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或许只是另一个比利

图片发自简书App

1.我为什么要在乎一支烟

一场冷空气将北京的气温迅速拉至冰点之下。恰巧用尽的燃气,让寒气在屋内恣意横生,透过空荡荡的牛仔裤,摩挲着没有任何包覆的肌肤。在身体与精神的短暂斗争之后,我钻进了温床。

随意取出床头书堆里的《瓦尔登湖》,在胸前摊开。桌角的台灯打出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书页之上。冷夜、黄灯,孤影,读书的意境全在。然而,尽管我的目光扫过一行行文字,但没有一字一句在我的脑海中做片刻停留。而本应具象地、明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的瓦尔登湖,也模糊到苍白一片。大脑仿佛变成了是一台脱粒机,当稻谷被从一头塞入之后,剥离出其中的谷粒,但又转瞬间从另一头吐出。

我多次试图扭转这样的局面。我尝试深呼吸,播放轻缓的音乐,乃至像阅读障碍者般一字一句地阅读,但都无济于事,我依然无法进入书中的世界。

我放弃了。我不知道这该归结于隔壁睡前吵闹不断、睡后还要呼噜恼人的小夫妻?还是该归结于鼻塞不通,脑壳凝重的身体?亦或是归结于这恰巧罢工的暖气。

放下书,我思考着我为什么仿佛突然间失去了专注的能力。但是思考的越深入,我越发现,这仿佛就像一场慢性疾病,没有医生给我诊断我处在哪个阶段,早期,中期还是晚期?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病了。我四肢健全、行走无碍,但是思想的四肢已开始出现萎缩的症状,懒惰、无趣、虚度或许就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奇袭,让思想的躯干瞬间轰然倒塌,只剩下空空的皮囊,忍受着北方冰点的空气。

我有些不忍,这样的思考太过令我感到悲哀。我起身从衣柜中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放入唇间,深吸一口。推开窗,露出一条窄缝,但北风依旧见缝而入,贪婪地嗅吸着我指间的烟头,让星火得以延续,也无情地抽取着我身体的温度,企图让我与窗外的世界融为一体。

烟草燃烧后残留的灰烬在一点点地变长,最终燃烧到了滤嘴之前。在烟头燃尽前的6分49秒,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草拟出无数计划、给定自己无数目标、勾勒无数宏伟的未来。一万个小时理论、六个月掌握一门外语、21天习惯养成计划、下班四小时自我提升……

当不足拇指长的烟草完全变成灰烬,在我的弹指间随风飘逝,我刚才脑海中思考的一切也灰飞烟灭。

或许我该验证下,是否每一根烟所能维持的燃烧时长都是6分49秒。烟草长度是不变量,但是烟草含量、质量、干燥度是内在的变量,北风的风量、风向、空气湿度、开始点燃时的瞬间灼烧长度,还有我第一口也是唯一一口嗅吸时的力度,这些都是外在变量,不过我可以省去我的干扰,直接用火点燃即可,这样就减少了一个变量。但是还有房间内外温差、压差,这些似乎都要考虑。哦,这需要更多的样本,我还要做更多的试验。

我拿起烟盒,取出另一只烟……


2.嘿,你也是条沙丁鱼吗

早上八点,北京地下流水线的生产高峰期。来自不同原料库的沙丁鱼被机械地、自动地传送到城市的各个货架之上。

在错过了一罐沙丁鱼罐头之后,我被迫上了第二罐沙丁鱼罐头。没错,我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被封装在这个罐头,但是流水线在我面前停下,后面的长队像一根推杆,将我推进入位。我知道还有更多的沙丁鱼要推入,所以也对随之而来的挤压、扭曲、呻吟、挣扎毫不惊讶。这部永不停歇的地下机器尽心尽责地为地上的高层货架输送产品,确保每一罐沙丁鱼都能够按时送达。

太过拥挤的空间,让我呼吸困难。我稍稍探了探了身体,目光无处安放,只得四处游荡,微博、朋友圈、电视剧、电影、电子书、游戏、新闻、段子……无所不包的信息,爆炸式的涌现在眼前。不需要选择,不需要思考,只是粗暴直接地呈现在眼前。我想问身边的沙丁鱼:你们只是一条鱼,你们无法处理如此繁杂的信息,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些信息会如同垃圾一般,从你们的体内排出,消失殆尽,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流水线又停了下来。似乎工厂只安装了推进装置,而忘了安装推送装置。我只能靠自己身体的扭动尽力挤出,和从不同工位挤出的沙丁鱼一起,在下一道上升的流水线前再次聚拢,继续向地上传送。

地面的流水线没有了固定轨道,但是更加智能。我被一条看不见的、不规则的,但足够精准的路线指引,直达一幢高楼货架之下。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被他们取下、放回、取下、放回、取下……他们查看着我的保质期,确保我每天都是可用的,一旦哪一天,我的保质期一过,我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从货架上取下便不再放回。是的,他们会这么做的。可是他们也都是沙丁鱼啊?或许他们只是长了手的沙丁鱼。

夜色降临,货架清空。我被原路退回,退回到原本所属的原料库。这个库房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五条沙丁鱼,他们都成双成对,只有我是独立的。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条沙丁鱼,他们也只是沙丁鱼,成双成对和形单影只都不影响这一点。

不过为什么阳台上会有一支烟?我只是条沙丁鱼,我为什么需要一支烟?也许这个定论错了,或许我是别的生物?人?猫?狗?我如何才能证明这一点?除非…………

除非我像人一样思考。


3.我在做事,上帝别来烦我

闹钟还未响起,所谓的生物钟却已将我从沉睡中悄然唤醒。

睁开惺忪的睡眼,时针刚刚划过刻度七。今天是周末,可以再睡……不,今天没有香烟试验、没有沙丁鱼,我有一整天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刷牙、洗脸、打理头发——即便在家也要让自己保持最充沛、精神的状态。

一杯酸奶,几根前夜留下的薯条,周日的早餐未免有些寒酸。匆匆洗去了手上沾满的食物残留,翻开《24个比利》。

其实前日刚从《天才在左疯子在右》里的四维虫子、颅骨穿孔、时间的尽头中走出,今天又走进《24个比利》,若不是对自己的心智和逻辑还有足够清醒的认知,恐怕真得担心自己有些走火入魔。

威廉·斯坦利·米利根。1955年生于迈阿密。于1977年因在俄亥俄州立大学犯下三宗强奸罪被警方逮捕。审讯中被诊断为罕见的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因此被判无罪。他是第世界上第一位在四名精神病医生和一名心理学家共同见证下接受彻底检查的多重人格症患者!他也是美国史上首位因罹患多重人格而免罪的人…………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依旧是漫天的霾。隔壁小夫妻的吵闹也此起彼伏。不过只要当我低头,将目光落于文字之上,四周一切的声音、景象似乎都即刻消失。一道无形的墙阻隔了外界的一切,让我感受不到来自外界的一丝杂扰,完全沉浸在文字之中。作者笔下的比利在24种人格中不停地转换,沉睡的比利、英国腔的阿瑟、南斯拉夫口音的里根、女同性恋阿达拉娜……我也随之面对同一个肉体之下的不同人格——亚瑟说他们是人,不是人格。我想,在我与比利两面相对的时刻,即便上帝也寻我不得,因为我已深深地藏在书里。

直到我落笔之前,24个比利的故事还在继续,但是我已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

书中亚瑟所提到的精神可以支配肉体,因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阿瑟掌控着比利的所有行为,而非比利的核心人格在支配。对于这一点,我不敢完全苟同,因为世界只有一个比利。但是我却愈发坚信另一点,甚至恐惧地认知到肉体的伤害究竟能在多么极端的程度上影响精神。患有抑郁症、最终自杀的生父,有严重暴力倾向、并性侵幼时比利的继父,软弱但私生活混乱的生母,还有校园里不怀好意的孩子。这些所有的外在环境,或直接、或间接的强加于一个儿童身上,最终导致了比利从3岁起出现潜藏的分裂人格,到8岁左右彻底分裂,再到16岁时核心人格受到其他人格的控制。一个本该独立、健全的个体被撕裂的支离破碎。

比利事件是精神医学研究的里程碑式案例,也让更多的人关注家庭暴力、校园暴力,更是对一个国家的司法产生了影响。而更值得思考的,是他让人们看到了人类心智的极限和内心最精微、最深层的心理问题。比利故事带来的,不是满足人们的猎奇之心,而是更加唤起了人们的好奇之心、探索之心。探索社会的体制、症结,探索人类本身——这个藏匿了无限秘密的物质形态。

但比利的故事不是今天的重点。当我合上书页时,我才意识到今天的我是如此的专注,专注于阅读、思考。在时近凌晨,依然精力充沛。这个专注、投入、精力充沛的我总是不时的出现。但我希望他一直在,有他在,我能够不被世界左右,而专注于某一件事。但是他总不肯一直停留,每次短暂地出现一天、两天之后便会离开,让沙丁鱼或是执着于香烟试验的那个我再次出现在聚光灯下。在那些“人格”交替的过程中,我能明显地感受到痛苦,那种痛苦,或许只及比利的万分之一,但足以提醒我——我是如何的善变,我是如何的在这一秒专注努力,而下一秒就成了摆弄香烟实验的人。


比利的一生都在试图人格的融合,而我要做的则截然相反,我只需留下我已知和未知“人格”中的一种,并将其作为控制我肉体的唯一“人格”,且足够坚定地将其维持下去,直到死亡。而保留哪一种“人格”,这也是显而易见的。我不愿将多重“人格”的选择作为我漫长一生摆脱不掉的难题,更不愿在多重“人格”的叠加、交替中浑噩终身,我只是希望不再重复那个6分49秒的试验,希望真正像人一样思考,希望在专注时即便上帝亲临也不为所动。

有些人25岁就死了,但直到75岁才埋。

有些人疯狂了整个青春,然后在淡如死水中耗尽余生。

有些人为了把握生活而努力,却最终四肢挂满绳索,成了生活的傀儡。

有些人坚持了整个夏天,却在秋天来临前选择了放弃,因而错过了桃李满园的喜悦。

又或许,上述的这些人,都只是一个人。生活总是在永恒的时间里不断变化,我们的行为也在随之改变。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找到自己内在“人格”中最核心、最初始的那一个,让他永远,永远,永远地站在聚光灯下。

这或许挺难,但人生本就不易,不是吗?


东里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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