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澈澈 今夜月光苍白
苍白的月光映照着远方的坟茔
父亲 世象浮荡
忧豫的新网是否又困住你淳厚的眼神
此际的我漂泊异域 近处是一片陌生的坟
月光漂白了蜿蜒的来路
路的另一头 父亲
你曾在我的园圃里种上多少朵美丽的憧憬
岁月颠沛流离 希翼支离破碎
父亲
你朴实的步履总走不出人生的疑虑
坚实的嘱托 沿祖上阶梯沉重辗过我的梦季
人世艰辛 茫茫沧海里波诡云谲
时代的信仰倒了
远去的是一张张冰冷的脊背
动人的愿望碎裂成朔风里的纸灰
昨日的荆丛 爬出来的我一身鲜血
千疮百孔里喷薄出狂怒的火 暴躁的烟
茁壮的青春树吱嘎一声
荒原里飘着一片落魄的云
父亲 我的目光已洞穿了思想
那里折叠着一面艳丽的伤
我的轮廓我的形象已完成一具浑身芒刺的走尸
空阔的家中 我灌注的恐怖怪诞无声
轻巧的触角叩打着每一片脆弱的心旌
父亲 你的期待崩溃了 像坍倒的雪山
秋风里你的叹息山脉一般沉重 绵延
揪心的胁魄 你缴出承诺中最后一块堡垒
稚雀的羽翼已丰满
注定走进广阔天地
提起坚强的步子
我揣起你的嘱言走出家乡走向远方的蜃霭走进苍茫
千山万水
我几百度地寻觅着自己的归向
跋涉艰难
一长串平庸的日子总在背后将我抽伤
啜饮着失败的血 困惑的泪 残破的希望
我将是一只苍狼拖一路呻吟的血烟奔进林莽
我将是一个恶魔踏着朵朵恐怖花将恶苗种进人间
我将是一个孤独的钓世者 一个哲人
以最超然的冷眼玩味着过往世象
路途蜿蜒 蜿蜒的路途将我送往远方
父亲 因为你的注视 我却寸步难行
此刻我真切感受到亲情的重量
一切原就是一种偿还哟
人生是悠长的江河
滔滔苦水漂浮着缕缕的伤
人生总在伤痕中阐释着苦难 缺憾 迷惘
夏天里一声响雷 滚过几千里长空
两昼夜风雨 脚步声穿透了一片情感汛区
天涯路途的端头 悠悠古乐召唤回一个远去灵魂
我抚摸灵柩 握着你的手 端详你酣睡的仪容
而我抑制了一切咸泪
风声紧骤 烛光冥冥灭灭
你未尽的语言留给亲人的沉默和隐痛
比乌云还要沉重
父亲 你在夏日明亮的雨里上路
我手执灵幡牵引你走上美丽的归宿
这里的山岗俯瞰着家乡的田园
风雨里你守望着几千年理念
守望着一方云烟
稀薄的黄土
掩盖了你弥留人间的几声叹息
我抚摸土地的双手
触摸到的就是你坚实的品格
父亲 东方这个国度
有美丽得近乎凄凉的信仰和伦理
今夜 我孤独地跪倒在中国深沉的文化里
沿信仰的翅翼 沿伦理的弧
我将滑进你的港湾
让自己幻成一曲童谣
在一弯永恒的小舟里轻轻摇荡
1997年7月15日
诗作距今刚好20年，那年阳历7月15日，父亲去世1年整；独自呆在一个河谷，看流水澈澈，月光凄清，一旁山上墓地森森，忽然有了感伤……人生无常，父亲去世太早。
又到中元节，翻出旧诗，谨以纪念；并且，晚上再去海边遥相祭告。
诗作载于当年《大特区工作报》文艺副刊
图片均取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