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飞独自在酒馆饮酒。
初秋的黄昏是饮酒的好时候。
冷飞却喝得不好。
并不是酒不好。
告示贴出三天了,没有任何人回禀或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冷飞自己也不确定,世上竟有人长成那般模样。
沈默的样子并不像在瞎编,他语调低沉,眉头微蹙,似乎在极力回忆,考虑措辞。
如果是,他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一些。
冷飞当然知道沈默是谁。
他不理解的是,曾经名扬江湖的冷面杀手,怎么会轻易改名换姓,屈就于这小城,充当富商的心腹。
沈默不缺钱。
如果他想要,权力也不在话下。
但眼下他更想知道,这个窃贼究竟盗走了什么贵重物品。据他所知,诸葛府四处派出密探,甚至动用沈默的江湖力量,这样的情形,断非寻常。
冷飞记得,诸葛府登记的失物中,没有一样须如此大动干戈。
他喝着酒,闷酒。
邻近几桌,大约是外来的生意人,竟也在讨论这单案子。
只有一桌,和冷飞一般安静。
也是一个人,一壶酒,一盘下酒菜,一碟花生米。
冷飞抬头,恰好对方也抬头。
冷飞眼里,是一个仿佛与周遭无关的年轻人。他眉清目秀,一把长剑,倚在桌角触手可及之处。正端着酒杯,看着他。
少年眼中,是一个俊俏的少年,白衣飘飘,腰间缀一碧绿的翡翠。眼下也正举杯。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楼上除了饮酒的,还有一个女子,怀抱琵琶,在角落浅吟低唱。
琵琶本不当在这种场合出现,因其悲凉,因其激越。
若有似无的琵琶声忽而停了下来。
然后是清脆的耳光声。
然后是细弦断裂的声音,琵琶和地板撞击的声音。
以及女子轻声的啜泣。
一个面相凶狠的男子,正拉扯着琵琶女。
随我回家!
你要钱,钱便给你,分文不少。
老子稀罕你的臭钱!
男子没有放手,女子从椅子上滑落。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男子刚说完,忽然愣住了,女子也停止了挣扎和哭泣。
一只手护住了女子,一只手抓住了男子。
男子憋的脸通红,那只手纹丝不动。
另一只手扶起女子,捡起琵琶。
断了一根弦。
兄台,慢慢道来。冷飞说。
你是何人?我管教不听话不要脸的女人,干你何事?
冷飞笑道,你若在家中管教,是一回事,此处是爷饮酒赏乐之所,却不容你这粗人,扰了雅兴。你闭嘴吧。姑娘,你说来听听?
吕岩朝女子微微一笑。
我本是城南倡女,家贫,父亲嗜赌,暗中将我卖与这厮。小女子不从,便招来毒打,其母亦多方凌辱。不堪忍受,方才独自出门,于这酒肆卖唱。抛头露面,实属无奈。
期间男子几次欲挣脱,均无果。几次欲开口,均被冷飞一巴掌拍回。
你认是不认?冷飞冷冷道。
你若不认,衙门上见。你若认了,立马滚蛋!从此姑娘与你,无半分瓜葛!
男子斜斜瞥着冷飞,欲言又止。
说!冷飞喝道。
欠下的钱。。。
休要提钱。
吕岩开了口,这姑娘的琵琶,你再瞧瞧。这根弦,够不够还?
男子当然不买账,转头又恨又怕。
这是姑娘谋生之物,更是我等赏乐之凭。除了这姑娘,在座诸位,被您扰了雅兴,断了乐子。有酒无乐,恐怕不高兴的,不止我一个!
男子仍是瞥着冷飞。
冷飞道,也不止我!
四面投来愤怒的眼光。
他们本无怒意,只是见这二位,一唱一和,看其出手,远非凡类,只好附和着。
男子悻悻离去后,女子方起身道谢。吕岩将怀中钱财,细数赠与女子,叮嘱她另觅去处。
处置妥当,方才回桌。
冷飞悄然坐在桌旁。
兄台,这酒我请可好?
吕岩正要拒绝,冷飞又说道,兄台,怕是没有酒钱了吧?
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