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我们终于登上了四顾山。
这些年，我和几个喜欢户外的朋友一直在皖南的山林里转悠，但没哪座山像登四顾山这样来得曲折。计划多次被搁置，甚至半道而返，始终未能成行。
四顾山位于泾县县城西南，海拔六百多米。按说这样的身高别说身边的黄山、九华山、齐云山，即便放在眼前这三百里泾川也只能算小弟，并无奇特。
但我们似乎都有这样的毛病：无视所拥有的，却总是耿耿于怀那些得不到的。
四顾山，我们期盼了很多年。
我们计划带上帐篷、睡袋、干粮和烧酒，与山上的庙宇比邻而居，在黄昏的落日里看倦鸟归林，看夜晚的月色和满天星斗，听松风过耳……
四顾山吊足了我们的胃口。
去年秋天，我们终于下决心去完成这个多年未了的心愿。上午，在当地朋友们的陪同下，车子经过皖南新四军烈士陵园后折向西南，沿乡村公路向桃花潭方向开去。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处村庄附近停下。弃车穿过村中小道，眼前是一片青翠的竹林，一条土黄色的山道逶迤而上，这就是上山的路。
两个多小时的山路上，我们没有遇见一个人。战争年代遗留的观察哨遗址和其他古迹早已被满山茂密的树木遮掩了，无从得见。能看见的只有沿途或耸立或倒伏的高大粗壮的松木，和山道上厚厚的松针和落叶。我们行走在幽深的甬道里，直到攀上一座山脊才豁然开朗。放眼是苍茫的群山，看山谷对面的山峰上，红的、黄的树叶在深秋的阳光下泛出娇艳的光泽。就在那片光泽中，一座灰砖黑瓦的房舍在半山处遥遥可见，那就是聚龙禅寺。
想起小时候常听大人逗爱听故事小孩的一个段子：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四顾山确实有座庙，庙里确实有个老和尚，但不曾有过小和尚。老和尚年逾古稀，身材瘦削，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没有剃度，不着袈裟，装束一如一个淳朴的上了年纪的山民。老人话不多，就像山间那些常年陪伴他的巨石和古树，质朴而安静。
据当地县志记载，四顾山又名狮孤山。立山巅四顾，百里在目，因以成名。站在寺庙前的平地上，举目远眺，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黑白相间的村落，道路和河流。身后佛堂里端坐的释迦牟尼佛终年静静地俯瞰着山下那个静默的世界。
这几年，朋友圈常见人晒一组风光旖旎的山水照片后还不忘发一声前人的喟叹：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久居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何时归去，对一张琴，一溪云……
我们问老人，在山上住了多久？
老人说，二十年！
当晚，我发了朋友圈，一组那山那庙和那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照片后也没忘发了一声前人的喟叹：人道青山归去好，青山曾有几人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