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贾府中罪孽最深重的男人


上一章:贾政:一个被诸心所缚的的男人 - 

红楼梦里谈贾敬的笔墨并不多,贾敬却在红楼梦里你永远也绕不开。开篇曲调里一句“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皆因情”,加之脂批说''深意他人不解'',引发了无数对贾敬猜测的脑洞。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出家?对自己的女儿为什么那么冷漠?为何他是堕落的开始?一个情字又因为什么与一个出家人相连?凡此种种不能尽述,一句模糊的判词,贾敬似乎成为了贾府罪孽最深重的人。

在廖廖数语的描述里,一切疑窦指向无非是贾敬出家变故因何,是逃避还是颓废,是赎罪还是求长生?但时光流逝,已无法揭开真相,贾敬背负疑问成为贾府衰败的一个起始点。

看看冷子兴演说荣国,对贾敬基本信息的透露,出家前的贾敬应该不是一个被富贵宠坏的纨绔子弟。宁公爵位传至贾代化是第二代,贾代化生两子,长子贾敷,次子贾敬。贾敷七八岁上死了,贾敬成为了独子,承袭爵位。贾敬应该自小就知道爵位非他莫属,但依旧从科举出身,中了进士。看看【儒林外史】中那些考到花白胡子的童生,要考中进士是多么不易。贾敬应该是一个学业刻苦的聪慧人,而且自律能力比较强。

但冷子兴再继续介绍宁府的状况时,对贾敬的叙述已经是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其他一概都不放在心上。他将爵位让儿子贾珍承袭了,自己在都中城外的玄真观出家修道,自此再不理政。真是荒唐!

烧丹炼汞自古有之,自秦皇汉武以来,求长生续写此术者无法尽数。秦皇汉武因权利不舍,妄想长生,服丹求药,似乎可以理解,这些荒唐源于欲望强烈。后来又有魏伯阳,葛洪等人各因际遇先后也乐于此术,而且将其发扬光大,成册立书,流传于世。由于对物质成份了解的缺乏,古人大量使用银汞这些重金属作为丹药的主要成分,很多人因此死于非命。当时没有化学常识的概念,人们前赴后继的以自身作为实验品,妄想成为神仙。离作者写作年代最近的代表如嘉靖、雍正都乐于此道。

我想贾敬也应当与这些人的思想差不多,贾敬不是皇帝,权力欲望永享应该不是他炼制丹药的一个原因,而葛洪和魏博阳的案例应该更适用与他。这期间有类似魏伯阳遭迫害,葛洪仕途受挫的转向,但并不完全相同。因为贾敬所处的的环境,在作者笔下是君臣关系融洽。而遍寻宁府即无贾敬之妻又无贾敬之妾,贾敬的逃离应该与情感纠葛较大。更重要的一点,贾敬亦如魏葛两位原本就有这样的嗜好倾向。

贾敬对炼丹的痴迷,成为一种精神信仰。但他父亲的称谓还在,贾珍也就遵从当时社会伦理的纲常,在贾敬的生日这一天让贾敬与繁华富贵再次相连。贾敬却并未踏足宁府,怕有损道行修行,只是让自己的孙子贾蓉带回了,将【阴骘文】刻印一万张散人的命令。贾珍依礼问询之后,将贾敬的生辰过成了人生的狂欢,戏文热闹,宴席欢畅,奢靡无度。

【阴骘文】是以文昌帝做官的体验为起点阐发积阴德,因果轮回的道教典籍。贾敬的宗教狂热可见一斑。宗教信仰作为一种精神依附无可厚非,但彻底主宰一个人正常的生活,以致抛家弃子,推脱应有的基本责任便是一种病态。贾敬的这种颓堕,与贾赦的嗜色成性其实一样可怕。作为贾氏家族少有的各种能力皆具备的掌舵人,他的责任是一族人的身家性命,这种放手导致的是宁府的彻底败落。

贾珍失于约束,放纵骄横,淫祸伦乱,将宁国府几乎翻过来。贾惜春在这种亲情淡漠的环境中长大,冷漠孤傲,与父亲和哥哥形同路人。贾敬一人离去,衍生了一系列的悲剧。他身上唯一还残留的一点烟火气的东西,大约就是年节的家祭上他作为老大哥的主祭,祖宗章法还记得,人性深处尚有些许闪光。

贾敬最后的结局是死亡,像历史上所有服食金丹的人员一样,中毒而死。当时贾府中的主管人员因为太妃薨,都在外守国丧,他死得突然而又急促,尸体恐怖。他曾怕亲人妨碍他的修行,上天也圆满了他的要求,死亡之时亲人无一在侧。死后尤氏独自理丧,入殓急切,丧礼草率,子侄等人毫无悲伤之感。儿子贾珍忙着和尤三姐调情逐乐,侄子贾琏趁此机会偷娶了尤二姐。皇上仁慈,赐了他的五品的官职,为他一生的荒唐挂上了一块遮羞布。

极具讽刺意义的是贾敬死亡以后,并没有脱俗,也进了家庙铁槛寺。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铁馒头。人人的归宿都一样。

贾敬抛下了世界,世界也割断了他的所有情丝,无一人为他流一颗由心而生的眼泪。宁府两场丧礼,一个声势浩大,一个草草了结,一个把情倾付,一个把情看轻,两两对比,悲声犹存。

他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伤害的巨大,不言于国于家的失落,单只是一个父亲的缺失就造成了一双儿女的悲剧。贾珍将家中纨绔子弟聚集,淫乐奢糜。惜春更是不知因为什么最后出家。我想那个促使她作出选择绝望,于佛前皈依的,亦是这些自幼积累的寒冰。它们残忍的剥夺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温度,繁华倾覆,她最终看清世间终是未得的虚空,也就无可恋了。

贾敬走向炼丹向道,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他和贾赦的淫祸骄横,贾政混迹清客不作为这样三种方式,将贾府引向衰败。上梁不正,下梁岂能不歪?贾府再没有一人能统领全局,支撑起岁月,悲剧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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