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梦见自己被老师追捕,最后从教学楼楼顶跳了下去。
随后几年时间里,这样的梦占据了我对梦的主要记忆。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刺激。随着时间推移,梦境无论怎样变化,情节怎样发展,这单一模式的重复都让我感受到越来越强烈的紧张和疲劳。
我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梦,是一个存有巨大潜能的云噩梦。
工作后,我发现一个规律。
只要加班或者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梦里的情境就会跟着充满一种窒息的紧张感。
于是我开始追问梦境,探究其中的蛛丝马迹。
我想问清楚自己到底在逃什么,躲什么。
在给自己下达了这样的任务后,一次,我停留在梦中凝视一个正在全力追捕我的教官,直到他锐利的眼神与我对视的那一秒,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敌意,直接惊醒。
我总结出第一个规律:梦里追捕我的角色都是老师,部队,官员等的领导角色。
他们身上都存在一种权威特征。
继续追梦,我给自己追加一个任务,去与他们沟通!
这一次的梦,没有结果。
我想沟通了,就没了?
我以为初见成效,认为问题在于沟通。
然而隔了几个月后,梦境升级。
我梦见追捕我的不再是具象的、能够沟通的人,而是无从沟通的野兽,生化怪物。并且我逃亡的环境也愈发艰难,不是野外的悬崖峭壁,就是荒郊废弃的施工大楼。俨然成了恐怖电影的标配。
这次,我开始认真研读各种心理学书籍,得到一个启发。
梦里追我的是我自己!
我用了一段时间让自己放下控制,与被压抑的负面人格和解,去承认并尊重她们是我的一部份。
这次,我在半山坡上遇到夜出觅食的一只狼。在最深邃的黑暗中,那只狼的双眼闪烁着血红色的光。
我逃到了半路,狼的数量越来越多,此时我意识到再发展下去就又是一场熟悉的噩梦。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凶恶的狼,对它们说:“我知道,你是我的一部份,没关系的,我看到了,对不起……”
狼群没有再追捕我,它们马上放松下来,安静地环绕在我周围。
梦醒了,我觉得自己成功了,接纳了完整的自我。
随后的梦,我开始和一群人在一起逃亡,大家都因为听信某一个“天使”的指引而在同个空间里不停地重复转圈。最后我在集体的劝阻中自行离队,掉头去找“巫婆”,靠一条最危险的路求生。
没有等到结局我就醒了。
我感受到梦中我的情绪变了,不再是强迫性地紧张刺激。取而代之的是改变和接纳给我带来的积极希望。
只是我还是不确定,在追我的,我要逃离的究竟是什么?
随着心理阅读的深入,梦也开始回归坦白和直观。
我梦见两头北极熊在追杀我和一个楼道清洁员。
这次,看似慵懒的北极熊可没给我留什么时间选择逃亡或和解。那位保洁员逃得老远,而靠近我的那只北极熊就直接向我扑来,把我惊醒。
我努力去找寻各种联想线索与梦的最后一幕进行匹配。
“我认为他不会伤害我的,可是他依旧伤害了我。毫不留情的像我从来不认识他一样,一种纯粹的兽性攻击能量想要杀死我!”
我的爸爸!
冒出这个回忆的一瞬间,我一下子睁开了眼,从半梦半醒中彻底被扎醒。
好像爸爸的那一只手再一次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巴掌可以形容的。
我的骨头感受到对方想要捏死我,他正在用一种我根本没有办法抵抗的力量要置我于死地。
在这个瞬间里,我不是我自己的,我是一个猎物,一个东西。
我的不安全感,死亡焦虑,根源就是这份陌生的兽性总会毫无防备地向我扑来,而我也曾经在一个又一个梦中努力与之搏斗过,结果不是我把床头柜砸翻了,在剧痛中醒来;就是梦中的野兽越来越大,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我开始清醒地认识到,野兽在那里,他不会消失。我的无能为力也在那里,也不会消失。我的父亲的确用这种可怕的方式伤害过我,这是我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就算我成功的杀死了他,也无法减轻我当时被死亡威胁的那种感受。我也确实没有办法接受,所以这个梦才会始终挥之不去。
其实就像死亡一样,它总有一天会来,我没有办法抗衡。
现实中我只能一次又一次任凭自己被权势压迫,被经济限制,被危险伤害,直到被死亡吞没。其实我连哭泣的心都不应该有,因为这些本就是悲伤,它无法讨价还价,不如就把悲伤留给自己好好收藏,不要破坏它们。
伤害就是伤害。
伤害只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