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些遗憾 成全美好

Pool Hill 山腰

最近又看了一遍《廊桥遗梦》。心里总是会对小说里,电影里那些有遗憾的爱情故事怀有恻隐之心。我想,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事情过去已有四年时间,除了硬盘里还躺着些许照片,所有相关的物件、联系方式丢的丢删的删,甚至一直存储在脑海里的记忆,也因为时间的拉长,变成了零零散散的片段。我想,再不写,恐怕连片段都荡然无存了。

一直试图找机会把故事记下来,却每次起个头就无法继续。一晃神,几年过去。如今我已为人妻为人母,生活幸福美满。是时候了,毕竟有些故事,经历一些年月的沉淀才有更深刻的认识。


——一个人的游记

11年夏天,北漂了几年郁郁不得志,辞掉工作想换个环境,一鼓作气回到重庆。回去工作几个月后发现心心念念最爱的城市还是北京,辗转又把重庆的工作辞掉,打算带着仅剩不多的积蓄外出游玩一趟,还是乖乖回北京。

去哪呢?那时刚是西藏热的初期,对神秘的高原充满好奇,想着季节合适,从四川过去也近。作了个大致的线路规划,把家什打包物流到北京朋友家,一个人背个包带着不多的路费风风火火的就出发了。我是个出门不爱做详细计划的人,认为把什么都安排妥妥的才出门没意思,随遇而安多刺激。

先去了青海兜了一圈,再坐上著名的青藏铁路辗转到拉萨。

一个人不成戏,到了拉萨,故事正式开始。

到了拉萨,入住了著名的老平措青旅,为了省钱,入住45块钱一个床位的男女混住六人间,第一次住男女混住的房间,心里还是很心惊的。

一进房间,靠近门口的床位是我的,对面是我在火车站捡的一迷茫小伙。靠里两张并排的床位住中年男女各一枚,靠窗一大叔。

跟我床位并排靠脚那边的床位,住的便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老Q。当时他并不在房间,对他并无印象。晚上一个人抱着电脑在楼下公共区域上网,上来一男子搭讪。才得知他是跟我同房间睡在我脚那头的老Q。老Q询问我是否有兴趣一起搭伴拼车去尼泊尔?一车六人他们已搭到五人,三男两女,还差一人。

自己本毫无计划,加之尼泊尔亦是我向往之地,暗自盘算自己的路费如果稍加节省是够去尼泊尔晃一圈的,便欣然答应了。怀着对即将到来未知旅途的兴奋,才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老Q。

老Q三十岁左右,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小平头,小眼睛,戴黑框眼镜,穿紧身白T恤宽松麻布长裤皮质夹脚拖。交谈中,了解老Q长期在外行走,一言一语无不在透露户外老江湖的丰富经验。对于自己这么个小菜鸟,一想到可以跟这样的老前辈同行,除了崇拜,还平添了几分信任跟安全感。

在拉萨逗留了两天,办好签证,去了布达拉宫,去了大小召寺,还与住同一个青旅即将同行尼泊尔的L姐D姐去了纳木错。两位姐姐年纪相仿,个性却鲜明,L姐热情周到,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之心。D姐低调寡言,却总在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或许都已有小孩,都是结婚后鲜少出门,所以比较共同语言,两位姐姐总黏在一起。

随后认识了B哥,B哥应该是一行人中最年长的,虽然同是南方人,同是常年在外行走的老江湖,B哥跟老Q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戴金丝眼镜,有跟年纪不相符的好皮肤,沉默寡言不好争论,不把自己的经历当谈资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一语惊人。一副笑嘻嘻看破世事的豁达感,亲和力惊人。

临出发前一晚,一行十几个刚认识的新朋友在平措新楼一起吃顿分手饭,席间,姗姗来迟一年轻男子,老Q介绍说这是同行尼泊尔最后一位小伙伴。小Y,这个故事的主角。

坐在角落的我,漫不经心地了解这个86年大我两岁,高高瘦瘦阳光干净的成都男孩。或许因为同是四川人,亦或是年纪相仿的亲切,自打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心里对他就有种多过其他人的好感。

一切就绪,第二天一早,大伙在平措门口集合,挤上越野,气氛和谐地出发了。路上途径羊卓雍措、卡惹拉冰川、扎什伦布寺、定日珠峰、希夏邦玛峰、聂拉木到达樟木过境尼泊尔,再在口岸换车赶往加德满都。一路辛苦颠簸,却因为感受了从雪域高原到亚热带低海拔的变化过程,沿途的高原风光、河谷森林、瀑布溪流的次第变化,美不胜收,心情自然也跟着妙不可言。

犹记得夜宿定日那晚,吃过晚饭在旅馆院子稍作休憩,抬头看灿烂星空,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如此硕大闪亮的星星,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戴手上。美到不想去睡觉。


———一场噩梦

我是当中年纪最小的,一路上哥哥姐姐们对我照顾有加,极为感激。尤其是老Q,无论是吃饭还是坐车,老Q都不意外的坐在我旁边,也渐渐显露出对我的关心和互动多过他人。个性大大咧咧粗线条没脑子的我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微妙变化。老Q往返尼泊尔拉萨多次,在我们当中最有经验,时常像向导一样跟我们介绍各种情况。所以对老Q的殷勤我天真地以为就是个老前辈对小菜鸟的照顾而已,完全没有在意,也没有半点防备之心。自己对老Q除了出于对前辈的崇拜,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反倒是对跟我并没有太多交集的小Y比较在意。谈不上是喜欢,但就是会不自觉去寻找他的身影,不自觉向他靠近,不自觉拉进与他的互动。我不相信这是一见钟情。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动物最低等的原始兽欲。我想,唯一能解释的,这大概就是单纯地出于对一个有眼缘的男生的好感默默地关注罢了。

到达加德满都,入住凤凰宾馆,一家中国人开的宾馆。我跟两位姐姐一间房,三位男士一间房。吃过午饭稍事休整大家一起去了杜巴广场,我和L姐甚至高兴得和大家走散,忘我地挑了半天纱丽。晚饭时间还没回来,把四个人急坏。可能是前几天一直赶路风尘仆仆,大家穿得都是很随意,当我直接从店里穿着纱丽回来站在他们面前时。我有感觉,大家有一瞬间被我惊艳到。

怀着满足的虚荣心开心地吃起了晚餐,席间大家讨论了接下来的行程,B哥和小Y打算继续往下走去博卡拉然后去安那普尔那大环线。L姐和D姐也是打算去博卡拉。而我完全没有计划,不知在加德满都呆两天就回国呢还是跟着他们去博卡拉。老Q也表态不打算去博卡拉。大家心里自有盘算。

饭毕,不记得是谁提议去找个酒吧喝酒,两位姐姐或许是觉得累,或许是比较谨慎觉得不合时宜没有同行。年轻气盛平时就好酒的我想都没想就答应。几天的相处了解,让我对三位男士毫无防备之心。找了间酒吧喝得不亦乐乎,四个人敞开心扉聊了很多关于各自的故事。即便如此,我还是保留意识,没想往常一样沾酒必醉。至少我清晰的记得四个人都安安全全回到了宾馆。

原本和谐的故事情节到这里开始发生转折。

我以为到了酒店就安全了,完全放松下来。大家似乎都意犹未尽,又坐在宾馆大厅里聊了很久。一会儿,年纪最大的B哥说累了先回房间休息,接着小Y也回了房间。剩下我和老Q,不知聊到几点,酒劲渐渐上头,意识渐渐模糊…

等我再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另一个房间,身上是同样赤身裸体的老Q正准备……当下的瞬间简直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立即开始挣扎反抗,发疯一样的哭闹喊叫。老Q似乎不打算放弃,他的反应彻底激怒了我,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已经全然不记得,只记得一股浓浓的耻辱感涌上心头,玩命的又推又踢又打,挣脱后抓起衣服冲到洗手间把门反锁嚎啕大哭。

躲在洗手间我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听到小Y的声音,我赶紧趁机冲出去,跑回隔壁的三人间,一边止不住的哭,一遍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两位姐姐错愕的看着这一切,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我已经背好包冲到楼下。

下楼看见老Q站在前台等我,见我就拉住不停的道歉,阻止着我一个人跑开。其实当下自己心里明白,也害怕,离开他们,自己真不知道要怎么办。第一次出国,英语又不好,对加德满都毫无了解,走了之后要去哪都没个概念。但当时恼怒羞的我已完全没有理智,冲动战胜了恐惧,头也不回的往外面陌生的街头跑去。


——一个同情的拥抱

当我跑出宾馆,跑到路口,小Y跟了上来,拉住我关切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他的询问,稍稍平复的心又激动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抑制不住地大哭。小Y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温柔的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想哭就哭个够,而且还有L姐D姐B哥他们在,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你一个人跑掉,我们大家又怎么能放心?”

小Y一米八几的身高,把我搂进怀里时脸正好贴在他的胸口,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我明白这个拥抱不惧任何特殊意义,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可能都会给对方一个同情的,安慰的拥抱。可是对于我,它不仅仅只是同情,能有几层意思,全在于自己的想象。

这个拥抱仅仅持续了分把钟。痛痛快快哭完后他领着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我接下来怎么打算?一个人要去哪里?知不知道怎么回拉萨?要不要撇开老Q跟他们一起去博卡拉散散心。

我拒绝了,即使当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但羞耻之心让我觉得没有勇气继续跟他们走。

小Y见劝不动我,叮嘱几句,自己转身回了宾馆。剩下我既迷茫又无助在街头踱步。不知道站了多久。可能是真害怕,也可能是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既然不知道怎么回拉萨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开开心心出来玩就不该带着糟糕的心情回去。赶紧转身往宾馆跑,等我跑回宾馆问前台,小Y已经带着L姐D姐B哥退房去了汽车站。向前台小哥问了路急急忙忙追过去。

当我赶到车站,惊呆了,车站就在一条路上,沿着路边长长一排足足有二三十辆大巴…感觉能找到的希望渺茫。

碰巧一行人只有我和小Y的手机开通了国际漫游,一边给他发信息,告诉他我想去找他们,一边抱着绝望的心情从第一辆挨着找到最后一辆,在我打算放弃已经垂头丧气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小Y回消息告诉我他们车还没开,现在下车找我。我欣喜地准备打起精神重新再找一遍,一抬头,已和他四目相对。

当下那一瞬间,如果可以,多想冲过去抱住他。

小Y领着我上了车挨着他坐下,B哥L姐D姐微笑相迎。气氛看似平静其实尴尬到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清楚早上发生的来龙去脉,不知道他们如何看我?会不会认为我很轻浮?会不会压根就不欢迎我继续跟他们同行…顾不上那么多,亦没有勇气去问去解释,硬着头皮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车程七八个小时,因为情绪崩溃哭闹一早上,坐在车上头痛欲裂疲惫不堪,仍强忍着保持清醒,尽量不让自己的头靠到坐在旁边的小Y身上。即使当时我非常想靠…

一路颠簸一路美景,到达博卡拉,心情似乎平静很多,豁然开朗,突然就觉得没必要把自己一直沉浸在阴霾的情绪中出不来,不去想大家对我的看法,不去计较已经发生的事情,安安静静地在这个美丽的小镇待上几天,收拾好心情,自己回去吧。

安顿下来后,有了Wi-Fi,小Y主动发消息给问我情况,想知道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把事情原委告诉他:没有意识时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当我清醒过来,发现事情不对后是拼命反抗的,老Q却不打算罢手,我极力挣脱,直到小Y来敲门…

小Y这才告诉我,一路上,大家都看得出老Q喜欢我,也都觉得我没有明确拒绝老Q的殷勤可能是两情相悦,都觉得我和老Q可能会发展成情侣的。所以那晚他才主动提早回房间,想给我和老Q制造机会,没想到却是好心办坏事…

我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怪谁?怪小Y吗?明明喜欢的人是他他却把我往别人身上推?怪老Q吗?若真心喜欢我,就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对我,更不该在我已经反抗了居然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谁都怪不住,最该怪自己。怪自己神经大条全然不知身边已有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男人,怪自己明明不喜欢他还整天和他嘻哈打闹让他误以为我是欲拒还迎,怪自己那晚在Y离开时,在自己还清醒时,就该回房间去而不是单独跟他待到凌晨…


——一句无声的“我喜欢你”

休整两天后,小Y打算陪两位姐姐去小环线。来回需要四天时间。我想跟着却因为自尊心作祟作罢,打算留在镇上,费瓦湖那么美,即使哪也不去,租条船在湖上漂两天,也足够治愈心里的阴霾。B哥没有计划,见我心情不大好,善解人意地打算留下来陪我。

大家甚至安排了一顿散伙饭。

如果说,之前想靠近小Y只是依托对一个男生莫名的好感而不经意不自主的行为,那么到博卡拉后,对他的感觉已经升华到我已经控制不了的地步。我喜欢他,可又出于羞耻心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没资格去喜欢任何一个人。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心里就难过得讲不出话,跟他们吃饭喝茶说话完全心不在焉。总会刻意寻找可以跟他眼眸对碰的机会,会在某个没人注意的时刻死盯着他,想试图用眼神告诉他,我喜欢他,有多不舍得他。

转天一早出发前,小Y用吃早餐的时间说服B哥一起前行,在他们即将退房之际,我才停止纠结矛盾的心,答应收拾行李跟着一起去。

小环线的四天,是此行最美好的回忆。那种喜欢一个人说不出口,却能每时每刻都看见他的感觉很幸福,即使他并不知情,能待在他身旁,偶尔不经意的四目相交就足以让我窃喜半天,像第一次暗恋男生似得自己把自己浪漫得一塌糊涂。

第一天进山,途经无数漂亮的溪流、瀑布、吊桥,错落的稻田,一路蓝白相间木质小屋或茶亭或客栈,当地人屋前屋后种满绚丽多彩的各种花。和擦身而过从大环线下来的各国驴友打招呼闲聊。一整天心情好到不行,好似所有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晚上躺下后能听到一墙之隔睡在隔壁房间闲聊的小Y声音,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天线路比较虐,全程几乎都是令人崩溃的台阶路。海拔直线上升。时常也会因为当下的美景而停下来,葱郁的森林里、高山的草甸上,舒适的农家旁。这种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可以跟喜欢的人呆在一起简直幸福到爆。一路上小Y会帮我背包,给我递水,路途无聊会过来讲笑话解闷,看我走湿了衣裳会给我递上他的速干衣。没有登山杖会分一只给我,自己随手捡树枝代替,担心手杖磨手还会分一只手套。第三天凌晨起来披星戴月地去爬Poon hill看日出,知道我没有厚衣服御寒,甚至贴心地把他自己带的秋裤给我穿上。我尤其喜欢让他替我拍照,全程我都没把自己相机掏出来藏在背包里,毕竟,在按下快门那一瞬间,他的眼里就剩下我了。

其实小Y本性善良,对谁都好。对两位姐姐同样是照顾有加。只是到了我这儿,自己附加了更多的意义。

第三天回程下山,不轻松路途也赶,即使如此,亦不能阻止我们乐意享受当下。午饭时间觅得一处环境优美的guest house,见店家有自己的菜园子,见到熟悉的蔬菜,吃够尼泊尔炒饭的我们几经游说,老板答应让我们自己做午饭。我和小Y合力尽可能用简单的调料烹制一桌简单的中国菜,一个青菜汤,一个炒豆角,一个土豆丝,我们还杀了一只鸡做了一盘辣子鸡。当时那种我在菜地摘菜递给站在旁边的他,一起在厨房忙碌各自吹嘘手艺的幸福场景,至今我都记忆深刻。

因为中午做饭耽搁了时间,晚上不得不摸黑赶路,天还没黑尽时路过一条不知名的河流,上面的吊桥晃荡破烂,惊险刺激,两位姐姐胆子小,百来米的桥足足过了快半个小时,自己却希望时间再慢些才好,小Y会来回搀扶我和两位姐姐,时不时的肢体接触让我小鹿乱撞。天色渐暗,山间没有灯,出了手电,完全靠月光指路。小Y走在我身旁,看不清路的我们跌跌撞撞接触更多。漫山的萤火虫簇拥而来,黑暗中翩翩起舞。当时的气氛,美妙到想要时间就凝滞在那一秒。

第四天最后一段回程,疲惫不堪的我们选择坐车。车上坐满当地人,D姐一上车就在前面找到位置坐下,我和L姐往车身最后一排走去,L姐靠窗坐,我靠L姐坐。身边还剩一个空位。当时小Y和B哥没上车,全车只剩我旁边的一个位置和前排一个座位,当小Y和B哥一前一后上车。我多么希望小Y能朝我走来,心在想眼却不敢看,默默在心里拼命喊,过来!过来!

不知是不是几天来的“亲密”相处,彼此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当我用余光瞟去,小Y已走到我跟前。

从tatopani回博卡拉这段车程,比我们想象得要糟糕,当地汽车行车过程不关门窗,沙尘暴般的车厢把我们几人呛得喘不过气,不捂住口鼻简直觉得都要死过去,任由上车时的黑头发变白头。颇有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的浪漫感。路途崎岖,车身的颠簸更是超乎我们的想象,夸张时整个屁股腾空好几秒,可怜的小Y不仅屁股遭殃,因为高个子,头也不停撞向车顶。也正因为此,我和小Y因为车体颠簸有了更频繁的肢体碰撞。

当我沉浸在身体接触的窃喜中,不知不觉车快到站。意识到可能接下来再也没有如此巧合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心里觉得有句话再不说就要憋死了,再不说也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酝酿片刻,等车身再一次腾空跃起时,我借机侧过头嘴巴贴近小Y的耳朵,没发出任何声音,只用口型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当我回头看他,他竟然回了我一句:“me too”。

惊呆的我,满脸绯红又质疑地问“我都没发声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小Y满脸堆笑道:“我知道。”


——一声“再见”回应一句“我等你”

听他这么说,心里先一阵失落,原来我这藏了许久的秘密其实早已被人识破,我还傻傻装得如此辛苦…

接着又一股幸福感扑面而来,原来我那些穷追不舍的眼神,明显故意的接近,愚蠢做作的情绪并没有被忽视。

幸福的感觉如同小时候闹情绪不肯去上学只是希望妈妈买玩具却又不敢开口,放学回家,想要的玩具已摆在床头。

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显然明朗起来,下车后,小Y会主动与我靠近,过马路甚至会扶一下我的背。换上公交回镇上,空位特别多,再也不需要我用意念呼唤,他就已经坐到我的身旁。

不确定是为了挡灰,还是为了掩藏幸福的神情,我刻意戴上口罩,两个人一阵尴尬,闲聊了些有的没的后,忽而他侧过身望着我,望着我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我没有逃避,用同样炙热的目光迎了上去。

两个人深情地对望了足足一分钟,这一分钟好似世界已停止运作,只剩下我和他,只剩下两双眼。

“其实我早已感觉到你的变化,对你,我亦是同样的感觉。只是自己不敢确定,怕是自作多情,且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心里始终有些介怀有些自责。所以一直刻意回避这样的感觉,直到刚才你说的那句话,直到我现在如此认真地看着你的眼…”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是到博卡拉的时候吧,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我望着他,几乎快要哭出来道:“从见到你第一眼起”。

他伸过手把我搂进怀里,彼此再没说话。

人生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你暗恋的人正好也喜欢你。可我高兴不起来,原来他是计较之前发生的事,而且,再过几天,是真的要面对别离,而我们才刚刚开始…

为了化解尴尬,我们又默契地聊起各自的情况,原来我们都曾在北京工作生活过,两个四川人,曾身处同一城市,却没能有契机让彼此认识,反而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互生情愫…聊起了彼此的感情,彼此的前任,彼此曾经的经历,未来的打算。

回到旅馆,得知老Q竟然不死心,从加德满都追到博卡拉。甚至找到我们下榻的宾馆,等了两天一直等到我们从小环线回来。老Q见到了L姐D姐,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两位姐姐只告诉说是老Q想见我,想单独和我谈谈。

我让小Y陪着我下了楼,心里说不出来的害怕,小Y攥着我的手说别怕,有他在。我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用余光看老Q的脸,一阵恶心,还是没办法停下来哪怕跟他打声招呼。我挽着小Y径直从老Q身边走过,假装没看到他。

老Q见此,许是明白了我的心意,自己转身走了。

还剩两天,我和小Y开始想尽可能腻在一起。两位姐姐因为接下来行程的关系要换旅馆,我没有跟着去,也没有留下来单独再订一个房间。直接厚着脸皮让旅馆加床住进小Y和B哥的房间。毕竟只剩两个晚上了而已…加床只有床垫,即使只能睡地上,我也不想浪费任何一个跟他待在一起的机会。倔强的我坚持要睡地上。小Y会等到半夜我睡着后再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床上,自己去地上睡。他不知道整晚我都在装睡,能如此近的听见他的呼吸,如何睡得着。

最后一天的记忆。午饭过后,我俩找机会撇开B哥和两位姐姐,想制造些只属于我们的时间,我们的回忆。

我们租了两辆单车,手牵手沿着费瓦湖沿着不知名的街道,微风习习,阳光正好,美景相伴,更有心上人在旁,此情此景不能更妙。如果可以,两个人恨不得就这么一直牵着手骑回拉萨。现实总残酷,租车截止时间将近,最后陪着他去办了大环线的进山手续后不得不返回镇上。接着又从一间咖啡厅流浪到另一间咖啡厅,直至灯火阑珊。

整个下午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难过一段感情好似还没开始就要结束…

小Y隔年要去英国留学,剩下大半年的时间想把想去的地方都去去,把想看的事物都抓紧时间看看。他说下一个目的地是印度,希望结束大环线直接从尼泊尔过境去印度,他说希望我能陪着他去,他说他要牵着我的手看泰姬陵。

如果可以,当时的我多么多么想陪着他一起去大环线,再一起去印度,甚至愿意陪他去天涯海角。可是我不能,我没有钱了。自从从北京回重庆折腾几个月再出来玩一趟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再逗留,即使他说他可以负担我的路费,自尊心驱使,我不能接受。

我们约定,我先回北京,等他大环线结束就来北京找我,然后再商议我是继续在北京等他留学结束,还是直接回四川去生活…等他留学结束不过是两年时间,我明白这两年会发生太多不可预知的事情,但我仍然告诉他,我愿意等他,甚至深情款款地对他说:“如果两年后你回来,你还未娶,我也没嫁,我们就在一起!”

晚饭,真正的散伙饭。

两位姐姐要去博卡拉旁边的蓝毗尼,小Y和B哥休整一天启程大环线,我则原路返回。

离别的伤感充斥着整个夜晚,席间吃什么都已索然无味。饭毕,两位姐姐破天荒的提议再找个地方喝两杯。十几天的朝夕相处,大家感情深厚。我以为我是最难过的一个,几经推杯换盏,发现大家情绪都很低落。或许是因为离别,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关系想起了各自的伤怀,彼此话不多,听着伤感的音乐,摇曳着杯中红酒各自发呆,气氛沉郁到简直要哭出来。小Y和B哥甚至承诺回国后会去各自的城市看望彼此。

夜已深酒亦浓,诸多不舍也即将散场。

我去洗手间,小Y随后默契跟来,在其他三人看不见的角落,我转身,小Y抱住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当时的心情,真真是心都快碎了。黑暗中,小Y吻了我一下,我还以更紧的拥抱,更深的吻。十几天来,除了牵手,这是我和他最亲密举动,仅仅一个吻而已。

回到宾馆,小Y帮我收拾行李,偷偷塞进他提前准备的小礼物。反复叮嘱回去的路线和注意事项,那一晚,不知道他有没有睡,而我,几乎落泪到天亮。

即使伤感,分别在所难免。

小Y一早起来送我去车站,即使在去车站的路上,仍在问我要不要同行跟他去大环线。我仍是拒绝。

帮我买好车票,帮我找好位置,放好行李,千叮万嘱一个人回去要注意安全,担心我钱不多,甚至把他身上仅剩不多没兑换的人民币都给了我。并一再坚定地告诉我,等他一结束大环线,就来北京找我。

距开车还有些许时间,我们拉着手,说着话,拥抱着。如果那时我知道那将是我最后一次站在他面前,最后一次听他温柔的声,最后一次看他柔情的眼,最后一次入他满是爱意的怀…当时的我一定会不顾一切跟他走或是留在他身边。

可惜,人生无奈就在于,你并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对于眼前这人,一转身,便是此生最后一眼。

至今想起这段,心里仍会觉得酸楚…

带着心痛不舍,和他的承诺,一个人离开了。难过,可满怀期待,期待的力量支撑着我一个人坐了60个小时的车从博卡拉到加德满到拉萨,再火车回北京。

回到加德满都需要留宿一宿,哪都不熟也不敢去,径直去了凤凰宾馆,远远就看见老Q靠在前台,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反正我已不敢进去,背着包逃命般在泰米尔街上狂奔,找了间偏僻的旅馆躲起来,隔天四点就起来跟人拼车回拉萨。回程路途辛苦遥远,但心里有着对小Y满满的爱,满满的期待,一切都已无所谓。

和小Y分开后,他短信不断,每天会告诉他的行程,路上的趣事,对我的思念。条件允许还会跟我讲上几分钟电话。

可是,慢慢的,信息一天比一天少,电话也不再有。自己总替他找着理由,想着他在户外常常会没有信号。直到我回到北京一个礼拜后,我完全失去了他的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环线上路途险峻,生怕他发生任何意外。

当我一直无法联系到他,我就试图通过已知的联系方式想尽办法找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我甚至会跑到他微博相互关注的好友下逐个去看评论留言,直到我发现他并不是了无音信,他和他的朋友还有互动…


——一句“对不起!”

我明白,不是他消失了,而是他开始躲着我…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疑惑不解、惶惶不安,我不能理解不能想象不敢相信,几天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人,像是失去记忆般毫不相识…我不停不停去追问原因,却得不到任何回复,越这样,越叫人不安。

除了不安,更多的是难过,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让人抓狂,是他在路上又遇到喜欢的人了吗?是他始终介意在加德满都发生的事吗?是觉得不现实不想跟我浪费时间吗…无论是因为什么,哪怕是只字片语,至少告诉我原因。让我心里有底,才能让我彻底死心。

等他结束旅程,我等来的,仅是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们不合适。好好照顾自己。”

短短几行字,把十几天的回忆全部抹去,把所有倾注的感情全部否定,把所有美好的承诺全都推翻…

我不知道拿什么去承受突如其来的变化,情绪完全失控,整日整夜让自己喝得烂醉。歇斯底里地给他打电话,电话不接发短信,短信不回发私信,不停不停质问他,不是说好要来北京找我吗?不是信誓旦旦说要牵我的手去看泰姬陵吗?不是深情地说过喜欢我的眼睛吗?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可以什么都忘记!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把我扔在无边的猜忌里,究竟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换了个人…

最后的最后,甚至只是卑微地乞求,可以不做恋人,哪怕只普通朋友,但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不要就这么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一切都是徒劳,我的疑问没得到任何回应,我的抓狂没有让他有丝毫心软,他没再施舍我一字一句,就这么毅然决然地,彻底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个故事,一段经历,成全一段美好回忆

失去期待,没了重心,没了方向,仿佛世界都已坍塌。那些日子颓废得不像话,像一具被掏空的躯体,游荡在世间不知何去何从。像所有失恋后自暴自弃的姑娘一样,沉迷在痛苦中不能自拔,一度让自己的生活陷入混乱。

身边的朋友们看不下去,一再嘲笑我一定是因为没把人睡了才这般不甘心。

是啊,我确实是不甘心。难道仅仅是因为没把人睡了才不甘心?短短十几天的感情真的可以如此刻骨铭心?我扪心自问,似乎也找不到造成这般刻骨铭心的理由,可我那些痛彻心扉的日日夜夜真实存在。如何假得了装得出来。以自己的个性,如果当时真的和他有更深层次的关系,那现在痛彻心扉的程度只会有增无减,绝不会因为已经睡过了,就能潇洒抽身离开…

很长一段时间,即使删掉他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他把我拉了黑名单。我仍会时常想办法拐几个弯去他的微博看他的动向。我知道后来有去山西去看D姐,去广州看B哥,甚至也有回北京,但他没有找我…

时隔一年后,B哥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去哈尔滨看了L姐,山西看D姐,成都看小Y,最后来北京看我。

和B哥碰面吃饭时,我多想问B哥,在我离开他们后,他们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小Y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埋在心底好多好多的疑问亟待弄清楚。

但我忍住了,强装一副早已释然无所谓的模样,只字不问他们在大环线上的事。B哥看穿我的心思,主动提起一些过往。

B哥说,分别后,一路都挺正常的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小Y每天都拿着手机一有信号,就迫不及待给我发信息打电话,完全就是一个热恋中的小伙把B哥晾在一旁。小Y甚至向B哥很认真的聊起了关于我的问题,诸如如何让我回四川去,到四川后要怎么生活,如何让他的父母接受我之类的问题。

B哥最后意味深长地告诉我,至于小Y最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突然转变,无人清楚,或许是他心里的一个秘密,但至少曾经,他是有真正认真地考虑过和我的将来…

我无法考证B哥的话,无论是真的还是编出来安慰我的。回到家后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至此之后,不再允许自己去获悉任何关于小Y的消息,不再去纠结他转变的原因,不再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

他的改变,或许有上千种理由,甚至可能全都是为了我好,才不得已为之。孰是孰非,追究已无意义。谁也没有辜负谁,放手放过自己才最重要。

上一次他选择从我心里离开,这一次,我主动把他往外赶。

当我可以再想起他时,不再心痛。我终于明白,对他的感情,或许不是因为爱,或者是根本没到爱的程度。

我不舍,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满心倾注的感情没开始就已结束,不甘心美好的承诺没兑现就已成空。

我不舍,是因为心动而不得,遗憾和幻想把这段感情修饰得令人动容。放不下的,只是自己心中那个想象的他,和那份被自己无限放大加深的感情。

我无法释怀,是因为感情始于初恋般的简单美好,干净纯粹,不参杂任何欲望目的,只因彼此喜欢。却止于莫名其妙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迷一样的冷酷无情。

现在想起他。心里不再是怨是恨,而是感激,感激他在最美好的时候抽身离开,感激他用这个干脆利落的结束。没有越走越近,才不会渐行渐远。有些人即使在一起,即使爱得轰轰烈烈,最后因爱生恨纠缠一生仍不得善终。而有些人,云淡风轻地在你生命里走过一遭却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如今,四年时间过去,我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丈夫体贴,女儿可爱,生活美满。过去的经历不足提不足惜。让它慢慢尘封心底。

没有人是因为偶然走进你的生命,与他们发生的任何交集,去或留,早已有它宿命的安排。

有些人,有些事,因为圆满显得美丽,而另一些,则因为遗憾,才显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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