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俭不仅是美德,它关乎人性

     我是个准八零后,也是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出台后的第一代城市独生子女中的一员,从小成长的环境虽然跟今天的孩子们不能同日而语,但是相对于父母那一辈人已经是天壤之别,以我爸的话讲是从糠箩子跳到米箩子里面了,这话是毫不夸张的,实实在在的。父亲经常跟我说起他小时候的经历,他是出生在农村的,小时候吃不饱饭是太正常的事,尤其是所谓的"自然灾害"期间,差一点就饿死,有一次整整三天没有吃一粒米,后来家族里一个长辈从生产队里弄来了两根胡萝卜,抓了点糠皮,熬了点汤,垫了下肚子,总算活了过来。后来当了兵到了部队上才算真正能吃饱饭。每次跟我说起来的时候都历历在目,好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事,可见饥饿的体验是多么刻骨铭心。

     我的父母并非是吝啬小气的人,按他们的话说是"穷大方",或者说即使跟许多经济条件更好的家庭相比,他们对金钱的看法也比较大方,虽然都是企业里面拿底层工薪的收入水平,但遇到有亲戚朋友开口借钱的,只要家里经济能抽开手,基本上都会帮忙。在家里对我的消费,也都尽力满足。但是我父母尤其是父亲绝不允许我浪费东西,尤其是食物。那个时候市场上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琳琅满目,商品极大丰富,但是改革开放后城市的生活水平日新月异,正常的衣食用品也都不是什么稀缺物了。父亲对我的要求就是只要经济条件允许,想吃什么,用什么都可以,但条件是吃就吃完,用就用坏,不许剩饭剩菜,浪费财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每餐吃饭后父亲都要求我把漏在地板上的饭粒捡起来吃掉,把碗里的饭粒也吃干净,不许浪费。

    记得小时候父母经常挂在嘴边就是"一粒米渡三关"、"不忘本"、"忆苦思甜"、"三年自然灾害"一类的词语。撇开政治层面的东西不谈,即使是饥饿本身是什么,我那时也都根本不理解,甚至似懂非懂的有着不小的抵触情绪。因为随着城市经济的不断发展,各种新鲜商品都层出不穷,周围的邻居和同学也都不停地更新着各种衣食住行的用品,而我父母还是保持着一年最多给我买两次衣服(春季夏季各一次)和学习用品,虽然都是质量不错的款式,但于我而言已经越来越有抵触情绪,毕竟到了青春期的少年都开始注重外表和穿着,为此还经常和母亲耍个脾气,闹个不开心,现在想来,确实是少不更事。

  随着年龄的增大,踏入了社会,有了工作,也有了可以自己独立支配的收入,虽然一直还尽量保持着从小养成的不浪费的习惯,但仅仅是习惯而已,甚至有时在朋友聚会时,为了不显得小气,也不由自主随波逐流的浪费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特别感触。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很多想法,也会有很多想法的改变。这毫不奇怪,因为每个人的生活环境都不可能一以贯之,一成不变,时间可以改变许多物质的表象,而我辈普通人通常也很难有什么原则的思想需要毕生持之以恒,随波逐流,随遇而安,随缘而变,不过如此。究其本质,无非是人类生物性的存在需要如此而已,简单说,就是适者生存,如何能更好的满足生物体生存下去和繁衍下去就可以,没什么不能改变的。即使作为父辈传承下来的节俭习惯,可以称之为美德,可以称之为优秀传统文化,但是于我看来,也不过是那个贫穷时代的烙印,是生命的群体与个体为了生存下来不得已养成的习惯而已。

     习惯并没有高尚和伟大之说,还是那个理由,生物性的求生本能有什么高尚和伟大的?即使硬要说高尚和伟大,也只不过是自然界的伟大,跟人成之为人本身有何关系?高尚和伟大的东西存在于人性。套用康德的名言,能让人敬畏和心悸的只有两样,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星空关乎自然界的伟大,道德律关乎人性的伟大,二者皆为不朽。

     还是回到节俭的话题上来,如今我的生活理念是取我所需,物尽其用,无论是食物还是用度,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之维艰。这无关于金钱与财富,只关乎人性。如今的时代是过度消费的时代,或者说是过度浪费的时代,几乎每个人都在肆意的挥霍自己有能力挥霍的一切,甚至无所顾忌的透支,仿佛今天不挥霍浪费,就无法和明天的自己交代。各种媒体所展现给芸芸大众的都是无穷无尽的各种吃喝玩乐购的项目。即使是如我们父辈祖辈由于多年养成的节约习惯,有些无法接受,也大多不过停留在金钱财富的层面,他们的理念往往是挣钱不容易,要省着花,所谓"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甚至走到了极端就成了吝啬鬼,"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遂成笑柄。实际上这种节约并非高尚,不过是留资财俟后享用而已,反正财富在我,今天享用可能排场不够,级别不够,俟后财富积累殷实,可以更加潇洒的浪费。换个时尚的解释,现在没多少钱,浪费只是屌丝级别的,所以现在要节约点,算着用,等以后老子逆袭了,可以到世界各地各种耍,买什么都可以盖住价格随便拿、随便点。

    这种生物性的欲望的膨胀是无边无际的,也是无所谓对错的。我想说的真正的节俭是关乎人性的节俭,比"俭以养德"更加高尚和伟大,那是一种负罪感的体现,是人性的大悲悯。于我看来,食物就是生命的牺牲,无论是哪一种食材,动物也好,植物也罢,都是天地造化的灵性存在,他们都是亿万年进化而来的生命存在,我们可以利用它们成为我们生物性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因为这是伟大的自然规律,犹如我们头顶的灿烂星空,深邃,浩瀚而又神秘莫测,我们无法抗拒,也无法真正理解,因为我们也身在其中,也只不过是这个神秘规律的一个点,或者有意义,或者无意义,但是我们要尊重每一种生命的存在,每一种资源的存在。因为我们是人,自诩为万物之灵,只是因为我们有人性,因为我们相信人性的伟大会与自然的伟大互相通融,"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地资始,万物生长,我们应该让人性的不朽通融于自然的不朽,这才是我们存在的应有价值。

     所以每当我有所浪费时,我都会深深的告诫自己,节俭关乎人性,我不想给伟大的人性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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