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嗒,像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我把手插进脑子里。
白花花水汪汪的豆腐块里扒拉扒拉,我很快找到了最粗壮的那条神经通路。
把紧紧连在一块的神经元一颗一颗掰开,漫无边际的神经元,像银河一样恢弘的道路;我仅仅是掰开了一角,像自由基反应般的,整条道路瞬间瓦解;四下飞散的神经元很快又连上了新的对象,是他们久未联系的伙伴,重新搭建起来了,陈旧的,黯淡的,那条锈迹斑斑的孤独的路。
我不知道是否描述清楚了这一瞬间,窗外的车流从上一个时间轴流动到下一个时间轴,海里的不稳定同位素从这一朵浪花移动到那一朵浪花,在整个世界保持连续的某个微不足道的瞬间——我亦从上一段静坐呼吸到下一段静坐——但情绪或者说意识,或者说“我”本身已经发生了跃迁,跃迁到我最熟悉的状态,我体会着这种牢固的超脱感,或许这是命中注定的模样。
这是一条非常有逼格的道路,它试图用纯粹的艺术性挑逗情感,以此实现无需与实体人类交互的感动。某种意义上,以定格的形式碰撞,我们可以超越时空,生死乃至物种进行交流;但它总是单向的。
你只能去相信,无法被回应。
我记得之前看过的《浪漫主义艺术》,书上说,所谓的浪漫主义,就是一群失败者的意淫。他们无法在现实中实现自我,便借由虚幻的,超脱的,英雄主义式的,鬼神的模样;寄托灵魂。这是他们悲剧的宿命,也是他们与生的天赋。
我曾经非常向往这种感觉,它给人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气,和一种对冷漠的心安理得的理论基础。
它让我觉得我总是高人一等的,高过于所有人。
后来,经由种种成功学的洗刷,我逐渐变得不甘心。不甘心做一个“失败者”,不,因为害怕失败,我甚至没有尝试,我长期以“旁观者”的身份漠视自己的生活,榨取为数不多的经验,提炼所谓的文学。我想,因为某些契机,我努力地,勇敢地现实地生活了一下,我获得了难以言表的感动和痛苦,那是所有文学和音乐作品所无法提供的,带有如此强烈真实感的体验。
这种感触,被我认定为生命的真谛,毕生的追求。然而这些体验之所以带有如此强烈的震撼,却全然出于偶然,它难以被设计,因“稀有”便是它的核心属性。
它便也难以被追求,等待就已然是最好的方式。
这些时刻,可以被定义为“好事”。
“活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
这便成为了我的座右铭,任何时刻支撑我的力量。
于是我的生活的全部的意义就变成了——好好地活下去,努力地活下去。
我,要去追求,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
我开始规划我的时间,我该如何工作、如何休息、如何追求兴趣爱好以实现“好好的生活”。
然后我在焦虑和恐惧之间开始来回徘徊,我在努力和放弃之间左右为难。
我有在好好的生活么?我未来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么?我可以等到好事发生么?
我总是在朝向未来的过程中,占用了我当下的全部。
全部,意味着“好事”都丧失了它应有的空间。
目的性破坏了偶然性,也破坏了“等待”本身该有的含义。
这一时刻,我写下开头第一个字的时刻,就是从这样的“功利”的追求的我,跃迁回了先前“浪漫”的旁观的我。
这位“浪漫”的我非常珍惜这种乍现的灵感,赶紧榨取出来,写一篇久违的文章,填补我高傲的公众号。
他是如此地急不可耐,他完全不知道等待的含义。
等待的含义是活在当下。于是当下发生时,总是能被“我”所捕捉,包括所有无聊的等待本身,和我最想要的“好事”。
无论是先前和现在的那个旁观的我,又或是刚刚或者明天那个即将再次出现的努力的我。
他们一个与“活”无关,一个与“当下”无关。
我就是无法活在当下。
除非我可以。
有时候我也可以,但是一个人不行。
一个人也可以。
除非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