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姨说，请她叫两人到我家大扫除。
可大扫除前一天：
“叫不到人诶。近年关，都回去了，只好叫你妈和我自己。”
内疚。年底了，让俩长辈辛苦。
可自己一工作忙，二阳了后身体实在很虚。再说女儿后天就回来。
一会儿妈妈打来电话，说我第二天去上班，可把钥匙先放门外某个隐蔽处。
“没那么早呢。近中午才去。”
第二天一早。
“我在你楼下，门铃怎么按？”
穿着棉睡衣下楼。寒冷的天气，妈妈穿着毛线衣，外面套着黑色轻薄夹克式棉袄。下着黑色紧身裤，裤子有些起球，蹬着运动鞋。头发盘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又灵活的样子。我想，妈妈已经六十六岁了，还这么风风火火很利索的样子。二十多天前她也刚刚阳过呢。她推着辆自行车，车头篮子里放着个鼓鼓的黑袋子。
”妈，这么早就来了！吃了吗？”
“吃了。你呢？”
妈妈把自行车锁在一楼停车处。拿着黑袋子——黑袋子里装着洗洁精、钢丝球、板刷等东西。
阿姨也到了。
“真不好意思，年底了还让你们两位长辈辛劳。”
“没关系没关系，你管自己忙。”
妈妈和阿姨在房间里擦洗。
“你这女儿没用。你以后老了也不能指望她……”
“还没出门，还在书房呢……”
阿姨的声音顿了顿，又谈起其他话题。
出门前把冰箱里的牛肉、虾、鱼拿出来解冻。叫她们早点休息，中午自己做饭菜吃，吃好了在我床上休息。
下午四点多打电话，看她们好了没：“稍微擦一下就好，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
“知道知道。”
七点多打电话给妈妈，满以为她们已经回家了，没想到……“你们要早点休息啊！不要再收拾了！！”
八点多回家。推开门，吓一大跳。家就像被龙卷风刮过，客厅垃圾场一样堆满东西。棉被、凳子、旧报纸……一些放在储物间的也都被搬出来。
“我们明天还要过去。今天一天根本收拾不了。”
“阿姨，让你们这么辛苦我很过意不去。我本意是稍微擦一下——只是有灰尘的地方擦擦……”强调了后一句，其实我还想说……
“没关系。阿姨现在还能干活，还能帮忙！你能叫我帮忙我也高兴。你妈妈今天下午两点多就说要回去，干不动……中午休息？哪有哦！我们煮了青菜、煎两个蛋，吃好饭就干活了……你知道不？妈今天没带雨鞋，双脚浸了水，袜子全湿……和我到七点多才走……”
内疚酸酸涩涩涌上心头。
打电话给妈妈，没接。打电话给弟弟，弟弟说妈还没回来。我嘱咐弟弟，等妈到家，观察、注意一下妈。妈今天实在太辛苦了……
第二天八点多，妈妈就来了。戴着头盔，骑着自行车。“本来早一点的。阿君要读书，我煮了面条给他吃。送他到老师那儿后又绕到菜场，买了碗架。你以后碗洗了可以先放到架子上脱水……”
车篮里满满的:置碗架、雨鞋、手套……“妈，昨天你脚都浸满了水啊！这么冷的天，要注意。真的累着了或感冒什么的，怎么办？！你们身体前段时间也刚阳过，不要太辛苦，稍稍擦洗就好……”
推开门：“你看，搞这么大动作干嘛？你们又累，我又不喜欢……”
可这话只在心里闪了闪，又摁了回去——说不出口。再说，阿姨也到了。
妈妈在擦洗主卧柜子。
“妈，你就柜面擦擦哦！柜子里面不要动——东西多，乱七八糟，你不要擦洗。”一方面是事实，一方面是“一种理由”。
“趁这个时间帮你整理整理不好吗？”
“不用哦。”笑着，是温柔的语气，但明确表示了看法。
“到别人家干活，柜子里东西不能动，主人家交代哪些地方不能动就不能动。”阿姨笑着说，“像你这样若是到别人家干活会被嫌弃的。”
“那不会。我也不到别人家干活。不是自己亲闺女亲外甥女，哪有这样尽心帮她洗？阿晖平时没时间……”
妈妈站在人字梯上，仰头卸窗帘布。我护着人字梯。
“你管自己忙吧！这梯子很牢固。”
“不不，还是要扶。安全第一。”
把长长厚厚的窗帘布取下:“这些搭钩都不用另外拿下来。有搭钩的这一头用毛巾包起来，再用橡皮筋扎住，放洗衣机里洗就不会散了。”
“嗯嗯。”我亲爱的妈妈，她总是有很多生活小妙招。
移动衣架：“衣架放这边，光线都挡住了……要把衣架放左边。”
哪有什么光线挡住？明明不会啊！“妈，今天是阴天，没有光线。”
衣架还是移到左边:“看，这样多好！”
“可我到阳台不方便啊！”
“不会的。”
终——于——，只——好——说——“妈，这屋子是你住还是我住。是你住，你放哪边都随你。是我住，我有我的习惯。”
边整理被子边说。笑着，但想说的话，已经一字一句尽量清楚地表达了出来。觉得有点“狠”，可不能让自己不说，或在衣架移了之后又偷偷把衣架移回去。
妈也笑。妈大概也没想到一向温顺柔贴的女儿会这么说。阿姨在边上，也笑，说:“阿晖习惯放哪儿就放哪儿。”
晚上从学校回家。
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可总感觉有些不一样。
哪不一样呢？
——书房。
书房的书原来左一堆，右一堆(书架不够用，我把书大体按类别辑放在地上、桌上)；稿纸也东一堆，西一堆(有的是已写好，有的是未写好，有的是正在写，有的是写着写着先暂时搁笔……)。
现在，它们全都整整齐齐地填充到书架空余的角落里去了。
外观看，是很整齐。
可，我找它们，很难找啊！
（202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