呆地站在原地，眉毛拧成一团。他想，这回自己闯了大祸了，她一定很恨自己吧……
晓雅回到寝室，看着碎成一段段的镯子，心疼不已。
不过，转念一想又得意起来，这下看他还怎么嚣张！而且，这次决不能轻易饶了他。
明浩火急火燎地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她一个也不接，他一连发了好多信息，她一条也不回，QQ头像也总是灰色的。
明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天中午，室友给晓雅带回一个盒子，里面有两个红色精美的小盒子和一封信。
晓雅打开第一个盒子，是一只白玉手镯，跟她之前那个极像，但成色要好得多。第二个盒子里是一只浅色景泰蓝手镯，她拿到眼前晃晃，又放进盒子里，盖上盖子。
晓雅拆开信：
“晓雅，你现在一定很难过，我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看到你那么紧张那只镯子，我以为是哪个男生送的，一时气昏了头，才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我赔给你一只一模一样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可我还是奢求着它可以减轻你哪怕一丁点的痛苦。那只景泰蓝是赔礼的，也请你收下。虽然我总是气你，但你真的生气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看得见我，你那么漂亮，那么有才华，喜欢你的男孩子肯定很多。我怕我排不上号。我现在好恨我自己，我怎么能这么混蛋！我总是希望能在你心里留下好印象，可我又好像总是在做蠢事，弄巧成拙。晓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从来都没想过去伤害你，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晓雅看着信，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她觉得心里酸酸的，又甜甜的。
她给明浩发短信，让他在楼下等她。
宿舍楼下的草地上，明浩看上去很不安的样子，“晓雅，我……对不起……”明浩羞愧地低下头。
晓雅面无表情，“把手伸出来！”她以命令的口吻说。
“啊？”他有些吃惊。
“啊什么啊！叫你把手伸出来！”
明浩怯怯地伸出手，晓雅一把抓过来狠狠地咬下去。
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划破夜空。明浩赶忙抽回手，飞快地甩着。他低着头，不言不语，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又一阵酸酸甜甜的感觉涌上心头，晓雅扭过头，眼泪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掉眼泪，可就是控制不住。
明浩看到她掉眼泪，以为她还在伤心，“晓雅，别哭了，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好受一点的话，你再咬吧，我不怕疼……”他把手伸到晓雅面前。
晓雅见他破天荒地表现出这样一副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
明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笑起来，有点憨憨的，“不生气了吗？”
晓雅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啊，不会吧，你还要咬！”他触电似的嗖地一下将手缩到背后。
“你不是不怕疼吗？”晓雅瞪着他。
“我……”明浩脸一热，难得地表现出了窘样。
“好了，不咬你了，怕什么！”晓雅抽了抽鼻子。
明浩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后脑勺。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你了，所以……”
“所以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什么事？”
“暂时还没想好，等将来想好了再告诉你。”
“只要你不生我气，我什么都答应你。”明浩如蒙大赦。
“你别得意。”晓雅抱起双臂，学着明浩的样子。
“岂敢，岂敢。感谢晓雅姑娘大人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明浩又露出那贱兮兮的笑。
从那以后，明浩就经常叫上晓雅出去吃饭，晓雅起初故意执拗着不肯答应，但还是拗不过他。
他们一起散步，明浩偷偷一把抓住晓雅的手，昂着头看前面，目不斜视。
晓雅脸一热，心脏突突直跳，一使劲把手抽出来。
明浩又抓住，死死地捏着。
这回，她挣脱不了，挣得很疼，就不再挣扎了。
晓雅的脸热得红扑扑的，仿佛要冒烟了。
就这样，冉晓雅和明浩恋爱了，没有表白，没有任何仪式，自然而然。
从那以后，明浩出去吃饭，总带上晓雅，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兄弟。他总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带着一脸贱兮兮的笑。
11
晓雅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跑出了学校。
明浩看到她，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明浩见她火急火燎地拦了出租车离开，也拦了车跟过去。
他看见晓雅进了一家医院。
“她来这里干什么，有人生病了吗？”明浩跟过去。
晓雅一步也不停歇地上了五楼，进了一间病房。明浩站在门外，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脚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爸，你这是怎么搞的啊？怎么那么不小心啊？”晓雅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
“没事，就是在脚手架上不小心被钢钎扎了一下，不碍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爸爸不是古董商么？爬到脚手架上去做什么？”明浩纳闷。
“不可能，你干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你说就算为了我，你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唉……”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他扭头望着窗外。
“没有？你这个样子就一定是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没事……”虽然否认着，但他那副心虚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
“你说啊，到底是什么事？”晓雅急得直跳脚。
“唉……晓雅啊，都怪爸没本事啊。我们工程刚刚迁到这里来，眼看着就要放暑假了，上次你说你想暑假学小提琴，但我这儿一点积蓄也没有了，工资要等到年底才发，我去求工头，他死活不肯通融……“
“爸！你……”仿佛有一道惊雷从头顶劈来，打得晓雅头晕目眩，“你是故意的？”
“我怕你在学校给人瞧不起啊……”
明浩心里猛地一颤。
晓雅泪水刷地掉了下来，“你怎么那么傻呢……没有钱你就告诉我啊，大不了不学了就是，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
晓雅抬起头，“爸，我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他家里是珠宝商。以后咱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明浩一惊，脑袋突然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晓雅，你这是……”
“爸，别担心，他已经喜欢上我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抓住他，等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以后，你就不用再去工地上干那么累那么危险的活儿了……”
明浩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颤，“晓雅，因为我是珠宝商的儿子吗……”明浩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丧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心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血汩汩地淌。明浩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晓雅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心底一股怒恨油然而生。
“晓雅，你可不能干傻事啊！咱不图人家的钱，我们自己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父亲无不担忧地看着晓雅。
“爸，我没那么傻，其实我也喜欢他，真的。而且，他对我很好。”
父亲还是不放心，张嘴想说什么，被晓雅打断。
“爸，不要担心，我有分寸，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我怎么会拿来开玩笑？”
……
晓雅一进学校，老远就看到明浩躺在草坪上，她走过去叫了一声：“明浩。”
他没有反应。
她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她以为他睡着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他满脸泪水。
“明浩……你这是怎么了？”她伸手去帮她擦眼泪，被明浩一挥手打开。
晓雅吃了一惊，“你到底怎么了？”
“晓雅，你爸是干什么的？”他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填空，语气冰凉彻骨。
晓雅打了个寒噤，“我爸……卖古董的啊，怎么了？”
“那你告诉我，你爱我么？”
“你这傻瓜，不爱你干嘛跟你在一起啊？”
“如果我没有钱你还会爱我么？”
“你在瞎说什么啊？”
“你回答我！”他的语气愈加冰冷。
“不管你有没有钱，我都是爱你的。”
“到现在你还在骗我！”他猛的坐起来，红通通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晓雅“那么你告诉我，医院躺着的那个人是谁？你继续编啊……”
晓雅瞬间被一声闷雷打懵了，“明浩，你跟踪我？”
啪地一记耳甩过来，“冉晓雅，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明浩咬牙切齿地站起来。
“明浩，你听我解释……”晓雅赶忙伸手去拽他，明浩头也不回，手猛地向后一甩，“滚开！贱人！”
晓雅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草地上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那哭声夹在拂过草地的晚风里，听起来格外凄凉。
明浩在晓雅的世界里消失了。
晓雅发了疯一样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发信息，但从没收到任何回应。
她找不到他了。
他再也不理她了。
晓雅多希望他只是像以前每次闹别扭那样，只要她服个软，牵着他的手撒撒娇，他就会原谅她。
晓雅的心一阵阵地抽疼，疼得滴血。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后来，她通过他的朋友得知他去了四川的外婆家。
那是2008年的五月，劳动节刚过没几天。
12
明浩静静地抱着手倚在老房子古旧的栏杆上，他想起童年跟弟弟骑在这上面玩耍，外婆总担心他们摔着，踩着一双小脚追着他们，一遍遍唠叨个没完。
屋檐下的风里似乎还回荡着外婆的童谣，那么渺茫，风一吹就散了。
恍惚间，似乎又闻见了外婆的糍粑的清香，明浩嘴角划过一抹笑，却不经意间笑出了泪。
五天后，明浩回到学校，有人告诉他晓雅来找过他，他只是应着，依旧漫不经心地做着自己的事。
傍晚，学校广播里播报了下午汶川地震的消息，那恰是外婆家所在的地方！
明浩慌忙掏出手机给外婆打电话，却发现自己已经关机好几天了，一开机就看到一百多个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几乎都是晓雅的。但他来不及看，外婆的电话无法接通，他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下来。
最终，外婆未能幸免于难。
明浩喝醉了。
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外婆没了，他仿佛瞬间失去了全世界。他突然很想晓雅，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跟他在一起，可他的的确确是真心喜欢过她。
此刻，他好想她，想听她的声音，想抱抱她，他急需要一份温暖来冲淡这份他承受不住的寒冷。
他掏出手机，翻出晓雅的号码，犹豫了许久却没有拨出去。
明浩返回去翻晓雅发来的那些消息，他有个习惯，看信息的时候习惯从最下面一条看起，这样他就能顺着信息抵达的时间来看，以免错过什么时间紧迫的事。
“明浩，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解释啊，求你了……”
“我在你宿舍楼下，能不能哪怕最后听我说几句话？我等你，你不来，我是不会走的。”
“你为什么这么绝情？我等了你整整一夜，你为什么不来？”
“电话你不接，信息也不回，你让我怎么办？你就这样消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给个回应可以吗？”
“明浩，我快疯了，求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的心好疼，我快要受不住了。”
“明浩，我好想你，想见你，想抱你。你再不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求你，理理我好吗？”
“明浩，我的心好疼，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想见你。”
……
明浩翻着晓雅的信息，心开始像针扎一样，生生地疼。
他让自己冷静了这么久，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看到这些消息，他又开始挣扎起来。
他也想她，想见她，想抱她，想像以前一样靠在她的肩上或者枕在她的腿上。他不能原谅她，可此刻，他就是想她。
明浩赶紧拨了晓雅的号码，却显示不在服务区。
明浩觉得很沮丧。她大概也关机了吧。
他只能继续翻剩下的信息。
“明浩，我追着你的脚步来到你外婆家，她却告诉我你昨天就已经回去了。没见到你，我好难过。看在我追了你这么远的份儿上，回去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好。”明浩并没有听见自己这一声呢喃。
“明浩，我被埋在废墟下面了，我的腿可能断了，好疼。我刚醒来，头好晕，这里面好黑，我好害怕。”
一声惊雷打得明浩晕头转向，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心脏像暴雨一样敲击着，血液突突地冲撞着太阳穴，他突然惊恐万分，“不会的……”
“明浩，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我喊了好久，可是没有人来救我。我好想你，想我爸，好想再见你们一面，可是我怕我没有机会了。”
“明浩，对不起，可能没有机会当面向你解释了，希望你能看到这些消息。我好遗憾，没有亲耳听到你说原谅我。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即使你没有钱，即使你是个乞丐，我都爱你。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虚荣，不该骗人，所以老天要惩罚我，所以它要我的命。”
“明浩，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帮我办一件事吗？请你告诉我爸，下辈子我不要做他的女儿，因为我不配，他为我受了太多苦，可我什么也没能报答他。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
“最后求你一件事，跟你爸爸和好吧。他肯定是爱你的，他只是恨铁不成钢，不要怪他。对不起，今生欠你的今生已经还不清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给你。”
“明浩，我爱你，原谅我好吗？”
明浩颤抖着，整个人抖得不像样子，眼泪鼻涕挂在脸上。他坐在草地上，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起来像个鬼。
“不会的，不会的……”
明浩越抖越厉害，他一遍又一遍地打晓雅的电话，却一遍又一遍地显示不在服务区。他突然站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奔跑起来。
他跑到晓雅宿舍楼下，朝着楼上大叫她的名字。
晓雅的室友把脑袋从阳台上探出来，告诉他晓雅不在，而且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明浩不听，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晓雅的名字。
那天，他叫她的名字，叫得泪流满面，叫得喉咙嘶哑，再也发不出声
他多希望晓雅突然出现在阳台上，像以前一样笑着朝他挥手，告诉他她马上就下来。
可他最终也没能等到那个身影。
一连好多天，他每天都去楼下等她，每天无数次地打她的电话，给她发消息，渴望有奇迹出现。可是，他再也等不到她，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这辈子，他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一句：“我原谅你了。”
13
一个星期后，明浩去医院见了冉建国。
第二天，护士打来电话，告诉他冉建国跳楼自杀了。
14
斜阳将金色的余晖洒向人间。
绿茵茵的草地上，一张长椅，两个人影。
“爸，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其实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我嫉妒弟弟，他太出色了，我怕你的眼里只有他，再也看不见我，所以才总跟你对着干。”
“你这脾气简直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唉……”
“因为我是你的儿子嘛。爸，虽然我不喜欢做生意，但我也不想就这么不学无术，我想学点别的东西，出国去留学，吃点苦头，长长见识。”
“好啊，有心向学好就是好事，这个我不反对。”“嗯，谢谢爸。”
“臭小子！跟我客气啥？哦，你外婆刚过世不久，你妈还没缓过来，你有时间多陪陪她。”
“嗯，我知道。”
父亲拍了拍明浩的肩膀。
明浩靠上父亲的肩膀，目光飘向远方。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悠长悠长的，影子伸进了草丛里，跟着晚风一起摇晃。这影子，恍恍惚惚，像一个扑朔迷离的故事，看不到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