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行!

       前些日子,我觉得自己事事不顺,事事不行。无意中看了一部电影《垫底辣妹》,讲的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太妹沙耶加在母亲和补课老师的感染下,通过努力考上了名牌大学的故事。

       电影情节十分简单,却温馨励志,好几次被戳中泪点。而遥远的记忆也渐渐唤醒,那个黑色七月里,那个孑孑然走在月光下的黑衣女孩..... (以下是我自己的故事)


1

        2001年9月,一个阳光暴戾的中午。我低头跟在母亲身后,路过一排排硕大的梧桐树,还有一簇簇永不变色的万年青。我不用跑去前面,也深知她阴沉的脸。我们一路沉默,始终保持有一米开的距离。她浅蓝色圆点衬衫汗津津地贴在背上,勾勒出一个怪异的图腾模样。
       她从不回头,我也不抬头,两只脚机械地踩在沥青路上,深一脚、浅一脚,麻木着踏入一个未知的不容商量的世界。
       她推开市二中一楼右侧的一间教室,眼角堆起悻悻的皱纹,笑着说,雷老师,我们来了。
       讲台上的那个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点头嗯了一声。
       母亲搡我一把,还杵在那儿干嘛,叫雷老师啊。
       我这才抬起头,那个教室很大,窗户不少,感觉却昏暗逼仄。教室里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像一簇挤在狭小生死之地伸长脖子望着世界发愣的黑鸭。我瞬间有点眩晕,喉头发紧,发不出声音,手心紧捏裙角呆如笨鹅。
       你就坐在最后一排那个空座吧。雷老师没见怪。
       他的声音温和,我知道他在看我,可我却不敢与他对视。他的肿眼泡扫射在我身上的感觉,与那黑压压的一百多双眼睛截然不同。很疼,一种羞耻的疼,如一只铁刷,哗啦啦一下我已皮开肉绽。

 

 


2
       前天晚上,我的母亲给这个肿眼泡的班主任家送去了一袋泰国大米和两桶芝麻油,恳求他让我插进这个早已满员的复读班。
       在送礼风靡的现在,这可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于我来说,却是我学生生涯头一回需要家长送礼,简直是人生奇耻大辱。我没跟母亲去,只低头默默流泪。
       啪!母亲猝不及防地扇过来一个耳光,猴女子,你有什么脸哭?
       我的脸被重力打向一侧。发丝沾着泪水贴在颊上。世界是模糊的,耳边只有母亲粗重暴戾的喘息,在一刻寂静里兀自清晰、膨胀。
       是的,我没脸哭。那年七月的高考,我才考了420分,连个正经的三本都够不上。
       那是个想象力爆棚的年纪。我玩心太重,除了语文,几乎心思没在学习上。上课不听讲,画美女头像、填词、写拙劣的言情小说。最讨厌数学,毫不夸张地说,我能躲在课桌底下,对着一根狗尾巴草,在脑袋里各种自制的狗血动作、悬疑、爱情大片里游刃切换,兴致勃勃地玩掉一节课。
       母亲气冲冲地拿绳子往自行车上绑东西。
       黑褐色的油桶撞得自行车哐哐作响。白胖的大米袋子被绳索勒住,活像待宰的猪羊奄奄一息。
       就不该听你爸,让你去复读个什么鬼。就你这个猪样,能考上才怪哩!
       我贴墙而立,没有再哭,脸和心都火辣辣的疼。
       父亲在一旁皱眉,瞧瞧我,叹一口气。少说两句吧。
       可换来的却是母亲的狂风大作,她上前一步,黝黑的食指恨不得戳进父亲的额。
       你就知道护她,你瞧她这个蠢猪傻巴样,除了浪费钱,能有什么出息,就应该给她送到老家镇上,随便找个杀猪的嫁了得了!
       你还没完没了呢,父亲急了。如放入油锅里的面团,空气里迅速炸开了聒噪、暴戾和粗俗不堪。
       我被这膨胀的空气挤得无处遁形,身子疲沓,软软贴在墙上。我耳朵开始失聪,手指一点点地抠进水泥墙面里,摩擦的疼和着血流入冰冷的心脏。
       斜上方,月亮拨开树尖窥视着我们。我对它苦笑,心里发狠地说,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狗地方。
       命运在这个夜,在我的心里,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罅隙,裸露着血口子,风呼呼地、拼了命地往里头灌。

 

 

 
3

       108名复读生,我是第109个。
       虽说都是复读生,却也藏龙卧虎,其中不乏来自各个高中的落榜尖子生。所以我的成绩........排在第104,名副其实的垫底生。
       我离一本大学有多远,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昏暗逼仄的教室,是我可以从这个阴郁窒息的世界爬出的唯一通道。
       从那个萧瑟的秋天起,我变得异常沉默。整个高四,我都穿着偌大的黑色外套。它裹紧我瘦弱的骨,飘飘荡荡,游走在人间,像个肃穆的野鬼。
       只有站在黑色里,我才能保持清醒。我时常提醒自己要点逼脸,争一口气。于是我把我的脸撕下来,埋进一摞摞的书里、习题里,英语、文综、数学.......
       哦,数学,是我最头疼的,别的科至少还有点基础,数学我从来没有超过90分的时候。
       更倒霉的是,这个复读班教数学的黄老师,是个武汉人,一嘴的武汉腔,常常把4念成10、10又听起来是4,我坐在后面,耳朵像兔子一样竖起来,还是搞不明白他飞快的嘴里说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进班三个多月,成绩依然在100名左右。
       有些人复读是被父母逼着来的,自习时间,不停插科打诨、兴高采烈唠着网吧的各种趣闻。
       黑板上倒计时日日更新,我坐在一群唾沫星子横飞的男生中间,看着一道道解不开的数学题,仿佛跌入一坛黑沥青里,挣扎着甩不开腿,心里暗沉焦燥,崩溃得直想哭。
       周末回家,母亲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我就知道你只会糟蹋老子的钱,没出息的东西,你咋不去死了呢?
       我黑着脸没出声,捏着她给我的100块钱,跳上自行车扬尘而去。
       身后是她把搪瓷盆子狠狠掷在门上的声响,那些跳蚤一样的咒骂沿着门缝挤出来一路跟着我,越跟我越无力,越跟我的眼泪就越想掉出来。
       但我咬牙没哭。我一路骑去一中,去看同样落榜复读的好朋友梣子。
       她剪了短发,长满青春痘的脸紧绷着,全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活泼欢乐的梣子。她家在底下乡镇,所以周末不回家。我找到她,一股脑儿地诉说我的委屈,然后跟她去兜风。
       梣子,你说我们复读有用吗,我好怕我又考不上。
       我也不知道。梣子默默地望着远方。
       可除了努力,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她眼睛里闪着一些微弱的火光。河景旖旎,野花漫舞,我们像两个蹲在寂静荒野的孩子,脚下命运已铺开错综复杂的路,红的、蓝的、灰的,一步不慎,便会掉入黑冷的无底深渊。
       傍晚,我和梣子相视一笑,转身踏上各自的征途。

 

 


4

       我向班长要了教室的钥匙,从此开启了疯狂模式。
       每天凌晨5点,我蹑手蹑脚走出宿舍,顶着月亮,第一个来到教室里温书。每天以小时为单位,将各科的复习安排得满满当当。
       为了攻克数学,厚着脸皮纠缠黄老师多讲两遍,低声下气求同学指点,然后记下一本本厚厚的笔记,做掉一摞摞的模拟题。
       除了打水上厕所,我常常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坐一整天,即使累了趴在桌上小睡,脑子里还在飞每天要记的100个单词。
       晚上10点,我锁好教室,又顶着月亮回到宿舍。可还没结束,熄灯后,我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翻历史书,一翻就是凌晨2点。
       南方多鼠,夜半寂静,常有成群的老鼠,从蚊帐顶“吱吱”地跑过,伴着同学们起伏的鼾声,在我的床边咿呀起舞。
       可这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我沿着手电筒昏黄的光,宠辱不惊进到另一个庞大的世界。

       生活费几乎全都拿来买了模拟题,为了和母亲赌气(不伸手问她要钱),我每天中午只吃辣椒酱配二两白饭。后来为了节省出中午跑食堂的时间,干脆在超市批了一箱南街村方便面,中午一边看书,一边吃泡面。
       一个多月后,我发现自己特别爱拉肚子,且拉的全是油,校医阿姨说是吃方便面伤了肠道。拜辣椒酱和方便面所赐,肠胃炎后来一直伴随了我很多年。
       我疯狂学习,许久没回家。生日那天,父母买了一只烧鸡来看我。他们倚墙站着,默默地看我抱着啃。
       多日未见,母亲于墙根底下缩成一道黑瘦的影,面庞渐生黄褐色的沟壑,眼里有细软血丝,嘴却依旧狠毒。该死的猴女子,心肠坏死了,吼你两句就不回去了,就你这渣样,还考大学!狗屁大学!
       我抱着烧鸡味如嚼蜡,猩红的眼冷冷望向天际。云流向未知的方向,遥远且蓝。

 

 

5

       皇天不负有心人,班级排名里,我的名字逐渐从90多名慢慢爬至60名,40名,20名.......像一株从地平线底下缓缓升起的禾芽,柔弱、有力、徐徐而来。
       2002年的暑假,我的名字最终停在了第5名。
       我最终以581分的成绩考取了吉林大学新闻系。复读一年,提升分值达161分。
       填报志愿时我选了两个学校,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我只有一个标准——离家越远越好。
       从学校拿回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也是个阳光暴戾的日子,我走进学校,往事历历在目,心情五味陈杂。老师同学对我的进步表示惊奇,我平静微笑,只有那颗一直浸在黑色里的心,啵的一下就挣脱了肉体,长了翅膀似的跳至九霄云外。

       回家将通知书递给母亲,母亲却是大煞风景。
       我看这个大学贵的很,新闻系学费要七千多,这四年下来得花老子多少钱哩?
       却又藏不住眼底悦色,粗粝大手一遍遍抚摸着红色的通知书。她坐在油黄木椅上,瘦削的身板黯无光泽,髻上多了一绺白发。身上穿的还是一年前那件蓝色圆点衬衫,却似乎大了一号。
       她的手滑过那四个镶金大字,指尖分明淌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可一张刀子嘴还在不停碎碎念。
       猴女子,你这分都能上武大、复旦了,你真是猪脑壳,估个分还估偏那么多! 英语咋还丢那么多分呢,要是考出你平时的分,你都能上北大了,真猪!太傻巴了!
       什么你考上我倒着走三圈,要不是我那么激你,你能考上啥大学?狗屁大学吧!
       我忽然想笑,却到底鼻子一酸,在她身旁蹲下,像小狗趴在她腿上。她腿上一点肉都没有,硌得我的脸生疼。
       我在心里哭着说,妈妈,我就要离开了.....

       那一刹那,我们像被火光烧溶的两块塑料,彼此接纳,岁月静好。后来我一直忘不了伏在她腿上的那一幕,我没有《垫底辣妹》女主角那么温柔体贴的妈妈,可我的的确确是因为她才去拼尽全力证明了自己。
       虽然那段青春被戏称黑色七月,但它依然像盏指明灯一样矗立在我的生命里。总有那么一刻(比如看了这场电影),会忽然惊醒,我们常在生活的艰辛中抱怨、纠结、沮丧,总觉得事事不顺,事事不行,可这就是真相吗?
       其实,这个世界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世上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行。
       周冲说过,从来没有毫无道理的横空出世。真正决定一个人成就的,从来不是天分,也不是运气,而是严格的自律和高强度的付出。
       如果你还在冲刺高考,你有试过像沙耶加一样拼尽全力吗?
       如果你总在生活里迷茫,你有问过自己,之后的人生,还有像高考那么拼尽全力过吗?
       如果没有,你又凭什么说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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