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TLE HANDMAID THE LAST CHAPTER

THE LAST CHAPTER


Chester想尽办法与Percival拉开距离,最后终于无路可退。

“你以为首相把‘审判日’在我身体里的事告诉你是为了苟且偷生?你想错了Arthur。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你不会误杀我,或者强行把‘审判日’从我身体中取出,让它在我自己选择的时间之前启动。”Percival的唇边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样东西放在哪里吗?我想你现在也应该猜到了。对,它现在就在我们脚下,在这个白厅的下方——要是我没计算错,现在三名教宗应该都在这里集合吧?我原本以为你天性多疑,还着实担心了一阵,没想到你竟然蠢到仅凭自己对首相的固有印象就在没有检查的情况下进驻白厅……不过这不怪你,谁能猜到那个首相唯唯诺诺的表面下是这样的人呢?”

他的身体依然遍布伤痕,但是现在的他看上去却对此浑然不知,就好像那些流出来的血和受到的伤对他毫无影响似的。Chester知道这是怎么回事,Percival现在正拼命集中全部的精神驱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一切都是Chester教给他的——他知道Percival能使出的全部伎俩。

然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所预料的那样对Percival了如指掌。

听到Percival说出的话语,Chester感到浑身都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上了电子锁的门,下一瞬间,他就发现一枚发卡直直地插入了电子锁,将电子锁整个损坏了,现在他们两人都无法离开这间审讯室。

“你老了,Arthur……这么多年来,你的精神已经彻底被权力的意志所侵蚀,你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果敢,也不再拥有从前无所畏惧的精神了。即使跟一个已经身受重伤被镣铐锁链锁住的人在同一间牢房里,你都会害怕——明明在谈论那么重大的事,你却不让那两个天使军退下,”Percival的语气里充满着戏谑,“所以我帮你先把那两个天使军解决了。毕竟,这样会引起民众恐慌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

“现在我这个模样……这个站在制高点上俯视你的样子,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他轻蔑地看着被逼进角落的Chester,“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正是你所期待的最优秀的学生应有的样子啊……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感到恐惧呢,Arthur?”

不知道为什么,Chester竟感到全身无法动弹,就好像那个正在一步一步接近他的人不是一个已经身负重伤的人类,他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学生,而是恶魔本身。

“我跟你不一样……我到底还是对你怀有些师生之情的。所以我决定将选择权交到你手里,”Percival向Chester伸出双手,“决定吧,Arthur——杀掉我,要不然就由我来杀掉你。”

他向着Chester一步一步走去。

Chester从背后拿出枪,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Percival陷入休克。但是他的手却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知道,只要他射出的子弹稍有偏差,一切就全都完了。

“怎么了Arthur,你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了……这样可是打不准的。”

枪响了,子弹射中了Percival的腿。

Percival的脚步停了一下,他看了看自己腿上的那个弹孔,然后慢慢地,拖着已经受伤的腿再次向着Chester走去。

“不行啊……要让一个人心脏立刻停止跳动,就要瞄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正中央。他受伤的那条腿在路上留下了一路血迹,但是Percival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止。

下一颗子弹射中了Percival的另一条腿,虽然这样依然没有阻止他靠近Chester的脚步,他的脸色却看上去越来越苍白。

Chester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恐惧在他心中肆无忌惮地蔓延着。

他的手已经抖到无法瞄准,可是他还是强迫自己射出了第三颗子弹。那颗子弹射中了Percival的肩膀,他知道那里刚刚被烙铁烙伤,还有旧枪伤残留着。

Percival挣扎着保持站立的姿势,他的一只手按在肩膀的枪伤上。

新伤叠着旧伤,痛苦之后是更深层的痛苦……光是站着,就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体力。

“现在你明白了吗,”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他的声音非常微弱,几乎听不清,“你的人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被人紧逼着,强迫着,做出毫无希望的选择……你现在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吗……”

“Chester……”他绝望地喊道,“我的老师……”

听到他再次如此呼喊自己的名字,Chester立刻不顾一切地跑到Percival身边,用自己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行将倒下的身体。他能感到Percival流了很多血,他的生命力也随着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慢慢流走。

“医生!”Chester惊恐地大喊道,“快叫医生来!医生在哪里!谁也好!快救救他!”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这样做,还是Percival濒死的样子更让他手足无措。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人最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都对对方抱有同样深刻的恨意,然而与此同时,他们又享有对方同等程度的爱意。

这就是他们的悲剧之处。

“别再浪费子弹了,Chester。”

就在Chester放任自己沉浸在感伤中的时候,Percival却推开了他。他手里拿着Chester的手枪,他的样子看上去不复刚才的奄奄一息,看向Chester的眼神又恢复成之前的冰冷无情。

Chester这才发现,Percival是故意将他引到自己身边的。

他手中的枪瞄准了Chester,和Chester动摇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的手稳稳地握住枪。

“听我说,”Chester平静地开口,经历了刚刚那一幕,再看到现在的Percival伤势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他竟感到自己放心了不少,“那个使女……她怀了你的孩子……”

他看到Percival的嘴唇抿紧了,这是他内心动摇的信号。

“是她的夫人亲口承认的……在那段时间,那个无能的Fred Waterford根本没有碰过她……”

“为什么……现在你要说这种话……”

“停止吧,我已经不想再和你为敌了……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想让你死……”他发自内心地希望Percival不会死去,“你是我的学生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呢……我会放你和那个使女一马,只要你们不离开基列,我不会为难你们的……跟她一起成立家庭,一起抚养你们的孩子……你不希望这样吗?”

Percival的动作停止了,他的眼睛凝视着Chester。

漫长的沉默在他们之间扩散着,时间仿佛凝固,变成了永恒。

“……告诉我,谎言重复一千遍,是不是连说谎的人自己也分不清它是不是真的了……”他最后轻轻开口,“之后呢?你就可以扼杀她的自由用来控制我,是这样吗?即使她不再是个使女,她的一生也将在对基列的恐惧之中度过……然后你的帝国就可以一直存在着,直到人类毁灭?不……”他摇了摇头,“太糟糕了,Chester……我早就知道了,她怀了我的孩子的事……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那个女孩绝对不会轻易死去……在你说出这番话之前,我还有些犹豫的……”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要还给她的,是一个正常的世界,而不是虚伪的幸福。”

“你不想跟她组建家庭吗?你不想跟她一起共度余生吗?”Chester迫切地问道。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父亲。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这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奢侈的想法。然而此时此刻,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他甚至都能从痛苦的缝隙中窥见那快乐的光景——他却不得不放弃这一切。

“我想要跟她在一起共同度过人生……我比谁都希望跟她一起获得幸福……但是……但是果然不行……”Percival无奈地笑了起来,“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二十一年前你建立基列共和国,首相将‘审判日’放进我的身体开始……这一天就已经注定了……你们都没有想过要给我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不过我也清楚……在这个时代生存,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跟首相也都不过是沿着历史的轨迹行动罢了……从本质上而言,我们都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我必须要这么做,我要将选择的权力交给她,我要让她自己选择以怎样的方式生存下去。

Chester了解他……他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了解他的人。他知道Percival心意已决,他既已下定决心,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一切就要结束了。他的王国和曾经的英国一样,覆灭的结局已经注定。

“你想要纠正历史的错误吗……”他最后如此开口问道。

“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类而已,我没办法纠正历史的错误,”Percival将原本朝向Chester的枪口转而对准了自己,“我要纠正的,是我自己的错误。”

他脑中最后想起的回忆,是他给她起名字时,她脸上的微笑。

“Roxanne、Roxy……”她将手指放在嘴前,体会着说出这两个名字时的呼吸,“我喜欢这个名字。”

Roxanne,只是他随口说出的,毫无意义的单词罢了……早知如此,他应该再多慎重地考虑一下,给她想一个更正式、更配得上她的名字的。

走吧,Roxanne,通往新的人生的道路已经开启。

向着未来。

时间和空间都仿佛静止了。

轰鸣声在大地深处扩散开来,白厅所在地的地壳崩裂了。

大楼就好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急速坍塌,扬起的灰尘一直扩散到了好几公里之外。

只是在顷刻之间,犹如被看不见的飓风摧枯拉朽地毁灭了一般。

白厅和其周边的所有建筑物就化成了一片废墟。


大街上的民众骚动了起来,白厅已经被封锁,没有平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Eggsy看着白厅的方向,知道Percival所说的信号出现了。

不久之后,从基列的各个广播站和民众手中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二十多年来睽违已久的英国国王的声音。

“大不列颠的子民们,我是你们的国王乔治七世……就在刚刚,所谓基列共和国的三名教宗已经全都死于白厅的大爆炸中……在这历史性的关键时刻,我作为联合王国的国王,恳请我的国民拿起手中的武器,与我们的军队一起与‘基列共和国’做出最后的抗争!”

“是国王!国王摧毁了白厅!”就好像在无尽的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一样,民众们交头接耳起来。交谈声渐渐变响,汇聚成一浪接一浪的欢呼声,“国王还没有背弃我们!”

“GOD BLESS OUR KING!”

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做出了怎样的牺牲。

Eggsy想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为什么要让流亡已久的国王出面?”他不解地问道。

“因为如果人们发现这场革命是由一个‘眼睛’主导的,他们立刻就会怀疑这场革命的正确性。但是如果流亡二十年的国王再次回到这片国土,革命的意义就会变得尤其神圣……”Percival看着面前的伦敦地图,他用笔标出一个个主教的住处,在作为“眼睛”的十年里,他早已通过各种方式避开Chester的监视掌握了这些情报,“首相将国王的秘密联系方式留给我和Harry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MAYDAY的势力还是太弱,要以少敌多只有一个方法——基列的政体看似坚固,实际上不过是中央集权而已。我很清楚,那个人是不会把权力随便交给其他人的……只要砍掉蛇头,蛇的身体就无法动弹,”他对Eggsy如此说道,“我来解决Chester和其他教宗,剩下的主教交给MAYDAY。速战速决,必须趁着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最多的敌人。”

“直接杀掉教宗?要怎么做?”Eggsy有些不敢相信,这在基列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他微笑了起来,“我会给你发无法忽视的信号。”

Percival,你这个狡猾的家伙,Eggsy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将手枪上膛,然后走入了Waterford家。


Fred Waterford一个人独自留在家中,他的夫人和马大则不知去向。

他衣衫不整,身边还有好几个酒瓶。

Eggsy将枪口对准了他。

“我就知道你们……”大主教笑了起来,“你们一定会最先找上我……我想问问……那个使女还活着吗?”

“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Eggsy摇摇头,“我们没能救下她。”

大主教立即拿起手边的电话。

“我是Waterford大主教,”他的酒还没醒,说话还有些含糊不清,“基列已经完了,教宗全死了……立刻停止反抗。”

他将电话挂掉后,便想要站起身去拿外套。

“我知道……我必须得跟你们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Eggsy就一枪打中了他的脑袋。

“真是抱歉……”他对着大主教的尸体轻轻说道,“那个人亲自叮嘱过我,必须要亲手杀掉你,亲眼看着你断气。”Eggsy打开耳机,回想着Percival之前对他下达的命令,“速战速决!不接受投降,不接受妥协,所有大主教和枢机主教一律格杀勿论!SEARCH AND DESTROY!”


Serena穿着Rita的橄榄色围裙,和Rita两人一起混在逃难的马大的队伍里。

“为什么你要帮助我,Rita……”她轻声问道。

“谁知道呢……”Rita撇撇嘴,她勾着Serena的手,两人和其他穿着橄榄色围裙的女人们一起走在狭窄的街道上。


使女们正和天使军僵持不下的时候,Roxy突然感到地壳在震动,她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仿佛在摇晃。

一个天使军趁着她们不备的时候朝着她们开了一枪。那名穿着红衣的使女捂着自己的胸口,鲜血在她胸前像一朵迅速绽放后融化的玫瑰一般扩散开来,她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两步跌倒在地……她的眼睛还没有合上。

“他们开始动手杀人了!”使女们立刻紧张起来,“天使军开枪杀了一名使女!”

“今天如果我们不反抗,最后等待着我们的就是死路一条!”她们举起自己手中本来要扔向Roxy的石头,向着那些天使军冲去。

她们这才发现,原来看管着她们的天使军人数这么少,他们竟然那么不堪一击。她们一拥而上,举起手中的石头砸向对方的头,抢夺他们手里的武器。

Lydia嬷嬷发现事情已经无法掌控,想要逃离广场,几名使女发现了她,她们使劲地拖住她肥胖的身体不让她逃跑,另一个使女挥起自己手中的石头,朝着她的额头砸去,她被磕得头破血流。

“现在你明白了吗!被石头砸中的滋味!”

Emily拿着一把从天使军手上抢来的手枪赶到Roxy身边,Roxy立刻按照Percival教她的方法朝着自己脚上的镣铐开了一枪。

她才刚站起身,就看到Emily身后一个天使军朝她举起了枪。

Roxy赶紧在对方打中Emily前一把推开她,她将手中的枪指向对方,却发现枪里没子弹了。

Roxy咬紧牙关,她扔掉手枪,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天使军冲去。她借助自己的身体优势绕到了对方的后面,将自己手上戴着的锁链甩到那个天使军的脖子上双手一起向下用力……不一会儿,那个天使军的身体便瘫软倒下,一动不动。

“Roxanne!”

她听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下意识地认为是Percival来了,可是那个声音不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Emily抓住Roxy的胳膊,带着她一起朝着那辆车跑去。

“他是MAYDAY的人,”Emily大喊道,“跟着他走Roxy,他会带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Roxy看着Emily拽着她的手臂,她这才发现刚刚她没能完全推开Emily,Emily的手臂上还是中弹了。

Roxy打开车门,发现驾驶位上坐着的是个五十多岁,她从未见到过的的中年人。

“Emily!”Emily刚想回到广场上去,就被Roxy抓住了,“你受伤了,跟我们一起……”

“不行啊,Roxanne,”Emily朝着她微笑起来,“你有你的责任,我们有我们的,我不能离开这里。”

“Emi……!”

然而Emily已经紧紧地关上了车门,车立刻发动了。

“没想到首相的防弹车现在还能用,多亏了这二十多年他们根本没费心在发展科技上,”那个中年男人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就是Roxanne吗?你发给我们的名单派上了很大的用场,本来基列全国各地的其他抵抗组织不愿意跟我们合作,但是看到名单之后,他们才发现传言是真的,那名单上面有很多是他们自己的,或自己认识的小孩……现在基列全国的抵抗组织都在奋起反抗。”

她这才想起自己正跟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坐在一辆车里。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肯定认识Percival。他现在在法院里,我必须得去救他……”

那个中年男人并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沉默地开着车。

“我是Galahad,”他最后开口说道,“是Percival的同事,我们过去隶属于一个叫KINGSMAN的特务机关。Percival曾经向你保证过,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但是现在他已经……没办法亲口对你说了……所以我会代替他,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你……”

Roxy感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成了冰。

她低下头,金发遮住了她的脸。

不知为什么,她似乎早就知道了那个答案。

他不会再回来了。


“传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国本土时刻都面临着被德军攻占的危险……所以当时的首相丘吉尔为了守住最后的防线,给予英国最后一次反击的机会,他在英国某处埋了大量炸药,”Galahad缓缓开口,“当时他的想法是,如果一定要有人做出牺牲,那个人必须是首相本人。德军要是攻占了英国本土,那么首相肯定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真出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他会疏散群众,自行引爆炸药。这就是英国最后的防线——‘审判日’的由来——说到这里你一定明白了,这个英国某处不是其他地方,正是首相官邸唐宁街10号所在的白厅。”

“但是实际上,传说毕竟只是个传说而已,丘吉尔并没有在英国本土安置过审判日——即使他真的曾经这样做过,二战结束后肯定也马上拆除了,哪个首相会在自己国家的政治中心留下这么重大的隐患呢?然而在‘雅各之子’即将攻陷伦敦之前,有一个人却从这个传说中得到了启示,在白厅悄悄埋下了以吨作为计量单位的TNT炸药,那个人就是当时的首相……启动炸药的并不是引爆器,而是被称为‘审判日’的纳米机器人。被注射纳米机器人的宿主一旦被判断为非正常死亡,‘审判日’就会开启——病死或者老死之类的死亡是不会启动审判日的,不过如果要将纳米机器人从宿主身体中取出,它就会杀死宿主,自行启动审判日。然而最终首相并没有把审判日用在自己身上……”

“审判日被强行打入了Percival的身体,”他最后说道,“是我亲手做的。”


二十一年前。

Harry将陷入昏迷的Percival扛在肩膀上,他头也不回地向着首相办公室大门走去。

在离开之前,他最后向首相提出了那个问题。

“为什么选中他?”他愤怒地问道,“他只有25岁!你想让他将来抱着怎样的心态继续活下去?审判日明明是属于首相……属于你的责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希望审判日现在在我自己的身体里……”

“现在的我已经不行了,Galahad,”首相摇摇头,“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相信你也发现了,民众全都站在Chester那边……如果现在强行启动审判日,那它的作用也不过就是恐怖袭击罢了,这只会更加激化民众的愤怒。”

“同样的,审判日也不能交给你……因为你的同理心太强了,Galahad。如果是你的话,看见民众稍微受点苦就会觉得受不了吧……”

“直接用引爆器引爆不是更好?”Harry皱起眉头,他的拳头再次紧握起来,“为什么你要把审判日设置成这样的程序……”

这根本不是什么反击的武器,他心想,这是让Percival的心饱受折磨的刑具。

“MAYDAY和审判日的原型是正义女神手中的利剑和天平,”首相如此回答,“审判日就是天平,它要求宿主不断将自己的生命和民众所受的苦难放在天平上衡量。刚刚你也看到了,Percival知道自己被打入审判日之后的表现——他绝对理性的思维,正是使用审判日的绝佳人选。”

“革命不在今天,也不在明天,而是在很久之后,当民众终于认清‘雅各之子’的真面目,饱尝自己所种下的恶果的时候,那一天才是革命真正到来的时刻,”首相的语气里带着苦涩,“Percival说得对,英国之所以走到今天的地步,所有这一切的原因都在于我。是我将英国培养成了革命的温床,Chester才有机可乘……”

“但是谁知道呢,”首相耸耸肩,“如果是Percival的话,说不定他一辈子也不会使用审判日也有可能……那个人简直理性到了冷酷的地步不是吗……也许这就是我对背叛我的民众最后的惩罚呢?我为他们留下了最后一个可以反击的机会,却将这个机会交到了一个最不可能使用它的人手中。”

“从某种程度而言,我和‘雅各之子’……和Chester一样,都是同样的残忍。”


Roxy明白了。

刚刚的不是地震。

那是伦敦地下埋藏的TNT炸药爆炸了。

Percival是个骗子。

他明明对她说过有一天他会变成老人,而现在,他的年龄永远停留在了46岁。

他永远也无法变成老人了。

Roxy从车里望向窗外,街道上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挥舞着武器或者扛着枪交战的普通人和天使军。

她的眼睛是干涸的,她哭不出来。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他会使用‘审判日’,是这样吗?”她最后开口问道,“否则你不会立刻展开联络其他抵抗组织的行动……”

Galahad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开着车,Roxy从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Galahad把车停在伦敦边界上,他为Roxy简单处理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一直往西走,有一个小港口,”他对Roxy说道,“在那里西班牙已经派了船来接应你,西班牙外交部长亲眼看到过你遭到天使军的虐待,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只要离开了这里,就再也不能回到现在的英国了……所以我只能送你到这儿。接下来的路,必须要由你自己走……”

“我不能走,”Roxy立刻摇摇头,“我不能离开这个国家。我不能把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战斗,却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的世界去……这里是……”

这里是他的国家,她心想,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到他的存在。

“……他说过,”Galahad的脸上露出了轻微的苦笑,“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从副驾驶室座位上拿出一个斜挎包。

“这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他将斜挎包交给Roxy,“十一年前,他突然断绝了和我们的联系,去做了一名‘眼睛’……我一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这个包里的东西。”

Roxy将包打开,她发现包里是一捆捆的纸片和录音带。

她展开纸片,发现每张纸上都是对基列共和国犯下的罪行的控诉。

“爸爸因为在肉店里抱怨了最近食物越来越少而被处决了……”

“我哥哥因为在墙上画了讽刺基列的涂鸦,半夜被从家中带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将我丈夫的尸体挂在警示墙上,挂了整整三个月……”

“我母亲因为有生育能力,被强行带走,她被迫要为那些大人物们生孩子……”

“我必须与我的亲生孩子分开,他们用她的生命威胁我……”

“他们虐待我、监禁我、侮辱我……”

“被迫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十年前的纸片已经泛黄,纸片渐渐由旧变新,她认识最新的那种纸,是他第一次教她写字母时用的肉店的纸。

这才是他成为一个“眼睛”真正的原因。

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过希望。

他到底还是想要活下去,她不能想象这二十多年来他是在怎样的内心煎熬中度过的,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次次地将自己的生命和民众的苦难置于天平之上。

Roxy瘫坐在地,她的四周被Percival收集的证据包围了。

“每一样证据里,都是Percival对英国民众们的怜悯和同情……”Galahad俯下身,好和Roxy面对面说话,“如果你不把这些证据带到外面的世界去,它们就永远也无法公之于众,他这十年来的努力也就全都白费了……他要我跟你说:这才是真正的‘审判日’,是能彻底消灭基列的武器。”

“不流血的革命是不存在的,Roxanne。要改变世界的现状,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要拯救英国,也不能指望其他国家,唯有我们自己来纠正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只有推翻基列的革命,才能向世界证明基列的做法不是现在这些问题的最终答案……这就是为什么Percival要牺牲自己掀起革命的原因。你明白了吗,Roxanne?”

听完这番话,Roxy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谁来……”她一边抓着Galahad的手臂一边哭泣着,“谁来同情他呢?谁来怜悯他呢?谁来给予他救赎呢?就因为他曾经是个‘眼睛’,他所做过的事,他牺牲生命换来的东西……没有人会知道……根本没有人会感谢他,有些人还会一辈子痛恨他!所有人都利用了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必须要经历这一切?”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女孩悲伤的恸哭声渐渐被从伦敦城里不断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吞没了。


100年后。

英国,伦敦,基列历史纪念馆。

“这就是曾祖母的故事,”女孩对身边的男孩说道,“之后的事你应该全都知道啦,曾祖母来到了西班牙,西班牙为她提供了在联合国演讲的机会。她将Percival交给她的证据一一展示在世界各国面前,还将自己在基列的遭遇讲给所有人听……亲眼看到在基列共和国正在发生的革命,亲耳听到曾祖母对这个国家控诉,整个世界终于醒悟过来,基列的做法有多么不可取。伦敦城被夺回后,有十七名大主教和枢机主教侥幸成为漏网之鱼逃回了曼彻斯特,内战再次打响。不久后,虽然基列节节败退,可是失去了首领制约的主教们却为了争夺更高的权力自己陷入了内斗的状态……这次不消一年的时间,基列共和国就在内外夹击的情况下被毁灭了,皇室重新回到了英国,新的政府也组建了起来。就这样,基列从英国的历史上消失了。”

“后来曾祖母生下了小孩后,就通过自学考上了某个世界知名的大学,她在那里学习跟保护环境有关的专业。在她一次次的坚持和不懈的努力下,各国政府终于决定停下战争,将整治环境作为自己的首要大事……她一生都和全世界的环境专家们一起四处奔波,为治理核污染而忙碌着。不仅如此,她还曾在联合国大会上多次呼吁继续研发人工子宫取代人体代孕的必要性。许多年后,人类社会终于重新步上了正轨。已经进入晚年的她也回到了英国,在这里建立了‘基列历史纪念馆’。这里展示的上千件展物,其中大部分都是Percival收集来的,还有很多是听到她要办纪念馆后从世界各地寄给她的。”

“战争结束后,曾祖母一直想尽办法想找到Jannie的孩子,很多人都认为她很可能在战争中失踪……或者更糟糕的是已经死了。可是曾祖母从没放弃过寻找,最后她在美国找到了她,她作为战争孤儿被一对美国夫妻收养,后来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

“不过关于这个神秘的Percival,曾祖母却很少说关于他的故事,所以我们连他的真名也不知道……只有一点,”女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吗?深色的眼睛。曾祖母自己的眼睛是绿色的,但是不管我们跟什么人种,眼睛是什么颜色的人结婚,我们后代的眼睛永远都是深色的——我想这可能就是那个人在我们的血脉里留存着的证据吧。”女孩笑了起来,“参观结束,这就是我们家的历史……你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我知道有家店很不错……”

他们手牵着手离开了纪念馆,室外阳光明媚,蓝天清澈,100年前的末世氛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纪念馆的入口处,放着一块铭牌,上面写着:

愿一切糟糕的历史都不再重演,以史为鉴。


“Roxanne。”

金发的少女身穿红衣,身上背着一个斜挎包。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回过头,却没见到任何人影。

“不用担心,”她向着虚空轻轻说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从此以后,在她精彩而漫长的余生里,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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