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城旧事

       上世纪70年代末。城南大杂院。美清的姥姥家。美清就是在这个大杂院中出生长大的。那里留着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在她的记忆里，有蓝天、白云、清风、曦日，有依依垂柳，有啾啾鸟鸣，有满院子的嘘寒问暖，有冬日围炉夜话的温情，还有日出即起的嘈杂，有永远不知疲累的游戏，打弹弓、扔沙包、踢盒子、摔元宝、滚铁圈、跳皮筋……每当和小伙伴做游戏时，美清的选择永远是男孩倾心的游戏。玩至疯狂处，还会和男孩一样爬树、上房、掏鸟窝。

       她梳着短短的剪发，扬着黑黑的面庞。如果不是穿着姥姥巧手做就的花色外套，任谁也不会看出她是一个小女孩。每当姥姥姥爷看着天色擦黑才回到家中的玩得泥猴子一样的美清，从不忍心苛言斥责，经常宠溺地笑笑，偶尔会说一句：“怎么就不像个女孩呢？长大了还这样的话怕没人敢要她了。”美清就会接过话来：“你们敢要就可以了。”

        再热闹好玩的游戏也会有结束的时候。转眼到了上学的年龄，美清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无拘无束的学前岁月，无可奈何地坐进了教室。姥姥姥爷看着美清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玩疯了的她会排斥学习，有了厌学的情绪，没想到，只短短一周的时间，美清便不再抵触了，每天早早地起来，自己收拾好，顾不得吃早饭，就匆匆忙忙地去了学校。放学回到家后，也不再出去，只是埋头认真地写着作业。

       心存疑虑的老两口悄悄安排舅舅跟在美清后面看她是否真去了学校，舅舅回来答复：“没错，是去了学校，进了教室。”老两口又疑心，不会半路跑出来吧。便又观察了几天，并无异样，才放了心，说：“这孩子转性了？”

       因为爸爸妈妈忙工作的原因，美清总是周末才能见到他们，可是美清却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在父母跟前撒娇，对于她来说，爸爸书柜中的各种成套的小人书更能吸引她的目光。《西游记》《李自成》《铁道游击队》《红楼梦》……她如饥似渴地看着这些并不全懂的画册，在小人书展示给她的世界里尽情遨游。

        美清依旧会疯玩，只是在外面玩耍的时间越来越短，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静。收心养性的美清波澜不惊地上完小学、中学，不出所料地进入了心仪的大学。

       9月，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XX大学校门外。

       清晨的暑气已没有炎夏时节的咄咄逼人，一丝凉风调皮地逗弄着美清顺滑乌亮的长发，白底蓝圈的及膝连衣裙用同色的腰带在腰侧挽了蝴蝶结，脚下一双乳白色的凉鞋，使美清整个人看起来清爽怡人。站在大学校门外的美清没有让父母和姥姥老爷来送，只带着他们的嘱咐独自拖着行李朝那个心仪已久的地方走去。

       循着校园里的指示箭头，美清找到了新生报到处，那里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校园里学哥学姐的热情、新生的嘈杂，一派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景象。太阳也凑起了热闹，不遗余力地发挥着夏末秋初的威力，有些新生耐不住酷热，纷纷躲到了树荫下。美清也感觉到了燥热，正想也到树下凉快凉快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同学，麻烦你帮我占住位子，这该死的太阳，晒死人了，我去问问老师还得多久，这也太慢了！”说着，不等美清回答，就出了队伍往前走去，留给美清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白底水红花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生姿。美清浅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掏出手帕擦擦汗，站在了原地。

       不一会儿，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折了回来，到了美清面前。美清这才看清来人，一头长发微卷，细眉大眼，顾盼生辉，稍显大些的嘴到更添了些性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兴奋，两颊微微透出些绯红。鼻子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她贴近美清耳边悄悄地说：“拿上你的行李跟我来。”

       美清诧异地看着她没有动。她一边拽着美清一边说：“这么热的天，咱们到前面凉快凉快去。”说着就把美清拽出了队伍。

       美清只好跟着她往前走着，直到进了教学楼里她才说：“你是中文系的吧？”

       “你怎么知道？”

       “看你清清爽爽、文文静静、不急不躁的样子，浑身一股书卷气，猜的。”

        “这也能猜准啊？那你呢？”

       “咱俩一个系，”看美清惊讶的样子，她又补充：“不一定有书卷气才能上中文系啊，我是到中文系补书卷气来了。”

       美清忍俊不住：“这解释有创意。对了，咱们到这里做什么？”

       “哦，教务处长是我爸的朋友，我找了找他，让他给咱俩开个后门，不排队了，直接把录取通知书给他，由他安排了就行。”

       美清犹豫着：“这样行吗？”

       “嗨，有什么不行的，一句话的事。到时候把咱俩安排在一个宿舍，好吧？”

       美清乐得刚一进校就有一个能说话的人，自然没有反对。于是在教务处长的安排下，她们先进了宿舍。而在此之前，互通姓名后，美清也知道了这个女生的名字：雅雯。不由得又在心底腹诽了一番：“都说人如其名，这个雅雯可没有半点文雅的样子。”

       宿舍六张床，上下铺，一边三对，中间的床位已经有了行李，人不在。

       美清环视了一下，问：“雅雯，你选哪里？”雅雯也看了看，说：“我睡觉不老实，选下铺吧。你呢？”“我喜欢上铺。”“那就靠近窗户吧，空气好。”

       美清一笑：“正合我意。”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各选了靠窗的上下铺将行李放在了上面，开始收拾。

       对于蓝色，因为有蓝天的气息，美清总是情有独钟，这次进校，在选床单的时候，美清一眼就看中了现在她正在铺着的床单，清蓝的底色，上面撒着细碎的梅花，隐隐透着冷香清艳的感觉。那被套、枕套则是淡淡的粉蓝色，上面是深深浅浅的蓝色星星。姥姥嫌她选的颜色过于素淡，无奈美清喜欢，就在缝制的时候，给被套和枕套上加了一溜紫色花边，倒也相得益彰，不显突兀。

       临近午时，宿舍里人员也到齐了。大家一边收拾着各自的床铺，一边嘻嘻哈哈地做着自我介绍。美清暗暗数了一下，除了她和雅雯是本地人外，其余四人居然来自四个地方：东北的金熙灵，北京的章玉琪，山东的贺美英，内蒙的高娃。

       金熙灵长发披肩，细眉细眼，温婉柔和；章玉琪短发及耳，眉眼灵动，快人快语；贺美英扎着双辫，只埋头整着床铺，言语不多，听着大家的喧闹，不时露出憨憨的笑容；高娃独辫垂腰，浓眉大眼，爽直干脆。

       “真如姥姥说的，百人百性。从此，她们就要和我一起生活了。”

       美清心想着，没了初入校门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下节预告：一场大雪中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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