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斤(小说)

王大伟在家住了两天,明天上班,现在开车回武汉。

他坐在驾驶室掏出黑色皮钱包要给钱爸爸妈妈,老两口不要忙着关车门。儿子说:“别夹着我脚。”他妈妈说:“不要给,你留着用我还有钱。”儿子掏一沓钱数了两千块递给妈妈,母亲不接,父亲也不要。王大伟生气地说:“再不接我丢了。”父亲王辉煌麻利接过去。母亲李玉花看到老伴把钱都拿去了说:“给我留着吧?”儿子说:“给妈妈留一些可以,她也不打牌。”

父亲不高兴地给了母亲一千块。母亲说:“你别拿去输了。”

大伟开车走了。

王辉煌憋不住:“什么话到你嘴里就说不出好的!我输了几多钱?打了几多牌?”“我是怕你输了。”李玉花说。

“怕我输了,偏要拿去输掉。”王辉煌说着往兴安街上街扬长而去。

其实,王辉煌一生不错花一分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钱花在节骨眼上。如建房,给儿女上学,说亲,添置家具,买个自行车什么的都舍得用。要说吃,年轻的时候,人们叫他三斤,一斤肉,一斤白酒,一斤饭。穿衣服不讲究,西装革履可以洋一把,冬天皮子外面的皮掉得像棕树毛也穿。小时候,肚子像猪一样,吃糠,吃野菜,南瓜,红芋,麻根粉,葛根粉,梧桐树根粉,葫芦糊糊,大叶蒿。只要毒不死,为了活命,什么都吃。在小队晚上照看桑叶,睡在桐子树下,蚊子成堆照样睡着了。水库工地滚得一身泥,心里照样美滋滋的。

自从二十六岁有了家,三个孩子吃奶粉,吃辅食,穿戴,一家人过日子,人情世故,计划生育多次罚款,上交各种税费,如泰山压顶。钱是命,命是臭狗屎。王三斤日以继夜地挣钱,养家糊口,别说一餐吃三斤,三两也困难。他搞过货郎担,卖针线,发夹,染料,按扣,顶针,梳子,松紧带,鞋带,袜子。披星戴月,走村串户,仅次于沿街乞讨。冬季卖人参,三七,夏天,送到冰棒到田边地角。过年别人玩,他搞甘蔗在街头,迎风傲雪地叫卖。像卖火柴的小姑娘,苦不堪言。

他想起挣钱的苦,恨不得自己写个悼词,在没有断气之前念给亲戚朋友听一遍。

开百货店借钱去汉正街进货,缝一个布袋,两边各安一根带子,装好钱拉上拉链放内裤绑定以防不测,腋下夹一个绿色进货专用大包,大包内装蛇皮袋用绳子绑紧与几个伙计上路。

八几年,去武汉没有开通高速公路,坐汽车在路上颠簸四五个小时。到汉正街先找旅社把不用的包放着拿两个袋子上街进货。穿大街过小巷,肩扛背驼,在人流中挤进挤出,汗水成河。不时被人欺骗,“强奸。”

一次,早上在街上吃粥,问多少钱一碗,卖粥的人说一块一碗,吃完付款要十块。与卖粥的人理论,那人凶巴巴地骂人:“你个婊子养的,老子就是要十块,给不给?”他知道恶人难碰地头蛇。忍气吞声地给人家十块。

又一次,天快黑了,一帮人围上来把一包袜子塞给他,要一百二十块钱。吃也是三面棍,不吃也是三面棍。王老汉又忍气吞声地给了钱,抱回来打开一看,袜子长长短短,大大小小,不成双不成对。

九六年夏天,他与弟弟进货,在沿江大道上不小心碰了一下人家的西瓜摊,西瓜晃几下也没有掉地,摊主一把扯着他,两块钱一斤非要全部买去不可。他弟弟忙说好话,说也是白费。七扯八扯把称扯掉地了。王三斤趁摊主弯腰捡称,朝弟弟使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使劲一甩手,兄弟两往人群里一钻,拐几个弯,溜进一个巷子,确定摊主没有追来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说:“婊子,没有老子聪明吧!”

假若被抓着又要挨打。这些批发商齐心,有人打架大家围拢来帮忙,吃亏的是进货者。他们往死里打,王三斤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王三斤最讨厌下雨进货。尤其是寒冷的冬季,落雨下雪,江边寒风呼啸,衣服鞋袜湿透,冻得发抖还要扛着货在人群中缓缓行进。要是请挑脚的人挑一部分,自己还有扛一包,人家路线熟跑得快,王三斤不要命地摸着额头的汗跟着后面跑,怕被人挑跑了。有时还要扛到十三码头坐船。在船上把湿袜脱下用方便袋缠绕冻僵的脚,再穿上湿漉漉的鞋。江水奔腾,江风呼啸,寒气逼人。船在江上颠簸,人在船上颠簸,心在胸中颠簸。好不容易挨到团风码头下船,黑夜里肩上扛一包,手里提一包,肩膀痛,手勒得痛,走一会,换一下肩膀,换一下手,苦挨两里多路才到团风车站。在那里买一碗饺子吃,像吃进太阳一样温暖,再歇歇脚上车。半夜三更到家,脚冻得像狗啃。从车上下完货再叫醒妻子开门把货搬进屋,换衣洗澡,钻进热被窝,冻僵的身子才慢慢缓解,幸福就像春天的蛇一样苏醒过来。

(二)

王三斤也有快乐的时刻。去武汉一般是白天进货,傍晚去街上吃一碗火辣辣的牛肉面,喝二两白酒,离一斤差好远,自己捏住自己的喉咙,不能由着性子喝,出门怕出差错。吃完饭去江边溜达溜达。夏夜的长江,两岸灯火辉煌,微风徐徐吹过,江上船舶往来穿梭,汽笛嘟嘟,江水滔滔。沿江大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江边绿树下一对对恋人拥抱着亲亲我我,接吻像吃蜜糖吧吧作响。王三斤瞄一眼口水差一点控制不住。一路来的老李,眼睛近视,玩着玩着说去树下方便,刚把那玩意儿掏出来。

“流氓!流氓!”一个女人尖叫起来,吓得他连跑带滚地回来了。原来,那女人和一个男子正带劲,他没有看到差一点尿出来。

“妈呀!这鬼地方,拉尿也出事。”老李提着裤子说。

还有一个肖师傅,七十岁了,老两口在王三斤对面开一个杂货店,总是邀他一路去武汉进货,王三斤不怕好了别人,搬不动的他还帮忙拿,进货也跟在王三斤后面像尾巴一样。有一天两个人在谦祥益楼上批发布匹,听到好多人哄闹,他们走上去看,有三个人正在打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倒在地上,他们用脚踢,用皮带抽。打得嗷嗷叫。听说是年轻人偷他们的布。两人看得起劲,肖师傅把自己在外面进的一蛇皮袋杂货放在脚下,看一气,王三斤说走吧。我们不是梁山好汉,也没有李逵,鲁智深那本事,管不了这臭闲事。肖师傅如梦初醒,转身拿袋子,袋子不翼而飞。傻眼了:“我的袋子,我的袋子?”王三斤说:“你怎么能松手呢?”

楼上楼下找一圈没有找到。王三斤说:“莫说一个袋子,算是十个也找不着。拿蛇皮袋子的人多,你敢随便扯人家的袋子检查吗?除非讨打差不多。”老肖在国字脸上摸一把泪说:“娘啊!我的袋子里装了三百块钱的货。我是借的钱啦,天啦!”哭哭啼啼,像女人死了男人。

怎么办呢?事到头不自由,报案,那两百块钱警察也不管,自认倒霉。王三斤反复做工作安慰肖师傅,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了半天才止住啼哭。好在还有一些钱,又去选货。这趟生意赔了夫人又折兵。

肖师傅爱玩爱说笑,年轻时风流韵事不少。如今,年过古稀,还和年轻人说那些桃色新闻,津津有味。这天晚上九点了他们在旅社,王三斤安慰说:“事已如此,我们出外面散散心,免得老想着,急出毛病。”“哎!没有精神,你自己去。”

‘’要么我们上楼顶乘凉去。反正太热,睡不着。‘’老王说。

这家旅店房子小,三间房子住满了,他们住在一间屋子里,床像学校寄宿的学生床铺一样,分上小下铺。不同的是用三角铁焊接的。武汉的夏天本来就是火炉,加上小屋里挤五张床,也没有电扇,躺在上面汗流浃背。还不如到外面江边凉快。肖师傅心情不好又不去,王三斤只好作罢。“上三楼顶也比在屋里舒服。”三斤王说。肖师傅只好跟着他上去。他们到二楼走廊,听到侧边房里吱吱呀呀地响,肖师傅侧头一望,妈呀!一对男女正在操练。他还想看,王三斤扯了他衣襟一下,肖师傅退了回来,轻轻上楼顶去了。

“非怪你倒霉,明明知道人家干那事还要瞄,还舍不得离开。老不正经。不怕人家发现打死你个老东西,这会怎么不唉声叹气?”王三斤数落肖师傅一气。肖师傅还嘿嘿笑:“

做那事不关门,狗男女!”

“关了门,还有你看的吗?”王三斤逗老肖一句。

晚上,街道两边到处有人乘凉,男人光着背膀,穿着裤头,女人穿背心,裙子或者大花裤头。屋顶上也有人乘凉,一般躺在竹床上或者竹躺椅上。如果有雅兴到处观望,一样有好风景欣赏。如果是跟年轻人来,他们不好呆呆地在屋里憋着,或者逛街或者上理发店,总有事做。有一次,王三斤跟外村一个小伙子一路批货,晚上年轻人非要陪他一起去理发店洗头按摩。要王三斤花这样的钱,就像杀他一般,不肯去。年轻人说:“你陪我去,钱算我的。”王三斤无可奈何去了。在六渡桥找到一个理发店,里面有两个小姐,他们坐下,小姐堆着可爱的笑容问:“洗头吗?” “是。”年轻人答应。小姐每人倒一杯茶,放在镜子下面台子上,开始围脖子布。王三斤服服贴贴地洗了。按摩的时候,王三斤躺下,小姐从手臂到上身,到背部轻轻按摩压,捏拿,揉搓,王三斤本来身子骨疲劳,经过小姐细嫰的手这样摸来摸去,感觉舒服得像进了天堂。娘肚子出来,除了新婚之夜和吃肉喝酒外没有这样快活过,他飘飘欲仙。待到小姐的手慢慢移到敏感部位,那玩意像电打一样唰地挺起来,他突然清醒,记得裤头内还有钱包,他唰地坐起来说:“我内急,要上洗手间。”

小姐笑得前仰后合。以为他失控。他去洗手间方便,那玩意老半天不搭拉下来,只好强制推进裤头,吸一根烟再回去说:“我出外面有一点事。”留下年轻人享受他跑回去了。他的的确确怕暴露钱包的目标,怕小姐刮骨疗毒,还不如吃一斤肉,喝一斤酒,吃一斤米饭实在。

(三)

王三斤爱打牌是近几年的事。

因为店铺没有开,儿子没有要他们种田,老两口只种一些蔬菜自给,孙子还在儿媳肚子里做梦,他巴不得让孙子早点出来他好早做爷爷,去武汉过过城市生活。即使种田入冬后也不忙,年轻人在外面打工,老年人喜欢做的人总有事做,不爱做的总没事。以往国家有工程任务下来,修水库,修公路,农田改造。现在,这些任务都承包给工程队,老百姓只管做自己的事,打工挣钱,村里也没有厂矿企业。

七几年有电影,八几年有剧团,男女老少到处赶着看戏。现在没有戏看,县里来农村放的电影都是教育片,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看,放映的人为了完成任务,管它有没有人看放完叫村干部签字一了百了。村里的大门四季锁着,村民办事找干部像找牛一样难。阅览室形同虚设,国家给的书报,干部想给谁就给谁。老年活动室,是向上面讨钱的诱饵,发下来的麻将机在里面坐牢。在家的闲散人员,尤其是老年人无事可做,精神空虚,只有自己玩乐,每个湾里都有人买麻将机,既方便来客娱乐,也方便自己玩。麻将之风席卷乡村。一个个爱打麻将,不吃不喝,细钱赌博。王辉煌更厉害,做别事舍不得,打麻将一天输几百块钱,眼睛眨都不眨,输了一五一十地给,不欠人情债。也有赢的时候。不管是输还是赢,不是正业,李玉花常常为此与他争吵不休。有一次在自己家打牌,等别人走了,李玉花把麻将送大门外点一把火烧了。老王看着滚滚浓烟,像烧他的尸骨一般,心里生痛,于是跟李玉花扭打起来,从一楼打到二楼,打到床上,终于将李玉花按倒了。街坊王老二路过门前,麻将烧得还有一股胶臭味,听到楼上像斗牛一样,赶上去进来扯半天才扯开,为此老两口冷战搞好几天。

今天,老王生气出去了,到晚上八点多没有回来,李玉花到有麻将的几家找去。心想,在别人家不能发脾气,忍耐一点,找回来就可以。

外面一片漆黑,农村街道晚上没有灯,也没有人,她用手机照,后面老是像有人跟着,回头看又没有什么,身上毛骨悚然。在街上找了三家才找到。这一家院子门用锁套着,她取下锁走进去,楼房门一扇关一扇开,走进去听到搓麻将响。原来,麻将桌在厅堂楼梯屋右边,他径直走进去。见三个女人正在跟老王打牌,主人不在里面,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问老王:“打一下午还不回去?”

“你管得着吗?”老王的气没有消,说话生硬。李玉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抓一把麻将子砸向老王:“我叫你打!”接着把麻将桌子一掀:“看我管不管得着!”打牌的三个女人这才起来说好话。老王丢了面子,气急败坏地走了,没有人阻拦。三个女人一齐把麻将桌子推起来,麻将子撒了一地,她们又麻利地捡子。

再说,主人夏翠花在后面厨房办夜宵。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响,还有争吵声,跑到麻将屋里一看,见打麻将的三个女人爬在地上捡子。李玉花意识到自己错了刚要弯腰收拾麻将子。翠花说:“是那条疯狗跑来撒野?老娘剥了她的皮! ”

“你才是疯狗呢!一跑来就咬人!”李玉花回了一句,站起来不捡子。打麻将的三个女人见势不妙也起身忙着劝解。

“你男人打牌是我接来的,还是我请来的?跑这里找人,该不该掀翻我的麻将桌子?”

“掀了,你把我怎么样?”

“你还有理?老娘打死你!”主人说罢,一把抓住老王妻的头发,往下一拉。李玉花痛得冒冷汗,低着头,双手扯着主人的手,顺势要咬主人的手。打麻将的三个女人一个搬着老王妻的头,另外两个扯着主人,扣那一只抓老王妻头发的手。“快松手,快松手,何必呢?一个街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

一个女人说着,扣开了主人的手,另外一个女人扣开老王妻的手,两个打架的女人像两个斗红了眼的鸡,怒目相向。

“你打我,我打110报警。”李玉花流着泪水说着就要掏手机。

“你打吧!你打,连你男人一起抓去。”

打牌的三个女人听说李玉花要报警,吓得忙说好话。“都是爱玩的人,又是一个村的人,哪个不找哪个,事情闹大了对哪个都没有好处。”一个女人说:“麻将机也没有坏,子我们捡起来了。不要再闹。”说着把老王妻拉着走了。

主人三十多岁,一米六五的个子,像男人五大三粗,是街上有名的泼辣货,男人在外面当建筑包头,她在家种田种地,养猪养鸡,招呼孩子读书,办一个麻将桌子,有人打就打,没有人打就做事,的确没有主动到处邀人来打牌,一般是打牌的人自己组织起来打。今晚,她本来没有错,只是话不该那样说,故此,引起战争。要不是那三个打牌的女人,就有好戏看。

再说李玉花,也是火炮性子,吃不了热粥。吃软不吃硬,不过年纪比主人大快二十岁,快做奶奶了,打得赢人家吗?有点不量力,又不知道先下手为强,结果没有占优势。尽管被他们扯开了,心里憋的气有一火车皮。如果她跟老王一走了之,可能就不会打架,但事情出在那个泼辣货手里,推翻了她的麻将桌子,今天走了,明天也会找她,是祸躲不脱。不过人家想前想后,说不定有人破算她听了,不一定再找李玉花麻烦。

老王没有带电筒,沿公路往回摸,突然一辆卡车上来,发出刺眼的强光。他急忙往边上一偏,身子一歪,一个趔趄脚下腾空了,像坐飞机一样。不好!滚到河里去了。

这河原来有一座桥,两边有水泥护栏,后来公路加宽抬高了路面,还没有安护栏,河深丈余,没有下雨的时候水不深,河底铺的是石头水泥,还有大水冲来的大大小小的乱石,街坊倒的乱七八糟的垃圾,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人畜车辆滚下去就不得了。幸亏河两边住有人家,侧面窗子有一线亮光透出,河水闪动着粼粼的波光,老王年轻时候学了一些功夫。说时迟那时快,在没有滚下前,来一个鹞子翻身,站在水里,鞋袜进水了,水花溅起湿透裤子。正是冬月天气,老王感觉一股寒气直逼全身,人立马抖擞起来,身体一歪,差点又摔倒,他晃悠两下又正过来,还好没有受伤。可是这里没有地方上岸,要往下走六十米,他摸索着颤颤巍巍,小心翼翼从河沿干地,避开乱石寻找路线。心里骂那个可恶的大娘,恨不得连骨头横吞了。

李玉花被人拉出来一个人往回走,她依然用手机照着,心里气鼓鼓的,当他走到桥头,发现河下面不远处有电筒闪亮,像有人作声:“看得见吗?”

“看得见。”

“走这边堑上我拉你一把。”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李玉花走过桥绕过一栋楼房,转到后面,她关掉手机电筒,发现一个打手电筒的女人拉着一个男人从河里上来。她退到公路边一个菜园围墙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看看到底是哪两个人,黑灯瞎火的做什么,肯定是图谋不轨。偷东西?这后面没有什么。偷情?这么冷的天,这么黑的夜?过路的人?不会走河里啊!怪!

(四)

王三斤被那女人拉起来,身上还在颤抖,嘴里嘿嘿!嘿嘿!哆嗦,他强忍着不让发出声来。免得在女人面前丢丑。其实已经丢了丑。女人姓周,名翠玉。四十五岁了,还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王三斤平时爱跟她聊几句挑逗性的话,爱看她二龙戏珠的朱砂痣,还有勾魂的媚眼。有时在一起斗地主,打七,脚尖不听使唤,逞没有人注意往她脚上勾一下心里美滋滋夜里的梦就特别甜蜜。此刻,她打着手电筒走前面照路,王三斤尾随在后,绕过她家屋后面,过一道沟才上到一条小路上,沿菜园围墙到公路不到一百米。周翠玉说:“回去用热水泡一下,免得感冒了。”

“到你家去泡一下吧?近。”王三斤说。

“要死啵!”

话还没有尽音,一个黑影蹿上来叭的一下,翠玉左边脸上像烙铁烙了火辣辣的。

“臭婊子!黑灯瞎火的勾引我男人。不要脸!”

周翠玉如梦方醒,是李玉花打她。

“你个老婊子!叫你男人阿泡尿照一下子,看我要不要他。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李玉花又上来了。

王三斤一把抓住老伴:“你是不是疯了?”说罢往自己面前一拉。李玉花一个趔趄差点撞上围墙。

“我算是把鬼打了,遇着鬼。”周翠玉吭哧吭哧地往家里。

“对不起,周大妹。对不起!”王三斤不停地说对不起,不管周翠花听到没有还在说。

“你心痛了是吧!你去吧,有本事莫回去跟那个婊子去。”

“ 叭!”王三斤一个耳瓜搧过去,李玉花嘴巴一麻。她抬手摸一把,粘粘糊糊的,流血了。

“你打,为那个婊子你打我,我不活了”’朝王三斤一头撞过去。王三斤仰面朝天,李玉花爬在王三斤上面来不及挥拳头像武松打虎一样擂几拳头,早被王三斤翻起来一顿好打。此刻,他忘了寒冷,也不颤抖,连同在夏翠花家里受的气一起出,打得李玉花像杀鸡一样哎呦哎呦地叫,接着拧起李玉花衣领拖回自己的家门。

周翠玉摸着眼泪走到院子门外,听到他们夫妻俩撕打,知道李玉花挨打闭塞的心里顿时开阔,出气顺溜好多。心想,老婊子打得好,打少了。我好心好意把你男人拉上岸你还打我。讨不得好死。她站在门口,见王三斤把老女人婆拉走这才进屋。她坐在火炉边,倒一杯茶咕噜咕噜地吞下长长出一口气。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男人跟别人的女人黑夜里在外面摸我看到了又如何?还不是气不打一处来?此时,冷静调查来龙去脉的人不是太多。大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吵架。况且王三斤没有袒护老女人,没有必要张扬,以免越描越黑。她换位思考得出这样的正确结论。问题想明白觉得没有什么好气的,睡觉吧!管他娘的。

(五)

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开门!”

夏翠花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和喊叫声响起。

屋内四个女人立即鸦雀无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感觉不妙,一个个心里打鼓。

原来,那送走李玉花的女人没有回去,转身又回到麻将室,一时忘了关院子门。三个女人议论王三斤夫妻俩一气。一个中年女人皱了皱描得黑黑的眉头说:“是李玉花不是,儿子现在有钱,老伴打打牌消遣消遣,也输不了田地,况且有输有赢。不必天天吊在屁股后面像拖尾巴蛆,厌人!”另一个年轻女人抖了抖手上的碧玉镯子说:“就是,不打牌,也不种田,不可能天天瞅着她,老娘们!”

“你年轻漂亮,王三斤天天邀请你打牌,是打牌吗?是瞄你。”一个娃娃脸的中年女人笑着说。

“要死啵!我老了你年轻,总是长不大(寓意娃娃脸)。”三个人正说笑,夏翠花把肉丝面的夜宵用茶托端上来说:“妈的,打呕气牌,他们走了我们照吃,吃了我陪你们玩。”

四个人连吃带吹风卷残云下肚,又开始码起长城。

“赶紧开门,是祸躲不过。”黑眉女人说。

夏翠花噔噔噔地跑到厅屋开门。这三个女人狡猾狡猾的,把红纸张塞到后面衣柜里,坐回自己的位子。

接着闯进三个警察。“各人把钱拿出来!”一个警察说。

因为都是女人打牌不能搜身,他们只能吓唬吓唬。

合该那三个女人倒霉。

每年,公安局分派派出所抓赌博上交有任务款,全年任务没有完成要与工资待遇挂钩,下半年必须突击完成。况且,到了过年的时候任务没有完成工资没有着落,别说奖金。

爱抖碧玉手镯的女人说:“我们女人打得玩也没有开钱。”

“是啊!我们打得玩。”

正争辩,又进来一个年轻干警。后面窗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娃娃脸余光闪过 ,她一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阿辉?是流痞阿辉?”

年轻警察瞪大眼睛说:“还要说没有开钱。”说罢转身拉开衣柜,从折好的衣服下面摸出一把钱,又摸出一把钱,再换个地方又摸。

三个女人白了鼻子,面如土色。

“这是我家的钱,凭什么搜查?有搜查证吗?”夏翠花拿出了泼辣劲,伸手去抢那个警察手里的钱。另一个警察手疾眼快,一把按住夏翠花,亮出闪闪发光的手铐。

“老实点!”

原来,夏翠花开门进来三个警察,后面的一个年轻警察在她家屋后窗外早已瞄准了她们的行动,钱塞进柜子一目了然,所以手到擒拿如探囊取物。

女人狡辩不开,低下头来。

“走,跟我们走一趟。”一个中等身材结结实实的警察说。

夏翠花说:“我们女人打打细牌,犯了什么法?凭什么抓人?”

“你聚众赌博,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要想我们不打牌,你有本事叫村里办企业,办一些工厂,我们天天加班就没有人打牌。要不,把村里的活动室打开,我们去娱乐,把阅览室打开我们去看书。没有人非要打牌。你们去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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