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之床

这张床不对劲。

当我今早起床时,一切还在正轨,手机上的闹钟响了几下,预示着一个清晨的到来;墙上挂着几幅画,都是些低廉的插画,不值一提;床上,摆着我睡前脱下的衣物,一切是那么正常,看不出丝毫异常。

但,诡异之处,在我下床时出现了。

我当时挪到床边,欲图将脚移出床的边缘,但随即有什么挡住了我的脚。我反复试了几次,确认我没喝醉,也没在做梦,那么我便清楚地认识到这一事实: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挡在了床边。

我将手搭在那堵无形屏障上,在虽然眼前是一片空气,但手掌传来实实在在的触感,玻璃的触感,但有些许温度,我前前后后地摸索,无形之墙将床包裹其中,就连头顶存在这种屏障。

这个现象,已颠覆了我的常识,我决定用手机向外界求助。

谢天谢地,手机的信号还打得通,同事章明接了,我将这件怪事简述了一遍,并向他求助,但章明的反应却十分诡异,他先是反复问“喂”,好像听不到我的话一样,然后将电话挂断。

我愣在床上,实在想不通,或许章明与我存在一些隔阂,才对我的求救选择无视,于是,我又打给了其他朋友、家人,可他们的反应与章明如出一辙,都表示听不到我的说话声,无论我怎么提高音量都不管用。

最后,我在无奈之下报了警,但警察那边也是一样的反应,就好像我的声音,无法被这个世界上的人听到。

我哭喊着求救,但电话那头在沉默一分钟后,还是挂断了。

直到“嘟嘟”声传来,我才恍然醒悟,我已经困在这张床上了。

我被困在这张床上了。

更诡异的是,无论我向谁求助,他们都对我的声音熟视无睹,最后,我扔下手机,恐惧感涌上心头,就像无数只小虫在心头乱窜,噬咬。

我再也无法忍受,疯狂捶着那无形之墙,但依然无济于事。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种事会找上我,我总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没理由受到这诡异的诅咒。

大概五分钟后,我冷静下来了,谋划着下一步动作:我进入公司的工作群,向同事发送信息求助,消息发出后,我的心悬了起来,我希望他们不会像无视我的声音一样,无视我所发的信息。

我捏手机的手出了一层汗,终于,消息发出的一分钟后,章明回信了。我按耐激动的心情,看着他回的话:你是哪个科的?我帮你联系下你们科的科长。

我死死盯着这行文字,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因为章明就是我的科长。

我缓过神,赶紧给他打字:章明,你忘了我了吗?我跟你同事三年了,昨天还找你借钱来着。

不一会,他回了:借钱?我不记得有人找我借钱,你记错人了吧,而且我也不认识你。

我死活不相信,章明会这么回答我,玩笑开得也太大了,为了打破他的谎言,我特地在手机里挑了几张我俩以前的合照,发了过去。

但他的回复却是:这些照片是你合成的吧?我根本不认识你,你的骗术太低端了。

怎么会这样?我几乎把头挠破,随后向群里的其他人依次发消息,这次,我留了个心眼,不是求助,而是与对方攀谈,尽量提起我与他/她最近共同经历的事,为了真实性,我还特地挑了对方跟我的合照,一股脑儿发了过去。

无一例外,回复都是那三个字:你是谁?

我怔住了,一个令我不寒而战的猜想从脑中浮出:他们都忘记我了。

大约五分钟后,我接受了这一事实。

公司发现我缺席后,肯定会查明此事,虽然我对他们的效率不抱任何期望,但只要失联时间足够久,就会人找上门,他们也许是我的某个同事,某个朋友,我的父母,只要他们能看到我现在的窘境,我离获救就不远了,虽然我对当下的无形之墙(姑且这么叫好了)知之甚少,但我仍相信,它并非坚不可摧。

我坐在床的中央,打量着我的小房间,明明是那么熟悉,安全,却又那么的遥不可及,时间在这里被放大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小时般漫长,在这永恒的宁静中,我的心跳声竟如此清晰。

我想,我目前为止经历的这一切,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终于没人催我上班了。

我被困在这张床上了。

更诡异的是,无论我向谁求助,他们都对我的声音熟视无睹。

在他们的记忆里,我的存在,仿佛被一块橡皮擦抹去,不留任何痕迹。

对此,我只能慢慢接受,思考对策。

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超自然事件,我也茫然无措,孤寂与无声环绕在身边,我不由得蜷缩在床的一角,紧紧抓着被子,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不知怎地,这些朝夕相伴的家具,竟变得愈发陌生了。

我闭上眼,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扫出大脑,展开想象,或许几个小时后,救援队就能闯到家里,用电钻,电锯,或者别的什么工具,将无形屏障打开,我终于重见天日,呼吸到新鲜空气,结束这坐牢般的时光......

等等,那是什么声音?

我听到一阵来自阳台的响动,睁开眼,疑虑丛生。

救援队这么快就来了?不可能吧,太快了,我现在顶多算上班迟到,何况所有员工都忘了我的存在,谁会来救我?

就在我疑虑时,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探入卧室,他戴着口罩,一米七出头,蹑手蹑脚地向卧室里四顾,也许床的位置在他的视线死角,他自以为这里没人,便放心走了进来,来到一个靠墙的柜子旁蹲下,开始翻箱倒柜。

我仔细观察,发现他特地挑值钱的东西,拿完后还不忘将翻乱的东西放好,以防主人发现端倪。

但,这间房子的主人,也就是我,正静静看着他。

目前为止,综合这位仁兄的表现,他,是个贼。

我当然没闲着,用手机录下了他搜刮财物的过程,这样,向警察指证时会方便许多。

我自然不怕入室偷窃的贼,何况现在是大白天。

我思索着,当他发现我坐在床上,并录下他这一行径后,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他完事了,拍拍衣服,站起来环视一圈,视线从我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我那台新买的电脑上,呆了半秒,随即两眼放光。

他走向我的电脑,竟无视了我,抚摸着我电脑的显示屏。

惠普牌电脑的配置和外形在同类型电脑里都属顶尖,黑色光泽的显示屏散发着诱人的气息,鼠标,鼠标垫,都是高端货,流线型造型十分醒目,不管懂不懂电脑,都能看出这是台高配电脑。

看着这一幕,我怔住了,这个贼偷完东西还不满足,竟打起了电脑主意;但更令我震惊的是,他,看不到我!

卧室很小,我离他不过两三米,他就这么无视我,偷完东西,还摆弄我心爱的电脑!

想到这,我破口大骂,把读书人的身份丢到一边,什么脏话都搬了出来,对着他一顿狂轰乱炸,放在平时,楼上邻居肯定有意见,但现在我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能忍?

可那位贼依然嚣张,竟对我的骂声充耳不闻,一边打开我的电脑,一边坐躺在靠背电脑椅上,哼着小曲,好像我的声音不存在于世上,只是些噪音罢了。

我强忍怒火,端起手机,迅速登陆警方微信号,举报有人入室盗窃,顺便把视频发了过去,不一会儿,警方就回信,表示不要冲动,警察很快到场。

我再看那个贼,他打开了电脑上的游戏,饶有兴致地玩了一局,甚至把脚翘在桌上,好像这里是他家。

我一拳捶在无形屏障上,但回应我的,只有拳头穿回来的痛感。

我不知熬了多久,敲门声响起,贼吃了一惊,立马把脚撤下桌面,快速关掉电脑电源,像极了初中时,夜里偷偷玩电脑,听到父母进门时的我。

他一脚踏在卧室窗口,但身体停住了,依依不舍地撇了眼电脑,双眉紧锁,仿佛在做思想斗争。

他的小心思被我一眼看穿,因为主人回家是不用敲门的,来人要么是主人朋友,要么是抄水表的,他不想就这么走了,也许是电脑游戏太吸引他了,他冒了把险,慢慢离开卧室,想必是去看猫眼了。

我侧耳倾听,门外有人说:“有人吗?快递放你门口了!”

又过了一会,什么动静也没有,也许小偷在等门外的人走,可见他虽然贪恋游戏,但心思缜密

大约一分钟,开门声传来,很快,一阵扭打的摩擦撞击响起,“喂喂,干什么?你们想干嘛?”

我微微勾起嘴角,看来警察的埋伏成功了,他们抓获小偷后必然会与我联系。

当警察看到我困在床上时,我离获救,也就不远了,

真的,不远了,

吧?

我按耐激动的心情,身子贴在无形屏障上,这一刻,那微凉的触感竟有些凉爽,使我愈发兴奋,随着扭打声逐渐消停,我的注意力更加集中。

上门的警察走进卧室,他们的出现对我而言,犹如溺死者救命稻草,我拼命捶打着屏障,高声呼救,不一会儿,他们都进了卧室。

我一眼扫去,三个便衣,一个被制服的小偷,他的口罩已被撤掉,看样子还年轻。

我再看向那三个警察,他们中的一人正盘问小偷,后者还在狡辩,直到警察将手机屏幕凑到对方面前,小偷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脸变得煞白,随着警察目光,一同望向我所在的床。

我暗叹一口气,心想终于获救了,但接下来的一段对话却让我心凉了半截。

“张队,视频是在这个角度拍摄的吧?”一个警员端着手机,冲床的位置指了指。

“是啊,但这里什么也没有啊。”领队的警员皱起眉头。

“见了鬼了!”小偷哭丧道:“我当时就在这个房间里,明明就我一个人!如果有人偷拍,我肯定会察觉到!”

“是微型摄像头吗?”了一个警员摸索着下巴。

我张了张嘴,面前这四人的反应都说明了一个事实:他们都看不见,也听不见我!

怪不得小偷会肆无忌惮地翻箱倒柜,因为他看不见我;他对我的骂声毫不理睬,因为他听不到我!

我完全呆住了。

本以为能重获自由,谁知这堵屏障不仅限制了我的行动,还屏蔽了我的声音与存在,就算来到床前,也无法得知我的存在,

世界一下子冰冷无比,像一辆呼啸着远离的列车,从我身上一路扎过,并一刻也不愿停地飞驰而去。

我被困在这张床上了。

更诡异的是,无论我向谁求助,他们都对我的声音熟视无睹,

在他们的记忆里,我的存在,仿佛被一块橡皮擦抹去,不留任何痕迹。

不仅如此,这堵无形屏障屏蔽了我的声音、影像,就算站在我的面前,他们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现在,我就面临这一处境,刚刚,有一个小偷翻进我家,我录下了他的行窃视频,警察也将其抓获,

但,我却没有获救,世界,依旧陌生。

三个警察,一个小偷,明明站在床前,却什么也没看见,我感到一阵极寒,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将永远困在这张床上。

我赶紧端起起手机,在警方公众号聊天界面打下一行字:我就在你们面前,快救我!

不出所料,三个警察被手机上的消息吸引。

“奇怪,他在说什么?就在面前?”

“可我们面前,什么也没有啊。”

“难道......”

领队警员摸索着下巴:“他被困在某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在我们前方?”

“喂,”小偷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反正这屋子里也没人,你们还押着我干嘛?先把我送到局子里——”“——有你说话的份?”

小偷被喝断,只得耸耸肩,懒洋洋接道:“我看那人的意思,他就在隔壁,也许他在墙上开了个洞,专门偷窥这里——”

“——别把所有人想的跟你一样,小子,你还在上学吧,现在不学好,将来也会危害社会。”

那警员揪着小偷的衣领,后者不敢再动,乖乖噤了声。

我感到不妙,我就在面前,他们却视而不见,他们要是走了,将来还有人来救我吗?

我赶紧举起手机,对着三警一偷,,近距离拍了数张,发了过去。

他们讨论到一半,便被新信息打断,低头查看,

不一会儿,三警察的神情先变为疑惑,反复打量眼前的“空地”后,便不可遏制地变为惊恐

这角度,这距离,分明就在面前!

他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脸色愈发诡异。

“我去,拍照的那家伙——”“——就在我们面前!”

“队长,怎么办?”

领队咬着牙,身体紧绷,压低声音道:“别慌,拍照者肯定在隔壁。”

“可照片上的距离......太近了——”“——针孔相机......”

趁警察们无措时,小偷找准机会,冲向窗台,一步纵身,跨出了窗户。

“追!”

警察们缓过神,展开追捕。

片刻间,这狭小的房间里,又只剩我一个了。

我靠在冰冷的屏障上,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袭来,它们感蔓延全身,无孔不入,我好像一块丢进井口的小石子,井口越来越小,黑暗如一头巨兽,将我一口吞没。

中午,我的手机里多出了一百三十五张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在这张床上拍的,

床单面上每一条花纹,房间里的所有家具,从天花板到地板,左边墙到右边墙,我换了十几个角度,设置了五六个远近,将我这个角度能拍下的东西拍了个遍,当然,包括我的自拍照。

我之所以不留余力,为的是向外界发出这个“囚笼”的信息。

干完这些,我靠在堆成小山丘的被子上,百无聊赖,检查警方的微信公众号,不负我所望,警方回信,小偷已落网,询问我的位置。

我赶紧发了个定位,顺便将刚刚的照片扔了几张,表明自己的困境。但这件事毕竟过于魔幻,我也不好直接说:床把我困住了!所有人都把我忘了!你们都看不见我!快来救我!

搞不好我直接被认定为精神失常,为了让警察理解我的遭遇,我模糊了自身的情况,只说我受困于坚固的容器,无法离开这个囚笼。

我一股脑发出这些信息,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默默叹气:当救援队把我救出后,我的家人、同事还会记得我吗?

也许......会吧,

他们之所以忘了我,也许是这屏障搞的鬼,虽然我想不通原理

而且,为何我一觉醒来后,便被这屏障囚禁?

它的突然出现,没有理由,更无前因后果,我对它的原理愈发好奇了。

当我离开这囚笼后,一定要将它搞清楚!

就在这时,伴着一阵脚步声,开门声从起居室传来,有很多人进了我家。

救援来了!

我兴奋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见一个个身穿救援服的人走进卧室,我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天使。

他们环顾卧室,看了一圈又一圈,任凭我大声呼喊,挥动双手,但,目光从未在床的方向停留。

“他在哪里?”救援队的领头人正疑惑,又进来一位警察,他端着手机,正是那位队长。

队长进来的第一眼,便是我所在的方向,他冲我这边指了指,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

"受害人应该在那边,你们注意点,他的精神可能存在一些异常。"

我长出了一口气,不觉得笑了起来。

但接下来迎接我的,不是获救,而是更深的绝望。



那边?是指隔壁吗?”那位身穿救援服的人朝“我”看来,根据我的推断,他应该是队长,

可他的目光越过了我,也许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堵空荡荡的白墙,就像先前的所有人一样,他看不见这张床,以及这张床上的我。

但,这一切就要到头了,他们正朝我走来,还有半米,就要碰到无形屏障了!十厘米,五厘米.....终于,我长出一口气,只有摸到,才能让他们知道这屏障的存在,而我,就困在其中。

所以,故事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他们先会跟吃惊,然后研究是什么挡在面前,这时候,他们就能理解我了,再然后,他们会想办法破开屏障,救出我。

对,就是这样。


“奇怪,有什么挡住了我?”

队长面带疑惑,将手放在无形之墙上,

救援者们也纷纷进行上前触摸,观察,当他们的手指触到这屏障后,无一不神色惊骇

“这是怎么回事?”

“真是见鬼了!“

“这里,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但,却看不见?!”

他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我有些心急,于是端起手机,冲他们咔咔咔连拍了几张照片,顺便录了段视频,一股脑发了过去,

信息的提示声吸引了所有人,他们围过去,看到我所发的东西,脸色愈发不好看,大概几分钟后,他们终于接受了这么一个事实:

在他们面前,有一道无形屏障,看不见,但摸得着,而那位救害者,就困在这个屏障内,

“队长,现在怎么办?”

“既然是屏障,试试把它破开。”

我的心中激动,到他们很快忙碌起来,不一会儿,来的人越来越多,小小的卧室愈发热闹,只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抬着一台笨重的电锯走了进来,发动机运转,马达的声音十分嘈杂,电锯的齿轮快速转动,靠近了无形之墙,

一开始,电锯穿过空气,但随即,它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

紧接着,电火花凭空出现,向四周飞溅,

有人端着一台摄像机,拍下这惊人的一幕,

我原本轻松的心逐渐凝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屏障并没有出现一丝裂痕,我将手摁在那屏障上,但令我惊奇的是,竟然连一丝一毫的震动感都没有,

也就是说,电锯对这屏障的影响,仅限于外表擦出火花,无法将其伤到分毫,至少,目前为止丝毫未伤。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床外的营救队伍已忙碌了近半个小时,换了一批又一批人,用了不同的工具,电锯也好,电钻头也好,甚至连激光都上了,愣是没有对这个屏障造成半点伤害。

我就这么呆呆的等着,一种不好的猜想倏地从心中浮出来,或许,这屏障无法被破坏,我将永远困在这张床上。


这是我困在这张床上的第8个小时,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短短的小半天,我的心情跌宕起伏

先是发现这超自然屏障,又发现自己被世人遗忘,

拼命求救,本以为能逃出囚笼,但没想到,救援队来了,可无论用什么工具,都打不开这屏障,

现在,已经是下午14点,我滴水未进,百无聊赖的靠在屏障上,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交头接耳。

一开始来的是社区片警,和救援队,随后,连刑警也来了,然后,特警也这来了,手持着破壁装备,忙活着,

再往后,我看到了许多身穿白大褂的科学家,他们手持各种记录仪器,兴致勃勃的讨论这无形屏障。

我通过手机上的微信公众号,与外界沟通,他们给我的回复一直是:我们正在努力,请保持等待,抱歉。

我看着他们一批又一批的人,轮班来到这狭小的卧室,对这堵无形屏障做着各种实验,我能见到的新鲜玩意,他们都来了一遍,那位公众号上的警员特地提醒我,不要将目前的情景录下发送到网络平台,否则会引起大量的关注,

目前的事件已被定义为超自然事件,我若将这种事情扩散,将会引起不小的关注,目前来看,这种关注,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

我自然是同意了,但孤寂与无聊环绕着我,一直到下午,几拨人筋疲力尽,就剩下几个值班的人坐在那里吃着盒饭,剩下的人都走了,但我知道他们还会来的,只是我的出笼之日,究竟何时到来?

这将是一场持久战,我格外认真了起来。

打开手机的记事本,我记下这么几条文字:

1.无形屏障,是最早出现在早上6点,

2.无形屏障,到目前为止,无法被任何一种外力破坏,它能隔绝声音,与屏障中的任何事物,在外界看来,屏障之内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会观察到屏障的存在,

4.身处无形屏障中的我,在社会关系中被人遗忘,原理未知,

我写下这4条后,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再补充的,便更加无聊。

我躺在床上,玩弄着床单、被子,看了看手机,不到8%的电。

我叹了口气,如果手机的电量用完,那便会失去与外界的唯一通讯方式。

到那时候,我将面临着最为严重的窘境。

想着想着,我的身颤抖起来,拿起手机,趁着为所不多的电量,赶紧打开记事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写,写出我人生第一封遗书。

没想到,我在青春年华时期,就写下了这份与世长辞的文章,我将对自己人生全部的认识,都用文字倾注其中。

我思索要不要发给父母,但一想他们都已经忘了我,这么做只会徒增烦恼。

不知在今后的某天,这无形屏障也许会破开,也许,有人在手机的内存卡上发现这篇遗书,也算对我这短暂二十几年,做一个一个交代吧。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里,床外站着几个人,

我眯着眼看去,他们清一色白大褂,像是研究院的科学家,正打量着这屏障,正讨论着什么。

我赶紧起身,朝他们爬去,将身子贴在屏障上,拼命的锤动,但那坚不可摧的屏障丝毫未动

我侧耳倾听,说来也怪,这屏障能过滤我对外界的呼喊,但外界的声音,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一个人感慨,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碰到超自然事件,也算是开了眼,另一个问:目前有破开思路吗?

对方摇头,不行,所有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高强度撞击,高热,强酸,强碱,甚至是超声波破破壁,都无法找到突破口,好像这只是一堵不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墙

这时,另一个人插道,这屏障里的受害者,我们能把他救出来吗?

那人叹了口气,很难说,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这件事在社会上没引起什么波澜,

根据调查,比这无形屏障更奇怪的是,受困者的家属、同事、朋友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忘了?

对,简单来说,这个人在他的人际关系圈中,被毫无痕迹的抹去了,好像这屏障不仅是隔绝空间,还能隔绝社会关系,

但受害者的手机还能联系外界,

另一个人皱起了眉

那又能怎样?对他来说,有一丝逃出来的希望,却只是水中之月,那不是一种更深的煎熬吗?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屏障内部,手,按在屏障上,

我也伸出手,紧按屏障,仅有几厘米厚的屏障,将两个手掌永远隔了开来,就像一张纸的两面,永远存在,但无法相触,

这是最绝望的囚笼。




十,

我不知在何时睡去,又迷迷糊糊醒来,卧室依是拥挤、喧闹,

我一眼扫去,发现卧室里又多了一拨人,看着他们的服装,是军队!

我暗暗吃惊,觉得合情合理,

看着他们几个,研究员们与一个似乎是军官的人争论

研究员的领队憋得面红耳赤,似乎是在执意坚持某个观点,我偶尔能听到:研究、价值、长远打算,这几个词儿,

但因为距离,我听不太清,也没有这方面的好奇心,

我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张床,

打开手机,早上6点,我叹了口气,

以前,我幻想着能在床上睡一整天,现在,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柔软的被褥,就像冰冷的铁链将我囚禁,如果我能出去,如果的话,我就算睡大街,也不会碰一下床,

我抬起眼,突然发现床边放着一排圆鼓鼓的东西,漆黑的外壳,壳外连着电线,似乎与什么仪器相连,我不知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但这么长时间下来,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正想着,那两拨人又发出了一阵争吵,研究员领队大骂了一声,气喘吁吁离开卧室,随行人员也跟着他,迅速离开了卧室,据我观察,他们离开之前,或多或少都将目光投向床边,这排圆鼓鼓的东西上,

不一会儿,那军官拿起胸前的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慢慢走到这无形屏障前,他锐利的眼神刺入屏障,

我皱起眉,看向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示,房间里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赶紧收拾好东西,带上工具仪器,迅速撤离,

很快,整个房间,就剩下我和那位军官,我看着床边那排诡异的东西,一下子有了不好的猜想,

军官看着屏障内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否看过,但他的嘴一张一合,每个字都无比清楚:“听好了,受害者,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为了营救你,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但,目前为止,这堵屏障无法用外力打开,最后,我们将做最后的尝试,如果这次失败了…...那么,祝你好运!“

说完后,他抬起眼,看了看这片被无形之墙笼罩的空间,再也没有停留,转身便走,我疯狂锤着屏障,想让他停下,

他一刻也没有回头。


十一

手机只剩4%的电了,我躺在床上,虚弱无比,

上网,逐条浏览着新闻,等待着生命之火的熄灭,

我知道,获救的可能已经很小了,

闭上眼,突然,一阵微颤声传来,我睁开眼,仔细听,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振动,从四面八方袭来,

好像是……所有住户都在下楼,我听到了推桑声,拥挤声,拖东西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这栋楼的人正在飞快撤离,好像,有某件大事就要发生了,

我心道不妙,但是又隐约期待着什么,

大约,又是两三小时,那些喧闹的声音渐渐减轻,整栋楼也恢复平静,似乎是所有人全员启动,一下子从这栋楼撤离了,

紧接着,警笛的声音响起,就像一把无形之矛从空中划过,直插我的耳膜,

轰隆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空气在震,

我将身体贴在屏障上,看向窗外,

是工程队吗?我想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片刻

突然,在某一瞬间,床边那一排圆鼓鼓的东西,

炸了,

火光猛然扩大,填满了我的整个视野,

当光亮消失时,整个卧室,已不再是原样,

所有家具、墙壁、天花板,所有这房间里原本的东西,都在顷刻间化为飞尘,不只是这房间,整栋楼,所有的一切,每一根钢筋,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犹如被碎纸机瞬间粉碎的纸张,碎掉的纸纸屑漫天飞舞,烟尘弥漫,像玻璃上的光影一样乱射乱飞,

瓦片碎粒不断飞舞,眼花缭乱,从我的视角来看,如古战场上,从空中投下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弹射在无形之墙上,

因为这无形屏障,我没有感受到一点震动,好像在看一场4D电影,画面真实,

我在这无形屏障中,就像在银幕之外,只能感叹银幕中震撼人心的场景,但,那始终是银幕上的场景,

我大为震骇,抱紧了身体,

眼前的一切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浓烟与碎屑,向有生命的飞虫一样,狂舞着,

十几分钟之后,一切停止了,

我打量周围,烟尘散去了许多,我住在2楼,这炸弹的威力实属可怕,整栋楼地基都被炸毁,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粉碎,像咖啡杯杯口的泡沫一样,相继破裂,一点都不剩,

阳光斜射,我倒吸一口凉气,

在烟尘的衬托下,这无形屏障所包围的空间,也完好的展现了出来,就好像将一个透明的玻璃球扔入咖啡杯,

在空气中,这透明的物体难以展现出形状,但在浓浓的液汁中,它的外形一览无余,

它是一个直径有一张床那么长的透明球体,将我、和我的床包裹其中,就这么凭空的悬浮在空中,

整栋楼都变成瓦片碎裂,像倒下的积木碎片,摊倒在大地之上,

而这无形屏障包着这张床,离地五六米高,

远处是各式各样的工程车,很明显,是来收拾残骸的,

有一些穿着军装的人,他们拿着望远镜,向我这里观看,

我缓过神,再次打量着这悬浮在空中的透明球体,震了一下,没想到啊,等规模的爆炸都无法将这屏障摧毁,

这么说,所有的救援都是徒劳,我的余生,将在这张床上度过,

想到这悲惨的结局,一种悲痛感,从心底喷涌而出,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撒泼似的哭过,

我知道,这屏障很坚固,我无法破坏,便将矛头指向了床,

我撕扯着床单,不停撕扯,直到床单全部撕开,露出底下的床板,

我一边大喊,一边抡起拳头,砸向床板,

哪怕皮破了,关节阵痛,甚至有些骨折,我也毫不在意,这片刻痛楚,根本比不上长久的折磨,

我只顾发泄情绪,拳脚齐上,没有节制的将力量,每一拳每一脚都用尽全力,

血,在眼前溅了起来,也许是胳膊,也许是腿,

血液飞溅,但我不在乎,因为没有人在乎我,

不停捶打,哀嚎,愤怒,恐慌,无助,悲伤,彷徨,这些情绪被揉一块,聚在拳头和脚板的末端,如暴雨中的雨点一般,同时发泄在这床板上,

半个小时后,我停止了,因为实在累得不行了,我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张床被砸的稀烂,几个木板都已经被我打烂,上面沾着红色的液体,

我瘫在这狼藉的床上,感受着四肢传来的痛感,

烟尘,逐渐被大风吹散,工程车忙碌起来,堆积着瓦砾,

我轻笑着,血在潺潺流淌,

也许是木板的断裂划破了我的某根动脉,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生命,在消散,

或许,这就是死亡即将到来时的感受吧,真希望能快点,

阳光斜射在床边,

我扬起手,挡住太阳,但阳光还是从指缝间渗透,倾泻到我的眼中,

阳光依旧耀眼,无法直视,

我转动眼球,目光突然就停住了,

头边,无形屏障,那玻璃般的表面上,折射出微弱的光,

那是两条细小的裂痕所折射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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