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微澜 第九章
古令令在家待着也无聊，穿着睡衣在客厅、厨房、卧室晃荡了一圈儿，发现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事情做。
她洗了把脸，又把精华液、护肤水、乳液、霜、遮瑕膏、BB霜、防晒霜、粉底液一一涂上一层。她是欧式平行双眼皮儿，没有必要化眼妆，她涂了点儿唇液，拿上遮阳帽就出门了。
“哎哎，去哪儿呢？”古妈妈正好洗完衣服从卫生间出来。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去找舒浣玩会儿。”
古令令说完就往外走。
“哎！别忘了防晒衣！”
古令令本来已经出了门，听了这话忙不迭地折回来。她皮肤还算白净，但可能与身体偏瘦有关，肤色白里偏黄，以前中学时期跟着舒浣、李欣然，哪有什么护肤概念，学业之外只知道看看小说、漫画、电影，也就偶尔在古妈妈的唠叨下擦擦保湿霜，中学时期的妈妈们更多的是教导女儿好好学习，禁止早恋，浓妆艳抹的都是妖艳贱货。
但自从她上了大学，古妈妈的一反常态，古令令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古妈妈带进西江路一家从没进过的品牌鞋店时的激动心情，这可是自己那官二代表姐才经常光顾的店面呐！
古令令还记得妈妈付款时肉疼蹙眉的神情，那还是用表姐的贵宾卡打折之后。
后来她穿上那双鞋去了舒浣家，仔细地打量着舒浣的表情，结果舒浣只是笑了一下，平静地说了句 “这鞋挺好看的”。
古令令真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忍不住说了句“这可是xx品牌的鞋呢！”
结果换来的是舒浣的一脸茫然，隔了两三秒才说道：“哦哦，我知道，我去西江路时经过过那家店，进去看了看，确实都很有设计感。”
古令令点着头：“是吧！是吧！”
她还想接着描述鞋子的精妙之处，结果舒浣一脸兴奋地和她讲起了最近看的一部小说。
古令令很想翻白眼儿，她就闹不明白舒浣和李欣然俩人咋就能对电影小说漫画狂热成那样，是能吃啊？还是能穿啊？她就喜欢芒果台和《一起来淋雷阵雨》咋了？但怕被鄙视，没敢说。
这就是组织的恐怖之处，哪怕是个非正式组织，少数人一般不敢向大多数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但古令令走动最频繁的朋友仍是舒浣和李欣然，这一切都归功于榕城的最高学府，榕城一中。
榕城一中是古令令的母校。每座城市都有一所一中，是那座城市教育的领头羊，是家长们津津乐道的大学预备校，是穷家学霸的希望之火，是富家学渣家长豪掷千金也要将子女塞进去的高校便车。
古令令不是学霸，但也没沦落到学渣，家里不是富豪，但也算得上小康。古令令初中的成绩一般，到了初三加了化学课更是飞流直下，她把自己成绩不好的责任推到分班上，分班后她班里的化学老师可没舒浣班的那位讲的透彻。
古妈妈可不管这些，一周要约老师谈两回心，着急上火之际只得使出了九年前就预备好的杀手锏：留级！
之所以说是九年前的，是因为在古令令上小学时，古妈妈就担心女儿后劲不足，让她提前了一年上学，以防留级。届时古妈妈都想送给自己一朵大红花。
古令令初三留了一级后参加的中考，但还是没过榕城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家里出了点儿赞助费，进了景城一中。
榕城一中也是一人心玲珑地，是非多发所。和许多城市的重点高中一样，一中的学生分两种：成绩优异直接录取的学生，分数不够钱足够的学生。
像古令令这样家境一般，成绩一般，但家长咬咬牙送进一中的也不再少数。这样的学生往往过得比较痛苦，成绩比不过学霸，家境又不敌学渣。
在一次次追随白富美班花而不得，亲近四眼学霸而被拒的创伤中，舒浣和李欣然所就读的榕城二中成了古令令的疗伤地。古令令看着两位儿时好友，亲切自然放松的感觉涌上心头，但莫名地，她又转动起两颗眼珠子，流露的神情有轻视，也有怜悯：就榕城二中这样的市级重点高中，能考什么好大学啊！学生家境也大都一般，以后的校友也就工薪阶层的料！
古令令在榕城一中不受待见会翻白眼儿：你们这些现实庸俗的人，你们知道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是多么的自在和满足吗？连犬夜叉和海贼王你们都不知道，你们的青春被狗吃了吧！但看到舒浣和李欣然聊着自己不大能融入的文艺作品时又会暗自撇嘴：二维的世界再美好又怎样？是能吃还是能穿啊，还是能带来新手机啊？
这种两边都鄙视的心理一直延续到古令令上大学。
古令令上的是三本独立院校，学费贵，但也不缺家境好爱打扮的女生。
一方面，古令令对这些只知道打扮的女生向来嗤之以鼻：再打扮又怎样！还不是绣花枕头！另一方面她对舒浣和李欣然依然懵懂无知的个人世界忍不住翻白眼儿：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不护肤不化妆，真当自己能永远十八岁啊！女孩子不趁年轻漂亮把自己嫁出去老了等人来挑啊？时间可不等人，皮肤可是一年一个样！
此刻，古令令坐在舒浣家的沙发上仍不时打量舒浣，真正素面朝天，恐怕她连保湿乳都没擦吧！更不要提什么BB霜、防晒霜之类的了。
“那你表妹夫这么不珍惜你表妹，你表妹的妈妈没意见吗？”舒浣往嘴里塞了个葡萄。
“那有什么办法？孩子都生了，况且我那姑妈也是个傻的。之前人家给我表妹介绍过一个男的，银行上班，父母都是公务员，爸爸还是财局的副局长，家里两套房，人家对我表妹还挺有意思，可她和那男的相处了几天，说不喜欢，就掰了。我姑妈居然就同意她和那人分手找了现在这个。现在这个连房都没有！”古令令说话间的不满和不屑溢于言表。
“依我说，既然你表妹那么喜欢你表妹夫，可能是和他呆一块儿更自在。你前面说得那个银行男，家境毕竟比你表妹家好太多啦。可能结婚后负担是小很多，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以后也少不得听公婆的。”舒浣很平静地说道。
“呃......也是，但是......”古令令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舒浣一脸的正经，突然不想说接下来的话了。
嫌贫爱富的骂名她不想背。
舒浣看着古令令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大舒服，瞥了一样她嘴角没有抹匀的隔离霜，她也不想提醒了。
就在前不久，古令令还向她冷嘲暗讽某位高中同学如今打扮露骨，风尘气息浓郁，如今古令令的中分长直黑发，抹得雪白的脸，涂得樱粉的嘴唇，无一不是在向她们曾经鄙视的网红风在靠拢。舒浣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伙伴陌生了起来。
“还有我表姐，她最近也要结婚了。”古令令转移了话题，但可能言由心生，转来转去还是婚恋题材，家里长短。
“哦？是和之前的男朋友吗？”
“不是。是个家境不咋地的医生。不过胜在职业好，个子高，毕业的学校还不错。当年考的可是国防生哦，厉害吧！你也知道，我表姐都28了，年纪太大了。耗不起了，女人的皮肤可是一年一个样儿！”
舒浣看了古令令一眼，看到她也是一脸高深了然的样子，同样欲言又止。
朋友的裂痕始于欲言又止。
“舒浣，你家里有给你介绍男朋友吗？”
“没有啊。你呢？”
“有是有，就是光奇葩啊！前天见了一个，帝都科技大学的，你知道他问啥？他居然问我本科是哪个学校的！我本科哪个学校关他x事啊！上个月还见过一个在S城当公务员的，没房没车，我开始就没特别热情，后来想好歹能在S城立足啊，以后我辛苦点儿进会计师事务所，多挣点钱也行啊。结果就在我犹豫期间，他和S城一本地有房的女孩好上了。哼！如今的人呐，都现实地很！”古令令眼神都是冷的。
别人现实？！你比谁不现实啊？！舒浣喝了口水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真诚些好吧！毕竟是找老公，以后可是会一起生活好几十年的人，现在看人家条件好就结婚了，以后发现不合适，吵架离婚甚至遭遇家暴，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舒浣换了个角度劝道。
“......”古令令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儿。
“对了，欣然现在在干什么？她今年回榕城了吧？找到工作了吗？”古令令把李欣然扯进来。
“嗯，今年年前就回了。你应该去过她在江原的公司吧。私人小公司，连社保都没有，工资也不高，还经常加班。又和别人合租的房子。她在江原又没男朋友。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就回来了。现在在体育馆那边的健身房做前台，还挺轻松的。”舒浣一次性说完。
“哦，这样啊。”古令令瞪着眼睛点了点头，后终忍不住皱着眉一脸惋惜地发表了见解：
“哎，其实我一直挺心疼欣然的，你之前不是说她在江原一个月工资不到3000，但每个月还给几百她妈妈和奶奶吗？”
“是啊。不过这有什么好心疼的？赚了钱给点家里也不算有错吧！赡养老人是应该的啊！”
“话是不错，可她才赚那么点儿......”古令令及时住了嘴，想让舒浣意会后接话。
“3000块，省着点儿也行吧，慢慢来嘛！年轻时不吃苦，老了吃苦啊？而且人家凭自己本事赚钱，那就轮得到你这如今还靠家里供学费和生活费的人可怜了？”舒浣一着急还是说了出来。
古令令一下不再说话，抿着嘴，眼睛定定地盯着沙发，一头长发耷拉着。
舒浣不擅长安慰人，而且她本就讨厌古令令明明现实功利，却总是学四五十岁的佛教大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貌似懂事，其实幼稚又世故，平等尊敬他人完全没学会。她今天就想刺一刺她。
古令令现在也有点儿讨厌和舒浣的相处模式了，舒浣总能漫不经心地把她的真实想法略带调侃地怼一怼，但又不挑破，还一副“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的表情。古令令认为自己貌美家境好，如今又读了研究生，也算高学历，她也想扬眉吐气一番，奈何她们的圈子鄙视炫耀和奉承，古令令时不时似贬实夸的自我描述，舒浣和李欣然仿佛听不到，偶尔还会顺着她的话把她教育一番，古令令常常有一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郁闷。
古令令同样憎恨舒浣的迷之自信，她总能把自己的目标直白地说出来，虽然在古令令看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好了，不说她们了，给你看看我的新作。”
怼完了，当没事人，舒浣也是高手。
她从房间里拿出一本画册，这几天灵感爆发，几乎是每天一副设计。
“啊！我看看。这你画的啊？”古令令接过来翻了翻。
“嗯嗯。”舒浣点了点头。
“哈哈，你好无聊啊。”古令令也想打击一下舒浣。
“哎呀，画着玩嘛！”
两人各怀心思说着话，最后在古令令妈妈的电话轰炸下，古令令骑着小电驴回家了。
舒浣吃过晚饭，又拿起了画册，她刚才没有对古令令说另一件事，她的这些“无聊”的作品其实是准备参加在下月举办的一场名为“色·纪”的比赛。初赛已经入选，她想冲刺一下决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