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特稿:【怀念继父】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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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那个应该叫一声老爸的男人

  生父去的早,从小没了爸爸,也忘了叫老爸是怎样一种幸福感觉。

  生父去世两年后,妈妈带着我们4个孩子改嫁邻村。临行前,执意不肯随同前往的大哥一再叮嘱我们:叫继父“二叔”,因为他在他们家排行老二。

  不让叫爸。为什么?至今没想明白。

  二叔比妈妈小整整13周岁还要多。对于二老当年的结合,很多人不理解。包括我。

  (一)

  二叔一直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待我们不薄,拿我们当亲生孩子,包括他从未抚育过的我的大哥。尤其是我和小妹,可能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吧,尤其受二叔的疼爱。

  初到二叔家,二哥14岁,姐姐12岁,我8岁,小妹4岁,那一年,应该是1982年。

  一晃27年过去了。孩子们一个个结婚育子。我们的二叔,因为病痛,提前进入老年生活。

  (二)

  为了我们这几个孩子,二叔没少付出。

  刚到二叔家,人口从一个人猛增为六个,二叔的压力可想而知。那时,粮食不够吃是常事。孩子们都在长身体,能吃。每年开春前后,二叔和妈妈都要四处借口粮。为这,二叔和妈妈都不少受他人的白眼。

  尤其是我们的二叔,一个大男人,为了一群不是自己亲生孩子的孩子,受人白眼,听人闲话,一定很难受、很委屈。但二叔从来不讲,至今不吐一字。

  从没上过学的二叔,大字不识几个的二叔,却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当作亲生的继子继女们:什么叫男人,什么叫责任。

  (三)

  初到新家,初到新的生活环境,对于小孩而言,是一个痛苦的适应过程。在农村,生父去世的孩子,容易受到别人的排挤和欺负。我们兄妹几个也不例外。很多时候,委屈得呜呜直哭。

  妈妈不能说什么,妈妈不便说什么,只能陪我们一起抹眼泪儿。

  二叔性子很急,很直率。二叔挺身而出,找到欺负我们的孩子,义正辞严地教训他们。二叔还找到欺负我们的那些孩子的父母,义正辞严地予以警告:告诉你们家孩子,不准欺负我家的孩子!

  二叔很温柔地告诉我们:不用怕,有事告诉我。

  二叔很男人、很老爸地为我们撑起一片有尊严、有爱、有快乐的天空。从此,我们的童年、少年时光充满安全感。

  因为我们有家,我们有父母,我们有二叔。

  (四)

  二叔是个挖煤工。

  老家有不少小煤窖,规模不大,手工作业。在儿时的记忆里,挖煤似乎是我们那一带唯一不多的、可以比较快的挣钱行道。

  二叔的家庭负担很重。虽然我们家绝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困难户,但二叔和妈妈有一个伟大的约定:不管多难,孩子们上学不能耽误。当然也有条件:全凭孩子自己努力,考到哪读到哪,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要上。

  那时的农村,孩子上学绝对是一笔难以承受的巨大开支。更何况,二叔和妈妈要抚育4个都在读书的孩子。

  二叔只能去挖煤,一挖就是20多年。

  小煤窖没有任何保障措施,死人的事儿时常发生。二叔很幸运,有过险情,都幸免于难。但也留下了更为痛苦的职业病:尘肺。

  前些日子,看到患尘肺的煤矿工人起诉矿主并获赔的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乡村小煤矿,谁去保障那些不懂合同、不签合同的挖煤工的合法权益?像我二叔一样的纯朴农民,自己再痛苦,可能也不会想到去找当年自己当年的老板索赔。实际上,找也没用,那些小煤矿数易其主,甚至可能早就没了踪影。

  二叔只能默默承受病痛的折磨。

  (五)

   尘肺有多折磨人?生不如死,痛苦不堪,非人折磨……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二叔所受的折磨。每每犯病,气喘吁吁,两眼发红,茶饭不思。紧随其后的,肺气肿,肝下垂,胆囊炎,胃病……可怜的二叔,可怜的继父,他的五脏六腑,几乎没有完好的了。

  尘肺这个病,不能感冒。一感冒,肺叶就会发肿,二叔的痛苦就会从头再来。要命的是,尘肺这个顽固的职业病,至今没有有效的根治方法,全靠保养。

  更为可怕的是,到三期半,肺功能基本丧失,随之而来的,就是谁也不愿面对的生死离别。而二叔的尘肺,已经快到三期了。

  这些年,为给二叔治病,我们兄妹5个,全在尽力而为。我这个二叔最为疼爱的孩子之一,更是不讲条件。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反正,只要需要,哪怕东借西凑,从来没敢耽误过。

  中药,偏方,该试的都试过了,效果一直不理想。眼看二叔的病情一天天加重,除了心急如焚,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二叔有什么心愿还没实现,以他的人品,不会说,肯定不会说。

  对于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二叔,我有一个心愿:在二叔的有生之年,正正规规地叫他一声:爸爸。从此,不再更改。

  2010年1月13日于沈水之阳


  02:央求您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每次听军旅歌手刘和刚深情演唱的《父亲》,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首歌,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这首歌,从来不曾放声唱起。

  我是个喜欢唱歌的人,但从来不敢唱与父亲有关的歌曲。

  以前,每每听到别人演唱崔京浩或刘和刚的《父亲》,原本可能很开心的我会立即变得沉默起来。

  也曾试过在众人面前放声高唱与父亲无关的歌曲,可屡试不爽。往往是前奏还没有结束,我已无语哽噎。

  是的,在我的情感世界里,父亲是一个让我倍感温暖的词汇,也是一个不敢轻易触碰的词汇。

  这一切,只源于生父去世得太早。这一切,只源于我已经失去了叫爸爸的机会。

  后来结婚了,有了老丈人,可以经常喊一声爸爸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当然,我还是幸运的,我只是一度失去叫爸爸的机会而已,那份深沉的父爱,我从来不曾缺失。

  那个应该叫一声老爸的男人,那个将我视为己出的男人,那个对我恩重如山的男人,那个一直被我们兄妹五个叫做二叔的男人。

  他是我的继父,他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他三十年来一直默默担当着父亲的角色。

  有了他,我的白发母亲才了有依靠。有了他,我们这些失去生父的孩子才有了自尊而体面的童年。

  有了他,我才得以完成我的学业。有了他,我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这个应该叫声老爸的男人,这一生过得太苦太苦。

  他有一个脾气古怪的父亲,年幼时经常挨打。即便长大成人了,还要经常面对辱骂和棍棒的威胁。

  接纳妈妈和我们几个孩子之前,他曾长期一个人孤独生活。

  我8岁那年,29岁的他娶了我42岁的母亲,还张开双臂迎接除了我大哥之外的4个孩子。

  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一份很重很重的责任,就这样压在他并不厚实的肩上。

  为了那个家,为了我们几个孩子,他付出得实在太多太多了,最终积劳成疾,得上了怎么也无法治愈的尘肺。

  犯病那年,他原本可以轻松一些,原本可以不再那么辛苦。

  那一年,我军校毕业,有了一份不高但还稳定的收入。

  那一年,我和邻家女孩结婚,了却了他和妈妈的一桩心愿。

  那一年,印象中一直很伟岸很健壮的他轰然病例,从此没再摆脱病魔的痛苦折磨。

  该享清福的时候,他却病例了,而且病得那么严重,病到差不多已经不能自理。

  连呼吸都不顺畅,连走路都很艰难,整整11年了,哪该是怎样一种折磨和痛苦?

  这些年,为了给他治病,我没算过花过多少钱,我只记得他的痛苦,真的是感同身受,不忍提起。

  有时甚至不敢往家里打电话,不忍心听到他在电话里一边喘着气,一边费力地告诉我他好多了。

  我知道,在他的心里,我是他听话能干的小儿,我是他一生最大的骄傲。

  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担心,他是怕耽误我的工作。

  可是我能为他做些什么?我拿什么拯救这个被病痛苦苦折磨的男人?

  或许我真能做点什么。或许我真该做些什么。

  昨晚,在佛都乐山,在岷江之畔,不经意听到有人哼唱刘和刚的《父亲》,我的感情顿时失控,一个人冲到江边,一个人嚎啕大哭。

  我想到了他,想到了那个应该叫声老爸的男人。

  他的尘肺已到晚期,已然没了治愈的可能。他存活于人世的时间,或许已经进入倒计时。

  一直不敢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一直不愿想象他还能挺多久,一直在纠结该不该改口叫他一声爸爸。

  这个想法早就有了,一直没有实现的机会。

  已经整整5年没回老家了,这次到四川出差,领导特批让我顺道回家看看。

  真想回去看看二叔和妈妈,看看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

  就这样回去看看吗?是不是该做点别的事情?

  昨晚在岷江边上嚎啕大哭之后,我给我的邻家女孩打电话,告诉她这我次回去要改口叫二叔一声爸爸。

  我哭着告诉我的邻家女孩,:我怕来不及了,我怕没机会了。

  我的邻家女孩一如既往地理解和体贴:老公,你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我第一个支持你。

  老婆决定带儿子今天飞往重庆,明天再赶到万州和我汇合,之后一起回我们的共同老家开县,一起改口叫二叔为老爸。

  看似简单的事情,真就不那么容易,真的需要亲人的支持。

  改口叫他爸爸,小妹肯定会百分百支持,我的两个哥哥和姐姐能同意吗?他们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不征求他们的同意,显然不行。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服他们,但我决定做一回不听话的弟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我都要改口叫他爸爸。

  这一次,我不能失去机会。

  这一次,我要牢牢抓住机会。

   2011年9月29日07:46于四川乐山


  03:爱该怎么喊出口?

  开始这篇日志的时间为2011年10月5日凌晨3:35分。

  再过五个多小时,我和妻儿将告别家人,重新踏上北去的路途。

  或许是不忍这么快就离开亲人吧,昨天夜里怎么也睡不着。

  捱到凌晨一点半,再也无法继续与床亲密接触,干脆起来整理回家以来拍摄的照片,顺便梳理一下有些混乱的思绪。

  今天我要补记的,是我改叫继父为爸爸的那段经历。

  改叫二叔为爸爸,已经是10月2日晚上的事情了。

  其实,从10月1日下午回到家里,我就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称谓改变。

  之前和大哥、二哥、姐姐和小妹沟通,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表示这不是什么问题,明确支持我的个人决定,尤其是大哥回答最出乎我的意料。

  当年妈妈改嫁给二叔的时候,已经17岁的大哥表示强烈反对,并且坚持一个人留在老屋,随后外出闯荡。

  当时,大哥还明确要求我们4个弟弟妹妹不许叫继父为爸爸,只能按其排行叫做二叔。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大哥对妈妈的改嫁心存芥蒂,甚至可能对二叔也大有意见。改口叫继父为爸爸,第一个反对的可能就是大哥。

  没想到,我的判断彻底失误。

  那天,大哥在电话中告诉我,早在1996年左右,他就写信给二叔和妈妈,商量过让包括他在内的5个孩子改叫二叔为爸爸的事情。二老一直没有就此事作出明确回复,他便没有向弟弟妹妹们通报自己的想法。

  事实上,大哥早就理解妈妈当初的选择,也十分感激二叔为我们家作出的巨大贡献。

  二叔生病这些年,远在合肥的大哥主动寄钱寄物,从没说过半个不字。某种程度上,他对二叔的孝顺甚至超过了我们4个弟弟妹妹。

  大哥明确告诉我,他支持改叫二叔为爸爸。

  同时,大哥也表达了与二哥、姐姐、妹妹一样的担心:叫二叔这么多年都叫顺口了,想改过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面对哥姐和小妹的担心,我也明确表明我的态度:我叫我的,你们随便,反正只要我们大家真心对二叔好就成。

  得到了兄长、姐姐和妹妹的支持,我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舒坦。但如何叫出第一声爸爸,确实是个很有挑战的事情。

  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就此事跟二叔沟通,甚至没有事先与妈妈通气。

  妈妈那里我不用担心,她会百分百支持我的想法。我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和一个合适的场合罢了。

  我把时间确定在10月2日晚上。这天晚上,我的堂兄、二哥、姐夫、外甥、侄儿等亲人会来我家聚会,共同欢迎我和妻儿的归来。

  思虑再三,我觉得正式改二叔为爸爸之前,我应该到生父的坟前通报一声。毕竟,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我们的父亲,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称之为爸爸。

  那天一直下雨,还伴随着二到三级的季风。我带着妻儿跪拜了亡父,并在心里默默向生父表达了我的想法。

  最后一个心理负担算是卸下了,我终于可以轻装前进了。

  当天晚上聚餐时,酒过三巡,我让老婆给我盛满一大碗啤酒,提出要单独敬一下二叔。

  早已戒酒的二叔连忙推辞,说是自己不能喝酒,让我们几个尽兴即可。

  见此情形,我干脆站了起来,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这次回老家的最大目的:改叫二叔为爸爸。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原本比较激动的我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我向二叔表达了我们5个孩子对他的感激之情,央求他同意我代表5个孩子改口叫他爸爸。

  我说了很多很多,说得平静而动情。

  看得出,二叔也有些激动。不过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甚至放下碗筷,静静地听我在那里唠叨个没完。

  等到我终于说完了,二叔开始说话,他同样说了很多很多,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5个孩子一直对他很好,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父亲,一直在竭尽全力为他治病。

  二叔很动情地讲到,如果没有他的5个孩子,生病多年的他或许早已作古,荒草也许早就淹没了坟墓。

  二叔明确表示,他不在乎什么称谓,以前叫什么还叫什么。

  我了解二叔,知道他不想为难自己的孩子们,更不愿别人说自己的闲话。

  我告诉二叔,别人愿说什么让他说去,这是您应该得到的尊重,您也完全配得上爸爸这个称呼。

  二叔仍然坚持,妈妈和堂兄、二哥、姐夫纷纷劝说,仍然没有效果。

  一直到聚餐结束,二叔一直没有松口。

  我没有放弃,搂着二叔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和他贴脸撒娇。姐夫和我老婆也一直陪在身边,不停地做着二叔的思想工作。

  在我的软磨硬泡和家人的劝说下,二叔的防线开始一点点后撤,但始终不肯点头答应。

  最后还是二哥出了个主意:管他同不同意,你喊完再说。

  于是,我和老婆一前一后,正正规规改叫二叔为爸爸。

  这个早该叫声老爸的男人终于成了我的爸爸。

  这声久违的爸爸终于喊出口了!

  2011年10月5日4:28于重庆开县山乡老家


  04:那个已经改叫老爸的男人

  有些不忍心再去描写病痛带给他的那些痛苦。但只要是与他有关的文字,就不能不提他那每况愈下的身体。

  在家的三天时间里,与这个已经改叫爸爸的男人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真想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陪着年迈的老妈和多病的老爸。可毕竟已有五年多时间没回老家,该拜访的乡邻还得拜访,该看望的亲戚还得前往。

  老爸的身体已不允许他随意走动了。只要不是非去不可,他会选择一个人呆在家里,一个人默默地与病痛战斗。

  我和妻儿抵达老家的那天下午,老爸并没有和老妈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得知他还在二楼的卧室里,我快步冲了上去。

  打开房门,我看见老爸气喘吁吁地坐在床沿上,微笑着,气若游丝和我打着招呼。

  我的鼻子一酸,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告诉他我带妻儿回家看他来了。

  随后我才知道,每到下午,老爸的下肢总会水肿。

  原本尘肺已经让他举步维才艰,如今再加上天天肿了又消、消了又肿的双腿,看似简单的行走对老爸来说已经成为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看得出来,对于我和妻儿的意外归来,老爸打心眼里高兴,精神头也因此振奋了不少。

  尤其是看到他远在东北的孙儿,老爸更是兴奋得不行,一把抓住已经到他下巴的孙子,又搂又亲,亲热得不得了。

  老爸行动不便,便扯开他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嗓门,张罗着妈妈给我们拿煮熟的板栗,安排二哥杀掉那只已经五六年的老母鸡炖给我们吃,还打电话让我的堂兄前来与远归的我们相聚。

  尽管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老爸还是坚持追随着我和妻儿的身影,尽可能不让我们走出他的视线之外,尽可能与我们多唠几句知心话。

  10月3日去姐姐姐夫家串门吃饭,老爸坚持一同前往。为了不影响我们正常行进,他提前一个多小时从家里出发,结果还是晚于我们到达。

  在家的那三天,老爸数次和我唠起我的老婆,唠起这个小儿媳对他的好。

  对于我那懂事孝顺的老婆,老爸老妈都是满意的,也可以说是非常喜欢。

  这么多年来,只要是孝敬父母的事情,只要是与二老的身体健康有关,老婆从来都是二话不讲,每次往家里汇钱,都会大大超出我提出的预算方案。

  这次回家,老爸先后给我说过三次:儿子好不如儿媳好,你要好好对她,不要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除了搞好夫妻关系,老爸反复念叨的另一件事情,就是要我处理好工作中的那些是是非非,别犯错误,别走弯路。

  这样的叮嘱,也许只有父母才能反复提起。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哪知慈父同样放不下?

  回到家,最最担心的,其实还是老爸的身体。

  10月4日上午,老爸让姐夫开摩托拉他到几公里之外的安坪卫生室,也就是我上初中的地方复查身体,我和老婆执意陪同前往,想从医生那里知道老爸病情的一些真相。

  其实在此之前,我从妈妈和姐夫那里已了解过老爸的身体状况,但我依然有些不甘心,想亲自听听医生的意见。

  得知我从外地归来,医生和我唠起了实话:你家老爷子身体很差,已从尘肺发展到肺心病,现在的最大问题不是肺而是心功能衰竭,每天的下肢水肿也因心衰而起。

  医生还告诉我,要让老人坚持服药,保重好身体,争取少感冒或不感冒。治愈疾病已没可能,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延长生命、减少痛苦,让老人家尽可能舒服地度过余生。

  医生说这一切的时候并不避讳老爸,老爸也表现得很从容,表示自己了解自个儿的病情,不会因为医生的这番话而产生什么思想负担。

  是啊,老爸受病痛的折磨已经12年多了,住院无数,吃药无数,会有什么坏结果他不曾想过呢?

  老爸很淡定,我却淡定不起来,却也别无法。

  面对老爸和他的病痛,我能做的实在太少太少。

  亲爱的老爸,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我又拿什么来拯救您?

  无语凝噎。

  2011年10月8日06:52于吉林长春



         05:给二老洗一回热水脚

  记不清是哪年了,某小学搞了一个活动,动员孩子们回家给父母洗一次脚。

  尽管有不同的声音,但持肯定态度的还是占了绝大多数。而我,就是那些坚定的拥护者之一。

  谁的父母不曾给自己的孩子洗过脚?谁又能记清父母曾经给自己洗过多少次脚?面对这两个问题,恐怕谁也不能作出否定或是精准的回答。

  不管从哪个角度理解,孩子给父母洗脚都与作秀扯不上关系。如果非要说成是作秀,天下的父母或许都希望这样的亲情秀越多越好。

  其实,父母需要孩子做的事情并不多。如果孩子能够不时打个电话,经常回家看看,偶尔亲热亲热,做父母的就会感到满足和幸福。

  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一点不假。正是有了一天天长大的儿子,我才切身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心情,也多少懂得了父母对孩子的那些小小期盼。

  所以,这次回老家之前,我给自己下达了两个小小的命令:给老爸老妈洗回热水脚,像儿时那样搂着妈妈入眠。

  我告诉自己,这两个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毕竟,妈妈的岁数大了,老爸的身体不好,再不去做自己想做事情,恐怕会留下终身遗憾。

  首先要做的事情,是亲自给老爸老妈洗一次热水脚。

  担心老爸老妈会拒绝小儿的亲热举动,我采取了顺其自然、不露痕迹的战略战术。

  可能是长时间不在一起有些生疏的缘故,回家的头两天晚上,老爸老妈并不和我们一起洗脚,而是让我和妻儿先洗,根本不给我为二老洗脚的机会。

  10月3日那天晚上,儿子早早地上楼看电视去了,我和老婆在厨房里陪里父母唠嗑,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家常。

  眼看妈妈烧好了洗脚水,我不动声色地拿来洗脚盆,倒上滚烫的热水,安好椅子或板凳,平时没有机会同时见面的四双脚便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

  事前没和老婆说过自己的想法,至始至终她也好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后也不曾提起我的那些小小伎俩。

  当然,给父母洗脚并没那么复杂,我所需要做的,不过是一份细心罢了。

  我弯下腰抓住老爸的那双大脚,轻轻地抚摸着,淡淡地开着玩笑,心里却涌过一阵阵酸楚。

  这是怎样一双饱经风霜的脚啊:长期的病痛折磨,反复的肿涨肿消,老爸的脚似乎有些变形了。

  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老爸双脚上那十只黑黑的、卷曲的脚指甲。

  尽管老爸说从小就这样,但我宁愿相信那是老爸年轻时长年在小煤窑工作留下的痕迹。

  我一边和爸妈唠着闲嗑,一边用心地为老爸搓洗着双脚。

  老爸没有拒绝,只是一直微笑着,和我与老婆唠着轻松的话题。

  我弯下腰抓住妈妈的那双小脚,轻轻地抚摸着,淡淡地开着玩笑,心里一样涌过阵阵酸楚。

  妈妈真的老了,可恶的皱纹在她全身安寨扎营,连脚上都没有放过。

  那一根根鼓起的青筋,那一条条可恶的皱纹,分明在诉说妈妈这一生的辛苦和不易。

  我就这样来回给老爸老妈搓洗着双脚,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他们扯着家常。

  我还分别抓住老爸老妈的双手,让自己的双手和父母的双手来了次亲密接触。

  妈妈的双手最让我震撼,那么瘦小,那么沧桑,那么让小儿伤感。

  妈妈的右手拇指上有一个长年不愈合的裂口。

  这个裂口,与我有关。

  妈妈怀着我的时候,这个裂口就出现了。直到我出生,直到我长大成人,直到现在,这个裂口一直不曾愈合。

  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妈妈右手拇指上的这个裂口就会张开流血,不得不用创口贴将其牢牢包住。

  听妈妈讲,她也去医生看过,但一直没有找到让其愈合的有效办法。

  当晚,给父母洗过脚,征得老婆同意和支持后,我来到老爸老妈的卧室和二老闲聊,并顺势躺在妈妈的身边,重温了与妈妈久违的拥抱,还有妈妈身上那熟悉的体香。

  2011年10月10日07:02于吉林长春


  06:全都为了那份爱

  昨天中午一点左右,老婆从山上老家打来电话,说是正在住院的老爸病情加重,问我什么时间回岳溪。

  赶紧给在岳溪医院服侍老人的大侄儿去电话,得知老爸的喘气症状一点也没减轻,呼吸十分困难,自己直喊难受。

  原本当晚在县城参加战友聚会的我赶紧请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岳溪。

  得知这一情况,准备去给亡父上坟的高中同学谭超取消了自己的活动安排,第一时间开车把我送回岳溪。

  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见老爸正在输液和吸氧。

  两天不见,倍受病痛折磨、连续三晚没怎么睡好的老爸憔悴了不少,面颊消瘦,两眼深陷,脸色一片灰暗。

  可怜的老爸,大过年的竟然要在病房里度过,竟然无法与亲人们尽享团聚的乐趣。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二哥、姐夫、小妹、我老婆和侄儿、外甥他们早已提前到位,大叔也守在自己的二弟身边寸步不离,还有我那七十二岁的老妈,一直坚持守在医院,守在自己丈夫身边。

  这时候,老妈已经顾不上自己那几个远道回来的儿子、儿媳和孙儿,照顾好丈夫,才是她老人家当下最重要的任务。

  大叔原本计划当天上午乘车回重庆了,见二弟病情加重,便决定留下来,在病房里陪弟弟度过难关。

  事实上,老爸正月初二晚上就犯病了。

  正月初三早上七时许,大哥、二哥先后打来电话,说老爸病犯,120急救车正从山上往镇里的医院送。

  当时老婆正在玉珍姐家里睡觉,我还在和同学们在打牌吹牛。听到这一消息,我们两个赶紧往医院跑。

  或许,对于经常住院的老爸来说,那些病症,那些痛苦,不过于重来一遍罢了。

  但对于我们这些远归的孩子,亲眼目睹老人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惨样,心里确实非常难受。

  一个人,连顺畅呼吸、正常行走、安然入睡的权力都被剥夺了,那该是怎样一种痛苦?

  我无法想象,但我却亲眼看到了,心中之痛实在难以形容。

  好在老爸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吸氧和一打针,病症很快减轻。

  作为一个尘肺晚期患者,老爸的病确实不能着急,犯病了就住院,住院了就缓解,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已然成为岳溪医院的常客。

  和二哥一起办妥住院手续,见老爸的症状有些缓解,经现场协商,我们决定把大侄儿留在医院陪护,让他协助奶奶把爷爷照顾好,其他人该干啥干啥。

  毕竟,生活还要继续,生活还在继续。

  老妈说什么也要坚持留在医院,说老爸离不开她。

  我告诉大侄儿,爷爷奶奶从小把你养大,现在你成人了,当兵了,该尽尽孝心了,如果不把爷爷照顾好,我拿你是问。

  大侄儿只是笑,什么也不说,算是愉快地受领了任务。

  安顿好这一切,由初中同学李富均开车,我按计划继续前往开县城,去落实我们高中同学商定的“相约正坝中学――20年后再聚会”主题活动。

  正月初四下午,我正在组织高中同学聚会期间,大哥和大侄儿先后打来电话,说是医生建议拉老爸到万州做个CT,因为医生担心他老人家肺上有肿瘤。

  我表示同意,心想去检查一下也好。

  当时我已没有赶回去的可能。

  关键时刻,我的初中同学大李勇主动站了出来,和我大侄儿一起把老人送到万州。

  一检查,什么也没查出来,除了尘肺还是尘肺,如此而已。

  从下午5点到晚上9点,从岳溪到万州,足足折腾了四个多小时,以至老爸的病情加重。

  不能说医生的建议有问题,但就老爸的身体状况,确实不能来回折腾。

  事实上,昨天下午,即便是病情加重,老爸再也不同意转院治疗,说什么也不同意。

  亲爱的老爸,我不相信奇迹,但我真的希望您别那么痛苦。

  亲爱的老爸,请您配合医生的治疗,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好吗?

  2012年1月28日到6:38  于重庆开县山乡老家


  07:病房20小时

  昨天11时许,我和老婆进入重庆开县岳溪中心医院十一病房,接班看护正在病中的老爸。

  正月初三入院以来,老爸经历了又一次人生炼狱和病痛的百般折磨。

  原本,老爸不必这么痛苦,刚入院不久,挂上氧气输上液之后,喘气症状明显减轻。

  后来,只因医生怀疑老爸肺上有肿瘤并建议到万州作CT检查,只因来回的路上晕车的老爸坚持开着车窗,最终导致老爸再次受凉,病情因此进一步加重。

  去万州检查之前,除了喘得厉害和无法入睡,老爸吃饭说话上厕所均能自理。从万州回来后,病情很快加重。

  我该怎么描述老爸遭受的极大痛苦?

  呼吸极度困难,不能开口说话,根本无法入睡,脸色憋得青紫,双眼空洞无神,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这就是我昨天接班看护时的状态。

  昨天,也是大哥和小妹两家启程返回合肥的日子。

  来医院和老爸告别时,小妹泪水涟涟,大哥直抹眼泪,满眼都是不舍。

  我理解大哥和小妹的心情。他们何尝不想留在老爸身边尽尽孝心?可生活还在继续,日子还在继续。

  送完大儿子和小女儿回来,我看到了 妈妈红肿的泪眼。

  妈妈,您别哭,孩子们永远是您温暖的依靠,天大的困难,我们陪你一起渡过。

  考虑老爸的病情不宜在山上与镇里来回折腾,年前我就委托初中同学刘玉珍和陶平两位姐姐帮忙租个一楼的房子给父母居住。

  为方便照顾两位老人,陶平姐和魏东姐夫坚持在他们家附近租了房子,并应我的要求提前拿到房门钥匙,以便二老尽快入住。

  得知这一信息,二嫂、姐姐和姐夫、大侄儿和大外甥都赶到镇里,和我老婆一起打扫房间卫生,购置相关生活用品。

  下午三点半右,我让妈妈和二嫂她们一起回山上老家收拾锅碗瓢盆衣服被褥等生活用品,次日租车运到岳溪。

  原来不打算麻烦妈妈的,但我们确实不知道怎么收拾那些东西,只能让老爸老妈分开一个晚上。

  妈妈不愿离开老爸,一步也不愿离开,走的时候抹起了眼泪,生怕小儿和小儿媳照顾不好。

  我老婆赶紧表态:妈妈您放心,有我在,保证一点问题没有。

  是的,幸好有老婆在,要不我这个粗心的儿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去照顾病重的老爸。

  老婆确实很细心也很有耐心,一会儿给老爸喂水,一会儿给老爸喂饭,一会儿劝老爸配合治疗,甚至还伺候老爸大小便,真比亲女儿做得还要到位。

  忙乎到深夜,老婆叮嘱我到病房里多余的床上休息,她则坚持值班盯着老爸,还不时给我盖上蹬掉的被子,生怕我着凉生病。

  一直跟着忙前忙后的,还有玉珍姐和勇刚姐夫、陶平姐和魏东姐夫,还有大李勇。

  昨晚,大李勇甚至一直陪在病房忙这忙那,今晨5点才坐车去万州办事。

  可爱的初中同学,我亲爱的兄弟姐妹!

  大家的辛苦付出得到了回报。

  昨晚,老爸顺利进入梦乡。

  今晨,老爸脸色转为正常,不再青紫。

  刚才,医生前来确认一切正常。

    2012年1月29日7:08于重庆开县岳溪中心医院十一病房


  08:那个最牵挂我的人走了

  公元2012年1月29日7时45分,在重庆开县岳溪镇中心医院11病房45号病床,对我恩重如山的老爸溘然去世,享年59岁。

  医生确认老爸去世那一刻,几乎一夜没合眼的邻家女孩失声痛哭,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老人。

  我上前拥住老婆,告诉她不要悲伤,告诉她咱们的老爸去了没有病痛折磨的天国。

  13年的尘肺折磨终于画上句号,13年的拼死相争终于拼到尽头。

  看着老爸安详的面容,看着老爸紧闭的双眼,看着老爸恋世的泪痕,我没有觉得悲伤,没有流出眼泪。

  因为我觉得,对于倍受病痛折磨多年的老爸来说,远离病痛、离开人世何尝不是一解脱?

  亲爱的老爸,您放心的走吧。

  亲爱的老爸,有小儿虔诚的护送,您去天国的路上不会孤单。

  (一)

  实际上,前天从开县城赶回岳溪医院,从看到老爸的第一眼开始,我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时老爸的状态太差了,吸着氧,输着液,呼吸极度困难,几乎没有言语,还不停地出着虚汗。

  妈妈见我很是担心,安慰我以前比这还严重,每次都挺过来了,这次也应该没有问题。

  我当然希望老爸能够度过这个难关。一边和医生商量救治方案,一边商定尽快让老爸老妈搬到镇上居住。

  昨天上午,在初中同学陶平姐和魏东姐夫的陪同下,我和老婆一起去看了给二老租住的房子,比较满意。

  这实际是套门市房,一楼,空间很大,主要是离陶平姐家很近,她和姐夫可以就近关照。

  为了给二老收拾住房,二嫂、姐夫、大侄儿、大外甥专程从山上赶下来。

  收拾完房子,购买完必要的生活用品,下午,经我们再三动员,妈妈极不情愿地坐车回到山上老家去收拾行李,准备今天上午租车运到镇上。

  妈妈临走之前,老爸恋恋不舍,妈妈泪水涟涟。

  我还以为是妈妈担心我和老婆照顾不好老人,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力做到最好。

  妈妈哭着走了,正在输液的老爸喘个不停,不能自己。

  谁都没有想到,老爸老妈这一别,竟是永别。

  (二)

  昨晚7时许,妈妈从山上打来电话,问老爸的情况怎么样。

  我说很好,说老爸不那么喘了,能吃饭了,上了两趟厕所,还睡了一觉,精神状态比白天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没有撒谎。当时,老爸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不再那么青紫,甚至有了些血色。我说的其它方面也是事实,包括医生都说药物起作用了。

  晚上8时许,因为同学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非要我出面,我告诉老爸要出去一会儿,晚上10时许才回到病房。

  回来后听老婆讲,我走后,老爸很不高兴,问是什么意思。老婆好一顿解释,他才没再追问我的去处。

  期间,老爸四处寻找妈妈的身影,满脸的不高兴。

  今天老爸去世后,老婆告诉我,她能感觉出来老爸最牵挂的其实就两个人:他的老婆我的妈妈,还有我这个小儿子。

  昨晚我离开的那两个小时,老爸的精神状态超好,我老婆喂他吃了一碗粥,喝了不少水,他还自己下床上厕所。

  期间,我老婆怕他手凉,先在烘热器上将自己的手烤暖,再将老爸的手捂暖,还和老爸唠了一会儿嗑。

  我回来的时候,老爸已甜甜地睡去。尽管还输着氧气,但气色已趋于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我天真的想:老爸终于挺过来了。

  我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所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回阳。

  (三)

  今日凌晨4时许,我在半睡半醒之间醒来,几乎是强迫着让一直没有合眼的老婆上床迷糊一会儿。

  5点半左右,我发现晚上一直呼吸顺畅的老爸又有些呼吸急促,喊他也没什么反应。

  不由得有些心慌,赶紧把护士和医生叫来。他们摸了摸脉博,看了看眼球,还掐了掐双眉处,确认一切正常,说是病人恢复不错,比昨天好多了。

  既然医生这么讲,我也没多想,决定继续让老爸睡一会儿。

  当时我想,老爸好几天没合眼了,应该让他睡一个安稳觉,这对于缓解病情大有好处。

  于是我开始用手机写日志。

  期间,我听见老爸在磨牙,还和老婆讲老爸以前睡觉也有这个毛病,看来睡得很香,就让他多睡一会儿。

  7时30分左右,我突然发现老爸的床上没了一点儿动静,磨牙声、呼噜声、呼吸声都没了。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跑过去伏在老爸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不停地摇晃,大声地喊着爸爸,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让老婆赶紧去喊医生。

  一切都来不及了。打针,扩胸,压迫心脏,全都没有效果。

  7时45分,医生正式宣布老爸抢救无效死亡。

  (四)

  实际上,医生还在抢救的时候,我已意识到老爸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开始四处打电话安排后事。

  第一个电话,打给陶平姐的老公魏东。

  他住在岳溪,相关后事需要他的帮忙。

  之后打给二哥,告诉他老爸不行了,妈妈不用搬行李来岳溪了。同时提醒他暂时向妈妈封锁消息,防止发生意外。

  随后打给我的部队领导,告诉他们老爸去世的消息,要求续假,并委托同事办理正月初八晚上的航班取消手续。

  我没忘记给老爸的大哥我的大叔打电话。

  得知二弟去世的消息,大叔马上泣不成声,连连责怪自己不该扔下弟弟去亲戚家串门。

  很快,陶平姐和魏东姐夫、玉珍姐和勇刚姐夫来到病房,着手办理退房、租车和购买白布、鞭炮、冥纸等相关事宜。

  9时许,我和魏东姐夫用白布将老爸裹起来,放上担架,从三楼抬到一楼放进灵车,燃放了一挂鞭炮。

  之后,在两位初中同学老公的陪同下,我护送老爸回家,回到生他养他的山上老家――重庆市开县岳溪镇花园村岩上。

  一路上,只要逢桥,我或者魏东姐夫都要下车燃放一挂鞭炮。

  而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勇刚姐夫,则不停地往窗外洒着冥纸,说是给老爸回家的路钱。

  (五)

  当灵车驶进我家下面的小车坝,前来帮忙的乡亲们早已等候在此,将老爸抬进了堂屋。

  我和二哥、姐夫需要做的第一件工作,是用剪刀将老爸的每一件衣服绞开,之后一件件地脱掉。

  以前,我不屑做此类事情,甚至有些反感。

  但这一次,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我应该为亲爱的老爸做些事情。

  更何况,这些事情,对于老爸和我来说,都是唯一的一次,也是第一次,更是最后一次。

  我细心地为老爸脱去一件又一件衣服,之后打来一盆热水,按照老家的风俗,从头到脚,从上到下,用心地为老爸做最后的清洗。

  随后,我和二哥开始给老爸穿寿衣寿帽寿鞋寿袜,全都按照老家的风俗,一点也不敢马虎。

  随后,在棺材里铺上一层红布,并在乡邻的协助下,二哥、姐夫和我齐心协力将老爸轻轻地放入棺材,塞上老爸穿过的衣服,再盖上几层红布。

  随后,盖上棺木,从此与老爸永别,从此与老爸阴阳两隔。

  (六)

  也许是早就有思想准备了,老爸的突然离世,我真的没有太多悲伤,至少,没有泪流不止。

  早上老爸突然故去,我一直很镇静,别人本来在安慰我,我却在说着没事,反而去安慰别人。

  也有流泪的时候,在心里,在一个人的时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给大叔打电话时,听到大叔的恸哭,我差点失控。

  把老爸送回老家,当我看到家里准备搬往岳溪场上的大包小裹,我把一个人关在老爸老妈的卧室里哭了一场。

  我可怜的老爸,眼看就要住到镇里,眼看就不用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了,您为什么要匆匆离去?

  在老爸的灵位前,看到妈妈哭红的双眼,我上前抱住妈妈,搂着她的头,告诉她不要过于悲伤。妈妈再一次哭了,我忍住没有哭出来,让泪水流在心里。

  当我看到大叔在老爸灵前痛不欲生时,当我看到堂妹贤琼一次又一次跪在老爸灵前泪流不止时,当我听到哀乐一次又一次奏响时,我欲哭无泪。

  真想大哭一场。

  可我不能,老爸还有那么多后事需要我去料理,老妈还需要我抚慰和照顾。

  我告诉自己: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坚强。

  我本坚强。

  2012年1月29日到21:46  于重庆开县山乡老家



         09:让老爸走得更安静一些

  (一)

  昨天上午,老爸的遗体运回老家不久,负责安葬事宜的道士和第一拔吹鼓手来了。

  庄严肃穆的灵堂搭起来了,悲伤的锣鼓敲起来了,老爸入土为安的最后时刻越来越近。

  考虑到大哥和小妹下午才能到合肥,之后再坐飞机重返重庆,我和道士商量将老爸的出殡时间确定为正月初九清晨。

  之后开始分头打电话给亲朋好友,告诉他们我老爸坐夜守灵时间确定为正月初八晚上。

  商量丧事怎么办时,我和二哥不约而同地提出一个想法:不要乐队,只要吹鼓手和舞狮队。

  乐队太闹太不严肃,我们只想让老爸走得安静一些。

  (二)

  得知我老爸去世的噩耗,我的同学、战友和文友们纷纷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或是发来短信表示哀悼和安慰。

  反应最快的莫过于我在开县城的文友燕子。她叮嘱我不要过于悲伤,确定了坐夜时间一定要告诉她,她会亲自到山上送别老人。

  最让我感动的莫过于六星文学网的醉鹰。这个重情重义的重庆万州男人,这个上过战场的老兵,这个早就说过要亲自吊唁我老爸的好大哥,第一时间和我通话了解相关情况,第一时间在六星文学论坛发贴悼念我的老爸。

  最着急的莫过于我在成都的战友武琳。我送老爸回山上老家的途中,她不停地发短信问这问那,山路颠簸无法回复,我干脆打电话过去简要说明了相关情况。

  我没想到武琳竟然在自己的QQ空间里写了一篇关于我老爸、关于死亡的文字,既表达了惊愕与哀思,也不乏冷静与祝福。

  还有李发英,视我为亲大哥的老妹,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在手机短信里语无伦次。我告诉她我没事,不必为我担心。

  初中同学梁昕、大李勇,高中同学谭超、周清明,战友李黎明、王进也打来电话,确认坐夜守灵时间,表示他们会赶来送我老爸最后一程。

  (三)

  心碎时刻,来自部队大家庭的关怀让我倍感温暖。

  我的直接领导邓洪卫主任多次打来电话询问相关情况,让我不要着急归队,把父亲的后事料理好再说。

  部领导经过商议,决定给我一笔慰问金,用作料理老人后事使用。

  洪卫主任把我的银行卡号要了过去,在代表部里表达慰问的同时,他自己也表示了一份心意,让我感动。

  同事们纷纷打来电话或是发来短信表达哀悼或是慰问。

  (四)

  午饭前,二哥领着我,在魏东、勇刚两位姐夫的陪同下,与已经80岁的老道士一起,去给老爸选安葬和安息的地方。

  先后看了两个地方,要么风水不行,要么早已被别人盯上,只好易地再选。

  据说这是一门学问,说道很多。

  我和二哥都不看重一些,一切全凭老道士做主。

  最后在通往山外的简易公路上侧的田里选择了一处墓地,位置据说不错。

  老爸的墓地旁边,另一座不算陈旧的坟茔里躺着岩上这个地方最长寿的一位老人,享年90岁。

  与老寿星为伴,但愿老爸不会觉得孤单。

  (五)

  午饭后,灵堂一切就绪。老婆和玉珍姐、陶平姐她们在岳溪镇上应急洗出来的老爸遗像也挂了出来。

  这张照片,是我去年“十一”回来改叫二叔为爸爸时留下的。

  那天,老爸坐在我家院子里的一条板凳上,乐呵呵地看着他的孙儿我的儿子把鸡鸭追得满院乱跑。

  我拿起相机,拍下了这张老爸有生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张照片。

  事实上,这也是老爸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个人生活照片,笑得那么满足,那么恬然。

  看到老爸的遗照挂上灵堂,我仿佛又看到与他朝夕相处的那些美好时光。

  只可惜,时光不会倒流,命运也不能转嫁。否则,我愿意为老爸背负一切病痛。

  (六)

  午饭后,二哥二嫂、姐姐姐夫、我和老婆,堂妹和堂弟,还有两个侄儿、大外甥,加上我,开始接续跪在老爸灵前烧纸、敬香。

  大家都很伤心,不时泪满双眼。

  包括我儿子,生在城里长在城里,没有见过办丧事,以前对于死亡没有任何概念,这次目睹了爷爷的遗容,竟然坐在那里直抹眼泪,怎么也劝不住。

  由我父母带大的小侄儿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对爷爷的感情很深,数次伤感落泪。

  昨天晚上至今,我们一帮后人坚持为老爸守夜,不时烧点纸、敬柱香,祝愿老爸在前往天国的路上一切安好。

  2012年1月30日到06:01  于重庆开县山乡老家



  10:写给老爸的挽歌

  正月初八坐夜守灵时,初中同学梁昕提醒我:你是不是应该给你老爸写个悼词?

  在此之前,六星文学的雷老三雷三哥也提过类似问题。

  是该写点什么。

  不知写点什么。

  必须写点什么。

  写给已经去往天国的老爸,写给还在继续生活的我们。

  (一)

  老爸名叫李启中,1953年腊月二十七日出生于重庆市开县岳溪镇胡家村16组岩上,2012年正月初七病故于岳溪镇中心医院,享年59岁。

  老爸兄妹5人,排行老二,从小受到祖父的虐待,经常挨打挨骂,年纪轻轻便自立家门。

  老爸有些谢顶,以致影响寻找伴侣,最终导致晚婚和无亲生儿女。

  1982年秋,29岁且从未婚娶的老爸与我42岁的母亲结婚,结束单身生活的同时,也成为4个孩子的继父,从此背上沉重的家庭负担。

  老爸视4个继子继女为己出,遮风挡雨,呵护有加,给予了孩子们做人和成长的尊严。

  老爸的付出不仅得到我妈妈和我二哥、姐姐、小妹和我的认可,连当初不同意妈妈改嫁、不让我们喊继父为爸爸的大哥也感动不已,从心底里把从未养育过他的继父当成亲生父亲,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孝顺着二老。

  缺吃少穿的艰难岁月里,为让老伴和孩子们过得更好一些,老爸常年在乡间小煤窑挖煤,最终积劳成疾,患上尘肺12整年,终至不治身亡。

  患病12年来,老爸坚强地与病魔作斗争,数次战胜死神,顽强地给予孩子们力量和希望。

  老爸也曾想过放弃,但最终选择了坚持。

  包括生最后命的几天时间里,老爸没有放弃对生的渴望,始终坚持留在医院,始终坚持配合医生治疗。

  我知道,老爸并不想这么早就离开人世,不愿离开自己的老伴与5个儿女,还有懂事孝顺的3个儿媳和2个女婿,还有可爱的6个孙儿。

  事实上,老爸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去另一个世界。

  正月初三住院之前,老爸曾对他的老邻居、我的老岳母讲:如果我能挺过这个初九,我就还能活个一两年。

  老爸说中了自己的命运,或者说自我决定了生命的长度。

  正月初七病逝,初九出殡,老爸没能战胜自己的预言。

  (二)

  这几天,我实在有些恍惚。

  老爸去世的当晚至昨天下葬,我一直在忙这忙那。

  其实不用我做什么,二哥二嫂和众位乡邻尽心尽力地打点着一切,根本没有我可干的事情。

  可我闲不下来,也不敢闲下来,更不敢让自己闭上眼睛,不敢在睡梦里梦到老爸的音容笑貌。

  真不敢相信老爸就这么走了。

  不敢相信这个残酷事实的,还有我那刚过11周岁的儿子。

  爷爷去世那天,习惯上网的小家伙修改了自己以往不太着调的QQ签名:爷爷走了……

  11岁的儿子当天写了一篇日志发在QQ空间里:《哭泣不是办法》――

  “一大早,我还是像以往一样狂睡。一直到超超上来叫我吃饭,我却发现他眼圈红红的。但我并没多想,继续进行我的美梦。

  大约1个小时后,我爸上来叫我。没想到他的眼圈更红。我想到发生了什么大事。我爸说出了真相,我爷爷去世了。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根本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只是呆呆的穿着衣服,起床。

  直到楼下,我才看见爷爷的遗体被包裹着放在上面。屋外请来了吹鼓手,吹着悲伤的乐曲。随后,老爸和几个人一起帮爷爷换衣服。望着爷爷的遗体,想:前几天还会说会跑会笑的人怎么能…我忍不住低头默默流下眼泪。

  因为爷爷的突然去世,我们的计划全部改变。老爸将会晚走,我们而是订到票就走,回屋里打扫房间,迎接奶奶搬到沈阳。昨天刚走的大叔、小姑将会坐飞机赶回来,参加后天的葬礼。

  我一想到这件事,就会找一个地方默默流泪。但哭泣不是办法,不可能让人复活。人避免不了生老病死。只有勇敢的面对未来。”

  看完小家伙的这篇日志,我和二哥、小妹、堂妹和我老婆都泪水涟涟,因为我们读到一个孩子对爷爷的哀思与怀念。

  亲爱的老爸,你看到了您孙儿写给您的那篇日志了吗?

  (三)

  原本,我们兄妹五个都秉承“厚养薄葬”的观念:父母健在时好好孝敬,去世了一切从简.

  既然逝者感受不到,也不必做给活着的人看。

  所以,商量老爸的丧事时,我和二哥二嫂确定不要乐队,只要吹鼓手,及时下葬,一切从简。

  从腊月二十七给老爸庆贺58周岁生日到正月初七老爸去世,满打满算不过10天时间。

  由喜到悲,由笑到哭,有时生活就是这般残酷和无情。

  面对这样的人生喜悲,我们实在不愿让老爸的葬礼变味。

  人死如灯灭,搞那么热闹又有什么用?还是一切从简吧。

  我想,已赴黄泉的老爸会支持我们的决定。

  只是没有想到,亲戚、乡邻和我的同学、战友们反应竟然那么强烈,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便得老爸的葬礼相当隆重。

  大哥和小妹刚从老家回到合肥,小妹甚至来不及回家,就匆匆改乘飞机飞回重庆,再坐汽车往老家赶。

  我的初中同学刘玉珍、陶平、大李勇、梁昕和玉珍姐的老公王勇刚、陶平姐的老公魏东他们一直关注着老爸的病情,天天往医院跑,无怨无悔地忙这忙那。老爸在医院去世了,第一个赶到的是他们,护送老爸回家的是他们,第一个送来花圈和祭品的还是他们,帮着忙乎的还是他们。

  他们还请来了吹鼓手和舞狮队,用最传统最热闹的方式为我的老爸送行。

  小学同学谭丽华竟然也连夜从开县城赶来送别我老爸,让我十分感动。

  我的高中同学谭超、梁彬、雷必现、杨燕子、常平、梁佑琼、黎远英等人从开县城、正坝镇等地赶来,表达他们最真诚的哀思与悼念。

  最让我意外的是,我高中时的班主任黄凤春老师竟然也和同学们一起来到我的山乡老家,还带来了他的老岳父、我的语文老师伍先俊的心意与哀思。

  而我那些远在万州和巫山等地、曾经同在漠河边防一起摸爬滚打的战友们的连夜赶来,让我不只是感动,还有激动的相拥与泪水。

  原本,我的战友们并不知道我老爸去世的消息。

  初七晚上,在万州某街道办事处任纪委书记的王进问我回沈阳时是否路过他那里。

  在此之前,王进知道我将于正月初八晚上从重庆飞回沈阳上班。

  我告诉王进我老爸去世了,回部队的时间不得不延后。

  王进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显然,是王进将我老爸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巫山那帮战友。之后,他们结伴结伴开车而来。

  王进、杨康岭、易前虎、熊军、方思学、唐世照……全都是熟悉的名字,全都是熟悉的面孔。

  杨康岭、唐世照和另一位战友还带来了老婆和孩子。

  他们连夜赶来,再连夜赶回去,只是为了赶来送我老爸一程。

  (四)

  网络虚拟,网络有情。

  那些来自网络的真诚与真情,那么强烈那么无顽强地延伸到我老爸的葬礼,让人感动,令人动容。

  得知我老爸去世的消息,六星文学网的醉鹰(本名杨华耕)大哥第一时间在六星论坛发贴表达悼念之意,明确宣称自己将代表六星网友到现场送别我的老父亲。

  事实上,早在我们在网络认识之初,得知我老爸的所作所为和严重病情,杨大哥就表示如果哪天老人离世了,他将到我老家送老人一程。

  退伍多年的杨大哥依然保持着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军人作风,不仅自己从万州赶到我老家,还带来天蓝海蓝、闲散之人和六星文学网全体同仁的心意。

  在堆成小山的花圈里,有一个十分特别,落款是“六星文学网全体同仁”。

  我的父老乡亲们从没见过如此落款的花圈,也从未体验过如此真实的网络真情。

  不会上网也从不上网的老爸,竟然收到了来自网络的哀思与悼念。

  和杨大哥结伴而来的,还有同样相识于网络的美女医生燕子。

  燕子现居开县城,是我的同乡,也是一家医院的副院长。她和我与杨大哥均相识于家乡的平湖论坛。

  认识后,在我的QQ空间里,只要有新日志,第一个读者多半是燕子,鲜有例外。

  在开县城,和燕子见过几次面,吃过两回饭,感觉这是一个很内秀很稳重的医者,一个值得尊重和深交的朋友。

  对于我老爸的病情,身为医生的燕子一直关注着。

  正月初七那天,我在老爸的病房里用手机多QQ写完日志,声称老爸病情好转,一切正常,并委托燕子转发到六星文学网。

  半个小时左右,得知我老爸病故的消息,燕子先是震惊,之后安慰我要节哀,称将来我的老家送我老爸一程。

  还有不少网友打来电话或是通过短信、网上跟贴方式表达对我老爸的悼念以及对我的安慰。

  亲爱的老爸,您感受到了来自网络的那份真诚与哀思吗?

  (五)

  正月初八晚至初九凌晨7时许,按照习俗,我们兄妹五个及妻儿要为老爸守灵。

  一大家人,二十多个孝子孝孙,全都身穿白色孝衣,头戴白色或红色孝帕,虔诚地守在灵前,整夜不曾合眼。

  老爸的灵棚前,伫立着他的灵位,摆放着供品,还有不曾中断的袅袅香火,还有不灭的长明灯在闪烁。

  别人前来祭拜的时候,大哥跪在一旁,别人鞠躬或是作揖,他跟着磕头表示感谢,很是辛苦。

  等到夜深人静,我们这些孝子孝孙轮流跪在灵前,不停地燃烧冥纸,默默地表达着自己的哀思与怀念。

  跪在地方燃烧冥纸的过程中,看着老爸的棺材和遗像,大哥、姐姐、小妹、堂妹、我和老婆数次落泪。

  正月初九凌晨4时许,今年已经80岁的老道士开始进行出殡前的各种仪式。

  6时50分左右,棺材盖子被大哥、二哥和我挪开,我揭开盖在老爸脸上的冥纸,之后请亲人们最后再看老爸一眼。

  老爸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双眼紧闭,面容苍白而安祥。

  我伏在棺木上,弯腰低头,用手抚摸老爸苍白冰凉的脸庞和下巴,为他拂去脸上的烟尘。

  就要永别老爸了,我痛哭失声,泪流满面,再也无法抑止钻心的悲痛。

  亲人们一个个从老爸棺材前缓缓走过,流着眼泪再看一眼那张熟悉的面容。

  小妹伏在棺材下痛哭不止,甚至有些站不稳。

  我理解小妹的痛苦。

  不到四岁,小妹便来到老爸身边。对于小妹来说,这个躺在棺材里的继父就是亲生父亲,那份父女情,我们的生父无福消受,也无法相提并论。

  老爸的大哥来了,泪流满面,根本走稳,需要我堂弟紧紧地抱着往前挪动脚步。

  妈妈来了,伏在棺材上泪流不止。妈妈已经哭不出声来,我们兄妹五个上前搂住妈妈,劝她不要悲伤。

  凌晨7时正,棺材被最终盖严,并从堂屋移到地坝。

  乡亲们捆绑棺材的时候,我们20个孝子孝孙跪在地上恭候老人启程前往他的最终安息之地。

  随着老道士的一声呼喊,8位乡亲抬起老爸的棺材往墓地走去。

  送葬的队伍最前面,是我的同学和一些乡邻。他们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花圈,为我们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紧随其后的,是手捧灵位的大哥,之后是二哥、我、堂弟、姐夫、二嫂、我老婆、姐姐、小妹和侄儿、外甥和堂兄家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

  醉鹰和燕子跟在最后面,代表自己和网友送我老爸最后一程。

   2012年2月1日到7:24  于重庆开县山乡老家



   11:老爸的地下工作

  昨晚下班时,在回家途中唯一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偶遇独自溜达的岳父大人。

  舅佬倌的小面馆不忙时,岳父经常一个人在市府广场附近闲逛。

  远离了故土和亲友,岳父比我岳母更显孤单。

  虽然同在沈阳,岳母现在每天有我老妈陪伴,两个老邻居总有说不完的话,不再那么寂寞。

  岳父就没有那么幸运,除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和三个孙儿孙女,普通话一直讲得不好的他在沈阳几乎没有别的朋友。

  岳父的孤寂,可想而知。

  前些天,邻家女孩告诉我,爸爸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喘得厉害,爬到我家九楼都有些吃力。

  我知道,年轻时和我老爸一起在挖煤的岳父,一定会有我老爸一样的职业病尘肺,只是病情没有我老爸那么严重罢了。

  昨晚偶遇岳父时,我告诉老人家过几天带他去做个检查,看看肺部什么情况。

  岳父说不用检查,我们挖煤炭的都那样,检查也没啥子用。

  听岳父这么一说,我突然联想到了老爸的死,想到了这个多年老邻居兼亲家男人的病故对岳父心灵的创伤和打击。

  老爸的去世,不仅让岳父失去了一个可以随意吹牛、胡乱笑骂的挚友,也让岳父再次深刻意识到尘肺这个恶魔对健康和生命的无情掠夺。

  我不曾问起,岳父也不曾说过,但我相信他会从我老爸的死想到自己有些凄凉的明天,想到那越走越近的命运宣判。

  记忆的触角,也再次随着岳父无比复杂的心情回到30年前,回到老爸还在挖煤的艰难岁月。

  30年前,在我们老家农村,挖煤虽然是个比较挣钱的行当,但一般人不会轻易涉足。

  那时,人们还没意识到尘肺这个病魔会给挖煤师傅的余生带来巨大的痛苦,人们之所以排斥挖煤,是因为这个行当实在危险,随时都有生命之忧。

  那时老家的小煤窑,十有八九都是非法开采,或由各村投资兴建,或由个人单独运作,自主招工,自产自销,挖煤师傅没有任何保险或是保障。

  那时老家的小煤窑,大都选一个坚硬的岩口,顺着山势往里掘进,挖出几十米或数百米长、勉强可以走立或微微弯腰行走的的主洞或主路,之后分成若干低得需要脚蹬手拽的支洞或支路,由挖煤师傅以匍匐的方式负重前行。

  那时老家的小煤窑,挖煤师傅们使用的工具相当原始:刨煤用铁镐一样的抓(谐音,三声)子,运煤用篾片编织的拖子,照明用装着煤油的灯盒儿。

  那时老家的小煤窑,煤矿内部并没有多少安全保障,既无照明设施也无排除瓦斯的设备,甚至连大小洞口都没有像样的支撑物,全由挖煤师傅们自行解决,往往是掘进一段,随意用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木头支撑了事。

  那时老家的小煤窑,经常出安全事故,时不时的会传来某某煤厂又压死人的噩耗。常见的事故原因是塌方,挖煤师傅被残酷活埋在没有光明、漆黑一团的地层深处,有的连尸首都无法找到。

  那时,大凡有男人在煤厂挖煤的家庭,家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忌讳,比如每天早上不许说与死有关甚至是谐音的事或字,图的就是个吉利。

  那时,挖煤的男人们大一早到了煤厂,老板或看厂的老头、其他无关人员也不敢乱说,否则会挨挖煤师傅的臭骂,有的挖煤师傅甚至会因为别人的一句不太吉利的话而放弃当天的工作。

  不是迷信,而是挖煤这个工作实在太危险了。

  那时,每每老爸去了煤厂,不管多晚,妈妈都要坚持等他。

  有时老爸他们回家的实在太晚了,妈妈和会岳母结伴去煤厂接自己的男人回家。

  是的,某种意义上,乡村的挖煤师傅们从事的其实是无比危险的地下工作,随时都有不测,每天都有变数,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煤窑里爬出来。

  那时,只要经过那些小煤窑,你会看到挖煤师傅们的经典形象:穿着很少的看不见本色窑衣,头上缠着同样见不到本色的窑帕,窑帕里斜插着冒着黑烟一直燃烧着的亮盒儿,手脚和煤一个颜色,光着脚丫,怎么看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尤其是他们的脸,黑黑的,脏脏的,根本认不出张三李四,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两只不时转动的眼睛可以表明这是一个大活人。

  一天工作结束,挖煤师傅们的嘴里、鼻孔里、耳朵里、指甲里全是黑黑的煤灰和煤油燃烧不充分留下的残留物,洗澡时需要往整块石头凿成的浴盆里不停地更换滚烫的热水反复搓洗。

  如此艰难的工作,那时的工钱却少得可怜,挖煤师傅每挖一百斤煤,只有几毛钱的收入。

  大一早进入煤窑工作,晚上八九点收工,一整天的收入不会超过十块钱。

  并且这些挖煤师傅的本职工作是种地,只能利用农闲时节挖煤挣钱。

  相对别的工友,老爸那时更为辛苦。

  自从和我妈妈结婚,自从成为四个孩子的继父,老爸的负担一下加重了若干倍,不得不比别人付出更多的辛苦。

  别人是农闲时才来挖煤,我老爸却没有这个待遇,农忙季节依然要去煤厂,一天也不敢耽误。

  因为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家里要开支,三个孩子要上学,买种子和化肥的钱也没有着落……

  那时,每到春天插秧前,老爸白天挖煤,晚上回家赶牛耕田,一忙忙到深夜,回家迷糊三五个小时,次日一大早又去挖煤。

  那时,每到老爸抹黑耕田,老妈都要举着亮盒儿或是火把,顺着田埂来回小心走着,给掌犁的老爸和拉犁的耕牛照亮。

  那时,老爸每每从煤厂领回工钱,有了五块的整钱,从来都舍不得用,叮嘱妈妈放好,为我下学期积攒学费。

  从1982年秋天妈妈带着我们改嫁到岩上开始,老爸一直从事着高强度的挖煤工作和繁重的农活,一直到我高中毕业,一直到我参军入伍,一直到我军校毕业开始挣工资的那个秋天。

  这一忙,就是整整17年。

  现在我才搞清楚,老爸犯病的时间不是2000年,而是1999年的秋天,也就是正式提干的那一年秋天。

  老爸的病,是突然发作的,肺气肿加上肝腹水,还有严重的胆囊炎和重度的胃下垂。

  那时,和老爸一起挖煤的师傅们已有人得尘肺去世。

  老爸有些绝望,决定放弃治疗,老妈怎么哭着劝他都不好使。

  这一切,老爸坚持不让老妈告诉我,怕我分心,怕耽误我在部队的工作。

  2000年春节过后,邻家女孩和我小妹从俄罗斯打工归来。

  在小妹的陪伴下,我和邻家女孩相约回老家结婚,正赶上老爸的病情加重和他拒绝治疗。

  几乎是在我和小妹的哀求和强迫下,老爸才跟着我和小妹到万州三峡医院作了全面检查,之后连续用药一周,终于控制住了病情,也让老爸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带回去准备结婚用的几千块钱几乎全部给了医院,在老家结婚的计划泡汤,只好带着邻家女孩回漠河边防操办了一场十分寒酸的婚礼。

   2012年3月23日6:35 于沈阳蜗居



  12:我愿用我一切换您岁月长留 ——写在继父六十冥寿当日

  亲爱的老爸,今天是农历2013年腊月二十七,您六十大寿的日子,您在天堂还好吗?

  您还健在时,我曾无数次构想给您过六十岁生日的场景,我们兄妹五个也一再商量着相关细节。因为我们知道,这对久病不愈的您有着特殊的意义——战胜病魔,走过一个甲子的艰难旅程,并以此为驿站,期冀生命之舟走得更久更远。

  怎奈上苍无情,在您儿孙为您过完五十八岁生日的十天之后,在您与尘肺这个恶魔抗争十四年之后,在重庆开县那个乡镇医院的病房里,在您小儿和小儿媳的陪伴下,在那个安静的清晨,您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您无比眷恋的家人

  那是个让我终生铭记的悲伤时刻:2012年1月29日,农历正月初七,7时45分。这一刻,您长眠不醒,走向永恒。

  想来是在医院亲眼目睹了您与病魔抗争的艰辛与不易,您走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悲伤,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我出奇地平静,平静地向家人通报您去世的消息,平静地向单位领导续假,平静地安排您的后事。

  事后才明白,其实我没那么坚强,当时只是来不及悲伤而已。我一直是您的骄傲,是您最为牵挂最为倚重的小儿,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必须让您体面地告别这个艰辛的尘世,尽我所能让您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在料理完您的丧事,在您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爱好音乐的我不敢轻易去听与父亲有关的任何歌曲,一听就想到您的不易,一听就无语凝噎。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真的不敢轻易触碰。

  我能做的,就是在您孙子的QQ音乐播放器里加入筷子兄弟的《父亲》,让他在音乐中体会父亲这个角色的丰富涵义。我还和他讲起您的经历,讲起您为我们这个家付出的一切,让他记住爷爷,让他珍视亲情,让他学会感恩。

  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您的这个孙子可能暂时无法完全理解您当年的选择,无法理解爷爷奶奶十三岁的年龄差距和三十年的默默相守。但我努力让他理解一个朴素的人间真理:亲情,可以与血缘无关;只要彼此真心付出,陌路能够同归,真爱可以永存。

  老爸,有些问题,我一直想问您:三十二年前的那年秋天,当您顶住巨大的世俗压力,当您把丧夫两年、带着五个孩子、比您年长十三年的四十二岁女人娶进家门,您想过自己从此将面临多大的责任吗?您想过自己从此将背负多重的压力吗?您想过自己从此将付出多少汗水和艰辛吗?

  这些问题,我没问过,您也不曾在我面前提起。不过我知道,您用山一样的背脊托起了山一样的责任,用双手为我们这些孩子撑起一片爱的天宇。

  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您的付出和担当,瘦小的母亲能不能撑起一个家;如果没有您的抚育和呵护,我们这些孩子能不能健康成长。

  从三十二年前的那个秋天开始,接下来的数年,因为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口人,家里又没其他经济来源,原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您,不得不和我们一起过着缺吃少穿的苦日子。

  那些年,每每开春以后,家里就会青黄不接。为了让我们这些孩子不饿肚子,您不顾别人说闲话,不怕遭白眼,不怕被人拒绝,想尽办法四处借粮,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家里不断炊,保证孩子们一日三餐都有饭吃。

  在那样清贫的岁月里,您不仅想方设法让我们这些孩子吃饱穿暖,还坚持送我们读书,并且承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自个儿努力,考到哪读到哪,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保证孩子顺利完成学业。

  可是,在那个刚刚改革开放的年代,在相当堵塞落后的川东农村,要兑现这个承诺,谈何容易?但您从没说个不字,也没说一个苦字,而是用尽您的全部力气和所有农闲时间,通过在小煤窑挖煤的方式,拼命赚取孩子们的学费和家里的其它开支,直到尘肺发作并逐步丧失劳动力为止。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像我们这样与改嫁母亲随迁的孩子,有时难免会受到其他孩子言行上的冷落、讥讽或是嘲弄。每每此时,您总会挺身而出,要么直接警告那些孩子,要么和那些孩子的父母交涉,甚至不惜拉下脸皮和他们争吵。

  您的精心呵护,让痛失父亲的我们重拾父爱,也让我们这些孩子敏感而自卑的心变得强大和自信起来,从此坦然面对生活的艰辛,从容接受命运的挑战。

  或许只能说,遇到您,母亲和我们这些孩子都是幸运的。您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家,给了我们一份完整的爱,并努力让这个家始终凝聚在一起,让这份爱不断延续下去。

  即便是在与病魔抗争的十四年里,您考虑最多的还是我们这些您视为己出的儿女,很少为自己着想。

  在并不频繁的电话里,我明明清晰听到您急促的喘息声,您却说自己感觉很好,或是说比以前好了许多,让远在东北军营的我别为您担心。每次打电话,您都忘不了叮嘱我好好工作,好好表现,不要把到手的饭碗搞丢了。

  每每此时,除了愧疚,我还能说什么?除了力所能及地四处寻医问药,我还能做什么?除了寄钱给您买药治病,我只能无助地任由病魔日复一日地吞噬您的健康和生命。

  我知道,我一直是您眼中的孝子,可我只是做了该做却没做好的事情。扪心自问,在您生命的最后十四年里,我回过多少次家?陪您吃过多少顿饭?少到无法进行统计,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由于工作原因,加上手头一直比较拮据,我回老家探望您和母亲的机会很少,最长的一次,间隔超过六年。而那些屈指可数的探亲经历,多则二十来天,少则十来天,最短的一次,只有三天。如此有限的时间里,我除去走亲访友,陪在您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直到您离开我们,我才真正懂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古训的真正涵义。

  只可惜,我懂得太迟。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是那个时刻黏着父母总想亲近父母的乖孩子,一定尽可能多地挤出时间陪在您的身边,听您讲讲您苦难的过去,和您说说我工作上的事情。

  在您生命旅程的最后四个月里,我做了两件早就该做的事情:不再喊您二叔,而是改口叫您老爸;和兄长姐妹及其他家人亲朋一起,为您过了一个热闹而体面的五十八岁生日。

  与您付出的一切相比,我们做的这些那么微不足道,可您却非常满足。五十八岁生日那天,您发自内心的微笑,您幸福的表情,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温暖而又让人心疼。

  亲爱的老爸,我知道您最放心不下的是您年过七旬的妻子,怕她孤单,怕她的晚年生活不够顺心如意。这一点,您尽可放心,我们定会照顾好母亲,让她开心,让她安宁,让她幸福。

  老爸,在您六十岁生日这天,请允许我送一首歌给您。这是我的心声,您一定能听到,对吗?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次离开总是,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转身泪湿眼底/多想和从前一样,牵你温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风捎去安康/时光时光慢些吧,不想让你再变老啦/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

  2014年1月27日于沈水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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