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种下八亩田

      回家,养羊,种下八亩田。

       不是母亲告诉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干过好几份体面的工作,年轻有为的大律师,厉害的数学老师,挑三拣四的水果摊贩,自学成才的老中医。当然,还有他的最后一份工作,就是回家种下八亩田。

      2009年腊月二十九的下午,我记得很清楚,神志清醒的爷爷就在村下的路口附近离奇地走丢了,而且伴随着走丢的,还有爷爷存折里的一大笔退休金。如果说这是一件大事,那么接踵而来的,就是父亲五兄弟之间无休止的关于爷爷丢失的责任争吵和城里爷爷留下的那套房子财产划分。一去二三四,最后的最后,具体的具体,就是我们一家搬出了城里,回到农村,开始种下我们的八亩田。

        我该怎么去表达这份感情呢?

       乡下的一切是如此的舒缓而干净。

      收拾完屋子,迎接的是第一次的播种季节,我们一家随父亲一起下地去参加劳动。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虽然是八亩地,可是零零散散得好几块,都不在一起,我作为家里的男人,一天之间跟在父亲后面的总是要跑好几个地方的忙碌,父亲的动作是娴熟的,可我的心里不免有些烦躁,来回地转移“阵地”,我心里甚至开始埋怨父亲怎么选的地块。

        零零碎碎地散布着,总会有很多麻烦事,母亲也经常会忙的有些疲惫不堪。父亲不知道是无奈了多久,最终还是割舍下面子,又是帮人家收割,又是耕种的,好不容易地把这几块地牵凑成了现在的三块地,全家总算松了一口气。四下抢收的劳累终于可以减轻了,我为真的会是个好事。

        山坡上的地离家很近,母亲就跟父亲商量着把地整理成一块菜地,这样蔬菜的问题也就解决了。的确,住在乡下相对于习惯城里的方方便便的人而言,赶集去镇上买蔬菜真的是件麻烦事。要知道,我住的乡下离镇上还真的有些远,至少交通是没有公交车的,楼下是没有菜市场的。我是个南方人,可心里一直都觉得南方的夏天是勤劳的也是毒恶的。尽管这会儿我们还在沐浴在春天的尾巴里,但是夏天的骚扰已经开始龇牙咧嘴了。母亲的身材发胖,蹲着干活久了会起不了身。本来就怕热,更不用说顶着烈日下,母亲蹲在地里一点点地除草,板地和弯着老腰在那里一寸一寸地翻起硬土地。母亲戴着草帽,脖子上挂着条还在滴水的毛巾,后背的衣服上渗着一大片发白的痕印。母亲看见我来了,缓缓地停下手里活,抖了抖腿上的青草,然后慢慢地直起腰,高兴地冲着我笑,母亲那黝黑的脸,浅浅酒窝,八颗白牙里靠嘴角的一颗稍微向内陷入,在我的记忆里总是那么美,那么温暖。接过水,母亲咕咚咕咚地仰成45度,一杯水猛一下猛一下得就没了。喝完水,母亲递过水杯,母亲拉下黏在脖子上的毛巾,使劲儿地拧上一把,水珠稀里哗啦地溅落在母亲脚旁,裤腿上,解放牌布鞋上,绽开出一朵一朵的泛着蓝光的小水花。我拿着水杯往回走,就在要经过一块灌草丛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山坡、土地、戴着草帽扶锄的母亲,一阵风仿佛吹来,吹散了母亲两鬓的黑发。

      菜地终于弄好了。我爱吃苦瓜,母亲爱吃西红柿,妹妹爱吃辣椒,父亲则显得特别矫情,喜欢南瓜和红薯。一说到这俩样菜,父亲总会唠叨不下自己小时候因为家里是地主的缘由,日子过得特别苦,天天不是煮红薯还是煮红薯,不是南瓜面就是南瓜饼,本以为都吃吐了,可是见到这些还是吃的特别香。我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当然母亲却满足了我们的口味。菜园里蔬菜可是齐全,春夏之际,母亲会种上茄子 、辣椒、黄瓜 、空心菜 、苦瓜,还会搭上架子种上菜豆,当然里面还会套种上南瓜,母亲说,甜瓜和西瓜则被父亲套种在玉米地里了。这样既能能吃上自己种的瓜,还能避免一些调皮的熊孩子来捣乱。瓜长的也会不错的。但是,母亲的菜园可没这么好,每次去菜地母亲的脸上总会有些不一样的表情,母亲不说,我偷偷告诉父亲才明白,菜园的菜被偷了。

我很气愤,母亲辛辛苦苦种的菜,这么可以有这些人顺手牵羊呢!这么可以这样不劳而获呢!于是,我找来妹妹,我俩一商量就排了个时间表,打算活捉这帮偷食的家伙。可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丝毫的收获。蹲点不仅把我和妹妹晒得一层黑,连个人影都没有碰到,简直就是闹鬼了。我把蹲点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哈哈大笑,吃过晚饭,父亲就背起田里排水的时候用的大手电筒,带着我和妹妹一起去解密了。步子走的很轻,父亲沉稳的呼吸声听得很清楚,还有草丛里吵闹的音乐会,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父亲突然挺住了脚步,叫我们屏住呼吸,一切走是这么的神神秘秘的。不对,我好像听到了嘎吱嘎吱的清脆的嚼声,还有沙沙作响的碰撞,唧唧吱吱地声音里还会不时传来一声清爽的嚎叫,就好像家里的动物抢食时发出的撕咬声。父亲突然打开了灯,所有的声音全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仿佛也屏住了呼吸。我看到,我看到,它们傻傻地呆住了,呆住了,一切的动作都像被时间施了定身魔法止住了。晃过神来,它们四下逃窜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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