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去打麻将了。
我知道，自从查出父亲的病情，她近两年来的生活有多不容易，尽管她至今也许不知父亲病情的真实情况。
一贯急躁而易怒的父亲，脾气更不好了——当然，是对母亲。稍不顺意，便恶语相向。母亲小心翼翼地照顾着父亲的身体，也照顾着他的心理。
母亲说，她已经被磨得没有脾气了。
也许只有暂时忘却现实，母亲才能稍微放松一下。
回老家两周多了，感觉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害怕父亲病痛时，我只能束手无策。
母亲说，有我们在，她也没有那么慌张了。
可我明白，我们的存在，对于母亲而言，仅仅是心理安慰。
我没有驾照，不会开车，无法在父亲病痛时及时送他去医院；我有两个孩子，都还年幼，也无法在父亲住院时，放下孩子去照顾他。
回老家的第三天，父亲便因为胃再次出血被送进了医院。
母亲在医院照顾父亲，而我们娘仨，呆在家里，爱莫能助。反倒让母亲一直担心。
我跟母亲商量：让孩子们都回去吧，我留下来，好照顾父亲。
母亲不同意，父亲也不同意。
母亲的焦急中，有几分生气。
出院那天，几天未见的母亲，已经瘦了五六斤。
母亲说，瘦点好，我还希望瘦点呢！
母亲的白发，像是又多了。
近两年的操劳，让母亲老了好几岁。
可父亲总是执拗。
一面在害怕，一面在任性。
医生早就叮嘱他，不能吃硬的东西，不能吃上火的东西，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父亲会在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反思，也会在回到家后，网购一堆他本不能吃的零食。
听母亲说，这是父亲买给孩子们的。
可是，这些零食，没有孩子们爱吃的。
两袋炒豌豆，两罐开心果，两罐南瓜仁，一罐腰果，一袋酥饼……
父亲回家后，我们几乎天天在收快递。
我告诉他，这些东西太干太硬，上火，不能吃。可父亲却总是以“我就尝两颗”回答我。
这样两颗，那样两颗……其实吃进去了多少，他不应该不清楚。
今天姑父来的时候，父亲该是热情地拿出了开心果，并且很开心地和姑父一起品尝了不少。因为我发现这件事，是看到了桌子上的两堆壳——而父亲留下的那堆，显然要大一些。
我有些生气，却也无奈——父亲是不愿听我的话的，他总是信任并依赖当医生的姐姐。
“回来看到爸这样，我太难受了。”我跟母亲说到。
“你不要难过，他不听，我们都没办法。”母亲也许更无奈。
“我跟你爸说不能吃，他还生气，说什么死了想吃还吃不到了……”
母亲说这话时，眼里的黯淡让我心疼。
“我看网上说，我这种情况，就看三年，熬过了三年，就能活五年；熬过了五年，基本上就没事了……”
我语塞，不知如何安慰他。父亲的求生欲望，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吧。
他可曾记得，当年的他，连一两百的医保都不买。而且还对外说“小病不用保险，得了绝症，买保险也没用……”
昨天晚饭后的父亲，胃又痛了。
我和母亲都知道，那是因为他前两天吃得太多了。而且，依然不听我们的劝阻。
早上吃饭时，说到出血的问题，父亲又生气了。
我和母亲认为父亲应该听医生的话，合理饮食。父亲却固执地认为食物并不是他出血的原因：“最可恶的是癌细胞，没有它们，就不会出血！”
母亲沉默了，我也不再多说。
回老家这两周多，快乐都是表面的。虽然表面的快乐，我体验的并不少。可这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一件绝对会发生的事发生，让人难堪至极。
不在眼前，有的只是担心；整日相处，却多出了更多的无奈和无语。
可我希望母亲会有一些真正的快乐。
孩子们的聒噪和麻烦，却让母亲喜笑颜开。
明天便是母亲的生日，再过几天便是父亲的生日。
亲戚们似乎察觉出了些什么，都在筹划着赶赴父亲的寿宴，甚至提到了“冲喜”……
为着这事，父亲又上火了——
“要是办个酒席病就好了，我就天天办！”
为着这事，母亲一个一个电话挨着打过去……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父亲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也无法决定这宴席办或是不办。
我知道这种琐碎繁杂又让人倍感压抑的日子终会结束，心绪也更复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