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凡】暗昼 (一体双魂梗)点梗向

Warning :

已经废掉的东山于是决定喜闻乐见(简单粗暴)地让鬼厉霸霸黑掉

放心,放心,即使是把逻辑吃掉,也会he的

私设如山,毕竟ooc东山是专业的




若说张小凡此人,此生最不能忘怀之事是什么,张小凡自己恐怕也说不上来。

他十八年的人生如同水流中的白石,被时间洗练,只剩下清棱棱的一片坚硬冷冰的空白。

因为所有的记忆全都被一个叫做鬼厉的男人带走了。

所有有关,或者与鬼厉无关的一切。

夏日午后闷热得厉害,后山竹林里,张小凡费劲巴拉地砍着竹子,偶尔停下来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似的,闷闷地胀痛,他捂着头感觉像是梦魇后惊醒时般心悸,于是扶着旁边的竹子慢慢地滑坐下去,抱着膝像是被一团火焰淹没了,喘不过气来。

不远处田灵儿急匆匆跑了过来,看见张小凡这副模样,又气又急:“小凡,你病刚好,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还砍竹子!你是不是要急死大家啊!”然后又赶紧蹲下来,挥着帕子给张小凡扇风。

张小凡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笑了一下:“我昨天早课时又没有通过,师父罚我来砍竹子,我当然不能偷懒啊!”

田灵儿闻言却是一怔,犹豫了一下,神态间不由得多出几分小心翼翼,又问道:“小凡,你还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沉默忽然横亘在他们之间,张小凡朦胧间觉得好像师姐有什么不一样了,虽然容颜未改,但是却是梳着女子出嫁后的发髻,眉目间也比之前多了几分稳重干练,还有一些张小凡根本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无言的悲悯。

张小凡心底不知为何有了些惊惶,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师姐,你怎么了,昨日我们一起追着小灰在后山幽谷迷路了,还捡到一根棍子,被我用来烧火了,但是刚才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见到了吗?”

田灵儿听到张小凡的话,预感变成现实,顿时感觉心头一时冷一时热,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过,又想到这些年来张小凡受的苦,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张小凡忘记了发生的一切,他的时间停留在遇见那个男人的前一天。如此,也好。

“喂!你是谁!”

张小凡抱着枕头,一手紧握着昨天刚捡到的烧火棍,瞪着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他床边的裹在一身黑衣里的陌生人,在那人上下的打量的视线中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我警告你,这里可是青云山!你还是快走吧,不然被抓到你就惨了!”

鬼厉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半身,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外界的视角看着对方,目光像是描摹作画一般扫过少年的眉目轮廓,然后自身原本虚幻的面目开始凝实,只有一双眼睛像是渗了血般幽暗。

张小凡看着对方的手忽然抬起来,更加紧张了,然后当他看见对方放下兜帽露出来的脸,手里的枕头都吓得掉了,扑通一声滚到一边,他手指着对方,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有一个从小失散的孪生兄弟?

张小凡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像是心脏旁边又多出来一颗心脏似的,陌生又熟悉,本来惊惶不安的心情却又多出来一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窃喜。

鬼厉看着张小凡目瞪口呆的模样,与自己预期中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唇角悄然溢出一丝笑意,可是还没等他说话,却在张小凡的凝望中忽然变得透明,一眨眼就消失了。

张小凡没有注意到手上的烧火棍忽然闪烁了一痕血色又立即归于平淡,他伸出手在刚才那人出现的地方探了探,却是一无所获,难道是自己在做梦吗?

夜色沉静如水,风声静缓,月色浅淡。

张小凡把被子蒙上了脑袋。睡觉!睡觉!肯定是这两天太累了,没休息好才出现的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翻来覆去的张小凡终于倦得合上了眼睛。

在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凝视着张小凡稚气安静的睡颜,犹豫着伸出手,却终是在快要触碰着的时候悄然垂落。

明明是世间最近的距离,却又是这么遥远,连最简单的触碰都是奢望。

当记忆存在空缺的时候,一个人总是难免会存在焦灼和惶恐,然后随着新的记忆的填补,最终总会恢复平静。

田灵儿看着张小凡茫然失措的模样,虽然心酸,但还是决定让一切都留在过去。

张小凡觉得最近大竹峰的人都有些古怪,师父也不再管自己的课业,唉声叹气地背着手走了,师娘和师姐又总是劝他好好休养身体,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师兄们大多都在看望过张小凡之后各自下山历练去了,大竹峰顿时空荡了下来。

风景还是熟悉的风景,青云山还是云烟漫卷,一座又一座的山峰在白云间时隐时现,没有一丝时间留存的痕迹。

张小凡却敏感地觉察到每一个人都和之前不同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留在了过去,记忆中空白的一段像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沉默地在周围徘徊。

他困惑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模样和记忆中昨天的自己没有半点不同。

张小凡坐在石台上,恍惚间好像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但是往四周看了一看,只有寂静的竹林,偶尔经过的飞鸟略过枝头的绿影,遥远地留下几声清越的鸣音,如同隔世相闻的细语。

自己看不见的那段白色的迷雾中到底存在着什么呢?

心又在闷闷地痛了,师姐说是因为自己病了很久,所以才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那么这也是生病后留下的毛病吗?

张小凡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这阵绞痛慢慢过去。

他想,那一定是一场很严重的病。

张小凡醒来的时候,感觉眼睛涩痛,迷糊了一会儿,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然间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却是什么异常之处也没发现。果然只是做梦吗?

不知道为什么,张小凡突然有点失望,说不定自己真得有一个孪生兄弟,那样也不错。

张小凡一如往常地开始准备大竹峰诸人的早膳,但是大概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不停地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往灶底添柴。

“你是想把大竹峰烧了吗?”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张小凡从快要睡着的边缘惊醒,发现木柴已经开始烧到边角了,噼啪一声响,几点火星溅了出来,然后消失在空中,张小凡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烧着的木柴推进去,手里的烧火棍却是有灵性一般挥动了几下,将起火的危险消灭。

然后张小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捡来的烧火棍像是粘人的家犬一样,麻溜儿得滚到了一个人玄黑袍角下,炙热的红光像是烧灼起来的血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烧火棍为什么……”

张小凡站起身来,和这个奇怪的人对峙,接连抛出几个问题。

鬼厉没有管噬魂殷切的灵光,看着张小凡的皱着眉头的样子,想着以前这人不开心的样子也是这般的么。

“我是鬼厉,至于噬魂为何如此,大概是觉得我这个主人更合它的心意吧?”

张小凡似乎纠结了一会儿,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鬼厉说道:“那……我们是兄弟吗?”

那双眼睛中的光彩却让鬼厉无所适从,他的存在本就是个奇怪的秘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小凡的身体里会存在另一半灵魂,他们互为半身,然而在过去张小凡始终是主宰着躯壳的那一半,而鬼厉则是蜷缩在阴影中,透过张小凡的眼睛看着世间的一切,感受着张小凡的苦恼,欣喜,藏在心里的难过。直到张小凡捡到了噬魂,似乎是黑暗气息的天生吸引,鬼厉觉得自己的力量在觉醒一般开始增长,他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了这些年来每时每刻都呼吸相连的人。

“我们不是兄弟。”

当然不是兄弟,比起血肉之亲,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加密不可分,好像有无数根纤细透明的蛛丝缠绕包裹着着两个人的灵魂,将他们紧紧相连,形成一个整体。张小凡每一丝细微的感情波动都像是放大一样投映到鬼厉的心里,比如现在,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张小凡的紧张不安,期待和疑惑。

“我就是你。”

张小凡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诡异的话,几乎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你在开玩笑吗?怎么可能……你明明……你只是躲起来,然后又突然出现,吓别人一跳,然后就说什么‘我就是你’这种话!”

鬼厉在张小凡疑惑的目光里慢慢走近他,然后指着张小凡的心脏处说道:“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然而在接触到张小凡的那一瞬间忽然像昨天晚上一样忽然消失。

张小凡忽然觉得有些晕眩,然后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眉毛,鼻子,嘴巴,还有脖颈,细致而轻柔,好像是在仔细抚摸某种异常珍贵脆弱的瓷器,这种诡异的失控感让张小凡彻底懵掉了。

脑海里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如何,现在可是相信了吗?”

“停停停,我信你就是了!”

这时一个粉色的身影从门边闪进来,抱怨道:“小凡,饭好了没有啊?我快要饿死了!”

张小凡想说话,却是像失了声一样,自己的舌头也开始不听使唤,然后听见自己和师姐说起话来。

“师姐不用急,这就好了。”

田灵儿看着张小凡,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走了,大概是小凡看上去没休息好的样子,所以脸上没有像平时一样温软如水的笑意吧。

张小凡开始慌乱地试图挣扎,然后脑袋像是撞到了什么着了火的界墙一样,猛然一痛,不由得捂着头蹲下身来。

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感觉到了吗?这就是过去十八年来,我所感知到的一切。”

张小凡原本愤慨的挣扎忽然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鬼厉冷淡的模样,一双赤眸氤氲着他看不清的情绪,好像随时会沁出血来,心底不知为何浮出一点儿愧疚,朦胧间感知到一种陌生的漫长而无望的痛苦,这是他从来都没有了解到的心情。

“那个……虽然我们是一个人,可是你也不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做。咱们要约法三章才行!”

鬼厉看着张小凡纯然清澈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理由的。

毕竟有光芒存在的地方,暗影亦是随行。

这份光芒越是清澈,暗影也越是深重,最终化为一个深渊,渴望着将这份光芒吞噬,寡廉鲜耻又不知餍足。

张小凡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远远的注视着自己,又好像很近,一伸手就能触到。

但是在自己极力去看清楚的时候,却是骤然消散,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迷雾中,不知来处,不知归途。

张小凡忽然睁开了眼睛,手习惯性地去拿放在旁边的烧火棍,却只碰到一片空白。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仅仅是用过烧火棍一天的话,自己为何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呢,虽然遗忘了一切,但是很多小习惯都是生长在骨肉里的钉子,他会经常看着周围期待着什么人会出现,他会做出来很多绿豆糕放在自己的居处,然而却没有任何想吃的心情,这些微小的习惯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记忆。

他翻检着住处所有的东西,书籍,或者其他的一些杂物,然而却一无所获。完全不存在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呢?

张小凡又被师父罚着砍竹子了,这几乎是张小凡每日必做的日课,而这种事,无论做多少次,身体该有的疲累还是无法免除。

鬼厉就倚在旁边,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累不累?”

张小凡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感觉可能是有人陪着自己的缘故,好像比平时要轻松许多,于是笑了一下:“不累,砍竹子也是一种修行。”

鬼厉嗤笑了一声:“可是我却知道你现在累得要命,恨不得躺在床上睡个七日七夜!你在想什么,全都瞒不过我。”

张小凡被鬼厉这种毫不留情地揭穿惹恼了,把斧头一扔,瞪着大白天还像个鬼一样一身乌黑的在周围飘荡的鬼厉,“是是是!我在想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不是说我们互为半身吗,那为什么你在想什么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一点都不公平!”

鬼厉看着张小凡气得鼓起来的包子脸,眼尾弯出一点浅淡的笑纹,“若是你知道了我在想什么,定然会后悔,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我。”

风声摇动竹林,幽幽暗影,逐风而动,鬼厉像是留守在人间的一抹云烟,随时会消散在张小凡面前,这让张小凡莫名地开始有点难过。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鬼厉说不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困守在自己身边,没有用的自己怎么就是他的半身呢?

“如果感到愧疚的话,那么就休息一下,你要知道,你累上一点,我就比你累上一千倍,现在我感觉手都快断了。”

鬼厉的话让张小凡成功从伤感中走向炸毛。

“喂!说好的约法三章呢!第一,不许随随便便看我在想什么。第二,不许随随便便控制我的身体,更不能做什么其他奇怪的事。第三,不能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的存在。”

鬼厉无奈一笑:“第一条根本就做不到啊,我也没办法,不要怀疑,没错,就是因为我们是一个人。”

张小凡捂着脸,这日子没法过了!

田灵儿从竹林边经过,看见张小凡自言自语的,奇怪地摇摇头走了,大概是在背明日考察的法诀?

张小凡还是决定下山,在青云山上呆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循环往复的囚笼,将他锁在原地,他想如果在青云上不能发现任何痕迹,那么只能离开这里,要么寻回以前的记忆,要么踏上新的世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田灵儿本来还想阻拦,她担心外界的纷扰会伤到小凡,但是田不易还是准许让张小凡离开了,该躲得躲不过,不如随缘而去,张小凡总有一日会驱除这份不安。

张小凡后来去过很多地方,正魔两道大战后,两败俱伤,皆是休养生息,人间倒是比以往还要多出几分平静。

他常常会听见街头巷角关于血公子鬼厉的传闻,听人说这个人长了三头六臂,眼如铜铃,每天要喝上三大碗鲜血,吃三个孩童的心脏,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上活命。

张小凡听了,不禁有点恼火,虽然他不记得这个什么血公子,但还是莫名的生气,“血公子再如何厉害,也是个人罢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然后张小凡被那人一番辩驳的话说的愣住了。

那个人说,血公子当然厉害了,搅动的正魔两道动荡不安,好一场腥风血雨,昏天黑地的恶战,要不是一个正道的青云门的少侠将这个祸害除去了,不知道还要残害多少生灵。

“谁?你说,是谁杀了鬼厉?”

那人像是看着傻子似的看了一眼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少年,以为只是被吓住了,得意洋洋地重复了一遍,“就是张小凡啊,青云门大竹峰的弟子!”

“于去年今日,将血公子鬼厉斩于诛仙剑下!灰飞烟灭,不得往生。”

最近,青云山上似乎弥漫起紧张的气息,田灵儿告诉张小凡是魔道鬼王宗正在和正道抢夺天书,试图复活兽神,最后凭借着天书和兽神的力量,一统人间。

田灵儿叽叽喳喳的说着最新听到的消息。

张小凡听得似懂非懂的,问道:“那兽神又是谁?很厉害吗?”

田灵儿神神秘秘地说:“当然厉害了!兽神可是天地间一切煞气化成的凶物,当年从十万大山里出来,就搅得天下大乱,还是大巫玲珑舍身才把他镇压!”

张小凡懵懂地点点头,这样的事距离他还是太过遥远,再怎么凶怖的故事,如果只是存在在传说里,总是容易让人忽视其中的惨烈和悲伤。

忽然间张小凡又感觉到熟悉的晕眩感,然后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听见自己在追问田灵儿:“兽神又是如何从凶厉煞气化成人身的呢?”

田灵儿被问住了,撇撇嘴:“那我怎么知道?除了兽神和玲珑,谁知道兽神是怎么出现的!玲珑已经身故,兽神也被镇压,当然就是个没人知道的秘密了!你干嘛问这么多?待会儿要考校功课,有你受的!”说完就转身走了。

张小凡有点奇怪鬼厉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有点不安地看着旁边身形缥缈的鬼厉,垂在一侧的手还是缓缓握紧了,犹豫了一下,大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自由的,不会,不会让你一直被困在我的身体里!”

鬼厉轻轻一笑,伸出手似乎是想将张小凡略微散乱的鬓发捋好,但还是隔着一层空气触碰着近在咫尺的人。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个人,没有谁对不起谁。”

青云门的人几乎全都下山了,正魔两道的大战迫在眉睫,大竹峰的人也都收到师门的命令,准备下山。只有张小凡因为修为不够,被勒令留守山门。

张小凡目送着大家离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啊。

鬼厉感知着张小凡的压抑和难过,血眸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后只余一层冷寂,像是浮在湖面的薄冰,掩盖住所有的情绪,他这样对张小凡说道。

“想要下山的话,就下山吧,我会保护你。”

然后他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对方猛然雀跃起来的情绪还有完全不设防的信任,轻盈温暖,像是流淌在水面上的阳光。

谁会不想这份温暖占为己有。

天色接近昏黑时分,张小凡还是来到了据说是血公子身死之处的地方。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与别处的小山幽云,白石清溪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也没有那说书人口中的白骨成山,血流遍野,只有安静下来的群山怀抱着一条蜿蜒的清澈溪流,虫鸣窸窣,鸣鸟栖枝。不远处是一个叫做草庙村的废弃的村落,在逐渐黢黑下来的视野里和山石融为一体。

张小凡茫然的看着这个地方,这个据说是他曾经来过的,还在此诛杀了魔道首恶血公子的地方。他却没有一丝记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要从中看出曾经血液流过的痕迹。

鬼厉,除了是血公子,又是谁呢?

十一

鬼王宗的教众觉得他们鬼王绝对是老糊涂了,虽然那什么鬼厉的确能力不俗,但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如何能够担任副宗主的职位?

比如现在,副宗主又开始在屋里摔东西了,嚷着要出去,而门外按照他的吩咐设下了牢固的阵法,而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出来的依旧是冷酷的血公子鬼厉,眸中藏着血海地狱,煞气凛然,方才还交头接耳的教众立即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等待着副宗主经过,生怕招惹了这个男人的不悦而人头落地。

“鬼厉,你到底要怎样!放我出去!你怎么能让我叛入魔道?”

鬼厉不理会脑海里虽然虚弱,但还是坚定执着的声音,只要他找到了最后一部天书,找到兽神,他就能真正得成为一个人,而不是只能在这副躯壳里旁观着张小凡的人生,他们互为半身,而不知何时,身为半身的自己却不再满足,而是想得到更多。

张小凡颓然地在空荡荡的意识海里,感觉到自己的手上沾染着越来越多的鲜血,无辜的人一个又一个在噬魂下失去性命,而噬魂与鬼厉的力量却在杀戮中越来越强大,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给人间带来的只有恐惧和死亡。张小凡在等待和挣扎中越来越虚弱,他甚至开始想,要是自己从始至终都不存在的话,那么鬼厉也无须这般做了。

鬼厉会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什么以杀人之术来求生的血公子。

但是,事情终究该是在他手上终结,鬼厉不能一错再错,最终酿成人间的劫数,天地俱灭。

张小凡看着镜中的自己,左眼是幽暗的血红,右眼是清澈的纯黑,他知道鬼厉也在看着这样诡异共存的一幕,他们为彼此而生,从生到死,即使化成一捧灰烬,谁也不能将他们分散。

十二

张小凡看着水面上的月影,忽然间好像看见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也跟着闪了一点红芒,他跳了下去,最后在水底捞出来一根漆黑的棍子,上面裹满了青绿色的水藻还有一些灰色的泥沙,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他一直找不到的烧火棍。张小凡把他洗干净之后,发现它上面遍布主蛛网般的裂纹,几乎快要断成数节,应该是经受了剧烈的攻击才会如此,他想难道是自己遗落在这里的吗?

但若只是如此,师姐又为何避之不答?

张小凡带着烧火棍在人间四处行走,茕茕独立,无朋无友,因为张小凡是被困守在过去时光里的人,这人间偷走了他的一段生命。

有一天,张小凡来到了黑石镇外,听说树林里有一口奇异的水井,叫做满月井,只要在满月时分往下看,无论是前世今生,你都能看见自己最心爱的人或者最想要的东西。

今日恰好是满月,张小凡好奇地往水面上看去。

水光粼粼,待一片模糊的幽影退去之后,清清楚楚地浮现一张熟悉的脸。

属于张小凡自己的脸,张小凡觉得自己是被骗了,但是心里还有又一点怪异的感觉,他总感觉水面上的人在看着自己,目光里有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他在这种目光中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烧火棍,裂开的缺口颇有些锋利,指腹被割伤,立即沁出殷红的血痕,张小凡一痛,手一松烧火棍落了下去,滚落在草丛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残留在烧火棍上的血迹被漆黑冰冷的棍身吸取,丝络般的血色纹路浮现其中,渐渐变得炽烈盛大。

张小凡鬼使神差地探出手去,然后触摸到了这份如火焰般的光辉,没有想象中的灼热,而是触到另一个人心脏般的温热柔软。

无数的影像翩跹而来,像是春暮的白蝶,追逐着最后的一寸韶光,倾尽了余生。

十三

在正魔之战最惨烈的一刻,青云掌门最终祭出了诛仙剑。

黑云盈野,血色如雨,所有人的人都在试图杀死对方,反而不在乎刚开始是为了什么。

“张小凡”看着师门众人嫌恶的脸,并没有半分动容,此时的他只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血公子,一双血眸和阎罗恶鬼并没有两样。青云门中的弟子皆是败在了鬼厉的手上,非死即伤。

如果再不阻止鬼厉,天下苍生都会成为鬼厉脚下的血途之祭,只是为了新生。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张小凡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他望着雪瀑般的剑光,这些日子来第一次获得了平静,他凭着暗自积聚的力量,暂时夺回了控制权,然后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跃向了诛仙剑的攻击领域,被浩大凛冽的清光所淹没,手中的噬魂也在此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血光,与之对抗,众人在这两方力量碰撞的余波中没有看清楚发生的一切。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张小凡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看着鬼厉逐渐开始虚幻的身影,释然地一笑。

“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鬼厉,就这样,什么也别做,只要张小凡睡了过去,他就可以永远占据张小凡的一切,他再也别想逃离自己,背叛自己,他们会真正地成为一个人,张小凡不是消失,而是被自己吞噬。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恶鬼,始终觊觎着这份宝物。

但是,当他看着张小凡逐渐灰暗下去的脸色,还是苦笑了一下。

他知道从一开始就没有赢的可能,可是他还是没想到会败得这么惨。

决战之处被强大的结界困守了三天,人间失去了三个昼夜,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冥途般的黑暗。

血公子鬼厉死了,活下来的是失去一切记忆的正道少侠张小凡。

一年后,张小凡从漫长的梦中醒来,记忆回到了遇见那个人的前一天。

十四

张小凡想,若是这世间第一蠢的人是自己,那么第二蠢的人,就是鬼厉。

他摩挲着噬魂棍上参差的缺口,想着他这一生,本来安安稳稳的,就被那个家伙搞得一团乱,最后还干干脆脆地消失,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真是不公平!

“我以为你会讨厌我,不希望我回来。”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张小凡僵住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镇定,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逼退回去,他转过身看着一如既往冷淡的男人,“这么说,你一直都在?”

“没错,那些正道的人还是挺好骗的。”

鬼厉想,如果不是张小凡的心老是在痛的话,他大概会藏在他身边一辈子,毕竟他会感知到张小凡一千倍的痛苦,没有谁能受得了吧?

张小凡看着鬼厉渐渐走过来,有点紧张地倒退了一步,鬼厉颇有些受伤,“刚才还在想我出现,怎么见到我又这样讨厌我呢?”然后露出一点笑意,“你不是一直说不公平吗?那么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在想什么。”

鬼厉把张小凡轻轻环抱住,然后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瞬息间无数的光影交错,庞大的信息流交织在一起,纷乱的思绪奔涌如江河,渐渐平缓深邃,向张小凡袒露了所有的秘密。

他的黑暗,他的贪婪,他的伤口,他的独占欲。他的关于张小凡的一切。

他没有听见张小凡的回答,但是他不在乎,他什么都知道。

鬼厉隔着一层细小的空气隔膜触碰着张小凡的心脏处。

“我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不会离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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