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混子的爱情，别样的泪
正月十五的夜晚，城市里一派喜庆祥和，但在南城的医院里，却是一片凄惨景象。那晚，南城麻袋厂惨败的一帮人，有不少人留在了医院。其中，伤势最重的，当属老鬼。他被丁圆三刀砍得几近瘫痪，整个脸破了相，手脚被废，这辈子只能靠轮椅生活了。
半月后，老鬼从南城医院出了院，然后住回了他在南城的一间小破屋里。老鬼没有结婚，但在彩云轩有位情人，据说之前可是彩云轩的头牌，当年算是红极一时的人物，她叫凌雪。
老鬼被废后，凌雪一直照顾他，不离不弃。老鬼毕竟在社会上有不小的名气，因此在他瘫痪的起初半年时间里，李进李忠、黄老三和黄伟、冬生他们还时不时会来看老鬼，并丢下一些钱。不过，到后来他们就渐渐来得少了。在南城的混子，老鬼先前的小弟，有时隔段时间也会给老鬼送来一些钱、烟酒之类的。但时间一久，老鬼没有了生活来源，加上治疗费用、生活费用等开支，没用多久他就四处借钱了。后来，那帮混子一看救济是个无底洞，干脆都不来了。
生活就是这样，这世间永远没有同情，一个没有了价值的人总是让人敬而远之。老鬼的生活后来全靠凌雪支撑，凌雪因为要照顾他辞了彩云轩的工作，就在老鬼的小破屋前不远支了个摊卖米粉、油饼。实在要急用钱的时候，凌雪有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老鬼以前的兄弟借钱。开始老鬼之前的那些兄弟还愿意借给她，但是后来他们似乎都知道借钱给老鬼确实是个无底洞，于是当凌雪开口再借钱时都避之不及。
凌雪在照顾老鬼的那段时间里，算是经历了人间冷暖辛酸。她在小街边摆摊卖米粉、油饼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一些冷言冷语。
“这不是凌雪吗，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唉，为了一个流氓值得吗？”
“那么漂亮一女人，在彩云轩好吃好喝的，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她这辈子算是赔了，伺候一瘫痪的流氓，有什么好？吃饱撑的！”
“以前她不是很得意吗，在彩云轩耀武扬威的，她也有今天，活该！”
“……”
每天，凌雪都会听到路过的人议论她，她每次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
有一次，凌雪的一个朋友路过，盯了她好久都不敢认了，以前风光无限漂亮迷人的凌雪竟落魄到这地步。那人一时感慨万千，忍不住上前问：“你是凌雪？怎么干这个了？”
凌雪一听，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慌张地说：“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凌雪！”
“哦......你和我一个朋友真像！”
凌雪埋着头，没再说话，颤着手摆弄着油锅里的油饼。凌雪的朋友这时没再追问了，他望着她，站了许久后，将油锅里炸出的油饼全买走了。他是唯一一个给凌雪保留了自尊的人。
凌雪每天卖完米粉和油饼，就回到小破屋照看老鬼，老鬼每次望着凌雪都会红眼想流泪。这个江湖上名声极响的混子，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此刻脆弱无比。他本不想拖累她，可他连用手举刀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代江湖大哥就此没落，这也许是这个圈子必然的生存规律。只是，每个像老鬼这样的江湖大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鬼渡过了大半年的悲苦生活后，在死的那天却异常欣喜，死得很安祥。也许，在他看来，一切都是解脱，是最好的归宿。
那天，天气平静，万物默立。凌雪一早起来，安顿好老鬼后，就去街边照常摆摊。但是，刚摆没多久，那条一向平静的路上，来了几个小混混。她的小摊被那几个无聊的小混混砸了，这几个小混混还动手调戏她，强扯了她的衣衫，这条路上的行人没有一个人过问。生活的没落，弱势的女人，也许是迈入痛苦受人欺辱的开始。
“草，装什么清高啊，以前在彩云轩的那股sao劲儿呢，哈哈！”几个小混混上前就对凌雪动手动脚。
“你们想干什么？别碰我！”凌雪拖着疲惫的身子，嘶哑着喊。
“嗨，别不好意思嘛，陪陪哥，你不就是要钱么，老子多的是！”一个尖脸混混说着朝凌雪甩出了几百元，然后又一把搂住了凌雪。
“谁要你的臭钱，放开我！”凌雪挣扎起来。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你就一sao货装什么清纯！草！”尖脸混混骂着就打了凌雪两耳光，还一把扯下了她的上衣。
凌雪的自尊这时受到了莫大的侵害，她为了老鬼忍了大半年，受尽了委屈流尽了泪水，此刻她再也忍不了了。她顾不得整理衣衫，顺手抄起她煎油饼的铲子就打在了尖脸混混的头上。血流了下来，凌雪这一铲鼓足了全部的劲。这一铲过后，几个小混混先是一愣，随即就一脚踢翻了凌雪，接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凌雪的身上。
凌雪倒在了地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几个混子停了手又砸了凌雪的摊，吐了几口口水后，这才走了。凌雪哭了，哭得无声无息，内心悲伤。她从地上吃力地站起来后，没有再整理小摊，而是捂着身子摇摇晃晃走了。
那天中午，太阳一片暗沉。凌雪用完身上仅有的几十元钱，买了她出摊以来的第一顿荤菜，还买了一瓶酒和一包药。她落漠地回到破屋，放下东西，没有直接见老鬼，她怕他问。她迅速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然后就做了一顿丰富的午饭。
凌雪仅存的一点自尊被人践踏，她一边做饭一边流泪，不时地扭头看着躺在床上瘫痪的老鬼，再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那餐中午饭，是凌雪和老鬼在人间吃的最后一顿饭，吃得温馨无比。
“雪儿，今天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老鬼看着满桌子的菜还有酒，不解地问。
“哦，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好久没陪你吃顿好饭了，想着就做了！”凌雪有些闪烁其词。
“雪儿，让你受累了，为了我你弄成这样！”老鬼满怀愧疚。
“哥，别这样说，没有你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凌雪说着给老鬼倒酒。
“雪儿，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老鬼这辈子怕是无以回报了！”老鬼说得感伤，声音哽咽。
“别说这个了，咱喝一个吧！”凌雪端起酒杯递给了老鬼，自己也拿起了杯子。
“好，喝！”老鬼接过杯子就端起往嘴里放。
“等等--”凌雪在老鬼刚要喝下酒的一刹那，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她似乎又有些顾虑了，酒瓶里整瓶酒放了农药。
“嗯，怎么了？”老鬼停下了。他问凌雪这话时，看着她神色不对，这位江湖上身经百战的混子，立刻明白了这酒有问题。
但是，老鬼心里却无比释然，他不怪她。他望着凌雪，他明白她已经到了女人所能忍耐的极限了。她为他牺牲了这么多，他怎么也不忍心再让她为他受苦。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深情和感激，而后，他慢慢地将酒杯放到嘴边，仰头就喝下了酒，喝得很干净。
“哥！”凌雪哭了，“我陪你！”
“别！”老鬼喊完还来不及阻止，凌雪已喝完了杯中酒。
“雪儿，你怎么能喝？你还有大好青春......”老鬼此刻疼惜地流下了眼泪，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流过眼泪了。
“哥，别怪我，我撑不下去了！呜呜......”凌雪说着泪水拼命往下流，热泪打在桌子上啪啪作响。
“不怪你！”老鬼说得痛苦不已，“雪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别说了！”凌雪擦了擦眼泪，就拼命往老鬼碗里夹菜，“哥，就让我们好好吃完这顿饭吧！”
“好！好！”老鬼用颤抖的手夹起碗里的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哥，我们永远不分开了！”
“嗯，我们永远不分开了！”
“......”
这世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凌雪和老鬼那顿最后的午饭吃得有多幸福。两个小时后，有人发现了小破屋里倒在饭桌上的两具尸体，报了警。后来，验尸发现，两具尸体均中剧毒农药身亡。
第二天，凌雪和老鬼中毒身亡的消息就在西门传开了，但几乎没有人感到惋惜，人们麻木地转述着这件事，也许他们早已成了别人嘴里的谈资和消遣。生活，向来都是无情的，冷漠的，这不无道理！
在处理凌雪和老鬼身后事的时候，雯雯是金玉苑和彩云轩职员里唯一一个前去悼念的，尽管她早已离开了金玉苑。雯雯接到小梅的电话，知道了凌雪中毒死亡的事，就立即从K市赶了回来。她没有想到这位自己曾经的朋友，从她年前去K市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里，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那天，陪同雯雯去悼念凌雪的是梁立波，当雯雯看到凌雪尸体的样子时，她忍不住靠在梁立波肩膀上哭了。
“梁大哥，怎么会这样呀？”雯雯一边哭一边说。
“事已至此，什么都别问了！”梁立波一时挺感慨，他叹气说，“要不是老鬼伤丁圆那么重，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结果，唉！”
“这事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我，丁圆就不会被老鬼重残，你们也不会报仇，凌雪姐也不会死......”雯雯说得挺伤心，她确实是个重情义的女孩儿。
“这怎么能怪你呢？别胡思乱想了！”梁立波安慰地拍拍雯雯的肩，接着又望着天空恨恨地说，“要怪就怪那位申老板，还有李进李忠、黄伟这些没道义的败类！他们要不抓你，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
“梁大哥，凌雪姐死得太不值了！”雯雯抖着肩膀，哭泣说，“她和老鬼现在死了，李进李忠这些人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是啊，这帮人真是没良心！”梁立波抱着雯雯的肩背，又安慰说，“雯雯，你别难过了，咱们走吧！”
“嗯！”
梁立波这位当过兵的血性男儿，也有着深情的一面，那次他俩回去后，梁立波对雯雯的感情转变了，他喜欢上了这位情深意重的女孩儿。半年后，雯雯成了梁立波的女朋友。
南城麻袋厂一战后，因为三儿心脏中刀重伤死亡，龙君接到消息就从K市赶回了西门。毕竟，三儿是跟着他们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能不来，也不能不理。龙君兄弟们给三儿办了体面的后事，还给他的家里送了一笔巨款，尽管这不能唤回三儿的生命，但至少要对得起他的家人。
虽然，三儿是被黄伟捅死的，但捅三儿的这刀，龙君兄弟们直接算在了李进李忠以及申老板的头上，因为他们是罪魁祸首。他们抓了雯雯毒打雯雯，这就是一切事件发生的导火索！
龙君回到西门一个月后，去医院相继看望了麻袋厂一战重伤还未出院的兄弟们。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医院这个曾经留下了许多回忆的地方，他遇见了于燕。也许，正是他们的这次偶然相逢，才使得他们后来千辛万苦地走到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