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毕业,吃着19岁饭的那年。
从千丝万缕的尘缘中挣脱,从母亲过世的无常中警醒,来到寺庙立志出家。
师:“为什么要出家?”
我:“人生无常。”
师:“头发易剃难长,近期有位女师父在寺庙居住,你暂且留下,随她一同居住。”
果慧:“为表出家决心,在左边小姨右边姐姐的剪刀下,长发散落一地……”
一箱行囊住进寺庙,晨钟暮鼓,读书静坐,看师习武,偶尔言谈。
某日,师说:“你就叫果慧吧!如果出家,愿你修得正果。如果入世,愿你善良贤惠。”
师为我举行了一个人的皈依仪式。“待你考上佛学院,剃度时给你皈依证吧!”
和寺庙唯一的女出家师,在地藏殿和地藏王同住一屋檐下,窗外有一棵千年银杏树。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某月后,女出家师父因有任务,要去别的寺庙不再回来。
临走前道:“闺女啊!我也是一个做母亲的,我走了,这里就你一个女孩子,你还是回去吧!”
“我不回去,你走了我一个人住这里。”
“我又不能带你走,又放心不下你。”
“为什么?虽然我很怕黑,但天总会亮的,流着泪有些难舍。”
“闺女啊!你还小。如果真要出家,劝你还是回去,一边学习一边等通知,和家人在一起,我走了也安心。
丢你一人住在这里,我走了心不安,不走吧我实在有别的事,需要离开。
我老了,还有儿子,我经历了大半辈子才出家的。
你还小,一旦剃度,绝非你想的清净之地。哪里都一样,出家了再也没有人保护你,尘世间至少有家人保护你!”
除了流泪还是流泪,好不容易有了归属,就面临分别。
一刹那间,无尽的孤独袭击身心,即便坐在佛陀脚下,也感到如浮萍般无依无靠,很是难过。
就像这个世界,突然留下你一个人。你行走哪里都是空无一人,被无尽的恐惧孤独包围。
你无法抓住任何一样东西,只能在恐惧的孤独中,跌跌撞撞独自爬行。
连佛法是什么都还不明白,就病倒了,发烧了一场,烧成了红红的兔子眼,什么都吃不进,迅速消瘦。
懦弱的人啊!该往哪里逃亡。滚滚红尘中,何处是我家?“心即是家,家即是牢”脑中又冒出这句话。
爱恋我的男孩儿,踏破铁鞋四处寻我身影。找遍了大大小小的道观、寺庙,唯独错过了我居住的寺庙。
向前一步,退后一步都如此的艰难,如四处布满了荆棘,无法动弹。
身体可以病,心不可以病。来到屋后千年银杏树下,席地闭目静坐。
千年的风霜雪雨,它都屹立在佛塔旁,守护一个又一个我这样迷路的人,不曾开口言语,却能安抚飘荡的灵魂。
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感受无形的力量在心中生根发芽。睁开眼睛,看见小姨温暖的笑脸。
“眼睛怎么红肿成这样了?是想家哭的吗?我在家坐立不安,感觉好孤独,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难过。就想是不是你此刻感受,放心不下过来看你。”小姨心疼的说。
如果前一秒出现,我会哭着扑上去抱着她,脆弱的不堪一击。生病时,总是贪恋更多温暖,而这些寺庙各自独居的人,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此刻,有了千年银杏树的安抚,心安宁很多,不在贪恋红尘温暖。虽然如此,看到亲人温暖的笑脸,还是忍不住泪流!
小姨和师父告假,带我去医院看病。
重回寺庙,已是二十年后。当年匆匆一别,留下的床和被子衣物,连同房间已荡然无存,变成游客参观的走道。
只有日夜陪伴过我的,地藏王菩萨熟悉身影提醒着我,一切如梦过往,真真实实发生过。
曾经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都成了陌生,我也只是游客。站在过道上,在住过的大概位置上,感受这里经历了怎样的沧海桑田。
果慧当年看病匆忙离去,所留下的被子衣物,如今只记得那淡粉色的被子。
离开母亲上学住校时,母亲抱着被子,笑颜如花,指尖在被子上留下最后温度。
如今连同这卧室都在岁月中,消失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一丝痕迹,唯有记忆尚存。
谁会记得这里曾经是一间卧室,住过一个果慧和一位女师父。
我们最终都不过是红尘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